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8 【神毓逍遙中心】經年（50F完結）|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7.18 【神毓逍遙中心】經年（50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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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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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0樓發表於: 2020-07-18 23: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

“駕！”

夜幕降臨，廣闊平原上有人策馬揚鞭，朝著既定的目的地奔去。在他身側，一條在黑暗中的人形長龍快速跟隨著，不知行了多久，那策馬的人忽然降低了速度，讓身後的人快速跟上。

“少將軍！”

玉逍遙拉緊韁繩，駿馬揚蹄踏空，他回過頭，借著夜色依稀可見副將的面容。他問道：“斥候還未傳回消息麼？”

說話間他身側的長龍也未停下，顯然是訓練有素，不得主將的指令絕不會擅自行動。但見副將驅馬過來，聞聲垂首：“應快到了。”

話音方落，遠處已有人策馬趕至：“報——！”

玉逍遙乾脆一句過來。

那斥候策馬至玉逍遙跟前，翻身下了馬，單膝點地，抱拳行禮：“報告少將軍，方圓三十裡內無末邪王及其部下。”

此言一出，玉逍遙眉峰一挑：沒有？

他說了句起來吧，便坐在馬上思索起來。

不得不讓他思索，只因他趁著天光依稀時出兵前往黑水澤，本想著低調行事，不照明、不埋伏，潛入黑水澤，等候師尊那方的行動便是。但奇怪的是，他上路還未多久，就遭遇了一隊不明身份的人襲擊。要不是迅速反應，還真得吃個小虧。

玉逍遙本以為是計畫洩露導致末邪王那方有人埋伏，可現在，難道低調行事反而不行？他這麼想著時，唇抿一線，年輕的面容不再是往日輕鬆隨和，帶著為將者的冷肅。

在他的身側，副將與斥候皆等候著他的命令。

便聽見玉逍遙冷聲道：“再探！”

“是！”

“吩咐下去，進沼澤邊緣地帶立刻服用解瘴藥丸，不能太早也不能太遲。”玉逍遙回過頭，髮辮飛揚間掩下玉逍遙冷肅眼眸，而他深深凝望著來時路，天暗如墨不見星辰，他卻像是一眼看破千山萬水，再回首，那份冷肅亦淡了不少。

“少將軍……”副將自然看得出少將軍略有所思，但他們已在這裡停太久了，再不走只怕趕不上去。

只見玉逍遙點了點頭，一揮馬鞭，策馬而去。在路上，他仍想著那莫名出現的刺殺隊伍，不知怎地，他只覺得那如同一個提醒。可提醒的意義是什麼呢……？他思來想去，總是得不到答案。

就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一陣極低的鼓聲。

那鼓聲先前微弱，並夾雜在馬蹄聲中，並沒有引起玉逍遙的注意。但隨後，那極低的鼓聲漸漸變大了。

玉逍遙眉尖一蹙，他下意識看了看四周，朦朧的夜色中副將臉色不變，見他一眼掃來，還略帶困惑。

“少將軍？”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聲音？”副將一愣，隨後仔細聽了聽：“這……馬蹄聲？”

“不是馬蹄聲，是鼓聲。”

“鼓聲？末將並未聽到。”

“是麼？”

玉逍遙若有所思，還未進沼澤地帶，他就出現了幻聽？不太可能吧？他這麼想著時，視線忽然一停。

只見前方長龍的盡頭，一片黑暗中，一點微光亮起。那微光極其微弱，若不細看極容易忽略。但玉逍遙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它，似有所感，那微光漸漸明亮起來。它如同一盞燈，順著人形長龍紛紛亮起，好似專門為玉逍遙照亮前路一般。

這是……

怔愣間那光亮的越來越快、越來越快，玉逍遙都有一種它來尋找自己的錯覺。擦過身邊時，那一團微亮的光，竟無視了玉逍遙的存在，徑直朝他身後亮起。

玉逍遙看著此情此景，忽然覺得這像是黃泉路上冥燈為引，不讓迷失的亡魂四處飄零。那麼這盞燈，將在哪裡停住？他下意識回頭，那微光還在向前去，隱約可見的山巒起伏下，那盞燈的方向是——主營！

就在此時，鼓聲忽而高漲，如同祭台周遭有鼓手奮力敲擊，為即將出現的神靈祝禱。

神？玉逍遙突然反應過來，他為什麼會覺得有神即將出現？

可副將迷茫的眼神，和越來越高漲的鼓聲讓玉逍遙只覺得心聲如鼓。而默立在遠方的主營就像是即將被獻祭的牲畜。玉逍遙低低喘息著，握緊著掌心韁繩，他緩緩抬首，看向漆黑的夜空。

似是雲開見月，有圓形懸掛在天幕上。玉逍遙本以為那是月亮，可細看後，他只覺得全身發冷：那圓球似有意識一般，注視著下方的螻蟻。似是感覺到螻蟻中有人抬首仰望，天幕中張開了巨大的獸口，刹那間，異獸仰天長嘯。

神毓逍遙突然睜開眼，似還殘留著異獸的嘶吼聲。他大口喘息著。他只覺得心臟一陣陣抽痛，痛到連翻身的力氣也沒有了。

可是……！若當初不是他，或許，就不會落得那樣的結果吧？

那樣……慘痛的結果。

神毓逍遙閉上眼，任由冷汗隨著一滴淚水，滾入床榻中。

※※※

“嘔——”

玉簫伏在床榻邊，朝銅盆裡嘔吐著。

她這麼一吐，整個寢殿裡頓時縈繞著一股酸臭的氣味。可喉管間的酸意讓她忍不住繼續吐著，直至連酸水都吐出來了，玉簫才略顯狼狽的靠回榻上。

一旁麟鳳璿璣趕忙送上清水讓玉簫漱口，又為她淨面，看著玉簫臉色稍微好了些，她輕聲道：“娘娘，可還要繼續用些？”

“不要了，我根本就吃不下。”玉簫有氣無力地說。

大概是第一次懷孕，玉簫反應之大連宮裡的老嬤嬤都未曾想到。而她前段時間還稍微好一點，可這幾天也不知怎地，吃什麼吐什麼。這不，剛熬好的小米粥，只用了一口便連帶酸水一起吐出來了。

“可娘娘，您不用早膳不僅會傷了自己，更會傷了肚子裡的孩子啊。”麟鳳璿璣端著小米粥，無奈地勸慰著。

但見玉簫使勁搖頭：“現在真用不下，你先放著吧。”

