01.02 秋水隨波任逍遙第二部-秋水1~36(完)，51F|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1.02 秋水隨波任逍遙第二部-秋水1~36(完)，5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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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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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30樓發表於: 2005-08-03 05: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正在想你怎麽可能沒寫過霹靂同人，認真想貌似是真沒寫過……bb（我也自毆一下好了……XD）
天宇我只看過一點，也沒啥資格多作評論，但人性人情這些不是應該相通的咩？否則也就沒辦法理解，沒辦法感動了~
不過霹靂確實比較現實，天宇我不好說，起碼比起神魔來是這樣，而且現實得多。這跟故事背景什麽的沒有關係，大概跟表達方式和主導思想有關。天宇是成年人的浪漫，神魔是年輕人的浪漫，偏偏霹靂就是現實中的現實，時不時讓人看得冷汗直冒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那一團……好形容……好得讓我想拿刀了……= =
除了秋水之外我好像也沒有寫過這種人物關係N>10的東西吧？總括來講還都是些以兩個人爲中心引申開去的居多……
我是在寫接龍之後才發現自己居然還有寫陰謀的才能的……另外還有駕馭龐大人物關係的能力……但無論如何，寫這群“三千道眾”對我始終是一場恐怖的挑戰……= =如何安排每個人的戲份都已經足夠頭痛了……摸摸~~不過慢慢努力吧~~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龐大的人物故事架構也是一天一天地磨出來的……（所以設定跟大綱是必不可少的~）

那本寫真集……如果你看過《狂刀》，不用我解釋你也知道該用來幹嘛。你説是陰謀也可以，不過那也是第三部的事情了，目前的作用只是用來小虐一下那兩座冰山而已。

番外我目前寫了一半，祈禱我能把那段h寫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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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

天宇水魔幫參謀<-此餃很純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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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45)

31樓發表於: 2005-08-04 12: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汗一個……我沒看過狂刀﹐霹靂是從爭王才開始看滴Q__Q
但老大構思陰謀和寫人的功力很值得屬下學習。屬下的腦中﹐一直認為﹐所謂陰謀﹐就是將難以對付的敵人﹐騙到某處進行圍毆的行為……

說到三千道眾﹐是指道教這些人有3000個成員﹖@@我昨天補看神魔﹐剛好看到天門裡面﹐據說道府有72院﹖@_@不會連廁所都算上了吧﹗(毆)更不用提天宇裡面倚天航(也是三教聯盟)佔地數千里……是說﹐三教甘一定都要以人多來凸顯地位乎﹖(毆飛)

番外看了﹐心很痛的感覺Q__Q

想想再來回。

突然想起一點﹐天宇的溫柔之一﹐深仇大恨總有一日可以報的﹐不像霹靂……含恨而死的人多了去了……/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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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32樓發表於: 2005-08-04 1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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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沒看過……這樣說，我故意的= =
反正，你看下去就凖沒錯就是了~~當然也會100%被我誤導~~~XDDDD
對於陰謀的解釋……老小你強的說……= =
看到時差點笑岔氣……
嚴肅回來，對我而言，沒有嚴密的佈局還稱不上是陰謀，一定要環環相扣才叫趣味~~~

所謂“三千道眾”，是個模糊的説法啦~~就像“知我者，二三子”，是指人很少而不是兩三個人。那個“三千”就是很多，確切地說，應該是“全部”的意思。
道教總是人數特別多的……
霹靂這三教中，是“三僧五儒十三道”，人數是人家兩倍不止；神魔裏是72院，人家儒門也只是七大師老而已……
不過人數多是多，中用的是在就……總體上看，還是勢單力薄。
現實裏沒有那麽多人可以得償所願的……所以霹靂，始終都是現實……

那番外我等著貼二十集的時候再一起貼，中間那段H倒是分薄了其中的悲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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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41)

33樓發表於: 2005-08-23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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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抱元守一

在玄真君和天真君踏入聖龍口的那一刻，他們根本未曾料想到在這短短的數日間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

而其中最轟動的，莫過於道教中誕生了一位合修會之主。

——就是那個在任何人面前總是謙恭有禮、被視為最有希望接任掌教的青陽子。

事實真相與表面相距如此之大，就好像一覺醒來，所有事物都換了另一副模樣。

那天太真君忽然下令全面搜捕叛徒青陽子，眾人根本沒有時間去接受這是一個事實，更沒有時間去痛心疾首地感歎世風日下、道德淪亡。

這樣的事情，不是一個“吃驚”就足夠反應過來的。

這大概也是天真君在知道此事之後的反應。

與別人不同的是，他可以有其他各種的感受，但獨獨沒有“吃驚”。

想起從前孤愁對他說過的話，青陽子是合修會之主儘管在他的意料之外，卻還在情理之中。

而且相對地，這個人是青陽子倒是比其他人來得更能讓他接受。

直到現在，他依然覺得青陽子是個不需要讓人擔心的孩子。

那讓人擔心的是什麼呢？大概，是道教了。

回來已經數天，玄真君還是保持著他一貫的沈默。

看著往來的人，忙忙碌碌，卻一直未有發表任何意見。

許多人似乎被青陽子這一次的事搞昏了頭，忙碌，卻不知自己究竟在做著些什麼。

玄真君依然是這其中的旁觀者。

他身在局中，但他卻是這變幻的世間中不動的一個原點。

天真君想去問他的意見，想知道他的看法，以此來印證自己的所思所想是否正確。

但認真想過之後，還是決定放棄。

畢竟，他還暫時不想把與孤愁交易的事情告訴玄真君。

所以當兩人在路上不期而遇時，天真君愣了一下才尋著了開場白：

“我正要到靜室，看看命真君。”

自從青陽子背反道教之後，命真君便自動要求自罰面壁思過。

華真君修真君幾個也勸慰他，青陽子那個小崽子做的事你也不知情，何苦無端地把過錯攬到自己身上？

命真君說，教不嚴，師之惰。教出這樣的弟子，我怎麼可能沒有責任？

終究也沒有人能把他勸說得住，只能眼看著他把自己關在了靜室。

尊真君曾經去找過太真君，讓他出面幫忙說情。但太真君卻只說了句“如果這樣能讓他心裏好過點，就隨他去吧”，並不加以勸阻。

從命真君踏入靜室之日算起，現在已是第三天了。三天來，他未曾踏出靜室一步，更是滴水未進。

尊真君實在擔心不過，便央了天真君去看他現在究竟是如何了。

“命真君還在靜室裏沒出來？”玄真君問。

天真君點了點頭。

“嗯。”玄真君微一頷首：“那我正好到昊光道院一趟。”

“咦？”天真君稍一晃神，才明白玄真君到底是什麼意思。

命真君跟玄真君之間關係惡劣幾乎是聖龍口中人人皆知的事情了。

兩人之間的梁子在玄真君擔任昊光道院執掌、或更早的時候就已經結下，每次見面基本就沒幾句好話——因為他們見面的時候從來也就沒說過幾句話。

玄真君素來寡言，而命真君迫不得已見到他時則更是連話都懶得說，只用一張臭得不能再臭的臉來代替。

現在命真君難得不在，倒也正好免得對上那一張臭臉。

一旦想明白這點，天真君一時反而不知該作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雖然覺得玄真君未免感情太涼薄了些，但他也只得承認，道家的修煉向來就是講求以理化情，莫要被太多世情牽絆。

就這點而論，玄真君卻也無愧自己一直以來對他的敬仰。

心中想開，於是便笑道：“這次我們回來得遲了，不然正好與圓真師弟聚一聚。現在他已經回到正一天道，只不知何時再有這樣的機會，坐在一起喝上一杯茶了。”

“不妨，”玄真君道：“如要來喝茶，隨時歡迎。”

“呵，那就先謝過你了。” 天真君笑道：“待有了空閒，我再到你那裏叨擾一杯茶。”

兩人互相一揖，就各自別過。

靜室在沖虛道院之後，一條小徑直上半山腰，林木掩映之間一間小屋緊緊依著山壁。

被罰靜思悔過的人通常就在這間小屋之中。

如要論起來，對這間靜室最為熟悉的，恐怕就是華真君了。

天真君走到小屋之前，敲了下門，沒有應聲，再敲了敲，依舊是沒有反應。

待要湊到窗前窺看內中的動靜，便聽見從裏面傳出命真君低沉而帶點倦意的聲音。

“推門吧，沒鎖。”

門開處，呈現在眼前的畫面卻令天真君觸目驚心：

命真君盤膝坐在一張針床之上，鮮血沿著尖銳的鋼針汩汩淌下，地板乾了又濕，密閉的空間中充滿著血腥的味道。

他的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比平日更加蒼白，但上身依舊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

稀薄的陽光自窗外映照在他凜然的臉上，恰如殿堂中一尊泥塑的造象。

天真君開始明白，為何那麼多人都沒有能勸服命真君。

在這樣的一個人面前，那種寒霜一樣的正氣使他卻步。

一切勸慰的話，都是多餘。

“既然已經見到我，你可以走了。”命真君說：“過兩天，我自己會出來。”

天真君心道：原來他知道我為何要來。於是只得點了點頭，轉身要離開。

背後，傳來命真君輕輕的一聲歎息：

“或者……道教真的要完了，就在我們這一代手上。”

從山上下來之後，天真君停住腳步，思索著該往哪走。

他不忍心把自己所看到的告訴尊真君，命真君坐在針床上的那一幕他現在想起依然覺得心驚。

自己尚且如此，說出來反而無益。

罷了，若是尊真君問起，就說命真君過兩天自己會出來好了。

走了兩步，不覺瞥見稷下學宮的牌匾。

稷下學宮就在沖虛道院旁邊，初入道門、尚在學宮修習的學子如要熟悉儀軌禮法便相當方便。

天真君想起，元真君在數日前合修會黨徒入侵的騷亂中負傷，由於傷勢頗重，現在還在病榻上。

既然路過，不如入內探望一下吧，也算是盡到了同門的禮數。

向庭中的灑掃老道問明瞭元真君寢室的方向，天真君便徑往院中深處走去。

因為最近合修會的鬧動，聖龍口中暫停了所有工作，連稷下學宮也是靜悄悄的，除了那些負責灑掃的老道外，鮮有見到人影。

元真君的寢室就在他的練功房旁邊，不過平時極少使用，因為通常他會在練功房中打坐直到天亮。

天真君走近寢室的時候，忽然聽見裏面傳出一聲怒吼：

“我就是見不得你跟合修會勾三搭四！”

