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11 異度鏢局系列四《天道》(武俠架空) 二十五~尾聲，41~45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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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異度鏢局6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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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樓發表於: 2020-11-17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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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十七、就計

　　　　十七、就計

　　今年晚秋異常提早到來的濕冷對敵我雙方都是場考驗，但對於從露城出身的異度鏢局而言自然是更占上風，然而即使紫耀軍在翠環山與焰城這道防線上的幾場戰役都不見起色，他們卻顯得不急不躁，沉穩得出奇詭異。
　　螣邪郎與吞佛本就在猜測此番玄宗兩劍的到來，恐怕會成為對方奇兵攻城的時機點，只不過一時還沒琢磨出敵人會以怎樣的方式突破防線。
　　畢竟就算是缺了吞佛，異度仍有多員大將之才，且焰城環山面江、居高臨下，坐擁地形優勢；三守道之中，鐵索橋已斷、大江難渡，而峽谷地勢更是易守難攻，僅存之前悶燒數月後被毀的翰海密林成為近期雙方的主要戰場。

　　幾度討論都沒有結果，直到吞佛從蒼手中獲知紫耀軍已有穩固潛入管道的信息後，轉交予螣邪郎詳閱；雖說破綻並非出自焰城、更與異度鏢局無關，但想到敵人隨時可能已經混在往來百姓中潛入焰城，螣邪郎只覺得後背幾乎都涼透了。

　　「蒼的見解是，這會是攻打焰城的最佳時機。」儘管這樁信息相當嚴峻，吞佛看來依舊冷靜無情。
　　「知道這點你還它媽要去跟藺無雙一戰！」罵歸罵，螣邪郎也很清楚，這一戰是吞佛絕對不可能避免的，因此才更加的氣悶。
　　相對於他的惱怒，吞佛倒是一派鎮定：「無需憂煩，縱使吾不在，焰城也不會有失，大後方的守衛交給赦生即可。」
　　「啥？」螣邪郎臉色更難看了。這怎麼就成赦生負責了？他不是要處理你的問題嗎？你們師兄弟倆又瞞著本大爺達成什麼協議了？

　　「汝這是什麼表情？小弟將有所成就，做兄長的莫不是該欣慰歡喜才對嗎？」負手而笑，吞佛顯然是胸有成竹的，甚至還有心思調侃螣邪郎。
　　螣邪郎惡狠狠瞪他一眼：「……你是不是太久沒和本大爺切磋了渾身不痛快？」

　　輕笑一聲，吞佛道：「吾替赦生向汝借調幾個人……以他如今的能耐，足矣。」
　　確實，赦生近期的成長讓螣邪郎都感到自豪，那孩子自幼穩扎穩打所積累下的一切，終於開始收穫成果，雖然思慮仍不夠靈活，卻有著過人的毅力與直覺，可說已經堪以獨當一面。
　　然而即便是這樣，對螣邪郎來說還是不夠，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吞佛：「本大爺的小弟可絕對不能有失，你有什麼牌趕緊攤出來。」
　　「放心，吾等還有最強的助力。」
　　「助力？莫非……」神情一動，螣邪郎隨即猜想到能讓吞佛如此信任的對象。
　　吞佛點了點頭：「蒼會在背後出手。」
　　「腹黑松鼠會這麼爽快的幫忙？」
　　「他是聰明人，自然瞭解若是焰城挫敗或失守會有什麼結果，而他並不樂見，這一點就足夠了。」
　　為保自身基業與麾下鏢師武師們的安危，在局勢極端惡劣之時，異度鏢局極有可能見風轉舵倒向投靠紫耀軍、犧牲其他同陣線的軍民俠士，以蒼胸懷天下的大道之心，他當然不願事態如此發展。
　　「松鼠也是、那個素閒人也是，他們這些個聰明人可真會給自己找事煩。」螣邪郎不以為然的說：「不過既然目前對我們是有利的就好。」
　　這莫約就是他們這類人最強之處，卻也是最大弱點。

　　「除了後方防守之外，你自己這邊又打算怎麼應對？」螣邪郎可沒忘記，赦生原本的任務對象是他這鬼一樣的師兄，就算安定後方能讓吞佛專心迎戰，但最主要的問題仍然沒解決。
　　沉吟片刻，吞佛道：「此戰吾須全力以赴，恐怕無暇旁顧紫耀軍的暗算。」
　　說什麼廢話鋪陳，螣邪郎不耐的一揮手：「這本大爺知道！所以才問你有什麼安排沒有，別是一股腦就只顧著決鬥！」
　　吞佛這才慢悠悠的接著說：「既然是吾自身的問題，便不勞動異度的人手，吾已知會封禪和劍雪從旁照應。」
　　螣邪郎剛聽前半句險些又要拍案而起，直到他說完才咬牙收起拳頭，按耐住脾氣：「說了你既是異度一員，你的問題就是異度的問題，你是想跟本大爺爭辯多少次？」
　　吞佛淡淡一笑：「直到吾無法爭辯之前都會持續下去。」
　　螣邪郎痛苦的拄著額頭：「就不知道本大爺會不會先被你給氣死。」

　　　　◇

　　湖心亭。
　　這樣的地名顯而易見應該是位處湖泊中央，然而搭船巡遊了湖中的幾座小島，藺無雙卻遍尋不著湖心亭。
　　是蒼的字裡行間暗藏別種玄機？還是他們根本就被戲耍了？

　　「客倌是要找什麼嗎？」被他包了半天船的船伕終於忍不住開口探問這位神情看來有些嚴肅的道長。
　　猶豫一會，一頭霧水的藺無雙只好道：「敢問湖心亭在何處？」
　　「哈！」船伕聞言便朗聲大笑：「客倌是外地人吧？您早說嘛！」隨後舉手遙遙指向了遠處一道臨著湖畔的山崖懸壁。
　　「……湖心亭既不在湖心，也不是亭子，是那邊崖壁上的戲臺。」
　　經船伕細細解說，藺無雙這才了解，原來在十數年以前，舊焰城內的一支名門望族打算在飛瀑旁的崖壁上開鑿寺院，將原本湖心小島上供奉的佛像移請過去，但戰爭讓城毀人逃因而中斷，而後就此荒廢許久，連飛瀑也幾近枯涸了，直到四、五年前才由異度鏢局出資重新改建為戲臺、並疏通水流，戲臺被本地仕紳起名湖心亭，在節慶時常有戲曲雜劇演出，供人們乘畫舫遊船觀賞，別有一番風情。

　　「不過這時局不好，已經好陣子沒教坊來演出了，客倌您去湖心亭啥事？」船伕不免好奇，現在可不是個觀光遊覽的好時機。
　　藺無雙隨口胡謅個理由：「曾聽故人提及，就想去看看。」
　　約定的時日未至，他只是先來探探路，飛瀑所在的臨湖山崖略微內凹成雙龍環護狀，興建為戲臺確實是個好地點，但既然是異度鏢局出資重建，想也知道恐怕不只是單純的戲臺那麼輕易。
　　此處背山面湖，能夠居高臨下的將整個湖面狀況一覽無遺，然而戲臺空間侷限且幾無遮掩，一切動靜皆能被往來船舫清楚收入眼界，為何吞佛會選在這個地點決鬥？

　　晚秋的天色暗得很快，且不說戰期城內有宵禁，湖面上揚吹的陣陣寒風也越發刺骨，船伕不願逗留太久，早早就將他送回了岸邊。
　　藺無雙隨意漫步在湖畔柳堤上，繼續隔湖觀察著附近的地勢，自從得知練峨眉師姐已經尋來，他便戴起了幕籬遮掩面容，同時也阻隔了來自不同勢力的查探，卻在這時聽聞有人在堤下低聲喚他。
　　「道長、道長……」
　　愕然循聲望去，藺無雙驚訝的發現居然是日前撞見的乞兒，左右看無人注意，他翻躍下去到那名乞兒面前，毫不避諱對方滿身髒汙。
　　「何事？」打量了乞兒一番，盯著仍裹著烏黑破布的斷腕，他皺起眉頭：「怎麼未曾打理治傷？」
　　乞兒畏畏縮縮的垂著眼，似是不敢直視他，低聲道：「正是想找道長幫忙……這個、太大了，藥鋪不收，小的又進不得票號換現銀……」說著，他小心地掏出先前獲藺無雙所贈的銀票，僅存的單掌緊緊握著。
　　藺無雙暗斥自己行事魯莽了，竟讓乞兒拿著這麼大張銀票，旁人見他模樣肯定疑心來路，自是不願收取。
　　「是吾不通世事，走罷，附近何處有錢莊票號？」
　　「多謝道長、多謝道長！」乞兒大喜過望：「就在對街，道長請隨我來。」

　　時局不穩讓大部分錢莊都關門了，好在日落前總算找到了仍營業的錢莊，藺無雙卻在門前被攔住，要求他解下配劍才能入內。
　　畢竟是經營重金生意的地方，這樣的要求並不過分，但見門外夥計只是將其他人的兵器隨意往旁邊大簍子裡一擺便沒再顧望，藺無雙就有些遲疑了，並非他自恃清高，而是明玥劍有著極為特殊的象徵與意義，絕不容許有任何閃失。

　　「道、道長不介意的話，請讓小的替您顧劍吧？」此時乞兒上前恭敬的說到。
　　想來即將獲得鉅款的乞兒不太可能盜劍而因小失大，藺無雙於是點了點頭：「你且在門外等候，有事便朗聲呼喊。」
　　「是。」

　　目送著藺無雙穿過錢莊的門簾，乞兒沾染著灰泥的臉才略微抬起，懷抱明玥劍，他轉身閃進錢莊旁的無人窄巷內，斷掌的手扣住劍鞘，另一手謹慎地緩慢拔出劍來；在日落前的昏暗之中，明玥劍依然蕩出耀眼懾人的流光，映入他異常冷酷的炯炯雙眼。

※
從鏢局三開頭大爺和阿吞就吵過的老問題又浮出來~XD
大爺是那種把重要夥伴看成一家人、彼此就該肝膽相照的類型，
阿吞則是堅持公歸公、私歸私，個人的問題應該各自處理好，
這是兩人之間理念最大的衝突點，不過比起之前的強硬，現在他們已經各退一步找到彼此妥協的界線了，
我很喜歡這種慢慢探索變化的相處過程~就像一甕酒，釀著釀著醞出特別的風味(*´ω`*)

提醒一下預購只到明天噢~
實體本這次會另外加收不公開的番外，是關於本篇之後老朱與兒子們的故事，算是大爺他們父子合解(?)的轉折點吧~
之所以沒放在本篇是因為跟主題比較搭不上，而且考慮到故事節奏安排，所以就另外拉出來寫番外，也算是給購買實體本的小伙伴們的撒畢絲( ˘ω˘ )

新刊：
✤ 異度鏢局六《塵囂》連載中

既刊：
異度鏢局前傳《昔年》
異度鏢局一《莫測》
異度鏢局二《捨生》
異度鏢局三《無間》
異度鏢局四《天道》
異度鏢局五《冬青》
《魔龍崖上異度村》
《沉河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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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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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樓發表於: 2020-12-07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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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十八、就緒