言罷，她伸手撫上還算平坦的小腹。

都說酸兒辣女，可她不嗜酸也不嗜辣，只是一個勁的犯困。甚至困到這段時間除了用膳和沐浴，她幾乎整日都睡著，有時候君奉天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的，她一概不知。

君奉天自也看得出她的異樣，叫太醫來，太醫也只是說養著身子便是。

唉……玉簫在心中歎口氣，若是大哥在，想來會想出讓她不犯困的法子。只是她都是個出嫁的女子了，總是麻煩大哥也不太妥當……

她這麼想著時，完全沒有想到她的大哥如今與她一樣，皆只能在榻上躺著。

麟鳳璿璣見玉簫不用東西，也只能將小米粥放在一旁，又過去替玉簫蓋好薄被，免得她受涼了。

玉簫閉著眼，又是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樣，見此情況，麟鳳璿璣只能讓周遭的人都下去，然後替玉簫點了安神香，便退出了寢殿。

聞訊而來的君奉天進來時，所見是安然入睡的玉簫。

他下意識放輕了腳步，來到玉簫的榻邊坐下，看著閉著雙眼的人，依舊是面容素淨、神態安然。

看著看著，君奉天不由伸出手，輕輕撫過玉簫的臉頰。入手一片溫軟滑膩，連帶睡著的人眼睫也動了動，卻未睜開眼。

這段時日，玉簫也消瘦了不少，他想了想，還是起身去讓宮人們送來銅盆清水，手巾打濕後，替玉簫淨面。

微涼的感覺讓人頓時睜開眼，恰好對上君奉天的視線。君奉天索性將她抱起來，讓她靠在榻上，再仔仔細細替玉簫擦拭著。

玉簫費力地眨了眨眼，模樣似還有些困惑。就聽見君奉天溫言道：“聽說你還沒吃東西，我讓廚房再去備點米湯，用了再休息吧。”

玉簫的視野從模糊慢慢變為清晰，她聽到這話，下意識想嗯一聲，視線卻忽然一頓，停在了君奉天的眼下。

——一片烏青。

“二師兄……？”玉簫下意識開口，君奉天嗯了一聲，他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模樣，叫玉簫看不見他心中所思所想。

玉簫下意識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君奉天沒有避開，只是看著玉簫，笑了笑：“怎麼了？”

這一聲怎麼了，仍是她那個不怕天不怕地的二師兄，也是她唯一的夫君。

“你……”

“我？”

“你怎麼了？”

君奉天困惑地眨了眨眼：“沒怎麼呀。”

“又騙我。”玉簫不滿地皺起眉：“你眼下都一片烏青了，還說沒事。”

見她這般小女兒情態，君奉天又笑了一下：“讓你操心了。”

“所以你到底遇到什麼事情了？”雖說後宮不得干政，但如今就她與君奉天兩人，她知曉一下自己夫君遇到了什麼事情，總不至於被老臣們一摺子批鬥吧。

然後她就看見君奉天垂下了眼，一時間滿室寂靜，唯能感覺到手中指掌慢慢收緊，就像是心事的重量。

他靜靜說：“我只是忽然記起，先帝的冥誕將近了。”

“……”

玉簫頓時明白了。

二十年的光陰，並不能磨滅某些看起來不存在的東西。更何況是生身父母，對九十七代九天玄帝來說，他的父母一者擴充版圖至四海六國，另一者以西域鬼族身份登上則薇皇后之位。可作父母呢？君奉天並沒有尋常人家的親情友愛。他的登基是以先帝死無葬身之地換來，他的功成名就是以母族剿滅為基。

偏偏這個固執的人，還記得先帝冥誕是何時。而這二十年，他無一次忘記。

玉簫清楚，他是在責怪自己，責怪自己當年為何不堅持出兵馳援示流平原而是被困京師中難以援手，到最後等來了那樣一個結局。

玉簫輕輕拍了拍君奉天的手背，如同安撫：“我會陪著你的。”

“幸好還有你。”君奉天輕聲道：“不然……”

“嗯？”

“沒什麼。”君奉天又笑了笑，他起身看著玉簫，道：“我還有些摺子需要處理，等麟鳳給你送吃的來，就乖乖吃一些，好嗎？”

對他這般溫言軟語，玉簫愣了一會兒，最終只能點頭。

所以她未曾看到君奉天轉過身時，一瞬冷肅的眼瞳。

處理完了玉簫之事，君奉天輕步離開。

他並非文弱儒士，只要想，無人能跟上他的身形。但他還是保持著一定速度，走向書房。

進入書房後，剛批改到一半的摺子攤開在桌案上沒有人敢擅動。君奉天落座桌後，看著上面娟秀字跡，良久未語。

他似是在出神，又宛如在追憶。

父親，這真是個奇妙的字眼。足以讓一個少年變為真正的男人，足以讓一個男人承擔起應該承擔的責任。

可對君奉天來說，父親二字，卻像是很久以前的記憶了。

作為那個人唯一的孩子，他自幼便知道身上擔著的不僅是太子應有的責任，還有他的母親所帶來的風波。無論從哪個方面看，他的父母都不算盡職盡責。

所以，他才會流浪在外，才會遇到玉逍遙與玉簫。

正因為玉逍遙與玉簫是他患難之交，所以他才會相信那一夜白髮的人所說的先帝中埋伏因而未曾尋到屍首，也許了那人謝辭大將軍讓其遁入玄門，更甚者，他連國師一位都交予了那人。

就是因為太相信，太瞭解，所以君奉天怎麼可能看不出玉逍遙對他有事情瞞著呢？

玉逍遙，到底是什麼，值得讓你從多年以前隱瞞到多年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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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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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1樓發表於: 2020-07-19 12:1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一、 s O=4IBE

不管君奉天是怎麼想的，反正神毓逍遙是在雲徽子的監督下臥床休息。虧得回龍觀地處偏僻，加之大家十分默契的想著不到必要不用去請國師大人，回龍觀這幾日才風平浪靜、無人造訪，不然讓品愁惶去編個什麼理由去欺瞞造訪者，他也編不出來啊。

而臥床的神毓逍遙瞅著雲徽子在煉丹房裡進進出出，再看了看手邊上的凝神丹、冰翠丹各種亂七八糟的丹藥，心知小默雲真的火冒三丈又無處發洩，心下感動之餘也只能為他庫房裡的藥材默哀幾秒，隨後叫品愁惶跟雲者好好學習。