是元真君的聲音。

繼而又是一聲怒吼：“我說過了，我幫青陽子是為大局著想！”

這一聲天真君分辨不清，雖然覺得耳熟，但說不出究竟是誰。

之後聲音逐漸小下去，也就再聽不清說了些什麼。

合修會、青陽子，兩個天真君最近思考得最多的名詞，突然竟在這樣一個地方同時聽到。

不及細想，天真君馬上藏身在轉角之後，觀察著寢室那邊的動靜。

過了好一陣，“呀”一聲，門開了。

一個紫衣道人手捧藥碗踏出了門外，然後沿著與天真君相反的方向離開，消失在那一邊的廊道。

天真君盯著那個紫色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已在視線中消失，他還在死死地盯著那條已經空無一人的廊道。

怪不得他沒有能認出另一個的聲音是誰，是因為平日裏，從來沒有聽過這個人發怒的聲音。

即使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他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見到的，事實，給了他一個接一個沉重的打擊。

“我確定是道教中人，而且在道教的地位必定不低。”

孤愁的話猶如一場瘟疫，在越來越廣泛地蔓延。

直到，把整個道教完全吞噬。

天真君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稷下學宮的。

只記得在踏上歸途時，天已黑了。

昊光道院的地下藏書庫中藏著許多珍本的原版典籍。

比如《周易三同契》、《黃帝內經》的手抄本，完整的三洞真經自然也包括在內。

玄真君從前也跟命真君一樣有泡藏書庫的愛好，不過也沒到命真君那種癡迷得近乎瘋癲的程度。

所以他後來就自動退位讓賢，讓命真君可以終日與書為鄰。

但在命真君執掌昊光道院之後他便少有到這裏來，因為要是生出爭執來卻也是麻煩。

爭吵，實在是世上最勞神的事情之一。

他這次是要來查詢一些醫典。雖然從前也曾經翻閱過，但他希望能得到一個確證，不是要確證自己的想法正確，而是最好能確證自己的想法錯誤。

那天夜裏，他在菩提學院有一個發現沒有告訴天真君，這個發現讓那些零碎的事實都得到了恰當的解釋，但得出來的結論卻教他心寒。

他發現，那個黑衣人的輕功很像是明真君。

在道教中通曉換容術的，除了他玄真君，也就剩下了明真君。

如果那個黑衣人是明真君，那毫無疑問，向地藏大如下手的就是他。

而地藏大如耳後的傷痕，雖說像是刀痕，但誰又能保證那不是一道手術後縫合的痕跡？

於是一切的一切，從送來的明真君的首級開始，都是一場精心策劃要掩人耳目的騙局。

儘管他不習慣於自欺，但現在他第一次發現，有些時候，自欺是一味良藥——定心的良藥。

看得累了，玄真君把醫典扔到一邊，隨手在命真君無暇整理的書堆中抽出一本來翻看著。

“嗯？”

覺得內容有些不妥，玄真君再回頭看了看封面，紅色的封皮，正是《黃帝四經》中的《道源》。

“《道源》怎麼寫的是這種東西？”

重新認真研究書中的內容，玄真君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這本《道源》竟是一本由術法創造的道教活動家譜！

裏面不但記錄著每個已得封號的道教弟子的生死狀況，還附帶一張該人當下形貌的繡像。

玄真君一頁一頁地向後翻看著：

“哦……就是如此嗎？”

他不禁心中一凜，但隨即便如春風拂過一般釋懷了。

一場小小的騙局，令人心寒；如果是一場大大的騙局，反而讓人心安。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

人力，終窮。

翻到《道源》的最後一頁，“道尊”的那一行是一片空白。

對著那片空白，玄真君輕輕一笑：

“我可是沒有違背誓言啊……”

原來就是如此嗎？

不如，也就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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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05-09-09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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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黑雲沉降

春雷滾滾，沉厚的黑雲壓在聖龍口上方已經多日，卻一直悶著不肯下上一場好雨。

空氣因為潮濕而變得沉重，連呼吸仿佛也不容易起來。

樹上，剛吐出嫩芽的枝椏也在層層的黑雲下耷拉著頭。

陰暗的天色中，無精打采的不只有人而已。

數百年來，聖龍口中從未試過這樣人心惶惶。

只是這次的恐懼不是來自於外部，恰恰就在聖龍口之中。

當三世道君得知青陽子叛逃的消息、來到聖龍口的時候，大概就昭示著這場人心惶惶的開始。

“雖然當初道尊任你為掌教，但人誰無過？你也是，道尊也是。”

來世道君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甚至可以說得上“慈祥”，臉上亦掛著往常的隨和笑容。

但太真君很清楚，這句輕如柳絮的話語背後究竟帶著如何陰沈的動機。

“錯了，”當世道君陰陽怪氣地補充了一句：“師弟你還漏了兩個字，應該是‘代理’掌教。”

他刻意強調“代理”二字，不過是意在說明，太真君管治聖龍口的權力並非是那麼理所當然。

既然是“代理”，要免除這個“代理”資格可就不需要太多煩瑣的程式。

“這次確實是弟子的過錯，有負道尊的託付。”太真君躬身答道：“弟子願承擔一切罪責。”

窗外悶雷聲響，隱隱夾著幾聲風嘶。

明明是早晨，室內還是不得不點起數盞油燈以供照明。

來世道君捧著茶盅，用碗蓋撥拉著浮在上面的茶葉，悠然說道：“你莫要心急。除了道尊，即使我們三人也算是道教的元老，也沒有降罪於你的立場。上次明真君的事情，我與兩位道君本想靜觀其變，不要插手，也好給你一個補救的機會。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能安心享個清靜自然不錯，但現在看來……嘖，不管管閒事怕是不成了。”

說到此，來世道君不禁搖頭歎了一聲。而他旁邊的當世道君臉上，卻不自覺地有了得色。

華真君瞥見太真君臉上顯見的落寞，心中不由得有些同情。

青陽子叛逃，老實說也屬於“天要下雨、娘要改嫁”一類。他既然是有了反心，用千匹馬拉也拉不住，怎麼可以一古腦兒都怪在太真君身上？

要說是有責任，在場的人裏又有哪個是沒有責任的？

想是這樣想，他看了看在場面無表情的眾人，始終是沒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如果元真君，或者是武真君在場，大概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沒有一個人來為太真君說句話吧？

只是這些事，向來就不是讓他華真君來操心的了。

見太真君——包括在場的其他人——都沈默著，來世道君又對太真君說：

“你現在也是有傷在身，再要勞心勞力對抗合修會倒也委屈你了。那就讓我們三個老頭子出馬，助你一臂之力。我們也不是來爭些什麼，只是來當個監理，監管監管而已，等到事態平定，治理道教這付重擔子，還不是得落在你身上？”

一番話，來世道君說得語重心長，而且臉不紅氣不喘，不愧是三世道君中最難纏的人物。

事到如今，太真君默然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半晌，卻又道：“道君說的極是，弟子定當從命。只是青陽子這個逆賊走後，總教的位子空缺出來始終不好……”

“哦？”來世道君警覺地眨了眨眼：“確實是不好……你是要舉薦什麼人嗎？”

“是。”太真君拱手道：“我想舉薦玄真君師弟。”

此言一出，愕然者不在少數。

在青陽子任職總教之前，擔任此職的人是元真君。

眾所周知，元真君乃是太真君的心腹，平日裏兩人總是形影不離。

現在青陽子既然叛逃，讓元真君恢復原職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況且，太真君總該需要一個左右手來協助他處理目前的困境。

但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卻出人意料地舉薦了往日被他視作對手的玄真君。

來世道君其時也是一怔，但隨即撫掌大笑：“哈哈……妙極！這個人選妙極！”

他轉頭看向當世道君和往世道君：“你們覺得呢？”

太真君趁機再上一步，補充道：“弟子的意思，是讓玄真君暫代其職。待這陣子的事態平息之後，再從長計議。”

往世道君訥訥地低頭喝著茶，當世道君雖然覺得有點不悅，卻也附和道：“不錯的提議。”

事情到此也就是決議了。

玄真君走上前去，下擺一撩施下一禮，接受了任命。

議事已畢，眾人紛紛散去。

當世道君沒有發洩出适才的不悅，心中依舊是不舒服，於是便向著正欲離開的太真君“哼”了一聲。

太真君聽覺敏銳，聞聲馬上微笑著轉了身，問道：“不知道君，尚有何指教？”

“呵，”當世道君從牙縫裏擠出一聲笑：“若不是那天元真君差人送來那個面具，本道君倒真懷疑你跟青陽子那個逆賊是串通好了的。”

太真君的嘴角快速地抽動了一下，眼睫一垂，卻是自嘲地笑了起來：“都是我識人不明，待到知道時，卻也太晚了。”

“不晚不晚，”來世道君溫顏笑道：“亡羊補牢，現在補救，為時未晚嘛。”

“太真君受教了。”

太真君俯身一揖，轉身大踏步而去。

“師兄，為這樣的事還犯不著生氣。”

來世道君束語成絲，傳送到當世道君耳中。

“玄真君縱然不能成為他的阻力，也斷不會成為他的助力。”

當世道君默然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

“不錯。現在的主動權，可是在咱們手上。”

看著走在自己身邊卻沉思不語的修真君，華真君總覺得很不習慣。

聽慣了他對自己的奚落，偶爾聽不到，也是頗為失落。

於是華真君一心想著如何逗修真君說幾句話。

“我讓金陽下山買了些蘋果，等下來我那裏吃好不？”