　　　　十八、就緒

　　早晨又下了場凍雨，此時外頭正冷得徹骨，黥武特意在屋裡打幾套拳式暖了身子才出來，心裡惱著差人把他給喚過去的吞佛。
　　分明自己說過切勿走太近，還說有事要透過螣邪郎，結果這又算什麼？

　　忿忿難平的想著，黥武卻還是照著指示抵達了地處偏僻的藏書閣，門前站著一名女子，見了他便嫣然一笑，笑容熟悉得讓黥武渾身發毛。
　　「黥武大人，奴家是五色。」果然，女子妖嬌的說到。
　　「不是吞佛叫我來的？」黥武倒退一步，堅強的挺住了背脊，小心翼翼的盯著五色妖姬問。
　　瞧他這副青澀少年的模樣，五色舔了舔蜜唇，媚眼如絲，嘴裡倒是正經：「是呀！吞佛大人在裡邊等您，有要事商談，奴家就是來望風的。」
　　瞧這蛇妖似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神態，黥武打了個寒顫，竭力與她保持距離的橫身進門：「那、那我進去了……」
　　在他幾乎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後，傳來五色妖姬的一串嬌笑聲。

　　攀上三層樓，黥武才在幽暗的書架之間找到了正神色自若在翻著書的那人。
　　「找我何事？」眉頭緊鎖，他口氣不佳的問。
　　似乎不在意他所表現出的煩厭，吞佛的目光並未從書頁間抬起，淡淡的開口：「紫耀軍借玄宗兩劍來對付異度之事，汝可知曉？」
　　黥武點了點頭：「父親曾提起過，他會去對付其中一劍，另一劍則是找你的。」
　　「嗯。」闔起了手裡的書，放回架上後，吞佛轉身對他正色道：「玄宗兩劍已抵達，而根據近日接獲的信息研判，紫耀軍該會趁此時機內外夾擊、攻克焰城。」
　　「什麼？」黥武聞言大吃一驚，震驚之餘卻有些質疑：「但父親說了不用擔心，玄宗只是迫於人情壓力，並不想成為紫耀軍的助力。」
　　「確實如此，那麼紫耀軍促成此事的目的豈不奇怪？」吞佛反問他，並且負手往靠窗的方向走去，那邊用以隔絕藏書受到風吹日曝的屏風之外擺著幾副桌椅。

　　「你是指，這不過是他們虛晃一招的手段？」黥武邊說著，邊跟隨他的腳步繞過屏風來到桌椅旁，卻沒有和對方一樣入座，而是直挺挺的站著。
　　吞佛既未正面回答、也沒有招呼他坐下的意思，只是繼續直言道：「屆時吾會被玄宗來人絆住，無法抽身，為應付紫耀軍攻勢，鏢局內恐將人手不足，汝能協助一事嗎？」然後伸手攤開桌上已經擺著的一卷羊皮圖紙，以紙鎮壓平。
　　「你說。」黥武毫不猶豫的回答。

　　瞥了他一眼，吞佛隨後面朝窗外：「城中有內鬼混入了。」
　　黥武倒抽一口氣，年少的他也能明白這對於戰局會有怎樣嚴重的影響，莫怪方才吞佛說出內外夾擊之語，顯然情勢相當險峻。
　　右手在羊皮圖紙上輕點著，遙望遠處的吞佛接著說：「其中一部分將由赦生負責領兵剿滅，但也不能排除會有趁機出逃的僥倖之徒。」
　　「你想要我去攔阻？」黥武立刻理解過來。
　　「以汝之能，該足堪應付。」
　　從他口中聽到此言讓黥武愣了一瞬間，臉色戒備正想開口，卻見吞佛收回目光低頭俯看手邊的羊皮圖紙，叩敲兩下，轉移了他的注意。
　　「這處修繕用水路只有自己人知道，若想逃出城外，八成會走此途。」輕描淡寫的說明，吞佛沒有解釋太多。

　　胸中有股氣悶難以言喻，他既然不想講清楚，黥武於是也不再追問，只是牢記下圖紙的內容，冷聲道：「逮住內鬼的話，該如何處置？」
　　對此，吞佛忽然沉默許久，才闔眼說到：「……吾也不能肯定出現的會是什麼樣的人物，汝自行決判即可。」
　　這人究竟什麼意思？黥武皺起眉頭，但還是說：「我明白了。」
　　「黥武……」在他轉身舉步欲離之前，吞佛又悠然補了句：「小心背後暗算。」
　　「……比如你嗎？」黥武不服氣的故意懟了回去。
　　「哈。」

　　倚在窗櫺邊目送黥武頭也不回地走出藏書閣的大門，吞佛的臉上面無表情，不多時，從他身後傳來再熟悉不過的腳步聲。
　　「又讓你扮黑臉了。」佇足在屏風的另一端，螣邪郎的嗓音低低響起：「這事要由本大爺來說，黥武恐怕就不會依他自己的判斷行動。」
　　「吾不介意，只是汝確定要這樣安排？」儘管黑髮少年遠去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砌牆拐角處，吞佛仍未回頭。
　　「哼。」陰影之中，螣邪郎苦澀的笑著閉了下眼，然後再次睜開時，從深處閃爍出決絕的光芒：「……他要想留在異度的話，本大爺必須能夠信任他。」這就是他所給出的最終測驗。
　　吞佛不置可否：「吾可提醒，若他下不了手，那就只能請恨長風出馬了，到時事情會弄得很難看。」
　　「黥武可以的。」螣邪郎不知是篤定亦或是說服自己般的喃喃說到。

　　一陣偶然的寒風灌進屋內，吞佛於是順勢關上窗，接著轉過身來與走出屏風的螣邪郎四目相對，眼神交會。
　　「至此，一切都準備就緒了。」
　　螣邪郎點點頭，道：「剩餘的時間，你就靜心準備戰鬥。」
　　「嗯。」
　　想了想，吞佛朝著他舉起拳來，不發一語。
　　嘴角一勾，螣邪郎也如他一般舉起拳來，兩人在半空互相對碰了下，是無聲的相知默契。

　　這場戰役都是他們必須去面對的，即使無法援助對方，卻依然是彼此背後潛藏的支柱。

　　　　◇

　　宵禁的鼓聲響起之前，多日行蹤不明的蒼竟出現於練峨眉所下榻的客棧內，也不知他是怎麼無聲無息找來的，練峨眉對此並不感到訝異，這位師弟可說是名奇絕逸才，稱他能窺探天機不是普通的誇揚讚譽之詞，而是對其才能實在無從解釋，只好如此宣稱。

　　走到他的對面落座，練峨眉端起桌上沏好的那杯茶一飲，茶溫正好入喉。
　　「……藺無雙呢？」放下杯盞，她立刻問。
　　既然蒼現身在此，顯然是已經安排好了藺無雙與吞佛的對決，她卻不能理解，為何明知暗處有紫耀軍正意欲圖謀陷害，還要讓兩人在此時一戰？
　　「藺兄很好，正在凝神備戰。」氣質出塵的青年徐徐又替練峨眉倒滿那杯茶，溫熱的茶香緩緩飄溢，彷彿讓周遭的氣息也逐漸寧靜平穩了下來。
　　練峨眉盯著那雙倒茶的手，沒有再去動那盞茶，問到：「為何非得要是這時候？」

　　「師姐是關心則亂。」丹鳳眼微彎，蒼淡雅地無聲一笑，說：「藺兄一心修道，吞佛處事簡練，若非借此機緣，他們永遠不會有這一戰。」
　　要不是六禍蒼龍挾過往人情請出兩劍，藺無雙也許終生都不會離開山門、更不會再度翻起當年的恩怨，而吞佛向來不行無必要之舉，當然也不可能無端生事找上玄宗。
　　「那麼……藺兄的心魔便永遠無法根除。」

　　「心魔？」練峨眉臉色一肅：「十年潛修，無雙已放下心中執礙，又何來心魔之說？」多年來一路看著這名師弟突破心執、步步成長，兩人情同親姐弟，自己也為他的成就而感到欣慰，短時間委實難以接受蒼的這番說詞。
　　「放下的，並未因此煙消雲散。」蒼依舊語調平緩，改口反問：「師姐見過吞佛了，可曾向他問起那樁往事？觀他神態又如何？」
　　「與無雙同樣，他也不肯重提往事，不過……」低頭沉吟，兩相比較之下，練峨眉似乎有些會意到蒼所想傳達的：「觀他神色，更像是認為此事無需與人言道。」
　　吞佛的不提是懷持傲氣的，而藺無雙則是……不願再提及。
　　她本以為原因是吞佛乃當初勝出一方，但倘若如此，吞佛又何需再接受這次明顯於己不利的對決？
　　抬眼一瞥面前的蒼，練峨眉凝重道：「你似乎清楚當年之事？」

　　「雖因戰亂而消息散亂，不過長久以來拼拼湊湊，也大略能摸清一二。」蒼端起自己的杯盞啜了口，坦然直視練峨眉的目光：「今夜來此，正是要與師姐說明這樁舊案。」

　　藺無雙不願提起的，按理蒼絕不會越俎代庖，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
　　「與吾有關？」練峨眉疑問。

　　「不。」蒼簡潔的一字，卻未解釋理由，然後便娓娓道來：「事發在圓教村這個小村莊……」
　　知情者大多不想再提，循線湊整全案細節確實耗費許久時光，但其實打從蒼初會吞佛、接入藺無雙的那年，他就已然看出了背後的局部樣貌，只是直到完整脈絡攤開在眼前，號稱通曉天機的蒼才不由得望天興嘆。

　　沒有多餘的描繪，蒼的陳述彷彿史籍般疏冷而清晰，練峨眉聽完當下卻心神震懾，那情節、那手段，簡直熟悉的讓她幾乎要忍不住舉手去撫觸那支長年來依然挽在髮上的木簪。
　　木簪上，染著她親手送上路的弒親仇人、也是她最後一名家人的血。
　　「那幫匪徒莫非是……」她那逆弟的同夥？

　　「無從確認。」蒼淡然搖了搖頭，掌一伸示意：「師姐，茶要涼了。」
　　依言將那盞茶一飲而盡，心思稍定，練峨眉盯著已空的杯盞默然不語，百感交集。
　　歉疚嗎？非矣，胞弟的過錯非她所為，何言歉疚？……只不過，自己當年若能早些返回家鄉，是否就能阻止慘劇的延續？
　　不，如非目睹親人遭逢慘劇，她便不會立下決斷的除去禍首，那麼終究將有他人受害。
　　天道如此，必有其意，那便無須再糾結。

　　喟然長嘆，紛亂的心緒逐漸理清，回神的練峨眉忽覺手中溫熱、茶香撲鼻，定睛一看，蒼不知何時又替她沏滿了那杯茶。
　　端起茶來聞香、淺嚐，她望向蒼含笑致意：「多謝告知。」
　　若不是蒼如此鉅細靡遺的調查清楚，有朝一日當她得知部分內情，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怕是會因此而道心大亂，而蒼細心地為她避免了那般結果。

　　蒼回以笑意，話鋒一轉，忽道：「師姐會再來到焰城，首要想見的是誰？」
　　聞言愣怔，腦海立即浮現一道魁梧身影，練峨眉霎時間竟沒回上話，就聽蒼再度開口。
　　「道法自然，師姐想見的是誰，便該去往誰身邊。」

　　還在尋思蒼言下深意，練峨眉乍見他已經負琴起身。
　　「你要走了？」
　　向她拱手作揖，蒼道：「明日吾亦有戰局須面對，時辰也不早了，師姐早些歇息。」
　　練峨眉這才想起蒼也是此次需要出戰的兩劍之一，不禁關切：「你的對手是誰？」
　　蒼莞爾一笑，似乎頗感趣味：「是名很有意思的對手。」
　　顯然這位彷彿有通天之能的師弟對局勢已有相當把握，練峨眉於是不再多過問。

　　「有一點吾很好奇。」在蒼推門離去之前，練峨眉看著手裡剩下的那半盞茶，說：「你認為，吞佛就沒有心魔嗎？」
　　沒有回頭，蒼微微仰起眼，深藏苦笑：「……吞佛沒有心魔，因為在那當下，他已讓自己成魔。」

※
黥武又被哥哥們給賣了(?)