不過臥床休養終歸是休養，神毓逍遙在他臥床的第六日後堅決要起身，品愁惶又攔不住他，只能看向雲徽子。而雲徽子見神毓逍遙心意堅決，眉頭緊鎖，不曉得還以為這雲海仙門的掌門人在思考什麼憂國憂民的大事。不知過去多久，終見雲徽子點點頭：“行吧，大師兄你起來活動活動也好。”

可算得到解放了，神毓逍遙鬆口氣，立馬起身給自個更衣。

他起來不只是因為睡的全身上下都不自在，還有雲徽子。他已將神諭劍交予雲徽子了，再拖延下去，神毓逍遙很懷疑北邙山那幾個修行的練仙者鎮得住北邙山下的東西嗎？

他這麼想著時，也將自己的顧慮告知雲徽子了。雲徽子自然明白神毓逍遙的擔憂，想想他離開北邙山也快半月了，再不回去只怕那幾個練仙者真穩不住，可神毓逍遙……他看了眼神毓逍遙大好的氣色，想了想還是說：“那我就先回北邙山穩定局面，等秋日大祭的時候師兄你過來處理。不過……”

將醉逍遙挽如臂彎中的神毓逍遙姿態一如往昔，聞聲看去：“不過什麼？”

“大師兄，那塊天命石還是留在你這吧。”

“嗯？為什麼？”

聽到為什麼，雲徽子難得歎口氣：“那日我與品愁惶恰好在三清殿裡，如果不是青鸞飛回來鳴叫個不停，我壓根就不會注意到門口的動靜。”

聞言神毓逍遙也是一怔，再追憶當日情形，那一日他力竭之時隱約感覺到胸口有一股暖流……神毓逍遙摸了摸胸口，那塊天命石早叫他放入錦囊內準備尋個時候帶給宮內的小玉去了。

如果重制天命石倒也容易，可青鸞是雲徽子的信鳥，就如同他的靈蝶，信鳥損失一滴精血要恢復多久他不知道，但損傷肯定不小。他也不可能再找雲徽子再求一滴青鸞血，便只能在雲徽子同樣憂慮的眼神中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不過雲徽子還是想到了這點，他給了一塊新制的天命石，又再三叮囑神毓逍遙一定要貼身放好，才頗不放心地離開了回龍觀，趕回北邙山。

“唉，我到底還是不是他大師兄了。”神毓逍遙支著下顎看著手中的天命石，對著研讀丹書的品愁惶歎口氣。

品愁惶也只能安慰他道：“雲者也只是關心仙者罷了。”

“是啊是啊，我知道，大家都很關心我。”神毓逍遙擺擺手，又起了身，去找個錦囊將這塊天命石裝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念叨照顧多了，神毓逍遙一出房門，剛準備坐在他那張躺椅上。似有察覺，他視線落在緊扣的大門上。品愁惶就見神毓逍遙若有所思了一會兒，然後走過去，拉開門栓打開大門。

大概是冥冥之中的緣分，神毓逍遙探頭一看，就見一個眼熟的身影離回龍觀越來越遠，他下意識拉開大門，開口喚了句：“雕兄！”

那人背影一僵，腳步也停了下來。神毓逍遙三兩步跑過去，越近越能見那人白髮褐衫一如往常，他來到那人身側，話不帶喘：“你跑什麼啊！我又不是妖怪！”

大漠蒼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轉過身，就這一會兒的功夫神毓逍遙看到他手上提著個三層高的食盒，還未問，大漠蒼鷹已淡淡道：“原本想來看看你這幾日在做什麼，順道送點消息，只是剛到回龍觀門口才想起來你這段時間應是在齋戒，本不欲打擾，結果還是被你發現了。”

他說得極其平淡，卻叫神毓逍遙心下難免感動了一把。要知道他這幾日雖是被雲徽子按在床上不許亂動只能靜養，但他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大漠蒼鷹為了他專門跑這一趟，想來是注意到他消失若久才專門上門了。

神毓逍遙也不愛掩飾，瞬間就眉開眼笑：“多謝雕兄勞心，不過來都來了，還是別轉頭就跑吧。走走走，我請你喝茶。”

一邊說他還一邊拉著大漠蒼鷹的胳膊朝裡面走，卻未曾注意到在他觸及大漠蒼鷹時，那人身體微微一僵，最終任他動作。

邁步進了回龍觀大門，品愁惶也見到了大漠蒼鷹，他連忙行了一禮，就去廚房裡將涼茶提出來。大漠蒼鷹將食盒放在桌上，看了看神毓逍遙：“你不是在齋戒麼？葷腥之物能碰？”

“有什麼不能的，豈不聞‘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沒事啦。”神毓逍遙豪氣一揮手，然後坐下來將食盒打開。只見這三層高的食盒中，分別擺放著叉燒包、香腸和燒雞，滿滿一籠都是他愛吃的東西。

神毓逍遙瞪大眼睛，一臉訝異的看著大漠蒼鷹。那模樣，看的大漠蒼鷹又有些不自在，他撇過頭，淡淡道：“既然無事就快吃吧。”

“雕兄真貼心——”神毓逍遙笑眯眯道，說著還拿起一個叉燒包扔給品愁惶，品愁惶接過後自然離開，回他自己的房裡看丹書去了。

神毓逍遙咬著個包子，一邊還含糊不清的說：“雕兄你老實說吧，你是不是多日不見想我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我才會帶這麼多好吃的來找我——”

大漠蒼鷹摸來杯盞，才將涼茶倒滿七分，聽他這含糊不清的話，眉頭抽了抽：“吃你的去。”

“好啦好啦！”

也不顧一手油膩，神毓逍遙自取了個杯盞，倒滿後一飲而盡。

大漠蒼鷹端著盞，漫不經心地飲著涼茶，聽著那人吃東西發出的雜音，心中湧上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

他的確是來看神毓逍遙的，卻不是因為所謂的公事。

那一日他使用了那人所贈送的骨鼓後，親眼見到神毓逍遙毒發難控，而以神毓逍遙的德行，他隔三差五就會找到大漠蒼鷹這裡來幫些什麼忙。如今七日已過，他仍未見到神毓逍遙，若不是劇毒難扼，就是……大漠蒼鷹很難不去想，這人就這麼死了。

可見到回龍觀一如往昔，這人的模樣也一如往昔時。他突然想說你知道我才曾對你怎樣過嗎？你知道你身上的劇毒會讓你殞命嗎？你為什麼還在笑，還是用那副無所謂的態度面對眼前的萬事萬物？你真的不知道，那一日是我讓你才如此嗎？