“我們好久沒有到外面散步了，要不今天黃昏的時候去？”

“聽說明天終於要下雨了。”

“好像……”

就在華真君快要想不出話來的時候，卻見修真君忽然轉過頭來看著他，滿面認真的表情。

“你有沒有覺得大師兄近些年來……有點變？”修真君問道。

“咦？”華真君努力地想了想之後，說：“是有點不同，我本來以為總教會是二師兄的。”

“不是這事！”見華真君不開竅，修真君顯得有點生氣，之後沉吟了一下，說：“總覺得……他有點走火入魔……”

“啊？”

華真君愈加地不明白。今天見太真君明明是神清氣爽、思維敏捷、行動迅速，哪有半點走火入魔的跡象？

況且，修真君說的是“近些年”——一個人如果走火入魔好些年，如果不是翹掉，起碼也是瘋掉了。

見華真君無論如何還是轉不過彎來，修真君也不想解釋了：

“不管了，反正白陽他們幾個能平安無事，別出什麼差錯，我也就夠滿意的了。”

提起自己的弟子，修真君就不覺笑了起來。

“是啊……”華真君看見那邊提著食盒、匆匆而過的尊真君，不由得歎了一聲：“只是可憐命真君師兄了……”

修真君這時也看到了尊真君，自語般地說：“命真君就是滿身書生的酸腐氣，修道那麼多年，一點長進都沒有……那個尊真君也是，都第四天了，他還不死心嗎……”

“只要他沒見到命真君，他是不會死心的。”

聽華真君說得認真，修真君不由得回轉頭，驚訝地看著他。

覺察到自己失言，華真君忙說：“這是直覺、直覺……”

尊真君提著食盒往沖虛道院後的靜室行去。

這段路，他在四天裏走了不下十次，但每次剛到門口，便被命真君從裏面斥了回去。

本來想著，以慈郎的口才把這個脾氣死硬的傢伙勸服，誰知慈郎回來之後除了安慰的話之外就什麼都沒說。

憑這點，他也知道慈郎是失敗了。

四天了，不吃不喝地面壁枯坐，就算是鐵打的身子恐怕也要受損。何況命真君的身體一向就不能說得上好，平日在藏書庫裏整理圖書，時不時地就要暈倒。

适才議事的時候，尊真君生怕三世道君會把青陽子的帳算在命真君頭上。

不知是因為太真君一口就挑起了所有責任，還是因為命真君的自動領罪認罰讓三世道君沒有下手的理由。

反正，當時一直都沒有提到過命真君的事。

不過這也夠讓尊真君膽戰心驚的了。現在命真君把自己關在靜室，什麼都不做不管，一副殺剮隨意的姿態，誰知道什麼時候會被人動上腦筋？

四天了，大概命真君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吧？

尊真君決定，今天無論是用拖的還是用綁的，都要把命真君給扯出來！

“師叔！”

聽得背後一聲呼喊，尊真君轉過身便看見了金陽子，帶著白陽子和墨陽子向自己走來。

“是你們？”尊真君不禁漾起了微笑。

在十三道中，就只有尊真君的年紀與六陽最為接近，所以平日裏相處，也較其他長輩親熱隨和。

“師叔，我們想求您一件事。”白陽子笑著說。

“請帶我們一道去見命真君師叔吧！”墨陽子眼中半是堅決，半是充滿嚮往的敬意。

尊真君初是一愣，漸漸地，胸中卻被一股暖流填滿。

“如此……你們就跟我來吧。”

自大殿離開之後，天真君便跟了玄真君回到他住的小院落。

“上次劍膽向我提起，說新購了些春茶。”

就算天真君沒有說出這個理由，玄真君也沒打算拒絕他的來訪。

昨日裏在路上碰面的時候就曾說起歡迎他來“喝茶聊天”，是以玄真君也只是默然在前頭引路。

天真君微微一笑，隨身在後。

風嘶得緊，山雨欲來，一場狂暴只怕便在頃刻之間。

坐在小院中、捧著一杯茶的天真君，對這樣的氣候變化並沒有多少感應。

頭上並無片瓦，急風卷掃著碎折於地的枝葉。

但天真君覺得，這裏的時間是靜止的，更不要說依附於時間的氣候了。

“圓真師弟這次回來卻沒鬧出什麼亂子。”天真君笑道：“看來正一天道的修行倒是很磨人的性子嘛。”

玄真君呷了一口茶，徐徐說道：“他挑在這個時候回來，是無論如何也鬧不出大亂子的。”

這段時候，又有什麼亂子能夠與青陽子的反叛相比。

“不過……”玄真君略頓一頓，說：“我櫃子裏的傷藥卻是少了一大堆。”

天真君拼命地忍住笑，說：“這個亂子也真夠大的。”半晌，卻是歎了一聲：“可惜他那麼快就回去了。不然，現在合修會逐漸坐大，聖龍口內人心不穩，道教也正需要他呢。”

玄真君忽然沈默了。

他放下茶杯，站起，踱到了籬邊。

風生袖底，吹起他鬢角處的幾縷髮絲。

天真君本欲以一番話，旁敲側擊出玄真君的想法，誰料卻反而惹來更深的無言。

良久，方聽得和在風中的一聲歎息：

“今天的道教不同昨日……天真君，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就離開聖龍口吧。”

天真君驟然聞言，不禁怔住了。

他很難相信，這樣的話會出自玄真君口中。

一直以來，玄真君是他心中的一尊偶像。

他對他的崇敬，以至於對所有他不能理解的言行，都視作是自己修行未到的證明。

而今天，一言驚醒夢中人。

他分明地聽到，心中那尊偶像破裂的聲音。

他抬頭盯著那個青色的背影——一潭難測其深的秋水一樣的背影。

潭水深千尺，愈探得深，便愈覺著寒。

垂首，斂眉，將手中握著的明燈輕托到了掌中。

在唇邊，卻是愈見柔和的笑意。

“昔日，道尊把這燈賜予我時曾說過，此燈名為‘華光普照’。到現在，我還記得這名字的含義……”

“就算你有志於普救天下……”玄真君說：“天下之大，你又能救得了多少人？”

“此燈來自佛門，包含著佛祖的慈悲之心……”天真君笑着，似未聽見玄真君的話，自顧自地說道：“既然道尊以此燈託付於我，我就必令慈光普照天下。”

言畢，他站起身來，向玄真君道了聲“告辭了”便往院門走去。

正要踏出，卻見白陽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救……救人啊……命真君師叔他、他、他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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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05-09-18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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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戌行太虛

當命真君朦朦朧朧醒來的時候，發覺身邊有些人聲。

“他……沒什麼別的事情吧？”

“只是失血過多，導致氣虧精疲，吃兩服調理的藥就好，不礙事的。”

他強撐起精神聽到這兩句，便又昏昏沉沉地睡將過去了。

待他再次醒來之時，便看見一個人坐在他榻旁的書桌邊，正運筆寫著什麼。

覺察到他的動靜，那人轉過身來，卻是玄真君。

“是你？”命真君的臉不覺就寒了起來。

玄真君不答，只放下筆，坐到他旁邊，道：“伸手。”

命真君心中雖是不情願，卻還是把手伸出來，讓玄真君為其診脈。

玄真君手搭命真君的手腕，斂眉凝思了一陣，沒有說話，便鬆開他的手，走回桌前，又提起筆來。

“我不是要承你的情。”命真君忽然說。

玄真君徐徐地寫著方子，卻不抬頭，說：“你沒有承我的情。”

“為何助我？”命真君卻又問道：“你跟大師兄說過什麼？”

筆鋒略頓，隨即又行雲流水。

“偶然爾。”

“偶然？”

命真君不覺疑惑。

“無原因，卻本來當然……”玄真君長身站起，將紙筆之屬收好：“便是‘偶然’。”

“哈……”命真君聞言，不覺笑著搖了搖頭：“雖然你這人實在差勁，但在這點上我倒是佩服你。”

“人事物在世，不外出生、入死、盛而衰、榮而枯，無極而太極，戌行周天以至太虛……”玄真君緩緩說道：“道理你既爾明白，又有什麼好勘不破的呢？”

命真君不禁一凜，待要開口，卻見玄真君已背著藥箱，翩然出了門。

轉眼便已入了夏。

有了數月的平靜，聖龍口中逐漸恢復了以往的秩序。

自從三世道君掌握權柄之後，戒律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嚴苛，聖龍口中的空氣從未試過如此凝重。

他們稱合修會尚有黨羽在聖龍口之中，隔三岔五的一通檢查，搞得這個道教基地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合修會尚且沒有造成的災難，看來就要在三世道君手上得到實現了。

幸而太真君時不時還會以理相勸，三世道君礙著一些情理人心，才不至於生出些血光殺戮的事情來。

元真君自寢室裏推開窗戶，見外面天色不錯，便想出去走走，也好驅散一下久處室內的悶氣。

他的傷勢時有反覆，所以在床上將養了月余，最近方可下床走動。

這些時日裏，雖然他也牽掛著聖龍口的事態發展，但礙于只能局促於一室，根本不能瞭解到些須動靜。

期間只有天真君曾經來探過一次病，說道現在三世道君成了道教的監理，大權基本已經落到了他們手上——除此之外，他再沒有能聽到些什麼。

果不其然，三世道君就是要趁此機會打擊太真君，奪過掌理道教之權。雖然太真君現在還擔著掌教之名，但權力基本上已經被架空。

想到居然這樣被三世道君撿了個現成的便宜，元真君心中就不禁有些恨恨，同時也有一些懊悔：若不是當初思慮不周，提前通知了三世道君此事，恐怕就不會引來這三匹中山狼。

但就算他沒有去通知三世道君，如若他們早存奪位之心，到底還是會尋著個別樣的理由插手其中。

說到底，他們三個終究是現在道教中資歷最老的前輩……

只是不知，太真君要如何應對呢？

這數月來，也好久未有見過太真君的人影了……

元真君邊散著步，邊胡亂地想著。

經堂那邊傳來的整齊的課誦之聲，只有更添他心頭的煩悶而已。

迎面忽見一枝攔路，抬頭細看，卻原來是一棵綠樹的低椏，堪堪就擋在了面前。

元真君心中本就悶塞，見這枝椏不識趣也就無端來了氣，“卜”的一聲便信手將那一枝折了下來。

此時，身後忽然有一聲歎息：

“唉……可惜這一段濃綠了。”