首賣結束，雖然出了點小差錯但還是感謝大家的支持OTZ
場後通販已經開始，採用7-11賣貨便，請參考底下簽名檔內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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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樓發表於: 2021-05-06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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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十九、破曉時

　　　　十九、破曉時

　　遼闊的湖面上飄著氤氳晨霧，萬物彷彿都覆上了一層寒霜，沿著長堤來到湖畔的觀亭下，蒼舉目眺望，眼前一片煙波浩渺。
　　雖然才過寅時半，但捕魚營生的船家按理該起早準備了，一路走來，大小碼頭卻都毫無動靜，甚至鄰近的大街與市集也不見人跡，讓他連早飯都沒得吃。
　　卸下背後的琴，懷念起山門裡師弟翠山行，蒼在幽幽長嘆中撫了一曲。
　　應該把師弟外帶下山的。

　　「這曲調怎麼聽著有點哀怨？」黑羽劍客來到亭外時，忍不住挑眉唸叨。

　　也不知道是算準了他來到的時間、亦或是黑羽劍客來得正適時，琴曲在他踏入亭下之前恰恰收韻，蒼斂了斂神色，含笑轉身正要說話，卻被迎面拋來的一團東西給打斷。
　　也沒管接的人滿臉錯愕，恨長風歪頭往街坊一比劃，說：「今天焰城休沐日，料你沒早飯可吃，就順手帶了兩個素包子。」
　　好人呀！油紙包裡散發著還熱騰的麵香，暖了方才撫琴的手指，蒼心下立馬決定要交了眼前這朋友：「多謝，閣下是？」
　　「現在這模樣叫恨長風。」大馬金刀的往他旁邊一坐，恨長風率性的說：「真正身分是異度的老闆，你也算夠面子了。」
　　「原來是您。」在露城與螣邪郎等人有過不短時間的相處，蒼自然對內情特別清楚：「錯過的歸人。」
　　短短五個字道盡所有歲月風霜，恨長風滿腹惆悵的低頭苦笑：「……是啊。」

　　「焰城的休沐日與眾不同？」邊吃著素包，蒼一邊問到。今天並非尋常的休沐日，似乎是焰城獨具的。
　　望著遠方，恨長風語帶感嘆的解釋：「這是舊焰城被燒毀的日子，因此每年今日焰城諸事不行、百業同哀，以茲悼念。」
　　「莫怪乎。」
　　「跟你們約這日，多少也是考量不會波及百姓吧。」
　　他們兩人坐在亭裡閒話，猶如好友相約般融洽，倒是半點也看不出初次見面並且約戰一決高下的氣氛。
　　「想來不只如此。」蒼微笑道，身旁這個男人按輩分他或許可以稱一聲叔了，然而交談時卻更像是忘年之交，打一照面就讓人倍感親切。
　　「嗯？你有別的看法？」
　　「街上連門外灑掃的人都不見，他們該是通告全城封禁了。」選擇這日，只是因為不會造成過多影響，更利於控制。手指街坊，蒼淡淡的點出：「這麼一來就很好辨別了，會在外遊蕩的八成只剩……」
　　「別有意圖的鬼祟之人。」恨長風喃喃接著說，然後嘆口氣，搔搔頭：「這樣的謀策我實在比不上那些孩子。」
　　「閣下在江湖闖蕩多年，所長領域自然是不同的。」蒼笑望著他，連自己都能在初謀面的情況下油然生出好感，這男人顯然還沒深刻認知到自己在攏絡人心上的天分。
　　「你倒是很會說話。」恨長風一笑置之。

　　「並非客套之詞。」看在兩顆熱包子的份上，蒼決定點一點這大頑石：「閣下欠缺心機，卻正由於這份真摯熱誠，讓您獨自平安遊走江湖多年，甚至沒有人將您的行蹤透露給異度鏢局，因為您身邊的人都能在短暫相識期間內信任您的選擇，這豈非是一種天賦長才？」
　　恨長風愣愣瞧著他好半晌，而後才抹了抹臉別開眼去：「……瞧給你說的，我都要臉紅了。」
　　「承蒙一頓早膳，交了閣下這朋友，給個勸告。」蒼輕笑一聲，隨即正色道：「有些事就算錯過，也還來得及去做，只是更加艱困而已。」

　　還來得及……嗎？
　　胸中一緊，恨長風闔起瞬間酸澀的雙眼，按在腿上的手握成拳，苦笑：「多謝提點……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對世情可真看得透徹。」居然知道自己正在為何而苦惱，莫非真通曉天機？

　　細長的丹鳳眼瞇了下，容貌清雅的年輕道長笑道：「謬讚了，有一半也是從吞佛那裡探知的，說穿了沒什麼神祕。」
　　「吞佛？」愕然睜大眼，恨長風簡直難以置信，那冷酷無情沒人性的臭小子居然提了自己的事？「他都說什麼了？」
　　「沒多少好聽的。」回想起那時的對話，蒼忍俊不禁，而後又感慨的舒了口氣：「這些年他也變了不少，竟然有幾分人味了。」以吞佛的機心深沉，告訴他那麼多，肯定是盤算到了自己很可能會提點這男人，而會考慮至此地步，想來也是費了一番心思。
　　那個吞佛居然會為別人費心了，當真出乎他預料。

　　「人味？吞佛嗎？」恨長風卻是徹底打了個寒顫。這樣叫有點人味，那小子以前是得有多可怕？
　　「其實他與吾在本質上是極為相似的。」蒼含笑道。
　　只是一者向魔、一者向道，日子走著走著，到頭來卻終究都回到了人間。

　　看著黑羽劍客滿臉不信的表情，蒼莞爾一笑，細細摺起包子吃完後剩餘的油紙，然後長身而起，抬手請招：「聊也聊得差不多了，正好膳後活動筋骨，請吧。」
　　「呃？還以為你不想打了……」
　　「吞佛說您是難得的高手，吾大可放手盡情一戰，如此良機，豈容錯過。」
　　「……那臭小子又坑我！」

　　說要一戰，但等黑羽劍客抽劍出鞘，左右瞄了幾眼卻不見年輕道長的兵器在何處，對方隨身的似乎就只有桌上的那張琴。
　　「你的劍呢？不是要空手打吧？」

　　「劍已在此。」
　　忽然湖面上的風捲著塵霧襲來，揚起了蒼意氣風發的一笑，便見他手往琴首拍按而下：「請了！」
　　機栝聲伴隨著劍鳴長嘯，修長手指一把握住從琴中飛出的那道冷白驚虹，身隨意動，玄色紫紗的道袍翩翩的旋了半圈，瞬息間已經進入了黑羽劍客的起手範圍內！

　　他夠快，恨長風的反應也夠快，劍風拂面之前便已雙臂一張，撤出亭下拉開距離，盯著蒼的瞳孔緊縮，面容上卻不自覺浮現了興奮的戰意。
　　「好傢伙，你把劍當琴的配重了。」兵器如武者的第二生命，他卻藏鋒於琴弦下，這是怎樣的從容自信？

　　玄紫的衣角仍未落，蒼已轉身站定，反手持劍，彷彿方才本就無有攻擊的意圖，不過是個瀟灑的起式罷了。
　　「看閣下的反應，顯然身經百戰，果真值得期待。」
　　湖風冷霧襯托著佇立的他，飄然脫俗若謫仙下凡，唯有手中白虹劍添增了一絲銳氣。

　　「你也不惶多讓，好俊的身手。」許久未曾有過這種感覺了，恨長風發現他居然得竭力才能壓制住持劍的手，那是面對匹敵的強者時極欲上前一決的亢奮，眼前的年輕人與螣邪郎差不了多少歲數，竟能甫出劍就挑起他如此戰意，當今天下恐怕難得一尋。
　　輕咬舌尖集中精神，他臉色凜然，持劍一抱拳：「我怕是留不住手，你要注意了。」

　　白虹劍光爍爍，橫劍在前，劍指一掐，蒼笑意不減：「那敢情好，希望吾總算能探出自己的實力。」

　　恨長風心底簡直氣樂了。
　　莫怪自家兒子要說他道貌岸然，沒想到那副儒雅正氣的外表下，居然藏著如此傲視天下的自信，這話豈不是說至今還無人能讓他拿出實力一戰？
　　那你手上白虹劍怎麼來的啊？你的對手可真冤！

　　　　◇

　　日出的那刻，練峨眉現身於異度鏢局的一處偏門外。
　　她暫且不想讓自己的到來驚動太多人，而這裡是離旱魃住所最近的門，之前她便曾走過。
　　哪知才正準備上前去拍門，門扉已經吱呀一聲開啟，一名蒙眼少年神色淡漠的出來迎接她：「前輩，請。」似乎早料算到她的到來。

　　練峨眉想起少年好像是九禍的另一個孩子、螣邪郎的么弟，名喚赦生，不禁問：「你在此處等多久了？如何知曉吾會來？」
　　「師兄說您約莫會在這時抵達，我就向魔君問了地方。」少年毫無隱瞞，簡明扼要的解釋，然後突然想起般地抬手取下眼帶：「失禮了。」他方才正是靠著聆聽腳步聲響而辨識出練峨眉已至門外。
　　「令師兄是？」練峨眉心下更是奇了，她來此分明是昨夜與蒼一談後的臨時起意，是誰能如此料事如神？異度鏢局裡還有這等與蒼不分軒輊的人物？