但他說不出，只是將他滿肚子的情緒混合著微涼的茶湯一飲而盡。

他絕不後悔。

神毓逍遙像是看出了大漠蒼鷹比之先前更加冷淡，但他還是笑盈盈的，他不吭聲，大漠蒼鷹也不說話。時間就在一個個叉燒包加一盞盞涼茶中慢慢度過，當天空中的雲漸漸聚攏，遮掩太陽時，大漠蒼鷹又將手拿過茶壺，就聽見神毓逍遙拖著聲音喚了句——

“雕兄。”

出乎意料的是，大漠蒼鷹並沒有反駁神毓逍遙的稱呼，他只是看向那人。紫眸流轉笑如春陽，就像是過往每個時候，不曾改變。他道：“茶喝完了，還不說正事呢？”

大漠蒼鷹一怔，這才發現他將一壺涼茶都喝完了。

似乎是許久不曾在神毓逍遙面前這麼狼狽過，大漠蒼鷹將茶盞放下。然後坐直了身體，看著神毓逍遙說：“我向陛下請命，秋祭時防衛由我與應龍統領一併安排。”

神毓逍遙挑挑眉頭：“我要沒記錯，你平定西域諸國之亂後陛下已准了你休息一段時間，怎麼才沒半個月，你又開始忙東忙西了。”

大漠蒼鷹卻只是看著他，淡淡道：“何時鐵劍能做犁，我就何時休息。”

這一句，表明了他的決心。

不過想想，奉天登基二十年來甚少用羅天大醮這種等次的祭祀。如今讓守衛皇家的應龍和王朝大將軍大漠蒼鷹聯手佈置安防，有心人想突破也絕無可能了。

神毓逍遙托著下巴，嗯了一聲後，問道：“還有什麼消息？”

然後就見大漠蒼鷹看了他一眼，神情竟是難得的……複雜？

神毓逍遙困惑地眨巴眨巴眼，坐直了身子問他：“怎麼了？和我有關？”

然後他就聽見大漠蒼鷹輕咳一聲，說：“也算是有關吧，陛下在今日的早朝上說，貴妃娘娘已有身孕，所以他決定讓你再行典儀，占卜貴妃娘娘能否成為則薇皇后。”

此言方落，神毓逍遙支著下顎的手突然一松，一張俊秀的臉就這麼叩在桌案邊緣上，重重的撞擊發出極大的響聲，痛的神毓逍遙七暈八素連大漠蒼鷹的話都聽不清楚時，眼前霎時一黑。

黑暗的視野中，似有什麼默默凝視。神毓逍遙下意識抬頭，就見浮空中一雙大如燈籠的眼球正直直看著下方，思緒還未緩轉，那浮空的異獸竟當空嘶吼起來！

這是……靈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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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2樓發表於: 2020-07-19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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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所謂靈視，乃是指身懷靈力者對於過去未來之因果的一種探知。也就是說，過去之果為何起因，未來之因將至何果，皆可由靈視中窺得。

但既為因果之探知，靈視的出現往往需時機。畢竟靈視可以說是在探知常人無法涉及之事，這種需時機的事情，更不會像路邊大白菜看得見一個就能抓一個。

而現在，神毓逍遙看著那當空嘶吼的異獸，瞳孔很明顯收縮。

是它……為什麼會是它？！難道……神毓逍遙念方及九玄塔上時，忽覺手腕一緊，他抬起頭來，怔怔的眼神中倒映著大漠蒼鷹眉頭緊蹙的神情。

那人開口喚道：“神毓逍遙，回神了沒？”

聽到自己名字，神毓逍遙下意識撇過頭，打個哈哈：“啊哈哈，雕兄我沒事啦，別太操心，那個……能鬆手嗎？”

見神毓逍遙情形似是不對，大漠蒼鷹本還想說什麼，被他這一句打岔，才發現自己一直扣著對方的手腕未曾放開。

他連忙松了手，冷顏上難得浮現一絲不自在。不過他還是記得神毓逍遙剛剛的異常：“你剛剛怎麼回事？”

“啊？剛剛……”神毓逍遙回過頭，眨巴眨巴眼，突然笑起來：“這不是知道娘娘有孕……被驚到了嗎，咳，你可別向別人說我搞出這麼大動靜。”他一邊說一邊還揉了揉撞得微紅的額頭，齜牙咧嘴一番：“哎呦疼死我了……”全然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

真的不知道嗎？神毓逍遙默默想著，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隱瞞。

而大漠蒼鷹看他齜牙咧嘴的模樣，還是起了身：“藥油在哪？”

“啊？”神毓逍遙呆呆看他：“要藥油幹嗎？”

此話一出，就被大漠蒼鷹甩了個眼刀。他哦了一聲，指了指自個房間：“床頭櫃裡。”

大漠蒼鷹邁步過去。

正是天光入窗時，神毓逍遙的房間倒不像他本人那般散漫，一張床榻靠牆放著，上面的被子被面花紋素淨，軟枕居被上。一張桌子靠窗放著，應是做書桌使用，在桌後，有一靠牆的櫃子，櫃子上羅列著各種各樣的書冊。一間臥寢，半壁書房。

大漠蒼鷹來到床榻前，按著那人說的將床頭小櫃打開，裡面整齊羅列著藥瓶。他挑了個瓷瓶打開嗅了嗅，確定是藥油的氣味後，才將其揣在手中，再將小櫃關上。

可當他轉身欲離時，腳步突然一頓。

莫名的可笑。

怎不可笑？昨日還欲取他性命，今朝偏作此情態。大漠蒼鷹都不知何者為真何者為假，只是凝視著地上的光影，唇緊抿，還是走了出去。

一出來，就對上神毓逍遙的那雙眼。

他忽然不敢看神毓逍遙了，只將藥瓶放在他手邊便不多說。神毓逍遙伸手撈過藥瓶，取了紅綢塞子，將藥油倒入掌心就這麼敷上額頭揉起來。

大概是過去行軍打仗多了，他的手法還算標準，不一會兒藥勁就揉了下去，神毓逍遙放下手，還未說什麼，就聽到大漠蒼鷹淡淡道：“既然你好了，那我該走了。”

“這麼快？”神毓逍遙看他一眼，大漠蒼鷹仍是那副平淡冷絕的模樣，嗯了一聲，便轉身走向大門口。還未行幾步，他突然一停，然後說：“不必送了，下次再來看你。”