元真君忙轉頭，正見到太真君站在了身後。

“哦？”元真君眉梢一挑，冷笑道：“病中之人，倒是比不得掌教的好閒情了。”

對元真君話中的譏誚之意，太真君只一笑置之：“若無好閒情，怎能分得身出來探望你？讓我看看你現在恢復了多少——”

一語未畢，太真君掠過元真君身側，左手自樹上折下一節樹枝，右手一按樹身，以枝為劍反手就是一招“鷺翔天霄”向元真君攻去。

元真君料不到太真君會如此舉動，順手用手中樹枝一擋，立時震得虎口一痛，險些就將那樹枝掉落了。

太真君身形落地，向後稍退了一步，笑道：“你要留神了。”

元真君聽得此言，胸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戰意，當下抖擻精神，手臂一振，掌中樹枝上的葉片悉數落盡。

他一笑：“你也是。”

空氣中，隱隱聽聞“嗤”“嗤”的破風之聲。

不聞兵刃交擊，只見衣袍翻飛。

倏忽之間，大樹之下，木葉紛紛灑落。

踏在蔥綠的落葉之上的，是兩條筆挺的身影。

“我敗了。”

太真君笑著，伸手抹去咽喉上被劃過的淡淡痕跡。

“只是勝過你的左手劍，也算不得什麼。”元真君冷淡地說。

太真君轉動了一下右手的手腕，依舊是笑著：“你又不是不知，我這右手現在是不能用劍的。”

元真君聞言不由得一陣沈默，半晌，鄭重地向太真君問道：“三世道君……你打算怎麼辦？”

“老人家啊……老到一定歲數，便如同頑童一般，喜歡玩鬧。”太真君無所謂地攤了攤手：“現在只得讓他們玩著去。”

元真君不禁蹙起眉頭：“只能這樣？”

太真君點了點頭，卻忽然露出神秘的微笑：“現在青陽子脫離了道教，那合修會的目標就會更加明目張膽地沖著三教而來……”

說到此，元真君馬上就會意了。

“那就先讓他們鬧一鬧吧。”他也笑道：“待鬧夠了，就該是我們出來收拾的時候。”

太真君不置可否，只道：“趁著這段時間，你儘快把傷勢養好了。”說到此，他不由得又笑了一笑：“難得，玄真君肯把你的那份責任先擔了起來……”

屋宇的影子隨著日頭的偏移越拉越長，只是夏季裏晝長夜短，天空裏依然是明晃晃的。

金陽子在沖虛道院之前踱著步，一會兒走進影子裏，一會兒又從影子裏走出，來來回回，不時還往道院內中張望著。

一陣，只聽見由遠而近的急驟的腳步聲，然後便見白陽子一路小跑著來到金陽子面前。

“你倒是勤快得很。”金陽子笑道。

“哎呀，師兄你就休要取笑我了！”白陽子才哀了一聲，就開始跟金陽子倒起苦水來：“我從沒有見過，一些張嘴閉嘴都說自己是‘老胳膊老腿’的人還能天天這樣不知疲倦地上竄下跳。”

在三世道君入主星河殿之前，當世道君就是戒律堂的首座，出了名的“鐵面無情，神出鬼沒”。

“那真是一塊好鐵啊……”圓真君曾經不無感情地慨歎道：“常年都保持著燒紅了的狀態。”

而對於“神出鬼沒”這點體會最深的無過於是華真君，無論偷懶逃避早課的人躲在哪個旮旯角，這當世道君總是能把你給揪出來。

對此，相信作為華真君弟子的金陽子也是耳熟能詳的。

現在三世道君掌理聖龍口，當世道君便將他從前在戒律堂的精神延伸到了沖虛道院那裏：各類祭器儀仗都得嚴格按照道經要求製備，其他誥文經典須得以鐵卷鐫刻，日常的課誦念禱更是一字都錯不得……

除了每日三次的例行檢查外，這當世道君冷不丁地就會在沖虛道院裏出現，指斥種種不是。如果哪天哪個不幸被他捉著，輕則是處個“懈怠職守”面壁三日，重則就是“神前失禮”刑杖八十。

現在沖虛道院中個個都是敢怒不敢言，但又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要是萬一被當世道君逮個正著，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事情。

好不容易聽完白陽子的訴苦，金陽子笑道：“那這不正說明道君對你們的重視麼？那像是乾坤院，無人問津，門可羅雀。”

白陽子卻也“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師兄啊，你們又不是做生意的，怕什麼冷清？冷清好啊，樂得清閒呢……哎，師兄，你這次來有什麼事呢？”

“還不是為這‘太冷清’惹來的禍事麼——”金陽子道：“我們聽到消息，說道君過幾天會來乾坤院檢查，所以今晚我得去景村裏去了結一筆帳。”

“今晚……”白陽子沉吟了一下，問：“那你的意思是？”

“借你的腰牌一用。”金陽子認真地說。

按照三世道君定下的規條，晚課之後，聖龍口中實行門禁。除了奉有特殊手令或是系有腰牌之人，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白陽子聽得金陽子的要求，不由得有些躊躇。

因為沖虛道院外事甚多，所以白陽子才能獲此特許。但這腰牌一牌對應著一人，若是被三世道君發現他將腰牌私自外借，可不是說著玩的。

似是看出白陽子的猶豫，金陽子說道：“如果太為難的話，那就算了……”

“不，”白陽子打斷金陽子的話：“我不會不願幫忙……如果師兄不嫌棄的話，這趟路就讓我替你來走吧。”

金陽子先是一怔，待看到白陽子誠懇的眼神時不由得一陣感動。

白陽子向金陽子擠了擠眼睛：“事成之後，師兄你可拿什麼謝我？”

“呵呵，”金陽子笑道：“你不是喜歡我那羊脂白玉的鎮紙嗎？等你回來，我就送你好了。”

入夜時分，寧靜的村莊之內雞犬不聞。

白陽子依照金陽子的交代來到約定的地點。

這地方卻也不難找，偌大一個村子，只有這一家一戶仍是亮著昏昏的燈。

他敲了敲門，半晌，方自門縫中看見一雙謹慎的眼睛。

“哪來的？”

“我從聖龍口裏來。”白陽子禮貌地答道，心中卻想：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為何搞得那麼鬼鬼祟祟？

依呀——門終於開得能容人進入。

白陽子方才踏進屋內，門板馬上就關上，屋中的燈光刹那明亮起來。

他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禁暗叫了聲“不妙”。

只見在他的身周，都圍著服飾各異、手執兵刃的大漢，每人均是目光炯炯地盯視著他。

白陽子不禁在心下嘀咕著：該不會是一時昏頭走錯地方了吧？

他正思索著該如何對這些人解釋清楚，好讓放自己脫身，卻見當中一個戴著金色面具的人向他發話了：

“白陽子，歡迎你加入合修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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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樓發表於: 2005-09-29 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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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月迷津渡

“白陽子，歡迎你加入合修會。”

搖曳的燭光映照得金色的面具上一閃一閃，嚴絲密縫的面具把那背後的表情一概遮得乾乾淨淨，只差眼窩中空洞的兩點墨黑。

白陽子聽得金面具這話不由得心中一突兀：這聲音是說不出的熟悉，熟悉得就像是自己身邊的人似的。

想到此他的額上不由得冒出了冷汗，這合修會居然不聲不響地就在自己身邊撒下了網，實在是可怖的事情。

既然身份已被人點明，再隱藏也沒有意思，但關係卻是一定得撇清：

“我白陽子生為道教，死為道教，什麼時候跟合修會有聯繫了？”

“呵……”那金面具輕聲地笑了一笑，卻問道：“合修會跟道教，有衝突麼？”

白陽子被問得一怔，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居然還作為問題被提出來，就像是問“為什麼白天出太陽、夜晚出月亮”一般，倒讓人一時之間無法反應。

越是聰明的人，越容易被簡單的問題繞到套子裏面去。

見白陽子不答，金面具繼續道：“我合修會的會主，本來就是道教的玄天六陽之一；而合修會中的道教弟子，也是不可勝數，怎麼能說沒有聯繫呢？”

如果換作是一個迂闊之人，聽得這金面具說的這些歪理，斷要臉紅脖子粗的爭論上一番不可。

但白陽子並非愚人，更非迂人，他知道與金面具逞口舌之辯並無什麼意義，雙方立場不同，更加爭不出個什麼所以然來。

而他也相信，金面具的用意也不在於此。

“你們到底要將我如何？”

“哈哈，你不必緊張嘛。”金面具笑道：“我開始的時候不是說了嗎？歡迎你加入合修會。”

白陽子搖頭道：“我不會加入的。”

金面具也是搖頭道：“唉，做人，可得認清形勢。”

白陽子何嘗不知道現在自己的情況並不樂觀？

姑且勿論這個金面具來路不明，不知是何方神聖；單說身邊這七八個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不好對付的硬角色。他要是想咬牙殺出去，只怕合修會還不給他這個機會。

雖說他也未嘗沒有壯烈成仁、以身殉道的覺悟，但要是無聲無息地死在這種人跡稀少的小村莊，卻是怎麼算都划不來的。

惟今之計，只能暫且行個緩兵之策，把這廂先拖住，待脫得身來回到聖龍口，見到金陽子諸師兄再計較。

當下白陽子便有意板起臉來，嚴肅道：“那你們要我做些什麼？”

“耶——要是你肯加入合修會，那就是會內兄弟，‘要你做些什麼’……哈，這話可就說得見外了。”

金面具一面說，一面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據來：“只要你在這上面簽字畫押，以後我們便是共生死的兄弟了。”