　　「吞佛。」前方為她帶路的赦生側過頭來，沙啞的聲線道：「師兄說有可靠消息來源。」

　　「……原來如此。」愣了下，練峨眉隨即無奈的一笑，看樣子自己是被那個有通天之能的蒼師弟給賣了。
　　少年雖然寡言，卻單純且不假辭色，相比起兩位兄長好溝通得多；然而不知是否天候影響，沿路走來，練峨眉察覺異度之中的氣氛略顯清冷與凝重：「怎麼不見你兄長？」
　　那位副總鏢頭怎麼會讓與自己不相熟的胞弟來迎接？吞佛與藺無雙對戰自然不在，但螣邪郎又不可能去迎戰蒼，會是去了哪裡？難不成去幫吞佛了？那可不好……

　　赦生依然知無不言的直率回答：「兄長天未明便往前線備戰了，今日紫耀軍將會攻城。」
　　今日會進攻焰城？練峨眉大感震驚，同時發現跟前的少年也是一身戎裝，看來隨時準備出擊，於是立刻領悟到蒼要她來此的背後考量。
　　「這是師兄要我轉交前輩的。」到達閻魔旱魃的住所外，赦生取出焰城令牌遞去：「魔君這裡就有賴前輩了，倘若需要，前輩可號令城內守軍相助。」
　　「吾明白了。」也不推辭，練峨眉坦然接下，又問：「那你呢？」

　　重新繫回眼帶，少年提起長戟一轉身，玄黑絲緞披風盪起寒霜，邁開步伐，他清秀的臉蛋殺氣凜凜，沉聲道：「安定城內。」

※
又到阿吞生日啦~~!!!♪───Ｏ（≧∇≦）Ｏ────♪
稍後會再更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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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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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樓發表於: 2021-05-06 23: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天道》二十、黑轎

　　　　二十、黑轎

　　焰城的東面是連綿山巒環繞，日出之刻相對外地要昏暗些，得待日頭從山頂探出時，陽光才會真正灑耀在這片繁華大城中。
　　暖陽的照耀讓霧氣逐漸散化開來，快速往來的幾道劍氣劃破了朝陽下波光粼粼的靜謐湖面，一紫一黑兩道身影在長堤邊翻飛，一者飄逸似仙、一者沉穩老成，招招式式既毫不留情，應對進退間又似對奕般默契，長劍時而絲扣交纏、時而波瀾萬丈，錚鏦不絕，劍影連同人影倒映在湖間，猶如水中纏鬥的蛟龍，蔚為奇景。

　　如此奇景，大部分人在城內封禁下自然是無緣得見了，然而就在長堤對街的巷弄斜影內，一頂龐然超乎尋常的黑色華轎正靜靜停駐觀看著。
　　身披玄黑暗紋斗篷的壯碩轎夫隨侍著，如同石像般不動如山，僅有一名藍袍雲裘的消瘦青年靠近轎邊低聲詢問：「……是否要喊停他們？」

　　黑轎內幽幽傳出奇異的嗓音：「不必，打得不錯。」
　　那嗓音乍聽讓人難以分辨老少，卻彷彿字字扎入胸口，讓人無端心生敬畏。
　　「是。」藍袍雲裘的青年人拱手，低頭退了半步不再出聲。

　　短暫的對話，那邊戰得難分難解的兩人無從知曉，反倒是不約而同的將戰場從湖面拉回了長堤上的觀亭旁。
　　湖面寬闊、還有眾多停泊的船舟堪以立足，以他們的身法在湖上肯定更有揮灑空間，但恨長風礙於最終目的所在不能離岸，他卻想不出蒼同樣將戰場拉回的原因。
　　蒼的劍法確實精湛絕倫，縱觀好似點墨揮毫，寫意中蘊含扎實的功底，雖還不如自己這般底蘊渾厚、經驗也稍嫌不足，但招數變式之靈活堪稱出神入化，彷彿總能提前一步算出他的後手劍路。
　　恨長風已經多年未遇過如此匹敵的對手，他滿胸熱血沸騰，幾乎想拋卻那個「最終目的」，就這樣暢快淋漓的戰下去！

　　正沉醉於前所未有的沛然劍意中之時，劍尖卻在下一瞬間意外傳來滯礙感，散在風中的點滴血花讓恨長風倏然驚醒，趕忙草草中斷劍招，回身收劍：「你沒事吧！」
　　方才以虛掩實的一式掄點竟然劃破了蒼的肩頭，這讓恨長風萬分錯愕，蒼不該閃不過的，怎麼回事？
　　「無妨。」退了半步站定，按著傷處的蒼微微一笑，側了側身向後望去。
　　隨著他的目光一看，恨長風這才發覺兩人已經又打回了觀亭下，而蒼若是避過了方才那劍，劍招怕是會損傷到安放在觀亭石桌上的琴。

　　「我的錯。」琴與劍對於蒼顯然同等重要，恨長風連忙表達歉意。
　　蒼搖了搖頭，含笑道：「還是閣下技高一籌，吾亦乏了，下一步如何安排？蒼任憑處置。」
　　瞧那副瞇起眼得逞似的笑顏，恨長風實在猜不透這位年輕道長究竟是順勢而為、還是全在料算之中？他逐漸開始明白，為何兒子們提起蒼這號人物，都往往是那副難以言喻的表情了。

　　還沒等恨長風開口，對街無聲無息緩緩而來的黑色華轎便掠奪了他們的注意，黑羽劍客趕緊側跨一步橫在蒼與黑轎之間，拱手長揖，卻不敢先言語。
　　這表現讓蒼頗為玩味，他料想得到華轎之中十有八九是銀鍠家的老祖宗，但恨長風這態度卻不像是對親族長輩、而更像是對更上位者……又或者，像是面對神靈？

　　「朱武，這是誰？」奇異的嗓音震懾這片冷冽的清晨，聽不出年歲，卻有著濃重的威嚴感。
　　「一位朋友。」黑羽劍客沒抬頭的簡短回答。
　　「你們打得本來不錯，可惜被琴給礙了。」
　　黑轎裡的人像是漫不經心般道出了不滿，黑羽劍客聽了卻臉色一變，匆忙直起身試圖解釋。
　　「是我沒注意到方……」要是讓老祖宗一個不高興摧毀那把琴，他可就對蒼太過意不去了。

　　轎中人卻直接忽略了他，逕自繼續說到：「小傢伙，你擅琴？」
　　沒有指名道姓，但在場年齡最小的恐怕也就自己了，蒼於是神色自若的拳抱日月，不亢不卑地回應：「以琴養劍、以劍樂琴。」
　　華轎的黑簾略略一盪，那聲音道：「好，吾想聽聽你的琴，你過來。」
　　蒼並未上前，而是維持著同樣姿勢，微笑著淡淡反問：「還未請教閣下大名？」

　　如此作態，分明是不把對方當長輩或上位者看待，自顧自的平起平坐了。
　　華轎邊的每個人都忍不住睜大了眼往蒼臉上瞧去，簡直像是瞧見一邊舉酒吟詩一邊往薄冰上漫步的怪豪，黑羽劍客更是心驚膽顫的嚥了口唾沫，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華轎內沉默良久，一股無端的凝重壓抑感，彷彿周遭的萬物都要因此重新凝結成霜。
　　「……敢問吾名，多少年沒聽過了。」
　　所幸，最後那道聲音帶著淺淺笑意再度響起。

　　無視四周眾人驚異的目光，蒼對轎中人報上了自己的身家：「在下玄宗六絃之首‧蒼。」
　　「嗯，蒼，你不錯。」他的態度似乎莫名的引起轎中人的好感，原本威震十足的語氣稍稍添了幾分隨性：「喚吾棄天。」
　　「棄天閣下。」
　　「閣下免了，吾不愛那個『下』字。」
　　「依您意思，棄天。」
　　「帶著你的琴，上來。」
　　「行。」
　　點點頭，蒼便從容不迫的轉身去收劍入琴。

　　簡短的交流，卻足以讓熟悉轎中那位祖宗性情的所有人內心掀起一陣驚濤駭浪，這其中尤以藍袍雲裘的青年臉色最為難看，深吸一口氣，狠戾地瞪往旁邊被嚇傻了的黑羽劍客。
　　這到底是請君入甕還是引狼入室？

　　好問題，現在我也不確定了。
　　恨長風無奈苦笑，但木已成舟，這賊船都上了也只能划下去了。

　　「對了。」抱著琴的蒼走下觀亭，從黑羽劍客身旁經過時佇足，取出一枚小錦囊：「勞您在今日午時之前將此親自轉交螣邪郎。」
　　恨長風二話不說就接過，趁了趁手：「這是？」錦白緞的小囊並不重，卻飽鼓鼓的，看不出裝著什麼。
　　「他會明白的。」神秘莫測的一笑，蒼抱琴悠然上了轎。

　　一頭霧水的目送蒼的身影隱於黑簾之後，恨長風謹慎收起錦囊，情況雖然超出預期，他還沒忘了自己另有要事，兩個跨步上前，一把攫住了正準備跟著黑色華轎一道離去的藍袍青年。
　　「祖宗，我有事找表弟！」
　　「准。」

　　「咳、咳！」伏嬰險些嗆岔了氣。
　　「表弟，我們得談談。」黑羽劍客皮笑肉不笑的勾著他脖頸，壓低聲音道：「關於我那些兒子們……」
　　伏嬰終於回想起，自己有多麼討厭這男人聰明起來的時候。

　　　　◇

　　一葉扁舟划過湖中心，波光粼粼的湖面再次被劃開，正如稍早的幾道劍氣那般，晨霧已經全然無影無蹤，同時散去的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前的激烈交戰。

　　渾然不知蒼不久前才在湖畔結束了一場戰局，藺無雙撐著扁舟來到被稱為湖心亭的戲臺下方，然後順著沿崖而建的漫長階梯級級攀上，他比起信籤中的約定要早來了快半個時辰，卻意外發現白衣紅髮的青年鏢師竟然已經在場，而且似乎待了不短的時間了。
　　吞佛所在的那個位置是外界的視線死角，因此他直到扶梯登上戲臺後才發現，想當然爾，對方早就知道他的到來。

　　「汝來早了。」
　　吞佛一動也沒動，斜倚著柱子，目光依然放在遠處，神情平淡的開口。
　　「你也是。」摸不透他的底細，藺無雙於是也不動聲色的回應。
　　似笑非笑的向他瞥來一眼，吞佛卻道出驚人之語：「果然正如蒼所言，汝會提前到來。」

　　「嗯？」藺無雙一怔，他絲毫未懷疑自己的同修，只是納悶，蒼此舉是何用意？
　　沒有走出那個位置，吞佛略微一指遠處湖畔的長堤：「一個時辰前，蒼的約戰地點在那處觀亭。」
　　「什麼？」吃驚之餘，藺無雙很自然的轉身望去，卻幾乎在同時間捕捉到更遠處一道閃瞬而逝的光芒，心下立刻提起警戒，身形飛快挪移到柱後暗處，緊接著瞪往另一方的吞佛：「你安排了埋伏？」
　　吞佛冷笑著攤手：「那吾需要躲嗎？」

　　……有道理。
　　話雖如此，對於他不把話說明白的態度，藺無雙仍然感到不悅：「是六王爺的人？要換地點嗎？」
　　「千挑萬選的好風水，不換。」吞佛依然是那副可惡的模樣。
　　「哪裡好了？」藺無雙咬牙切齒。給人當箭靶子？這還怎麼打！
　　「怕了？」
　　不想理會這種故意挑釁，藺無雙皺著眉頭問：「你到底打什麼主意？」