神毓逍遙只好坐回去，看著那人拉開門栓，然後邁步出去，身形掩於門後。

所以他不知道的是，神毓逍遙看著背影的目光中，多了絲複雜。

無法不複雜。

他與大漠蒼鷹本該是至交，可今日大漠蒼鷹走進回龍觀中時，他就察覺到大漠蒼鷹比之以往有所回避。而回避者，正是他神毓逍遙。

雕兄啊雕兄，你又在回避什麼呢？

他歎了口氣，又想起剛剛下意識的回答。

哈，他又何嘗不是有事瞞著雕兄呢？

想起剛剛靈視中所窺得的景象，神毓逍遙眉頭慢慢蹙緊。靈視中所見分明就是二十年前那頭妖龍，可為何看見了它？而九玄塔上的卦象，又代表什麼？

想著想著，神毓逍遙從袖中摸出幾個銅板，還未擲卦，似有所覺，他抬起頭看向天幕。

也不知小默雲那邊怎麼樣了。

※※※

雲徽子身負長劍，日夜疾馳，終在離京後的第三日回返北邙山。

足方落地，一股自然而生的疲憊感湧上心頭。雲徽子閉了閉眼，壓下不適後，才抬頭看著眼前的山道。

正是暮色深沉之時，山間並無他人，也無蟲鳴鳥叫。雲徽子輕步踏上山道，朝著北邙山帝陵方向走去。

不多時，便可見到入山的大道和高聳入天的石墓，雲徽子站在遮擋身形的草木後，看著遠方巡視著的士兵，抿緊嘴唇。

看來他離開後這段時間，山間防禦增強了不少。只是若真如大師兄所說，山下鎮壓著的是妖物，那人力在此也無什麼作用，說不定還會波及性命。

不過……雲徽子快步掠出，身如飛塵，讓人不及眨眼的功夫，他已來到陵墓之前。

這座石墓，乃是先帝初次登基時便下令修葺的石墓。此墓擇北疆最堅硬青松石作基，墓門卻是以據說是南海鮫人所臥的含靈玉製成。上請天下工匠刻下千古江山圖，以證雄心。而先帝在時，也正如這墓門上的千古江山圖一樣，將四海六國納入版圖。

風中傳來了低喃之聲，雲徽子不需細聽，只觀這扇墓門，上面靈力流轉，也知曉是那幾個練仙者聽從他的話正在以靈力鎮壓著山上的異狀。

他凝望了一會兒墓門，突然道：“先出來吧。”

低喃聲瞬停，有細碎聲響響起。四道人影自四個方向起身，雲徽子轉過身，看著練仙者們一一聚攏，來到雲徽子面前抱拳一禮：“雲者，您回來了。”

“最近情況如何？”雲徽子直入主題。

聽雲徽子這麼說，一個著白裳的練仙者眉頭緊蹙起來：“您走之後，統領封鎖了上山的道路，並派人日日巡查此地，以防有村民誤入。”

“但這段時間，統領也想見您，被我們以您在修習秘法給拒絕了。”另一個練仙者接上話題。

“為何想見我？”

那名練仙者思考了一會兒，答：“我總覺得，他應是察覺到這裡的不對勁了。”

雲徽子的眉頭也皺起來。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好事，只是大師兄那個脾氣，又不肯告知自己這北邙山堂堂帝陵之下的妖物是什麼來頭，只想一個人將事情擔著，著實令人不快。可神毓逍遙不開口，他又無法逼迫神毓逍遙說話，只得將神諭劍先帶回來。

正有風起，雲徽子抬起眼，看著天幕上漸漸淡下的晚霞。有人開口問他：“雲者，您回返京師後可向仙者詢問到北邙山下是什麼情況了嗎？”

雲徽子看他一眼，沒說話，只是側肩取下背上的劍囊。一眾練仙者本還不明所以，可當神諭的劍柄出來時，他們都怔住了。

“這……”

“國師大人說，以神諭劍為陣眼，布下淨靈陣法，支撐到秋祭時，他會親自來解決此地異常。”

雲徽子沉聲應道：“至於統領那方，由我前去說服便是。”

“是。”

一個兩個皆如此答。

事不宜遲，便見雲徽子劍指一起，沉聲喝道：“降神諭！”

刹那劍出破空，冷然鋒芒似可斬斷天下萬物。再隨雲徽子劍指一指，那把於空中旋轉的長劍頓時劍身朝下落入墓門之前的石板中。

不知是否錯覺，耳側似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嘶吼。

雲徽子皺了皺眉，仍是盤膝坐下，一掌起勢，靈光流轉，皆注入神諭劍中。

他雖不是神諭劍主，但與神毓逍遙同出一脈，神諭也不會抵觸他的力量。而在他身後，四名練仙者以四象之位坐下，闔目同誦密咒。

吼——

不，不是錯覺。這一聲後那道嘶吼聲越發清晰了。雲徽子指訣一轉，雙手掐印，頃刻周身清光暴漲，再聽他冷然一聲：“現正氣！”

得此一助，神諭劍亦是再漲清光。與雲徽子周身光芒交織，雲徽子再提劍指，虛空中迅速畫下咒印，而後一掌推出，以神諭劍為中心，一張巨大的光網鋪天蓋下，牢牢鎖住含靈玉所制的大門。

風停、聲靜。

一陣眩暈感沖上腦海，雲徽子甩了甩頭，為成這道淨靈之陣，他體內靈力去了八九。加之未曾好好歇息，有眩暈感也是正常。

但他是雲海仙門的執掌人，也是北邙山上帶領練仙者的雲者。不肯示弱的雲徽子勉強起了身，回頭看向身後的練仙者。

天將要黑了，因而他們的神情也有些看不清。只能聽到白裳的練仙者喃喃道：“雲者……”

“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去休息吧。”

他這麼說著，身子也有些搖晃地走幾步。像是看出他的不對勁，白裳練仙者趕忙過去扶住他。

“我沒事。”雲徽子笑歎一聲：“別擔心。”

“不，不是……”

“嗯？”

雲徽子看見剩下三名練仙者都走了過來，他們似乎在看雲徽子，又似乎在看雲徽子的身後。

“雲者……”

“怎麼了？”隱隱察覺到不對的雲徽子站直身體，看著面前的四個人。

雲徽子就聽到白裳練仙者喃喃道：“門……開了。”

門開了？什麼門開了？這裡門只有……

雲徽子猛地回過頭，只見神諭劍後，那扇含靈玉製成，水難淹火難燒刀兵難傷的墓門，竟打開了一條縫隙。

在場的眾人皆在雲徽子眼下，不可能以外力強行打開。那麼，是誰將這扇門打開的？

雲徽子走向墓門，神諭劍作了陣眼，是無法拔出來應敵了。他只能以肉身過去，然後靠近那個縫隙，小心翼翼看向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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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0-07-19 1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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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時高時低的腳步聲在耳旁響起，小丑傀一卻不在意，依舊一瘸一拐走著。