白陽子取過字據一看，卻是合修會的入會盟誓籙，想來就是要以此為據，免得他往後抵死不認，到時便能以此相脅了。

他拿著字據，不由得苦笑起來：這合修會也真是多事，一步一步倒是防得滴水不漏，讓他尋不著空子。

饒是如此，明知希望甚微，好歹也得查得些消息回去將功抵過。

於是他便道：“要我加入可以，但你們總得給我點誠意。你由始至終連個真面目都不肯給我看，叫我如何相信你？好吧，你們這合修會我也沒認識什麼人，讓青陽子出來：他出來，我就簽。”

金面具無聲地做了個手勢，左右之人瞬即退出了屋外，只留下他跟白陽子兩個。

屋內的燈光隨即黯淡了一半，就像是白陽子剛來時一般，只模糊地閃著昏黃的顏色。

白陽子不禁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這個金面具又要玩些什麼。

只見金面具把手覆在臉上，一摘，卻把面具摘了下來。

在昏黃燈光下的面孔把白陽子嚇得做聲不得——不是這張面孔太過猙獰，而是這張面孔太過熟悉。

這個人不是金陽子卻又是誰呢？

見白陽子驚得呆若木雞，金陽子不覺笑道：“如何？這下你總該信得過了吧？”

白陽子不由得小聲嘟噥了一句：“想不信都不成了……”

怪道他适才覺得聲音如此熟悉，原來就是請君入甕、裝了好大一個套子等著自己來跳。

果然是“人心隔肚皮”，朝夕相處的人卻原來一直盤算著如何有朝一日把你給賣了。

他揚了揚手中的盟誓籙，對金陽子說：“那現在，這紙不必簽了吧？只要你不賣我，我也決不賣你，如何？這樣大家就扯平了。”

金陽子一笑，說：“你別以為我總是要坑你。我有要你背反道教嗎？有要你欺師滅祖嗎？沒有吧？我一開始也就說了，道教跟合修會，沒有什麼衝突。你要加入合修會，同樣還是優秀的道教弟子。”

白陽子卻不信金陽子的話：“師兄，你別開玩笑了。三教跟合修會現在是水火不容，怎麼可能沒衝突呢？我對合修會其實也沒啥惡感，只是原則就是原則，人情還是人情，你要我做的事情，恕難從命。”

“如果我說……”金陽子說：“我想你做的只是給三世道君添點亂，不知這個是不是也在你的原則範圍之外呢？”

“咦？什麼？”白陽子問道：“給三世道君添亂？”

“不錯，”金陽子笑道：“師兄弟一場，我不會勉強你做為難的事情。”

白陽子沈默良久，終於道：“師兄，這次我可被你坑苦了。”

“呵呵，這契約，待你以後再簽不遲。”金陽子笑著將盟誓籙收起，卻另將一物放到白陽子手中：“說好了，這是給你的。”

白陽子拿起一看，卻是金陽子平日放在案頭的羊脂白玉鎮紙，玩賞起來，端的是圓潤可愛。

“哈，為了這東西，我付出的代價可就大了……”白陽子心中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金陽子正要向白陽子交待具體的事宜，卻忽然聽得窗外人聲：

“如果是我要幫忙，不知是否也要簽那契約呢？”

金陽子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分明能辨出這一聲出自何人，而那個人現已站在他面前正好印證了他的猜想。

“紫陽師兄？”

當看到紫陽子時，驚訝的並不只是金陽子一個。

“紫陽師兄，你是怎麼來的？”白陽子驚愕地問。

“哈，這話就問得奇怪了。”紫陽子笑道：“你卻又為何在此？”

一句話問得一向伶牙俐齒的白陽子語塞起來，不禁瞟了金陽子一眼。

金陽子眉頭微蹙，心中卻是緊張地思謀開了：紫陽子為何能知道此地？外面明明有守著人，就算紫陽子的武功確實比他們厲害，也怎麼可能他來到旁邊卻沒有一點動靜？

紫陽子似是看出金陽子的疑慮，便笑著道：“我此來並無惡意，只是純粹要來幫忙而已。三世道君的行徑已經讓很多人看不下去了，我不過只是其中一個，作為代表前來。如果讓他們繼續管治道教，始終是個禍害。但我要說明的是，我無法認同合修會的觀念，所以我是不會加入的。不過如果你們無害於道教，我也不會洩露你們的情況。青陽那邊我已經去說了，否則我怎麼能到這裏來呢？”說著，便拿出一個合修會的令牌讓金陽子觀視。

金陽子接過令牌，這令牌確實是真的沒錯。只是青陽子究竟是什麼時候、用什麼方法拉攏到紫陽子的，他實在是一點都不知情。況且以他往日對紫陽子的瞭解，雖然和善且容易通融，但在關鍵時刻卻是相當固執的人，簡單說就是死腦筋。可是他今日竟會有這樣的舉動，說倒戈就倒戈，難道青陽子不覺得奇怪嗎？

還是說……他在謀劃著什麼？

見金陽子依舊是半信半疑的模樣，紫陽子歎了一聲，說：“往日我們六陽情同兄弟，時至今日我依然把你們當作兄弟看待。你道我是為了昔日的情誼也好，為了共同利益也好，要對付三世道君的話請算上我一個。”

“既然師兄的心意和我們相同，我們哪有拒絕的道理？”金陽子笑著將令牌交還給紫陽子。

白陽子見此也覺得很歡喜：“如果連紫陽師兄也向這我們這邊，這事是准成的了！”

紫陽子含笑點了點頭：“三世道君在聖龍口的勢力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況且他們的武學修為和根基也確實難有人能匹敵。要推翻他們，還是得從長計議……”

這些天，難得平靜的聖龍口又傳出了一樁事情：三世道君的法文道籙被盜了。

法文道籙表示一個道教弟子在道教中的教階，也是身份的象徵。

每個弟子在初入道門，領受初真戒的時候都會由業師授予一定的法文道籙，然後隨著功德積累、地位升遷，更換不同等第的道籙。

三世道君所持有的道籙，乃是最上層的“太上三洞靈寶法籙”，平素都收藏在清微道院之中。

這日，當例行巡查的道人經過之時，卻發覺盛裝法籙的玳瑁寶盒已不翼而飛，門板上有人以利器刻出字跡，聲明是合修會不齒三世道君所為，特以此為誡云云。

這是合修會第一次公然向他們挑戰，三世道君對此自然是不能善罷甘休的，尤其是當世道君，更加是勃然大怒。

但三世道君管治聖龍口以來，一直難孚眾望，不過是靠著資歷以及嚴厲的戒律維持聲威。

所以這天，當三世道君召集起十三道以及五陽到大殿的時候，卻是有不少人在暗暗地幸災樂禍。

“這幫賊子是越來越倡狂了！”當世道君咬牙切齒地說。

來世道君沒有當世道君的火氣，卻只搖頭歎息道：“我本來，總姑念著他們也是道教一脈出來的弟子，有多少個還是我親眼看著他們長大的，所以幾次三番給他們機會，望他們回頭是岸。誰知道……唉……”

“道君說的很是，”通真君在下面應聲道：“這些小崽子是再也縱容不得的。”

他向來就是牆頭草，哪邊風來哪邊倒。

“你倒是很有良心。”來世道君嘉許地看了他一眼，卻又意味深長地掃視了一下其他人，緩緩說：“但這聖龍口中，包藏禍心之輩卻不知還有多少……”

聽到此言，白陽子不禁下意識地偷瞄站在前面的師兄：金陽子若無其事，紫陽子卻更是神態自然。於是也就仍低下頭去，聽著來世道君冗長的訓話。

就在眾人聽得昏昏欲睡的時候，來世道君卻突然說：“……我和兩位道君覺得，現在的戒律到底是太輕了，不適用於亂世。為了先發制人，防止聖龍口中再發生此種意外，往後如有發覺背叛者，殺無赦！”

眾人聽得此話，都不由得心中一寒。

道教雖然比不得佛門的慈悲為懷，但到底是出家人，從來也很注意勿要鹵莽犯下殺生的罪業。就算是犯有重大過失的弟子，也從未有施以極刑的。

但來世道君此言一出，也就是說，只要被確定是“背叛者”，負有這樣的一個罪名，便能隨意殺戮。

這樣一來，無疑是為三世道君排除異己的行為尋得了一個恰當的理由。

“我今天要說的，就是這些。”

來世道君得意地注視著滿殿沈默的人，卻不防忽然有一個礙耳的聲音響起：

“弟子不能認同道君的做法。”

他定睛一看，卻見原來是尊真君拱手站到了殿前。

“哦？你有什麼意見？”來世道君問。

尊真君又施了一禮，方才道：“稟道君，《度人經》言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我道教的宗旨便是重視生命，度人向善，絕不逆天而為。道君的這一條律法不但視人命如兒戲，更是將道家精神當作無物。如此背天逆理之法，恕弟子無法遵行。”

尊真君一席話堅決淩厲，全然不似往日的謙恭溫和，旁人也有驚異於他的大膽，但熟悉他的人就知道，尊真君對“重生惜生”這條道法尤其看重，平時就常說“萬物有生，乃上天之德，怎可任人意予取予奪呢？”

但這下子卻把當世道君激怒了。

“哦？尊真君，你不就是清微道院的執事嗎？”他冷笑道：“本道君尚未來追究你的失職之責，你倒來大放厥詞了。我問你：你是鐵了心要反對到底了？”

尊真君抱拳躬身道：“是。請道君收回成命……”

尊真君話語未畢，命真君猛然留意到當世道君的指尖急速凝氣，不覺失聲喊道：

“道君住手！”

話聲未落，卻已是血花飛濺，骨肉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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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05-10-02 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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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長夜漫漫

“道君住手！”

命真君一聲呼喊，連忙搶出欲救尊真君。

正低頭施禮尊真君根本就沒想到當世道君會突然發難，站在原地結結實實受了當世道君一招威力宏大的“拆元孤絕掌”。

只聽見骨肉爆裂的一聲悶響，可憐尊真君就此一命嗚呼。

這一切變化之快幾乎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當在場的其他人恍然醒悟眼前究竟發生一件什麼事情的時候，便只看見命真君呆呆地跪坐在大殿當中，紛紛揚揚的骨灰，一層一層，鋪灑在他的身上。