　　掛著冷漠無情的笑容，吞佛的眼神掃過湖面：「一個時辰不足以讓他們在湖邊埋伏，城內還有搜拿可疑人物的精銳，那麼可以拿出手的伎倆就極為有限了……」
　　藺無雙算是聽懂了，看來這處湖崖戲臺與蒼約戰的長堤觀亭都是經過精心策劃的，目的就是將六王爺所設的埋伏限制於極端條件中……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留給敵人埋伏的一線機會？
　　「你想利用這個機會引出特定人物？」難以置信的凝視著他，藺無雙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只是還未等他將頭緒理清，那邊吞佛已經提起朱厭劍緩步走出藏身處。
　　「吾是異度的鏢師，異度是生意人，自然要將利益最大化。」無畏無懼的走上戲臺現身，倒持朱厭劍，吞佛攤掌示意：「無價值的戰鬥，吾不會打，請了。」

※
給阿吞慶生的第二更~~
順說下半年會出番外：系列四點五(?
敬請期待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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郢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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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樓發表於: 2021-05-07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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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在首页看到吞长文了！！感动！！

樓主留言︰

這系列的留言可能有70%都是這句話吧XD

襟袖清风夜露沾，天涯歌啸一身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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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異度鏢局6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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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樓發表於: 2021-07-21 0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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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二十一、無關勝敗

　　　　二十一、無關勝敗

　　這座在半崖上的戲臺背山面湖，與焰城的地形正好一致，東環山、西臨江，此時陽光翻越山巒灑下，因此讓極遠處埋伏的箭手鋒芒暴露。
　　選擇這個地點，顯然吞佛早就料想到敵人會派出的伏兵，但即便如此，能夠埋伏在那麼遠的位置，肯定不是普通的箭手……
　　藺無雙思索著，沒有立刻隨之現身。

　　「不用擔心，目標有兩個時他不會馬上動手，而是等著作收漁翁之利。」吞佛輕蔑的笑道。

　　也就是說箭手只有單獨一人，為了不在攻擊其中之一時讓另一目標有機會脫逃或反擊，因此會靜待最有利的時機開弓。藺無雙疑心更重，吞佛的目標實在太明確了，為了那名高強箭手，他不惜做到這般地步，定有狙殺之策，可是他們兩人開戰後必然無暇旁顧，他又有何安排呢？
　　雖然疑惑，然而藺無雙還是走出了藏身處，吞佛所言不錯，有雙重目標時箭手才越不會輕易動手。
　　可笑，這下成了他們彼此相鬥卻一邊保護著彼此，真是荒謬的情況。

　　目光下移，藺無雙關注到對手的那柄奇門兵器之上，槍不像槍、戟不像戟、刀不像刀、劍不像劍，那到底是什麼怪兵器？
　　「這是朱厭劍，吾所使……基本是劍法。」察覺他的焦點所在，吞佛笑了笑說到：「區區江湖鏢師的旁門左道，見笑了。」
　　「既是能在江湖行走的，就是好劍。」那副若無其事的笑，看了就讓人來氣，但凝視著吞佛的雙眼，藺無雙內心反倒漸漸冷靜了下來。
　　面容雖帶笑，那雙璀金眼眸卻明靜的如同深冬寒凍徹骨的一潭冰湖，毫無波瀾，倒映著自己的模樣。

　　「問你一個問題。」卸下背後的明玥劍，藺無雙拔劍的同時問：「你為何答應這場決戰？」吞佛剛才說了，沒價值的戰鬥他不會打，確實那也符合他鏢師的身分，但事實上這場決戰是他答應在前、賦予額外價值在後；自己的初衷是為了除去心魔，吞佛又是為了什麼？
　　「汝果然道心有成，能屏除吾的話語影響。」明玥亮劍，吞佛也緩緩平舉起朱厭劍，笑容逐漸收斂：「那麼吾便再告訴汝一些事，汝並非唯一為當年事找上門復仇的人，這些年以來，吾遇過太多，也打倒太多了。」
　　「吾不為復仇。」一聲悠長的劍鳴，藺無雙挽了一記起手式作為開戰前的致意與示警，武者對決，必當彼此敬重。
　　「還有，你根本沒回答吾的問題。」就算對方是個詭計多端的異類。

　　「哼。」薄涼的冷笑一閃而過，逆持朱厭劍的吞佛已然壓身一個劍步猛然踏進他的劍圍內！
　　藺無雙臉色一凜，這種搶攻先手的態勢，就和當年吞佛在鬥場上採取的攻勢一模一樣！

　　秉性純真的農戶少年哪見過這麼兇猛的攻勢，當年他被嚇退了兩步，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給那瘦白的拳頭往面中狠狠一擊，昏頭轉向，然後又被砸中額角太陽穴，劇疼之下完全失去抵抗能力。

　　經歷多年習武，腦中所學告訴他應該先避其鋒芒，然後在對方衝勢將盡之時伺機出招。
　　但倘若後退，不就和當年一樣了嗎？
　　退？還是不退？

　　一瞬間的念頭如電光急閃，藺無雙終究選擇相信自己的十年苦修，向後退出了三步，仰頭避過的，竟是蒼白的拳頭。
　　明明手中有劍，為何要出拳？
　　很快下一道拳風襲來，藺無雙側身再避，輕而易舉，他卻怒上心頭。
　　第二拳攻擊額角太陽穴，正如當年，吞佛這是故意的！

　　兩拳眨眼便落，隨後吞佛一個收身後撤，未再繼續進攻，而是停下來好整以暇的端詳了自己出拳的手臂，面無表情的問：「為何不出招？」
　　這兩拳的路數的確跟從前如出一轍，就是想試探藺無雙的道心；方才出第二拳時，藺無雙大有機會在自己手臂留下一道傷，他顯然已經看出了這兩拳，神情也說明了他的憤怒，但為什麼沒動手？

　　「不屑為之！」藺無雙陰沉著臉說：「別再耍花樣，你這是對劍的侮辱！」
　　「都說了，吾的劍是旁門左道。」攻心之後，朱厭劍暗紅的長柄在雙手疾轉出棍花，帶動劍風，吞佛同時間身形挪轉，踏步卻不是再次進攻，而是往外側的臺柱旋了出去。

　　劍影是虛晃，他要繞到後面！
　　藺無雙立即反應過來，轉身橫劍便是一聲鏗鏦，劍光如火在他眼裡閃過震愕。
　　好神速的身法！兜了那麼大圈子居然還讓他險些來不及擋劍！

　　突猛的後勁讓兩人都往後一盪，吞佛心下也是震撼，藺無雙方才轉身一個架擋看似輕易，卻是精銳極簡，無論是出手角度與勁道都沒有分毫多餘。
　　包含攻心在內，自己都出好幾招了，藺無雙至今卻只回了一招；不愧是名門正派的新一代鰲首之一，心態還很穩定……看來這局真是難取了。

　　嘴角隱隱一勾，吞佛隨即提劍再上。
　　……越是難取的局，才越有取勝的價值。

　　　　◇

　　又是一聲鏦戎相沖，觸之即分，儘管戲臺空間有限，吞佛身法依然騰移自如，手中暗紅色的兵器形式奇異，雖名為朱厭劍卻又與劍截然不同，劍身猶如短劍窄刀、甚至帶獨特倒勾，劍柄卻長若纓槍畫戟，使起招來融合各路武學詭譎難測，十分不好應付；藺無雙從未遭逢過像他這般不按牌理出牌的對手，因此格外謹慎的沉穩應對。
　　玄宗劍法奠下的深厚根基便在此時展露出來，儘管朱厭劍蛟蛇般纏身遊鬥，他仍能每每拆解那些凌厲刁鑽的攻勢；只是藺無雙的破招點到為止，吞佛的攻勢卻總是玩命似的猖狂毒辣，逼得他出手也漸趨狠重，不久那襲白衣就已頻頻見紅。

　　戲臺裡，劍光人影不斷交錯，兩人在正式開打後不久便激戰至今，毫無喘息之機，而在戲臺左近不遠的飛瀑後方，藏身於此的兩名旁觀者也看得屏氣凝神、目不轉睛。

　　「好厲害……」隔著水濂緊盯戰況，封禪神色凝重：「我頭一次看到有人能如此穩定的破解吞佛所有攻擊，他的劍法太強了。」
　　「畢竟是歷傳悠久的玄宗劍法。」黑紗帷帽的劍雪在他耳邊低聲說明：「正所謂大道至簡，你仔細觀察，藺道長每一劍都沒有多餘的花哨，看似樸質單純，卻能應萬千變化。」
　　封禪神情憂慮：「我懂你意思，但我只擔心吞佛。」
　　吞佛的凌厲攻勢與速度逼得藺無雙不得不採取更猛烈的回應，他隱約能猜測到吞佛必有其深意，但眼看白衣染血，心中的擔憂實在揮之不去。

　　「你也不用太擔心，別看那模樣狼狽，其實他比起藺道長更遊刃有餘。」身旁好友安撫他道。
　　「這話怎麼說？」
　　「歷練之差。」微微撩開黑紗，劍雪以目光向他示意：「你沒發現嗎？藺道長至今未曾主動出擊，都是在吞佛攻勢後反擊。」
　　「那又怎麼樣？他仍占上風。」封禪皺眉，心焦之間，他又不自覺開始使用五字句。
　　「也只是占上風。」劍雪神色平靜，遙望著那邊的戰況，話語透露些許玄機：「江湖裡，無關勝敗、攸關生死，而藺道長他……沒有這種覺悟。」
　　好友的鎮定感染了封禪，不過還是放心不下，嘟嚷道：「什麼廢話，不都說他不是來復仇的，只是比勝負不是拼生死，要不我會讓吞佛去打這場嗎？」
　　「不是那種意思。」無奈瞥了一眼心思單純的好友，劍雪苦笑解釋：「簡單說，藺道長可能還沒殺過人，而吞佛早就看穿了這點。」
　　封禪這下又糾結了：「怎麼讓你一分析，我更不安了？」
　　「別想太多，你專心看劍招，多學點，別枉費吞佛的心意。」
　　「他也就是這種盤算才會讓我來支援。」

　　好不容易說服封禪將心思專注在藺無雙的劍招之上，劍雪淺淺一笑，而後放下黑紗，掩藏眼神中閃過的那絲深沉。
　　同是當年鬥場上的倖存者，他當然能理解藺無雙所為何來，但若想從吞佛這裡尋求一場勝利以化解心魔，卻是大錯特錯。
　　藺無雙必須了悟到，他要尋求的不是自己為什麼沒能得勝，而是之所以必敗的理由……

　　實際上，當年根本沒有誰是真正的得勝者。
　　望著有著共同經歷的另外兩人，黑紗下無聲悲憫，他知道，雖然手段兇殘了點，但吞佛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藺無雙徹悟這一點。