還未入秋，長廊的花卉已謝了不少，生機暗淡之余也無人肯看其一眼。風起了，拂動黑色的衣袂時，小丑傀一一轉彎，眼前長廊頃刻豁然開朗。一方以竹林圍成的露天戲臺映入眼中，有人獨坐戲臺下，似是聆聽著臺上未曾散去的悲歡離合。

小丑傀一放輕了腳步，來到坐著的那人身後，恭敬一禮：“小丑傀一見過冥冥之神。”

“你來了，結果如何？”那人沒有回頭，只是用似笑非笑的口吻詢問著身後的人。

“回稟冥冥之神，如您所料，大漠蒼鷹的確前往回龍觀。但看他出來時的表情，並沒有與神毓逍遙發生爭執。”小丑傀一恭敬的說。

“哦？”一聲疑問，那人回了頭，玄金面具依舊在面容上，只有那雙眼瞳宛如一把利刃，一眼便可看透對方心中所思所想。他挑挑眉，然後道：“還真是出乎意料呢。”

“是否需要傀一……”話還未完，小丑傀一就見那人轉過身，又靠在竹椅上，淡淡開口：“此時不撕破臉，不代表接下來不會，等候著吧。傀一——”

“傀一在。”

“有件事讓你去處理。”

隨著那人話語道出，小丑傀一訝異地睜大眼，但最終，他還是稍一躬身，認真道：“傀一這就去辦。”

※※※

于王朝而言，今年應是大喜之年。不僅是因為風調雨順，更因為大漠蒼鷹所率的百勝軍彌平西域諸國之亂，但百姓未曾想到，接下來的是入宮近二十載的貴妃娘娘有了身孕。陛下大喜之余，勒令大赦天下，以便為貴妃娘娘肚子中的孩兒祈福。

百姓也是清楚的，以貴妃娘娘二十載獨寵後宮的模樣，只要產下皇子或是皇女，則薇皇后之位十成十是她的。因而大赦天下之余，百姓們也早將貴妃娘娘當作下一任則薇皇后，並且有意無意地忽視了在任命則薇皇后之前還有國師占卜一事，仿佛這不過是走個過場，壓根就不需要擔心。

對應龍無忌來說，這些後宮裡的事情對他沒什麼太大的干係。作為北邙山留守的統領之一，若不是陛下要祭祀先祖並舉行羅天大醮，他也不會換防回來。

難得率領禁軍在皇城門附近值守的應龍無忌如此想著。並抬起眼，看著天幕上一縷雲絮輕輕飄過，思緒一瞬有些飄忽不定。

若不是回來，大概也不會知道如今的京城是什麼模樣。若不是回來，大概也不會清楚時間已過去那麼久，若不是回來……又怎知故人如今是什麼模樣？

如果神毓逍遙在這裡，大概會笑嘻嘻和應龍無忌勾肩搭背說著些有的沒有，奈何他不在這，這追憶也只能讓應龍無忌一人想著了。

眨眼就到了應龍無忌換防的時候，他正準備帶隊離開時，身旁的人忽然停下腳步，開口就是一句：“統領。”

“嗯？”應龍無忌停下腳步，看向身側的人：“何事？”

身側人下巴點了點天街上：“那個孩子，應是來找統領的吧？”

應龍無忌下意識看過去，就見一個黑色的小點慢慢走過來。臨了近，應龍無忌才發現那是一個穿著黑色衣裳的孩童。

那孩童本就膚色極白，被黑裳襯托下，更是膚白若雪。應龍無忌慢慢皺起眉頭，黑色是大喪之色，若不至喪事，哪家人會讓一個孩童穿著大喪之色的服飾就這麼堂而皇之走上天街？

“你們可知這孩子是哪家的？”

應龍無忌一問，身後一干人齊刷刷搖頭。

應龍無忌索性扶刀靜候，待那孩子臨了跟前，應龍無忌才發現他腿腳似是不便，走路一瘸一拐的。他還未開口，那孩子已先人一步，他抱拳一禮，道：“這位可是應龍統領？永王府小丑傀一領王爺之意，請應龍統領前往永王府。”

“永王？”

應龍無忌眉頭皺的更緊，他當然知道永王是誰，只是他留守在外多年，跟永王八竿子打不著一起，這毫無關係的永王怎會突然請他？

而這孩子，他依舊微微笑著，只是那笑容看久了總是令人覺得不舒服，就好似帶了一張假面具在臉上。

四周還有其他人，應龍無忌一掃眼，身側的人微一躬身，帶隊離開。

應龍無忌這才看著依舊靜候，絲毫沒有不耐的孩童，淡淡開口：“應龍與永王爺應無什麼交集，不知永王爺為何想見應龍？”

言罷，他就見那張似是戴了一張面具的臉笑容越發明顯，那孩童道：“王爺說，自是仰慕應龍統領之名，才斗膽相邀統領前往府上一聚。”

僅是如此麼？應龍無忌看著孩童，總覺得這場相邀來的莫名。他轉過身，看向新一波禁軍換防巡查，冷冷道：“恕應龍婉拒王爺好意，將近秋祭，應龍還需處理調防之事。若來日有空，自然前往永王府告罪。”

話畢，他抬腿就想離開。可還沒走幾步，孩童一句話讓他停下了。

只因為孩童說：“王爺說，他可以解統領心中疑惑。”

應龍無忌猛地回過頭，看著孩童，沒有說話。

永王府的位置倒不算依山傍水，但位置臨城郊，卻也算清靜。

應龍無忌自馬車上下來，一抬頭，就看見寫著‘永王府’三個大字的匾額以及……應龍無忌皺了皺眉頭，這門口怎沒有人顧守？

在他身後，一身黑裳的孩童跳下馬車。然後拍了拍手，馬車夫便趕著馬車朝王府後方走去。孩童來到應龍無忌身側，稍一躬身：“入府前還請統領卸刀。”