“豈有此理！”

華真君低吼了一聲，旁邊的修真君馬上明白他要做什麼，當下低聲斥道：“別去！”

他一手要去拉華真君的衣服，但華真君已經一抬步踏了出來，回身向三位道君行了一禮，劍眉一揚，朗聲道：“敢問道君，尊真君身犯何罪，竟罪當至死？”

當世道君冷哼了一聲，道：“他擾亂綱紀，目無尊長，這難道就不是罪嗎？”

“但這難道就是死罪嗎？”華真君氣憤地抗辯道。

“本道君說是死罪就是死罪！”當世道君眉頭擰緊，露出殘忍的神色：“你是什麼身份？敢有意見？嗯？”

華真君對當世道君的威脅毫無動心，再踏上一步，一撩衣擺乾脆跪在地上，大聲說：“稟道君，弟子現在也是擾亂綱紀、目無尊長，弟子罪犯滔天，請道君也一掌將弟子打死吧！”

“好……你有種……”

當世道君正欲再下殺手，卻聽見一聲呼喝：

“慢著！”

然後便見修真君隨聲來到殿前，站到華真君身邊。

“你又有什麼意見？”當世道君問。

修真君躬身一揖，方才道：“華真君冒犯道君的罪行確鑿無疑，弟子也無意為他辯護，若果道君要將他明正典刑，弟子也絕不會有任何意見……”

“喂！你說什麼？”華真君偷偷扯了下修真君的衣袖，修真君卻不理他，只一甩手，繼續說道：“……只是弟子有一些小小疑問，還請道君指點一二。”

“說吧！”當世道君說。

修真君一拱手，說道：“敢問道君，‘擾亂綱紀，目無尊長’便要處以極刑這一條，可是現成的律法？”

“本道君說出口的，便是現成的律法。”

“哦——那就是說，此法由道君所創，從前並無先例了？”

“然也。”

聽見當世道君如此說，修真君不易察覺地笑了一笑，又說道：“弟子記得，道書規條中曾有言道，道誡律法均為前輩仙真所制，成規沿襲，不得擅改。後輩道教弟子如要增改，務必沐浴焚香，設壇奏表上達天聽，在經過接納之後方可施行。現今道君擅創律法，濫施刑罰，不知是否算得上是‘擾亂綱紀，目無尊長’呢？”

“這……”當世道君聽修真君滴水不漏又針鋒相對的一席話，登時語塞。要說硬不承認吧，已經落入人家設好的套子，不承認已不可能；但要是承認，那自己豈不是正應了方才自己所定的律法，合該一死以謝先賢？

天真君深怕修真君不知見好就收，若是逼得當世道君狗急跳牆，不但幫不了華真君，情況反而會變得更糟。

於是他也走上前來，向當世道君道：“道君乃是長輩，見多識廣，言出必行，勇決果敢，我等晚輩弟子向來都欽佩得很。但此律法牽連甚大，若有差錯，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還請道君三思為上。”言畢，又是深深一揖。

來世道君見天真君也出了面，知他平時人緣極好，若不賣他一個情面只怕就更激起眾怒，那三世道君當初定這規條的目標便無法實現了。

他走到當世道君身邊，清咳了一聲，示意此事由他處理。當世道君也會意，於是便退了回去，將前頭的位置讓予來世道君。

來世道君捋著白色的長須，用一貫悠長的語調說：“天真君，我明白你的意思。這刑法雖說是嚴酷了點，不夠仁慈，但現在是非常時期，不是講仁慈的時候，所以不得不用非常手段……總不能，讓道教數百年的基業斷送在我們這一代的手頭吧？”

“弟子卻有一建議，請道君以及諸位同門參詳。”

眾人一看，說話的卻是太真君。

“對付合修會之徒自然不該面慈心軟，更該防微杜漸，但一概處死非是上策，一來不過是更增了那幫賊子的亡命之性；二來如有疏誤，便無法彌補……”說到此，太真君看了一眼命真君，命真君仍是默然垂首，似已癡了。

他回過頭，繼續說道：“……不若改為流放大汗之野，活罪不比死罪輕鬆，卻能活絡得多。”

大汗之野位在荒無人煙的邊荒之地，是一座沙漠上的孤城。三教中的嚴重罪者，按照慣例皆要被送到此地關押囚禁，終生不得離開。只是近百年來三教聯繫遠不如從前緊密，大汗之野也逐漸被遺忘了。

來世道君手捋長須，良久，終是點了點頭：“此法甚合三教精神，這大汗之野也該用一用了。幾天後的三教年會，我會向其他二教的執首提出，以示三教共同抗擊合修會的決心。”

“道君說的甚是。”太真君說：“至於華真君……他不過是一時無法體會道君的良苦用心才衝動冒犯的，念他也是一心為道教著想，還請道君從輕發落。”

來世道君想了一陣，說道：“罷了，就罰其在昊光道院掃地三天，以示薄懲。”

太真君這才躬身答道：“多謝道君。”

修真君悄悄踢了華真君一腳：“你還不起來？”

華真君沒有起來，反而抬起頭，雙眼緊盯著來世道君：

“那尊真君呢？”

“這嘛……”來世道君雖恨這華真君不識好歹，但現在既然已到了收場的時候，他也不想再生枝節；而且太真君天真君他們不似華真君這樣憨，所以他料定他們也不會容許華真君這樣鬧下去，於是便搪塞道：“這次純屬意外，尊真君便按殉職弟子的待遇立塚，道位追加一等，以作補償。”

修真君連忙搶上說了聲：“多謝道君”轉身就拉起華真軍，也不管他有什麼反應、願不願意，半拽半拖地就與他一同出了大殿。

其他人也上前對三世道君施了禮，天真君架起命真君，眾人各自散去。

當世道君見來世道君背著手，半晌不說話，便眉一挑，帶點挑釁意味地問道：

“難道我做錯了？”

“你其實不該殺尊真君的。”來世道君一邊說，一邊悠然地轉過身來。

當世道君冷笑一聲，狠狠道：“所謂殺一儆百，總得讓這幫人知道個‘怕’字。”

往世道君拿起茶碗，對當世道君說：“但我們現在須得小心行事了。這次讓太真君趁機收買了人心，揀了個好大的現成便宜。長此以往，那幫小的可就不那麼聽話……”說著，他又拿眼瞟一下來世道君，然後揭開茶碗蓋，小心地往裏面吹了一口氣。

來世道君笑道：“難得往世師弟也說了句在理的話。過幾天三教年會就要開始了，在其他二教面前可得把道教的聲威打出去，順便也可殺一殺現在聖龍口裏的流言——我們的注意力，應該放在此事之上。”

油燈的亮光，映照在青陽子的臉上，也映照他手中的書卷之上。

他無疑是專注的，但他的專注卻不影響他發現金陽子的到來。

“你來了。”青陽子把書卷放下，看金陽子只是一人前來，便問道：“白陽呢？怎沒和你一起來？”

金陽子笑了笑，在一邊揀了張椅子坐下，道：“我讓他留在聖龍口，一來方便報信，二來也免得讓人給一鍋端了。”

“哈，”青陽子站起身斟了兩杯茶，遞一杯給金陽子：“你拉他入夥的方式可不那麼正道，難道不怕他死命不從反而麻煩嗎？”

“他不是那些一味只懂‘忠貞’的死腦筋，”金陽子在杯子上抿了一小口，又道：“這也是識時務的好處。”

“‘死腦筋’是種品性……”青陽子忽然放慢了語速：“有骨氣的人可不是常有的。”

金陽子知道自己失言了，他想起青陽子原是命真君的弟子，於是他解釋道：“白陽的個性我很清楚，他加入以後，我敢保證他不會出賣我們。”

青陽子聞言不禁笑了，問：“那你究竟是相信他還是不相信他？”

金陽子也笑了：“大概，二者兼有吧。”頓了頓，他又反問道：“那……紫陽師兄呢？”

“我現在也和你一樣……”青陽子笑道：“不過我不喜歡模棱兩可，所以，相信不久就有答案。”

金陽子馬上明白了青陽子的意思，當下眉頭一皺，問道：“紫陽師兄今晚要來？”

“不錯。”青陽子點頭道：“他說，他還會帶兩個客人一起來。”

紅霞漫散，夜幕逐漸降臨在悲山之上。

沿著曲折的山徑盤旋而上，慢慢地就看得見依山而建的層層崗哨以及連綿地插在道旁的火把。

谷口一塊大石上，刻著青陽子手書的“非常道”三字。

經過數月的建設，這個合修會基地已初具一番氣象，一切嚴整有序，紋絲不亂。

雖然就聲勢而言還無法與經營已達數百年的三教相比，但其中洋溢著的蓬勃朝氣卻是逐漸日暮途窮的三教——起碼是道教——所完全無法具備的。

紫陽子看在眼裏，歎在心頭。他看了眼身邊的血陽子，血陽子也沈默著，只是那表情卻是頗耐人尋味的。

跟在後面墨陽子邊走邊左顧右盼著，半晌，他半似慨歎半似了悟地說道：“師兄，我終於明白為何合修會能與三教為敵了。”

紫陽子只“嗯”了一聲，便不說話了：他相信他此時臉上大抵也掛著與血陽子一樣的表情——矛盾地欣喜著。只是那矛盾的原因並不盡相同罷了。

不久，便看見一座白色的堂屋，有兩人立在門前相候，正是青陽子和金陽子。

青陽子緊走幾步走到三人面前，眼中的熱誠卻是顯而易見：

“青陽已等待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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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樓發表於: 2005-10-20 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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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旭日東升

青陽子把紫陽子他們三人讓入堂屋，堂屋之中擺著一張八仙桌，五個座位。

青陽子堅持要紫陽子上座，紫陽子固辭不肯。

“你才是這裏的領導者，”紫陽子道：“我和血陽他們也不過要聽你的號令行事，怎能居上位呢？”