※
好久不見(?)，我吞還是這麼心機這麼帥ꈍ◡ꈍ

※
開始寫下一本了，所以來繼續上壓稿。
下一本算是番外，四的後續，可以戲稱為四點五( ﾟ∀ﾟ)ｱﾊﾊ
之所以是番外...是因為不完全聚焦於異度，要寫的是其他人物~
至於是哪些人，有追蹤我噗浪的應該都已經早早就知道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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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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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樓發表於: 2021-07-28 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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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二十二、內鬼

　　　　二十二、內鬼

　　面目清秀的少年緩緩走在沒有人跡的大街上，矇眼的絲綢帶末端在風中飄揚，偶爾在巷口停佇腳步，他側耳聆聽片刻，然後抬手指去，跟隨在他身後的精銳部隊立即奔襲殺去，在巷弄深處濺出血光。
　　那凜冽無聲的氛圍，就如同少年臉頰上的火紋般，散發著靜肅的殺伐之氣。

　　在赦生的帶領下，城內行跡詭異之人都已被他們抓獲，但凡抵抗者皆就地斬殺，毫不手軟。
　　「赦生大人，接下來該如何？」
　　此番跟從赦生行事的，都是異度當中萬裡挑一、最為忠誠的一批習生，以及兩名數日前剛回到崗位的鏢師。

　　「其他人繼續在城內巡守，絕不放過任何可疑人物。」手指勾開眼帶，赦生的思慮無比清晰，血紅雙眼冷酷而堅定：「月漩渦、冷醉，你們跟我前往下個戰場。」
　　「下個戰場？」
　　冷醉面露迷惘，但身旁的月漩渦很快輕扯他衣角一把，然後對赦生頷首應諾。
　　「是。」
　　月漩渦先前因故身中劇毒，期間都是冷醉在照料他，經過素續緣的悉心治療後才得以恢復如初，這是他重新回到崗位的第一份任務，吞佛特意借調了他們兩人協助赦生，卻完全沒明說究竟是什麼樣的任務內容。
　　猜想極可能是機密行動，月漩渦趕緊制止冷醉的追問。

　　沒在意他們倆的那一點小動作，赦生仰頭眺望，在焰城的東邊，因早臨的寒冬而白了頭的山嶺正在旭日照耀下閃爍著刺目光芒。
　　而他們身旁，枝葉上昨晚的一夜寒霜已悄然融為水珠，靜謐地斑斑滴落在石板路。

　　「帶上禦寒衣袍後，立即出發。」他又說。

　　　　◇

　　因為曾經遭焚城的過往，焰城重建之時便修築了四通八達的地下水路，引山泉湖水入城，並設有調節水流的閘口位於城牆下方；黥武按圖索驥來到的地方就是修繕閘口用的地道，地道內濕冷幽暗、陰風陣陣，只有兩側出入口透著的微光能勉強視物。
　　修繕用地道的出入口雖不能直接通往城外，但若熟悉路徑之人便能由此進入城牆下方的狹隘水路，鑽過閘口潛游出城。
　　在這種天候之下潛游入複雜的水道中簡直是冒著莫大的風險，也只有亡命之徒會如此豁出一切。

　　闔眼靜立片刻，待雙目適應幽暗之後，黥武才繼續向前，來到能夠潛入水路的暗洞口，藏身於磚柱的陰影內默默等候。
　　他後來仔細一想便覺得有異，吞佛說城裡混入了內鬼，乍聽之下似乎是敵軍扮作百姓混過入城盤查而進城，但又說這處水道只有自己人清楚……也就是說，內鬼並非來自外地，而是出於內部。
　　那麼，吞佛派他前來抓堵內鬼的背後理由就很可議了。

　　被陰了太多次，再怎麼單純也會長點記性，更況且黥武也不是傻；只是他實在猜不透吞佛的心思，雖說屢屢毫不留情的出手對付他，平素相處時卻又好像沒有任何敵意，這讓黥武感覺更不是滋味，自己對吞佛而言彷彿只是塊路邊的石頭，擋了道被隨意一腳踢開，需要用時又被搬回來。
　　吞佛要他自行決斷如何處理內鬼是什麼意思，那個人究竟又在打什麼算盤？

　　正當他還在設想著各種可能性的時候，其中一方出入口便傳來動靜，人影在微光中搖晃不清，他趕緊收斂起氣息，全神貫注的定睛看去。
　　瘦弱的身影踉蹌地踩著潮濕的通道逐漸靠近，終於進入了黥武能夠看清的視野當中。

　　看清來者隱於殘破衣衫間的面孔後，黥武瞬間驚得瞳孔一縮，腦海思緒一下子無比明晰。
　　現在，他總算是明白吞佛之所以讓他來的原因了。

　　掌心撫著銀邪上的蟒龍紋樣，動盪不安的心情隨即穩定下來，他想起之前吞佛的那句話……
　　「來此問吾意見，答案想必已在汝心中了。」
　　父親選擇回來承擔起這個家族、承擔起異度鏢局，他便追隨父親的腳步，這也是他的選擇。
　　答案，已在他心中。

　　心思既定，走出藏身處，他冷冷凝視來人，沉聲道出名姓：「馬安。」
　　不需要審問，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這裡，已然說明了他的動機。

　　乍見他攔路，衣衫襤褸的少年臉色大變，不自覺抱緊懷中包袱，唇齒顫顫出聲：「黥、黥武大人！」
　　黥武嘆了口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被他問得一失神，曾經的少年小廝目透血絲，忿恨的舉起不久前才包裹妥當的斷掌，淒厲地嘶吼：「這就是為什麼！你看看螣邪郎是怎麼對我的，我不過是想遵照指示替你建功立業，居然落得如此下場！」

　　黥武只聽螣邪郎說將馬安給撤掉，卻不知道竟還有如此嚴酷的懲罰，畢竟是跟隨自己好陣子的小廝，他心下惻然又有些歉疚，但自己既然已經選擇了立場，該當如何，便不可動搖了。
　　於是他嚴肅的搖搖頭：「螣邪郎都跟我說了，是你違反異度的紀律在先，懲處再重也只能接受，卻不該一錯再錯選擇通敵。」
　　馬安咬牙切齒：「我既然都被逐出異度了，擇木而棲又有什麼不對？」
　　「江湖上講究一個義字，異度畢竟對你有培育之恩，縱然被逐出異度，你怎可忘恩負義？」語氣淡漠的說著，黥武的目光下移，落到了銀邪的利刃上。

　　察言觀色，馬安立刻就明白了其來意，心知黥武實力之下自己絕無逃脫可能，他一顆心直落谷底，絕望而慌亂，兩眼飄忽不定。
　　黥武冷漠的注視著他，道：「不要犯傻，我起碼能讓你體面一點。」
　　豈料少年兩腿一軟，淒楚的聲淚俱下：「黥武大人，看在小的也盡心盡力侍候過您的份上，求您放我一馬吧！」
　　黥武不為所動：「你該知道我既然出現在此，就絕無可能放你走。」若是放縱他離開，那絕對會給異度留下後患，黥武心裡分明的很。
　　馬安一聽，連忙跪地直磕頭，懇求道：「小的願意隨您回去受罰，拜託別殺我、別殺我……我、我知道紫耀軍潛入後方的探子都在哪裡，請讓我將功折罪！」
　　「這……」黥武遲疑，並非因為心軟，而是紫耀軍果然有探子潛伏在焰城，但吞佛已說那些人會由赦生剷除，這條消息還有價值嗎？
　　眼看似乎還有轉圜餘地，馬安心念急動，立時又道：「我還有……解藥！對！」神情一亮，他匆匆在懷裡手忙腳亂掏了一會，翻出一只瓷瓶。

　　「解藥？」黥武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回事，馬安到底還幹了什麼？
　　發現黥武的態度有所變化，為求生路的馬安很快解釋：「他們給我的任務就是在玄宗道長的劍上淬毒，劇毒兇猛，所以小的討了份解藥以防萬一。」
　　「什麼！」黥武大驚失色，馬上想起與玄宗道長約戰的父親，緊張的追問：「是怎樣的毒物？」
　　「小的不知，只聽他們說不可讓毒物接近傷口，因為小的手傷嚴重，為防因此耽誤計畫才同意給我解藥。」馬安見機不可失，便繼續以此為籌碼苦苦哀求：「小的願意獻出解藥，只求黥武大人看在主僕一場的情面上替我求情！」

　　總之先拿到解藥再說，黥武如此尋思著，點了點頭，正色道：「行，我答應你會向螣邪郎求情，但你需將解藥給我，並隨我回去謝罪。」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馬安大喜過望，趴在濕泥中不斷磕頭。
　　目睹他這般不堪，黥武無奈的搖頭：「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拿來吧。」然後伸手討要瓷瓶。
　　捧著藥小心翼翼地抬頭，馬安卻是畏畏縮縮的說：「大、大人請先將兵器放下……小的不敢逃走，就是不想冒死。」
　　黥武沉默片刻，面無表情的說：「好。」

　　「大人請收下。」
　　「嗯。」
　　在他放下銀邪後，馬安跪地膝行接近，捧起瓷瓶獻上，卻在黥武垂手取走的那瞬間忽然爆起，奪了地上的銀邪襲擊黥武！
　　「喝啊！」

　　一手撈起瓷瓶收至背後，黥武另一手從容反掌一推，頃刻間，銀邪的蟒牙倒插入馬安的喉嚨。

　　「……你真不該一錯再錯的。」低頭望著他，黥武的眼神逐漸轉冷，失去少年的率性純然。
　　「呃……」僅存的單手捂不住喉間泉湧而出的鮮血，馬安至死都難以置信自己為何會有如此下場。

　　握住奇形刀刃旁的蟒身，黥武冷酷無情的逆拔出朱武傳承給他的獨特兵器。
　　「銀邪不是尋常人能用的。」含著瓷瓶的手背拭去濺在臉上的血跡，黥武輕聲道。

※
弟弟們也都要長大了~
我記得寫這篇之前有去研究了銀邪的造型，好像是有逆鉤可以倒著傷人吧...
就覺得很適合在別人奪兵器的時候倒打一把這樣，所以就想出了本篇的橋段。
老朱你怎麼給黥武這一根筋的孩子這種兵器呢~
(新注音不要再給我打淫邪了可惡!!!XDDDD)

頂端

蘇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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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樓發表於: 2021-08-05 1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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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今天前來複習沒想到有更新，快樂

頂端

洗翼

異度鏢局6進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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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樓發表於: 2021-08-08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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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二十三、魔道

　　　　二十三、魔道

　　戲臺內劍光人影紛飛，湖心亭上的激戰仍在持續，卻更添了幾分艱險；就在半刻鐘之前，從遠處疾射來數箭，目標竟不是他們兩人，而是湖心亭上方叢生的崖藤野草，不一會兒，熊熊烈火蔓延開來，眼看就將直接威脅到搭建在半山崖上的戲臺。
　　然而身處戲臺內的兩人，此時卻完全無法分神顧慮逼近的大火。