應龍無忌看了他一眼，還是沒說什麼，將刀卸下來交予這名孩童。就見孩童雙手捧刀，走上臺階。府門緩緩拉開，露出中間一條可過人的縫隙。

應龍無忌隨人邁步走過，當看清門側兩個同時著黑裳的、僕人打扮的人正悄無聲息站在門側時，心下不由一驚。

這等功力，連他先前也未察覺，在永王府中僅作僕人？

那這個孩童……？

應龍無忌視線一轉，看向走在前方捧刀，走路一瘸一拐的孩童。他顯然不想遮掩自己身有殘疾之事，所以步子走的雖時高時低，氣度卻十分淡然。

這永王府中的人……應龍無忌眉峰不由收緊，處處皆透著神秘的永王顯然讓他不得不提起戒心。

那孩童好似不知應龍無忌的戒心，領人上一條長長的回廊。應龍無忌也不問永王到底在哪，只隨他走著，應過了半刻鐘，長廊一轉，眼前豁然開朗。

竹林包圍著一方戲臺，台下有人獨坐，似是哼唱著什麼，卻聽不太清。應龍無忌就見那孩童回身一禮，然後說：“王爺就在前方，還請統領過去吧。”

應龍無忌撣了撣銀甲上不可見的灰塵，邁步走了過去，越臨近，越可聽清那人唱著一曲良辰美景似水流年，他仿佛興致很好，聯手中摺扇也晃悠起來，一時開一時合，弄的人眼花繚亂。

應龍無忌來到他的身後，抱拳一禮：“應龍無忌見過永王爺。”

‘唰’一聲，摺扇合攏，應龍無忌就見那人轉過頭，一張精巧的玄金面具入了眼中，而眼瞳含著三分笑，話語更是如沐春風：“統領來了？快請坐吧，傀一，備茶。”

遠遠的傳來一聲是，連帶永王也起了身，他來到應龍無忌面前，伸手一指身側的竹椅。

可應龍無忌哪裡有他這般好心情，這一路上所見的人與事，還有那孩童的一句解惑，都讓應龍無忌覺得自己仿佛身在迷霧之中，難辨方向。

拒絕的話本要出口，但對上那雙含笑的眼睛時，喉嚨就好似被緊緊扼住，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看著那名叫傀一的孩童端著茶湯過來，置在竹桌上。

應龍無忌只得坐下，見如此，永王也選擇坐下。

永王端起茶盞，盞中茶湯正溫，他輕抿一口，然後笑道：“這是皇兄賞賜的雨前碧螺春，小王甚少拿出來待客，如今應龍統領來了，不妨試試？”

作為一個喝酒多過喝茶的鐵血漢子，應龍無忌可分不清什麼是雨前什麼是雨後，但他抬起眼，看了眼站在不遠處長廊附近的小丑傀一，又看了眼永王，還是將茶盞端起，學著永王的模樣輕抿一口。

縱然不通茶藝，這一口茶湯下去，也能明白什麼叫好茶。

想來是感覺到應龍無忌心中的讚譽，永王的語氣中也帶上笑意：“的確是好茶，對麼？”

應龍無忌嗯了一聲，放下茶盞，然後道：“不知王爺尋應龍前來，是有何事？”

見應龍無忌單刀直入，永王挑了挑眉，還是沒說什麼。他也將茶盞放下，然後笑歎一聲：“小王想傀一應對統領說過了，小王是來為統領解惑的。”

並沒有先起話頭，而是說：“王爺如何知道我心中尚有疑惑？”

便見那雙眼笑盈盈看過來，沒有回答，而是一句反問：“深藏統領心中的疑惑，難道不是二十年前示流平原上那一場戰役？”

一時靜默。

永王在朝中是個神秘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如何出現，也不知他為何一下子就成了陛下的兄弟。他不用進貢也不用去封地，就這麼窩在京城裡，不出去也不走親訪友。

可這樣的人，為何能神情都不改的說出二十年示流平原上的戰役？

應龍無忌靜靜看著他，他也微笑看著應龍無忌，慢慢地，應龍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穩下不穩定的心緒。他平靜開口：“王爺既然知道，為何不向陛下稟明？”

“皇兄並不是最合適的人，相反的，他若輕易知曉了答案，這個天下就得大亂了。”永王繼續微笑。

“那我就是最合適的人？”

“是啊，你自然是最合適的，因為你足夠忠心，也因為——”永王聲調忽然一降，似是絲線一般，極慢地纏繞上某些人的心中：“是當事人啊。”

永王說的不錯，對於二十年前的示流戰役他的確心存疑惑，因為當年那一場驚天地的戰役發生時他正在後方催促糧草，等收到消息時，先帝率領的大軍在黑水澤附近已然滅了大半，縱然率軍掉頭支援，卻也來不及了。

若不是少將軍一力支撐……只怕方奪回的土地又要被天邪八部眾搶走，應龍無忌默默想著這些屬於當年的往事，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悵然。

那一場戰，是他最後一次戰役。在那之後，先帝殯天，少將軍遁入玄門，他也被分去率領禁軍駐紮北邙山附近……

他以為他所經歷的一切已經足夠離奇，沒想到在二十年後、一切早已風平浪靜之時，又有人將這個話題挑起。

這個人能知道什麼？

“所以王爺在此時此刻找應龍前來，是想告知二十年前示流戰役所發生的什麼事？”

他本以為永王只是說說，哪裡想得到那人捏著摺扇，緩緩打開之餘，遮了半邊面孔，也聽他低聲笑道：“若我告訴你，先帝殯天的真相呢？”

‘嘎嘣’一聲脆響，是應龍無忌硬生生掰斷竹椅把手的聲音，永王看著滿面錯愕的應龍無忌，又笑了。他笑的極其開心，也極其得意：“將軍，作為對先帝最忠心的你，難道不想知道先帝因何亡故？”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先帝亡故可不是什麼陣亡——”他歪著腦袋，打量著應龍無忌，仿佛是在看什麼好戲一般，輕飄飄地就將一群人多年求而不得的答案說出口：“你有沒有想過，沒有屍身留下的先帝，為何沒有屍身呢？”

應龍無忌本想說你胡說八道什麼，可隨著永王言詞漸深，他嘴唇動了一下，竟說不出反駁的話。

是啊，為什麼先帝沒有屍身呢？先帝到底是遇到了什麼才沒有屍身留下呢？

“你心中，不是早已有答案了麼？”

耳旁是誰的聲音早已聽不清楚，應龍無忌死死盯著竹桌上的茶盞，用要盯出個窟窿的架勢努力扼制下全身的顫抖。

因為……告知他答案的那個人，是他絕對不會去質疑的人。

仿佛察覺到他的心思，永王輕笑一聲：“是啊，讓先帝殯天，並且未留屍身下來的人，就是我們的大國師神毓逍遙。”

神毓……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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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0-07-19 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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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S@b*