“師兄便是師兄，即使在此也不會有所改變。”青陽子笑道：“再說，就算是我當個東道，也該是客人居首位才是。”

又推讓了好一陣，紫陽子才勉強地坐了首席，血陽子次之，墨陽子再次，青陽子在末座相陪，金陽子在一邊張羅，雖設著座位，卻一直未坐下來。

“聞說三日後便是三教年會之期……”青陽子起身親自為三位客人斟了酒：“卻不知是否確實？”

紫陽子點頭道：“確實，這次乃是由道教主辦，三世道君將會址定在了星河殿。”

“星河殿嗎？”青陽子故作驚訝地問道。

說到此，血陽子忍不住鼻子裏冷哼了一聲：“那三條老狗為了顯擺自己的聲威，哪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星河殿乃是道教聖地，不但保存著道教的象徵之一——不熄聖火，還屬於道教的機密要地。別說是外教之人，就連本教弟子也不是每人都能進入的。

在掌管聖龍口之前，三世道君便是星河殿的主事。往年若逢道教主持三教年會，通常都在太真君主管的雪鴻道院進行。現在輪到三世道君掌權，便不由分說要把會場定在星河殿。

紫陽子看了血陽子一眼，續道：“道君此舉雖激起了許多人的不滿，天真君師叔也曾進言不可，但馬上就被駁回了。現在看來，是勢在必行的了。”

青陽子歎了一聲，道：“其實這些事，我也聽金陽說過了。道君無道，道教朝不保夕，如果還是大師伯任掌教，何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一句話令紫陽子和血陽子都沈默了。

這時，墨陽子抬起頭，對青陽子說：“自從那日尊真君師叔死後，墨陽便知道道教在三世道君手中絕無光明可言。既然諸位師兄都已經選擇了正義之途，墨陽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我已經跟師兄說過了，”血陽子轉頭看了看紫陽子，又目光炯炯地盯著青陽子說：“就算道教要亡，也絕不能亡在三世道君手上！”

“師兄，你錯了。”青陽子緩慢而清晰地說道：“青陽從來就沒有打算滅亡道教。三教合修是為了讓道教——不，應該是三教，是天下——更好地存在、發展下去，這一直就是青陽的目的，唯一的目的。”

五人一同將三天後的關鍵事項、協調安排商議停當，天已將近拂曉，露出一點魚肚白。

青陽子將紫陽子一直送到悲山腳下。

“你回去吧。”紫陽子道：“到此就可以了。”

青陽子停住腳步，也沒道別，卻道：“我自作主張要把血陽師兄和墨陽師弟留在非常道，希望師兄你不要見怪。”

“怎會呢？我可以理解。”紫陽子一笑：“合修會裏的具體工作還需要他們參與，留下他們助你一臂之力才可保證萬無一失不是嗎？”

其實紫陽子何嘗不明白，這是青陽子的手段呢？

玄天六陽已叛出其三，這消息若是傳將出去，身為六陽之首的他必將承受來自三世道君的巨大壓力。

青陽子要逼他在兩者之中選擇其一，他知道。

但紫陽子，自有紫陽子的做法。

“師兄你能理解，那就太好了。”青陽子誠懇地說：“至於探查三世道君與聖龍口方面的消息，就有勞師兄了，請一切小心為上啊。”

“放心，”紫陽子拍了拍青陽子的肩膀，笑道：“我不會讓你失望。”

陽光暖融融地自雲層中透射下來，在這個已經逐漸轉涼的天氣裏顯得尤其舒適宜人。

“懶蟲！你、給、我、起、來！”

“哎——喲——”

慘叫聲驚天動地，直比聖龍口裏的警示鍾還撼動人心。

華真君一手抱著掃帚，一手拼命揉已經腫起一塊的額角，眼帶哀怨地瞄著怒氣衝衝的修真君：

“這裏是昊光道院，又不是乾坤院，私自打人可是犯戒的……哎喲喲喲——”

話沒說上一句，便又叫痛不迭。如果這其中沒有虛假的成分，可想而知修真君的下手究竟有多重。

“你是來這裏掃地，不是來抱著掃帚躲在樹底下睡懶覺！”修真君猶然氣個不住，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色：“還沒等合修會殺上來，你就先把十三道的臉給丟盡了！”

每到修真君動怒的時候，華真君就絕對沒有插嘴的份兒，但卻也忍不住小聲嘀咕著：“身為十三道來這裏掃地已經夠丟臉了好不好……”

就算聲音再小，到底還是沒逃過修真君的耳朵，他立即大聲訓斥道：“就是要讓你丟臉，才罰你在這裏掃地！拜託，只讓你掃地已經夠便宜了，萬一弄出個缺胳膊少腿的，再把你吊起來打一頓，我看你還有臉沒有臉！”

華真君連忙陪起笑來：“是是是，是我沒有臉，是我活該，活該當時就死掉，省得讓大家麻煩……”

“咳……”旁邊的天真君見修真君的臉色已經是非常不好看了，連忙示意華真君住嘴。

“三天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天真君笑道：“你就好好在此打掃，也當是修心養性，不好嗎？”

“唉……”華真君忽然歎了一聲，卻轉過頭對修真君說：“你說得沒錯，大師兄確實是變了，如果是在從前，他怎會連個公道都沒替尊真君討回來？”

“嗯？”天真君聞言，疑惑地轉向了修真君。

修真君不願在此時又提起這個話題，便道：“或者大師兄自有打算也說不定啊。對了，命真君在嗎？這兩天不知他可有好些了。”

“命真師兄啊……”華真君想了想，答道：“說起來，我來這裏兩天都沒有見到過他。有次一個昊光道院的小道士還問我他的去向來著，想來應該是不在這裏吧。”

修真君與天真君對視了一眼，他們兩人本來是打算來看望一下命真君，現在人居然失蹤了兩天，這事確實不大尋常。

“我看還是得儘快把他給找回來，”修真君說：“現在的規矩不比從前，連出個門都要憑腰牌。如果命真君還在聖龍口倒還好辦，如果是下山去了，兩天不歸，只怕又要被三世道君找茬了。”

修真君的擔心天真君也想到了，於是他說：“我倒是比較閑一點，讓我去找找看吧。”說完便道別而去，背後依舊傳來那兩個冤家鬥嘴的聲音。

“你怎麼還不回去啊？沖虛道院難道不忙嗎？”

“你少給我來這套！不盯著你把地掃完，我就不離開這昊光道院！”

天真君走了聖龍口裏幾處命真君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有發現他的蹤影，正躊躇間卻看見白陽子迎面走來。

“師叔！”白陽子笑嘻嘻地向天真君行了一禮，便問道：“你有看到命真君師伯麼？”

“你也在找他？”天真君不禁訝道。

“是啊！”白陽子搔搔頭，說：“前兩天師伯問我借了腰牌下山，本來說好當天就還的，結果到現在還沒見到人。我都要急死了！”

按照白陽子的說法，那命真君應該是下山去了。

天真君對白陽子說：“你別著急。我現在下山找他去，天黑之前，無論找到沒有我都給你帶個信兒回來，如何？”

白陽子當然是千萬感謝的。天真君又笑著安撫了他幾句，便出了山門往山下去了。

山下小鎮正逢著趕集，熱鬧非凡。

鎮上居民久與聖龍口為鄰，加上聖龍口也時有遣人下來採買物件，故若是看見道士裝扮的人也不驚異，反有幾分敬意的。

只是人來人往，要在人群當中尋出命真君的行蹤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當天真君走過一家酒館的時候，卻看見一個掌櫃模樣老者快步走上來到他面前。

“道長，請留步！”

天真君停下步來，問道：“老丈可有什麼事麼？”

“道長可是山上的真人麼？”見天真君點頭，老者才繼續道：“前兩日有位道爺來小店喝酒，說是從山上來的，現在已在小店醉倒兩天了……小老兒不是怕道爺不付錢，真的不是……那些個小錢當作是香油捐資也是算不得什麼的……只是……道長，你也知道……嘿嘿……”

老者說得絮絮叨叨斷斷續續，但天真君卻也明白他想說什麼——他家中也是經商的，生意上的門道他到底也知道。

不過從時間上算，那個醉倒的道人怕不就是命真君吧？

於是天真君也沒等那老者嘮叨完，便一口應承下來過去觀視。老者喜不自勝，一迭聲地說謝，一邊在前面引路。

酒館很小，也就放著三四張小方桌，坐著三五個酒客。

老者所說的醉道人就趴在最靠裏的一張方桌，藍布道袍已染了好些酒污，露在外面的頭髮有點淩亂，但看裝扮應該便是命真君無疑了。

天真君上前將那人推了推，又喊了幾聲，命真君才緩緩將臉轉過來，半睜著朦朧的眼，看了半天好似終於是認得人了。

“慈郎，你來得好……來、來、來，跟我喝上兩盅……”

他邊說著，邊拉天真君坐下，又喊小二拿碗來。

天真君說：“命真君，你醉了。”

命真君卻不理他，只自顧自地說道：“我跟你說，青陽這個不肖弟子……如果讓我見到，一定、一定得好好教訓他……我們這一代，天殺的就是個不上不下，不三不四！如果年紀夠大，有三世道君那麼冥頑不靈，就什麼都不想一鼻子固執下去；如果年紀輕點，那乾脆就跟合修會去造反，鬧他個天翻地覆！我們這一代人……進不得，退不得……你說是不？就這麼在半中間吊著，活不成，但還有一口氣喘著……這輩子合該窩囊……簡直窩囊透了！”

命真君平日裏沈默寡言，想不到醉後卻是多話如斯。

也許他是太需要傾訴了。天真君是這樣想的。

他聽著命真君含混不清的囈語，沒有答話，若有所思。

如果人生只是一場囈語，也許，一切真的會簡單許多。

他悄悄地舉起手來，不意之下往命真君的頸後一擊。命真君輕哼了一聲，便暈倒過去了。

“如果一切平定，我一定與你共飲一醉——”