　　扎出的明玥劍身被朱厭劍上的倒勾一扣，幾乎是抵著吞佛的肋下劃過，拉出一道血口，眼神瞬時凝重的卻是藺無雙，因為朱厭劍刃已經順著明玥劍勢而上，朝他胸口刺來。
　　藺無雙應對沉著的挺劍又進，腕力一擰絞住了朱厭劍，意圖逼吞佛鬆手。
　　而吞佛也當真鬆手了，卻是利用藺無雙那一擰使朱厭劍盪出半圈，緊接著側身換手握劍，揚臂斜劈。

　　險之又險的避開了那刁鑽的一劍，藺無雙縱然只有區區幾道皮肉傷，汗水淋漓的面容上卻已能看出明顯疲態；他劍法根基高超絕倫，但吞佛的路數太過詭譎多變，刀劍槍法兼具、加之時不時雙手互換，對各種兵刃武術涉獵之雜，簡直是世上罕有的通才，使得他必須全神貫注的見招拆招，心力受到急速消耗。

　　反觀吞佛，驍勇猛烈且毫無顧慮的打法讓他遍體鱗傷，分明落居下風，所展現出的戰意卻絲毫未減半分，反而越戰越勇，嘴角甚至帶上一抹殘酷的笑容，瘋狂而讓人膽寒。

　　這樣無窮無盡的打下去，要怎樣他才會贏？
　　勝利？到底什麼是勝利？
　　他難道要……殺了吞佛嗎？

　　眼前對手，究竟是異度的鏢師，還是他心中的魔障？
　　烈焰開始侵蝕戲臺，火光模糊了視野，彷彿也動搖了藺無雙的心志。

　　他想起曾經全然遺忘的一段過往，當時他也問了自己相同的問題。
　　那是少年的他在鬥場上第二度遭遇蒼白異端，有所準備又仗著身形優勢，他輕易逆轉初次的恥辱，但在雙手掐住那孩子細白的脖頸時，手掌下傳來的脈動卻讓他遲疑了。
　　而紅髮蒼白的孩子抓住了這一瞬機會，冷酷無情地再次打倒他。

　　「怎麼，不敢下手？就如汝當年？」吞佛的話語宛如直刺心門，字字見血。

　　「住口！」
　　體力與精神上的急遽消耗，讓藺無雙內心最深處的傷痕逐漸浮現，那是十年苦修之間被他所一點一滴深埋起來的痛楚。
　　「明知取勝會害死一條人命，你如何還能屢屢下得去手？」
　　「那是成魔之途！你難道未曾猶豫嗎？你還是人嗎？」
　　憤怒質問句句向著吞佛，想得到答案的卻是自己。

　　他的失態讓吞佛滿意的猖狂大笑，雄雄烈焰之中，蒼白的容顏猶如煥發冷冽寒光，被明玥劍所絞鎖住、看似沒有劍路可行的朱厭劍忽地從中拆分成兩段！兩手分持短劍與長棍，吞佛狂魔般的擰身以傷換出空間，冷白劍光挾帶鮮血狠絕劈落！
　　「非人又如何？成魔又如何？縱是鮮血業火，足前所踏，便是吾道！」

　　足前所踏，便是吾道！
　　倉皇橫劍一擋，巨響如同轟雷劈入識海，藺無雙心神大震，驀然驚悟！
　　那不單單只是殘忍的鬥場，而是棄毀人心的成魔之爭……

　　「當年──吾為何沒能勝出？」
　　沒能取勝，是因為他選擇保有人心。
　　是因為他沒有踏入魔道。

　　如今他才終於恍然想起，當年迎來第一場勝利時，何以家人會摟著他啼哭落淚。
　　那是摯愛親人對於他可能墮入魔道的擔憂。

　　兩行清淚滑過面頰，濺灑在低垂放下的明玥劍身，洗淨了道心。
　　「……吾的道，與你不同。」

　　劍合、再進，長驅直入的朱厭劍尖堪堪停在他喉前半寸，蒼白容顏上狂魔般的笑意忽然收斂，金色雙眸中透出異於常人的冷靜，吞佛語氣平淡的說：「……確實不同。」

　　他的戰意如此收放自若，顯見從頭至尾根本未曾陷入瘋狂，藺無雙看著這樣的吞佛，苦笑一聲：「你真不像是個人。」

　　「吾也從不認為吾像。」朱厭劍並未撤開，激戰後的吞佛喘息未止，面不改色的說：「汝敗了。」
　　事到如今，勝敗又何足掛齒，藺無雙無奈的搖頭：「由你吧。」
　　「很好。」吞佛似乎相當欣然這個成果，這才收劍起身。

　　到頭來對勝負更執著的其實是吞佛嗎？藺無雙感到哭笑不得：「你……」
　　話未竟，他忽然面色一變，驚呼：「小心！」

　　就在吞佛收劍的這一霎那，他們兩人的身形正當巧重合於遠處那名箭手的視線之中，兩名目標瞬間疊合，埋伏者豈會放過這等大好機會，狙殺的利箭眨眼破風而來！

　　耳聞他的示警，吞佛卻只是漠然地側眼一瞥。
　　隨即，一幢暗影如烏雲蓋頂罩住了他們兩人，巨大而零碎的金屬撞擊聲響起，藺無雙一愣，須臾後才看清掩護他們的竟是一名手持鐵傘、頭戴黑紗帷帽之人。

　　於此同時，在戲臺所在的那片山崖頂端，一名藏身在樹叢間、鬢髮雪白的大漢振臂拉開了手中的巨弓，半張面具後的眼神深沉而銳利，隔著烈火燃起的黑煙，凜然凝視遠處箭來的方向。
　　第一箭被鐵傘擋下之前，遠方埋伏者的第二箭接連射出，第三箭也已搭上弓，鐵筆般的箭尖瞄準了同一點，意圖突破鐵傘的防護；這時候他的兩個目標都被掩護在區區一把鐵傘下，鐵製傘面雖然提供了保護，卻也限制住目標的行動，只要他有足夠的專注與耐性，鐵傘反而會成為完成任務的助力。

　　任務達成在即的喜悅讓他忽略了自己行跡已然暴露，山崖上方耐心潛藏許久的元禍天荒飽滿弓弦，箭在弦上，全神貫注。

　　紫耀軍中這名箭藝高超的伏兵雖出手次數有限，然而從逃出紫耀天城時釘入吞佛腿上的那箭、到別見狂華斬斷鐵索橋時的險死還生，神出鬼沒的箭手始終是他們的心腹大患。
　　在定下對戰地點時，吞佛便已同時定下剷除這名箭手的決心。

　　白髮飄揚，元禍天荒面具外緊抿的唇沉聲輕吐：「這一箭，為狂華。」

　　歷經重重算計後的萬全一箭，應聲而發！

　　　　◇

　　鐵傘疾旋卸去兩道箭勁，黑紗帷帽下的青年輕叱了聲，微退半步，傘面一偏，力道強勁的箭矢斜刺進一旁的漆木臺板，尾翎猶自顫晃不止，然後他才略略側過頭來，低聲道：「黑瘦子，久違了。」

　　藺無雙又是一驚，這個稱呼，只有當年在鬥場上的孩子才會知道；彼此互不相識，既為生死對手，也無必要問名，便都以外貌起別稱。
　　「你是？」他既迷惑又難以置信。
　　黑紗帷帽下一道輕淺笑意：「莎草球。」
　　「啊！」是那個從沒贏過任何一場的胖娃子，他怎麼會在此？

　　沒機會能再過問幾句，突來山泉濺灑，澆熄了烈火一隅，揚起陣陣霧氣白煙，原來是戲臺旁的飛瀑下撐起了另一柄鐵傘，偏灑來水流的同時也露現出下方的暗道。
　　「還磨蹭什麼？快過來！」容顏與吞佛有著八分相似的青年在傘下高聲呼喊。

　　眼看戲臺因火勢的侵略而岌岌可危，無須多交流，三人相互扶持著很快躍入暗道中避險。
　　水瀑隔絕了濃煙烈火，在那名與吞佛容貌相似的青年舉燈帶路下，一路沿著幽暗狹隘的地道石階向上爬，藺無雙雖不知目的地，但仍跟隨他們的安排而去。

　　「我是鳩槃，前面那位是封禪，吞佛的雙胞兄弟。」途中黑紗帷帽的青年在他身旁低聲介紹，並道：「為了後續計畫進行，還請藺道長與我們暫待一起，等計畫完成後再行離開無妨。」
　　「不礙事。」倒也無事需要急於離開，藺無雙心不在焉的應諾，眼神停留在前方的封禪與吞佛身上。
　　還記得在圓教村時，吞佛是孤身一人的，所以當時他是與兄弟失散了嗎？莎草球……鳩槃又怎麼會和他們走在一起？
　　十餘年來深居山中的藺無雙，自然不會知道關於兄弟倆的江湖軼事，此刻顯然也不是過問的好時機，於是只好按耐下疑問，但仍忍不住多觀望了幾眼。

　　地道的出口竟是在一處老舊宅邸內，離開出口所在的內室，轉身仔細打量，藺無雙才發現這裡似乎是座荒廢祠堂，又或者只是偽裝成祠堂的秘密據點。
　　他們才走出後不久，就見一名身材魁梧的白髮漢子手持巨弓，自院門外大步踏入，揚起遍地煙塵。
　　一照面，吞佛便開口問：「成了？」
　　面覆半張面具的白髮漢子沉默地頷首，一語不發。
　　「好。」收劍在後，挺了挺背脊，吞佛接著囑咐到：「汝由地道折返，湖心亭雖毀，那一葉扁舟應仍在，撐舟返回城內後，盡快趕往前線協防。」
　　不多問半字，手握巨弓的漢子用力一抱拳，又朝另外三人點頭示意後，立刻就越過了他們往內室大步流星而去。
　　看來這就是吞佛剷除那名箭手的伏兵了，藺無雙心中暗忖，沒想到吞佛竟連他撐來的扁舟都計算到了，當真是編排縝密。

　　「那我們接下來就乾等？」目送元禍天荒折返地道後，封禪回頭問。
　　「箭手被害必定引起警覺，吾與藺無雙又消失蹤影，將會讓紫耀軍的暗伏提前展開行動。」似是激戰過後有些倦累了，吞佛走到供桌邊放下朱厭劍，一邊說明道：「錯開攻城時間，這對吾方才夠有利。」
　　「你不是說城內已有精銳搜捕？紫耀軍在焰城還有其他暗伏能夠行動？」藺無雙不禁插口問到。
　　「這批暗伏不在城內。」向門外遙遙指去，祠堂外即可仰望覆著白雪的山頭，吞佛神色陰沉：「若非蒼提出，吾也想不到紫耀軍會利用山巔上早臨的冬雪。」

　　焰城不常有這麼冷的天，東側山嶺上更罕有這麼早的積雪，若是利用火藥炸開山巔的積雪，暴量的雪水直衝而下，引山泉遍佈地下水道的焰城將避無可避。
　　想過防範火攻，卻未曾想過防範水攻，要不是蒼的提醒，焰城恐怕逃不過這場劫難。