天真君把命真君架起，離開了酒館。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月影東移，稷下學宮元真君的靜室內仍有一燈如豆。

他在室中背剪著手，沒有一絲睡意。

三世道君今日已到星河殿去了，隨行的有紫陽子，還有通真君。

通真君不過是個庸才，靠著些阿諛奉承便得了意，居然連參加三教年會都有了份。

雖然太真君說要靜待時機，但他也不由得心內急躁起來。

若依著太真君向來的行事手腕，絕不可能至此還毫無動作，連他也看得出，尊真君之死其實就是一個絕好發揮的題目。

但為什麼到現在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莫非……果然……自從那次的事情之後，太真君待他便不再像從前一樣了嗎？

篤篤，門響了兩聲。

元真君心上一動，忙開了門，只見一個紫袍道人立在門前。

“是你？”元真君冷然道。

“是我。”太真君含笑道：“有一事，只怕非偏勞你不可了。”

長夜已近了尾聲，東方，漸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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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樓發表於: 2005-10-22 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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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大霧彌漫

次日，離敲雲板開靜尚有三刻間，太真君便已梳洗停當，見外頭的光線比往日昏暗著許多，便推開窗來觀視。

原來這日竟是個大霧天時，濃濃霧氣充斥視野，十步之內不能視物。

聖龍口有這樣的大霧天，也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吧……

太真君正思忖著，忽見一道細細的紅光破霧而來，直貫入窗。太真君側身閃過，紅光灌注到那邊桌上一塊白玉板上後便迅速消失無蹤。

只見玉板上現出些紅色的微細字跡，然後又恢復原狀。

這玉板與另一能發出紅光的小銅筆原為一套，手持銅筆之人縱然隔著千山萬水也能憑著心念把信息傳到玉板之上。

傳說這本是上界仙人遺下的寶物，但年代久遠，早不能考證真偽。

太真君默念了一遍板上的字句，然後嘴角揚起了一點笑意：

“已經到了嗎？來得好快……”

這日星河殿內熱鬧非凡，道教作為東道是早候在此的，另外儒、釋二教的代表也在約定會時之前來到，一時間旗幟爭輝，各派英才雲集，果然是三教中一年一度難得的盛會。

這次儒教派出的是五儒生中南宮佈仁與上官知禮，佛教派出的是三聖佛中的人海大如。因為地藏大如尚在調養中，天象大如須留守七彩雲天，故人海大如也只帶了些門下新晉弟子赴會。

來世道君見各人分別上來見禮，不由得撚須微笑。在場裏輩分最高的無疑就是三世道君，且又占著東道的便宜，等下議事只要是道教提出的建議，大可不必看其他兩派的面色；而他們也必然得讓著幾分，否則就是不敬了。

南宮佈仁見過三世道君之後，回頭看到在另一邊張羅的紫陽子，便走上前親切地問道：“咦？怎麼只得你來？你師父呢？”

紫陽子知道南宮佈仁與太真君頗有些私交，但在此時此地亦不便明說，便道：“家師留在聖龍口，這裏由三位道君主持一切。”

“哦……”南宮佈仁略瞄了一眼坐在那邊意氣風發的三世道君，心下已明瞭幾分。他此次來時身上攜了管上品的好簫，本欲與太真君一同品評一番，現在無緣得見，不由得喟然一歎。於是只得讓紫陽子幫忙轉達幾句問候之語，便回身在座位上坐定。

鍾鳴之後，三教年會正式開始了。

今年的主題依然是合修會。這一年裏，合修會對三教——尤其是對道教造成的紛擾越來越多。來世道君打算趁此機會，一來，利用三教的力量殲滅合修會這個外在威脅；二來，在這個過程中逐步取得道教在三教中的領導地位。只要道教能首先扯起對抗合修會的大旗，不怕其他兩教不俯首聽命。

“這合修會是越來越放肆了……”來世道君緩緩地說：“往時是我們容讓太多，現在該是咱們三教聯合反擊的時候。”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三教是名門，是正道，而合修會卻是些左道旁門。我們在明，人家在暗，要防備尚且防不勝防，更遑論反擊呢？唉……”上官知禮說罷，不由得搖頭歎息。

“你們這些腐儒，說的話真是狗屁不通！”當世道君冷笑著說：“武林中皆以我三教馬首是瞻，現在不過就是合修會的那幫狗崽子，值得你們儒教怕成這樣嗎？”

“這……”上官知禮未曾見過這樣的陣仗，臉脹得通紅，一時連話也說不出來。

南宮佈仁聞說太真君沒來，本就對三世道君沒有好感，現在見自己師弟又被搶白，當下便再忍不住出言諷刺道：“我們儒教中個個尊奉夫子法度，識禮守禮，都不通得很。哪像道門的高徒？居然創出偌大一個的合修會來！真真是後生可畏，我們儒教任過個百年千年怕也出不了這種人才。”

“你！”當世道君被人當眾戳中痛處，馬上氣得跳將起來，指著南宮佈仁大罵道：“你是個什麼身份？竟敢這樣跟我說話？反了、反了！現在的後生晚輩是不是都要作反了？！”

南宮佈仁卻不吃他那一套，反而神色一斂，嚴肅道：“學生現在的身份是儒教代表，來此是為三教未來，為就事論事，不為討論長幼之序！”

當世道君的臉皮本就是紅得發亮，此時被氣得發紫發青，益發像個煮熟的豬肝一般。

來世道君怕他氣極之下口沒遮攔，反授人以柄，打亂自己的陣腳，故連忙岔開話題，轉向适才一直靜坐在旁的人海大如：

“佛門的意見是如何呢？”

“阿彌陀佛。”人海大如雙掌合十，在座中略一欠身道：“佛門人不逞殺生之道，況且合修會不過是與三教理念不同，又不曾有作奸犯科之舉。現在他們行事顯得詭秘些，不夠正道，到底也是被三教拘壓太過之故。依貧僧看不若放寬胸懷，暫觀察些時候……”

“觀察？笑話！”當世道君不耐煩地打斷人海大如的話：“別忘記你們的地藏大如就是傷在去年的這個時候，這些帳都不記著，你還算是三教的人、算是佛教的人嗎？”

人海大如面色微赧，道：“上次的事至今還未查出是否合修會所為，怎能胡亂栽贓嫁禍呢？”

來世道君開始覺得不妥了。去年地藏大如被傷，他倒是聽說佛門上下俱各意憤難平的，怎麼今天的態度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莫非八朝元老那三個和事佬又出來管事了？這可有點不妙。

於是他試探著問道：“如此說來，你們兩教是決意袖手旁觀了？”

人海大如低頭念了聲佛，說：“佛門的意見，便是不要殺傷無辜。”

南宮佈仁笑了笑，說：“別人的家事，我們自然不便插手。”這話的弦外之音又說著了道教的家醜。

“你這小子……”當世道君本要再往下說，但見來世道君狠狠地對他使了個眼色，也就只得忍住了。

儒教向來的做派就是取個中道，無可無不可，現在這個南宮佈仁雖然是個書呆子脾性，但怕不也是經過聖賢諸授意，處處算得精到，竟是守得滴水不漏，巴不得就讓道教一手攬下這個爛攤子。如果當世道君經不起挑釁一時嘴快應承下來，那他們原本的計畫也就都砸了。

原來想著他們三人的地位比其他兩派的人高上一截，結果卻是被人暗中操控下扯了個平，想到此，來世道君也不禁有些憤懣。

就在局面僵持之時，忽然門外爆炸聲連起。

“發生什麼事情？”來世道君驚道。

話聲未落，只聞一聲巨響，殿門被炸開，濃煙急湧而入，然後聽見爆炸聲連綿不斷，竟是一直炸入殿中。

“可惡！原來殿裏也被人預先埋了炸藥……”來世道君想著，濃煙卻嗆得他涕淚交加，四周煙塵翻滾，灰霧彌漫，只能望見幾個正咳嗽不止的模糊人影。

朦朧中，他覺察到殿中突然湧進了許多人，團團把他們這些三教代表圍在當中。

忽然聽見一個人的聲音：

“三教年會，怎能少了合修會的參與？”

然後來世道君聽見當世道君吼了一聲：

“青陽子！”

少了三世道君的聖龍口倒是比往日平靜上一些。

留守的太真君為示公允，便約了餘下的十三道在三清院的大殿上公決議事。

眾人有些見是太真君相邀，有些想著免得在此期間給有心人留下口實，於是無不欣然應允的。

於是各道院的執事各將處事之地臨時改在了三清院中，沒有具體責任的便在旁相助，一來一往倒也便捷得很，甚至比平日還來得更有效率些。

如是約莫過了些時候，卻見幾個巡山弟子押著一個道生打扮的人來到大殿上。

“稟掌教，弟子等人在巡山時見到此人，本以為是隨道君到星河殿的師兄，後弟子發現他形跡可疑，原來竟是個易容改裝意圖混入聖龍口中的奸細。弟子們便將他拿來，請掌教發落。”

太真君看了那奸細一眼，道：“先關起來，等三位道君回來後再定奪。”那幾個弟子答應一聲，便押著那人往後面去了。

太真君回頭見天真君在思索，便問道：“你怎麼看？”

天真君見太真君問起，便道：“這奸細怕不只有一人。”

“我也是這樣看，”修真君說：“就算沒有內應，外頭也應該不止他一個單獨行動。”

天真君點頭道：“而且恰在三教年會期間，就怕是有心人所為了。”他不願意說是合修會所為，便只道是“有心人”。

太真君似不急於下定論，卻在殿中掃了一眼，問道：“玄真君呢？”

“嗯？”玄真君自書本上抬起頭來：“我沒有意見。”

“不若我到外面看看吧。”元真君站起來道。

“讓我去吧。”華真君主動請纓：“二師兄你的身體才剛恢復，還是不要太勞動的好。”

“華真君，你到前面的時候可得告訴他們仔細點兒。”太真君囑咐道：“既然有人已經易容改裝，現在但凡沒持有道君親自發放之腰牌者，通通不得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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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