　　「太險了……」
　　扶著供桌低聲自語，吞佛掩口輕咳兩下，看了看掌心泛黑的污血，他舉目望向跟前正往門外山巔遠眺的三人背影，視線漸趨黯淡模糊。
　　沒有任何遺漏，一切都安排妥當了，然後，自己的退場也在料算當中……

※
私心很喜歡這段，不管選擇了怎樣的道路，正正堂堂的面對、無愧於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當然我比較偏愛阿吞，他是我本命嘛~但也希望能表現出其他人物很棒的一面。
藺無雙真的是非常心地正直的人，我其實很擔心自己寫不夠好他XD
很可惜因為設定的關係無法著墨在他與練峨眉的感情上...而且篇幅也不足，想寫的都寫的話，我這系列肯定寫不完｡ﾟ(ﾟ´ω`ﾟ)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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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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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樓發表於: 2021-08-17 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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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二十四、安排

　　　　二十四、安排

　　身後傳來的墜地聲驚愕了三人，連忙回頭看去。
　　「吞佛！」封禪率先一步上前扶起自己的兄弟，低頭一見他唇邊黑血滴淌，頓時焦心不已：「怎麼會這樣！不是服過僻毒丹了嗎？」
　　蹲跪下來揭起黑紗，劍雪伸出手試著把脈細查：「可能是劇毒太猛，丹藥克制不住。」
　　「再服用一劑？」封禪心慌意亂的問。近身後他才發現吞佛額邊汗水淋漓，距離激戰結束進入地道已有幾刻鐘，這樣的出汗明顯不正常，可見早就隱忍毒發一段時間了。
　　「你不要急，這帖僻毒丹藥性凶煞，至多只能服三劑，若還不能解毒便藥石罔效了。」劍雪趕緊制止，並從懷中取出手巾交給封禪：「吞佛自己不也說過，不到最後關頭別輕易讓他再服丹。」
　　「那怎辦才好？」

　　站在他們身後的藺無雙皺皺眉，心內疑雲叢生，然而事不宜遲，他暫時放下雜念上前道：「讓我試試吧？」
　　「道長懂醫術？」
　　「些略，我能以金針暫時護住他的心脈。」
　　畢竟是傳承悠久的門派，玄宗之人就算不專精醫術，也多少通曉一些急救用的醫術藥理。
　　只是，分明是在同一處交手對戰，吞佛怎麼會無端身中劇毒？莫非……

　　請兩人協助解開吞佛的衣襟，以隨身攜於竹筒內的金針施針完畢後，藺無雙舒了口氣，起身說到：「雖未知能撐多久，就讓他這樣暫時別挪動即可。」
　　祠堂內別無它物，封禪坐靠在供桌旁的牆邊，牢牢將吞佛扶在胸前，朝藺無雙正色道：「多謝。」
　　藺無雙搖頭，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所幸封禪並未在意他的反應，很快又低下頭去查看吞佛的情況，而藺無雙也同樣低下了頭，盯著明玥劍怔怔失神，隨後動手想拔出劍來細查。

　　「道長！」旁邊黑紗帷帽的青年見狀，反應迅速地一把握住他的手腕，目光嚴肅的告誡：「請將劍收好。」
　　如此藺無雙哪還猜不出，一臉難以置信：「是吾劍上有毒？」
　　「道長不必多想，此事本就在吞佛的料算中。」劍雪首先穩定他的心緒，緩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早有所準備。」
　　一經細思，藺無雙隨即回憶起：「是當時的乞兒……吾大意了。」配劍離身只有那短短片刻，卻給了人可趁之機，他心中懊惱自己不夠謹慎，竟輕信了看似可憐的乞兒，造就如此破綻。
　　「那乞兒是……」
　　劍雪正待說明，便聽到封禪一聲低呼：「吞佛，你醒了？」

　　似是金針起了效用，吞佛沒多久便恢復了意識，垂眼一瞥自己胸前的金針，立即睜目望向藺無雙：「玄宗的金針護脈？」
　　「你識得？」藺無雙點頭的同時反問，此乃玄宗不外傳的急救術，吞佛竟能一眼認出。
　　「從前見過。」吞佛接過一旁劍雪很快遞來的茶水，隨口說到。
　　少年時在露城，他因初次任務而重創病危，由於積累的舊傷造成體質過於孱弱，尋常大夫難以醫治，九禍輾轉委託玄宗的道長前來診治，那時便曾受過金針護脈，想不到多年後竟能再遇，看來自己與玄宗孽緣不淺。

　　藺無雙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既知吾劍上被淬毒，你為何不提？」
　　「提了汝還打不打？吾不入罟，如何能引蛇出洞？」劇毒纏身依舊神情自若的一笑，吞佛飲了些茶水，淡然道：「汝不用感到負罪，這本就在吾與蒼的計策中，況且吾對毒抗性較高，區區幾個時辰尚撐得住。」

　　藺無雙聞言，一時沉默。
　　時隔多年再見，吞佛似乎與自己原先記憶中……亦或說想像中的模樣有極大的差異。
　　深刻地凝視吞佛一眼，他才又道：「你說吾並非唯一因當年往事而上門尋仇之人，除了鳩槃還有誰嗎？」
　　「我可沒找他尋仇。」黑紗帷帽的青年搖手否認。
　　「數不過來，懶得記了。」吞佛淡淡回道，冷笑了聲：「反正都是手下敗將，不值一提。」
　　「吞佛。」將他扶在懷中的封禪不認同的皺眉，那張嘴就不能少說幾個字嗎？好不容易能化解舊怨了，他偏偏又要再拉起仇恨。
　　「閉嘴喝你的茶。」帷帽青年語帶笑意的打圓場，轉頭對藺無雙道：「他平素就這氣死人的嘴臉，道長你別中他的招數。」
　　看著他們言詞責難、實則維護的相處方式，藺無雙忍不住想起了宗內的師弟們，苦笑搖頭：「不妨事。」
　　身邊既然能有如此真心相護之人，吞佛就不可能是像他自己言語所表現的那般冷酷惡毒，只是他總習慣將自己包裝得如此罷了。
　　長年以來每每浮現在腦海裡總是劍不可及的那道魔影，如今幽暗盡散，他才終於發現自己一直以為的對象，其實也是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這個人，是異度鏢局的一名鏢師，而非他腦海裡的心魔。

　　「嘖。」
　　吞佛覺得自己非常不喜歡藺無雙此刻的眼神。
　　和那個腹黑神棍越發相像了。

　　　　◇

　　在陡峭的山路上快速前行，月漩渦與冷醉追隨著前方赦生以及他那頭大狼犬的腳步，幾乎沒有停歇的往山頂上攀爬。
　　途中一抬頭，冷醉無意間瞧見了遠處滾滾濃煙筆直朝天，顧不得氣喘吁吁的就嚷了起來：「湖心亭著火了！」
　　月漩渦一聽，也不禁停下遠眺，然後感到擔憂的看向赦生；他們都知道吞佛與玄宗道長約戰在湖心亭，而現在湖心亭起火，未知吞佛是否無恙。

　　赦生聞言，卻只是步履一頓，匆匆瞥了眼之後便繼續攀登。
　　「師兄自有安排。」
　　話雖如此，其實他心裡依然免不了掛懷，但仍壓下那股心思選擇信任師兄，因為自己還肩負著更加重要的任務，不容有多餘雜念。
　　「我們得盡快趕上山。」否則焰城危矣。

　　月漩渦見狀便不再多言，對冷醉揚手一招，讓他趕緊跟上。
　　「山上有什麼嗎？」

　　「該殺之人。」赦生目光中閃過冷意，沉聲道。
　　當師兄與他說明計畫時，赦生感到渾身發冷，想不到敵營當中居然有這般城府深沉、行事狠絕之人，若讓雪水暴衝入城，且不說有大半蓋在山腰上的異度鏢局能否倖免於難，首當其衝的必定是城內的百姓與江湖俠義，而一切既不為利益、也沒有深仇大恨……這就是所謂戰爭吧？其中運作與他往常遭遇的江湖鬥爭完全無法相比擬。

　　「汝盡力而為即可，勿焦勿躁，吾尚有其他安排。」拍拍他已經越發健壯的臂膀，吞佛在出發前這麼對他說。
　　其他安排是什麼？赦生不去想，摒除那些雜念，全心全意投入眼前的目標，這就是他的行事風格。

　　越往上行，冰霜霰雪逐漸出現在山徑兩旁，他們腳下踏的路徑也開始模糊難辨，赦生這才停下喘口氣，隨後從懷中掏出一條薄黑長紗矇起了眼。
　　這是素續緣交代過他的，說雪中白光易傷目，會使眼疾惡化，要他以黑紗遮光；但此舉卻引起月漩渦他們的驚疑，畢竟山林不比城內單純，地形複雜又加上積雪，赦生這樣要如何能行動？
　　「赦生？」
　　「雷會幫我，你們不用掛意。」招來大狼犬扒了扒長毛，大狼犬也低頭用黑鼻拱拱他，狀似回應，赦生繼續指示他們：「噤聲細聽，務必將雪地裡的細作盡除。」

　　依循他的示意找了處空曠地，三人靜心在雪地山風間聆聽周遭動靜，不多時，擁有在傲峰內長期生活經驗的那兩人，很快辨別出傳來不尋常動靜的方位。
　　「那邊有人交手！」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赦生點點頭，師兄為他借調這兩人果然有大用。
　　「帶路！」

　　循著幾乎被山風吹散得難以辨識的聲響追去，展露在他們眼前的，竟是一片讓人困惑的景象。

　　白茫茫的山巔斜坡上，殷紅鮮血朵朵四散遍野，月漩渦立刻蹲下查看屍首，發現那既非他們異度的人、也不是附近居民獵戶，從裝束來看，明顯是外地人，八成與紫耀軍有關，想必就是赦生所言的細作了。
　　「怎麼都死了？」冷醉摸不著頭緒的問。好不容易趕上山，結果目標先給人殺了是什麼狀況？
　　「前面還有，先跟過去看看。」月漩渦直起身來，看看沒太大反應的赦生，然後轉頭眺望著遠處說。

　　莫非這就是師兄說的其他安排？
　　實際上赦生也是迷惑的，只是他並不會表現出來，默默在大狼犬的伴隨下和月漩渦兩人續行。

　　兵器交擊的殺伐聲漸漸清晰到連山風也吹不散，他們才隱約見得山坡上有一名速度奇快無比的白袍人正在與那些外地人對戰。
　　但與其說是對戰，不如說幾乎是白袍人單方面的殺戮，那些外地來者完全不是其對手；然而仔細觀察那一招一式，月漩渦等人卻越看越眼熟，腦海中俱皆回想起了失蹤多時的那個人……

　　「蕭……」
　　「不對，冷醉退後！」

　　才要啟齒，飛灑著血腥未退的刀光眨眼來到他們面前！

※
我很喜歡寫一路成長的赦生，他有自己的歷程，堅實的一步一步前進著，這樣的他可能有些事情能夠看得比哥哥們還要清楚明白，是特別有趣的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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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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