目送那人的背影在小丑傀一的帶領下離去，永王視線一轉，看向對座竹椅斷掉的把手。凝望著那道殘缺的痕跡，他放下手中茶盞，輕笑一聲。

看來哪怕是歷經沙場的老將，在知曉絕密之事時，也很難控制住情緒啊。

戴著面具的永王五指交錯，模樣很是悠哉，並沒有拋出絕密之事的惶恐不安。

他本就不需要不安，更甚者，他連應龍無忌的信任也不需要。

他只需要種下一顆名為‘懷疑’的種子罷了。

就像是在杏花樓中，他對神毓逍遙也種下了一顆名為‘不安’的種子。他們無法忽視，也難以忘卻，直至日久天長，那顆種子終會破土生根。而他，只需要靜靜看著這場多年以前種下的因，會結出什麼樣果實就行了。

您覺得我做的對嗎？帝父。

※※※

日子就這麼一點點流逝，京城中安寧如常，很快，便要入秋了。

玉簫的肚子也一點點大起來，到要入秋時已能看到淺淺的形狀。不僅是君奉天吩咐要小心侍奉，在旁候著的麟鳳璿璣也對玉簫宮中，年紀尚小的宮女們一番訓斥。嚇得膽小的宮女一看玉簫臉色變化就聯手中的玉盤都托不穩了。

玉簫知道這一幕時，反而有些哭笑不得。不過隨著她肚子漸漸大起來，整個人精神也不太好，因而未曾去管麟鳳如何訓斥人，只是安心養著胎。

又一個晴日正好，玉簫扶著肚子在麟鳳璿璣的侍奉下小心翼翼地走出寢殿。室外正好的光明顯然讓多時不見陽光的玉簫覺得刺眼，但她未曾動作，只是有些愜意地眯起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娘娘？”

“隨我在外面走走吧。”玉簫這麼說著時，又笑著看向身側的麟鳳璿璣：“可別說走不得，你也不想想我多久沒見太陽了？”

“這……是。”

頓時，兩個宮女在前開道，麟鳳璿璣在側攙扶著玉簫。為了防止打滑，殿前自然是掃得乾乾淨淨，連一點落葉都見不到，更不用提水漬。

玉簫穿著平底軟鞋，小心翼翼地走在宮殿上。頃刻葉影稀稀落落落了滿身，她一邊看著無人的四周，一邊問麟鳳：“近來可有什麼新鮮事？”

麟鳳一邊攙著玉簫，一邊聽她如此問，稍一想，道：“聽說國師大人已準備妥當，要為娘娘占卜卦象了。”

大哥占卜？

玉簫先是一愣，隨後一想就想起了她懷了身孕，二師兄十有八九會立她為後，但在立後之前，自然要占卜她這個人能否擔起則薇皇后這個稱號。

她倒不擔心別的，就是她這個哥哥……玉簫抿緊嘴唇，忍住微笑。

也不知大哥正兒八經占卜是個什麼模樣。

她這麼想著時，下意識詢問麟鳳：“還有什麼事可以說一說的？”

“還有什麼事……”雖是後宮婦人，但陛下這裡可無什麼後宮不得干政的規矩，因而玉簫還是有些消息來源，可以知曉某些國家大事的。麟鳳仔細想了想，撿了幾件與朝政有關的事情對玉簫說了，果真讓玉簫原本蹙起的眉頭松了不少，她心中也暗暗鬆口氣。

在外曬了一會兒太陽，麟鳳本有意讓玉簫回去，她卻搖了搖頭：“難得晴日，就這麼一會兒便回去，也太可惜了。”

“那……娘娘你想……？”

玉簫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道：“去御花園吧。”

主人既然有令，做下人的自不能拂了面子。為了玉簫和她肚子裡的孩子，麟鳳本想叫頂軟轎來，硬生生被哭笑不得的玉簫給攔下了。仍是兩位宮女在前開道，身後宮人捧著各種物什，一干人就這麼小心走著，經過長長的宮道，來到御花園門口。

路過上次掛住紙鳶的那棵大樹時，玉簫還停步觀望了一陣，嚇得麟鳳以為她又要胡鬧時，玉簫也只是笑笑，繼續朝前走著，直至來到水榭旁，玉簫才輕聲道：“就這吧。”

言罷，宮人們立刻進入水榭內，將捧著的軟墊茶具等物件一一鋪好。玉簫走上臺階時，四周甚至用極輕的簾幕遮擋起來，以防玉簫吹著湖風著了涼。

玉簫坐在軟墊上，看著放在面前的針線簍，這針線簍裡還有一隻未鑲完的虎頭鞋。玉簫將其拿起，借著天光開始一針針縫合。

二師兄，你希望我們的孩子是什麼模樣？

記憶中她曾問過那個人這個問題，本以為他會回答像自己或是像他，卻不想那人只是用溫柔的眼神凝望著自己，然後抬手揉了揉軟發。

我希望……不管男女，他都是一個懂得寂寞的人。

寂寞二字入了耳中，她看著對方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麼叫懂得寂寞。

生於帝王之家，自然要擔起比別人更大的責任。無論是男還是女，懂得寂寞，是一門必修課。

可她也在想，如果沒有她的存在，二師兄如今會不會寂寞呢？

或許是因為有個愛鬧騰的哥哥在，玉簫從小就不懂得什麼叫寂寞。可這一刻，她不由去想，在他們遇到君奉天以前，君奉天該是如何的寂寞？

所以他才會這麼的看重眼前這一切嗎？哪怕是付出代價，也要守護住這一切。

孩子，希望你的存在，會為你的父母帶來民間一樣的歡樂。而娘親……會守護你與父親，絕不會讓你們寂寞的。

咚！

此念方落，耳側似是響起了什麼聲音。玉簫抬起眼，四周是守在這裡的宮人。她眉頭皺了一下，還是繼續繡著鞋邊。

咚！

玉簫的手輕輕一顫，長針險些戳中食指。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只覺得捏著虎頭鞋的手指有些無力。緊抿的唇也因為隱隱的不適微微張開，輕聲喘息著。

咚！

不，不是錯覺！玉簫猛地抬起頭，看著視野前方。分明只有宮人在階下候著，可為什麼她聽到了一陣漸漸急促的鼓聲？

“娘娘？怎麼了？”

玉簫看向身側的麟鳳璿璣，剛想說話，手中虎頭鞋與長針卻突然一松落在桌上。但玉簫沒有管，她只是看著對方，然後說：“你聽到那個聲音了嗎？”

“聲音？”麟鳳一怔，似乎不明白玉簫在說什麼。

咚、咚、咚！

“你聽，它又響起來了！”玉簫猛地站起身，不顧麟鳳璿璣的勸阻，她邁步繞過長案，來到水榭門口，四處張望著。

沒有，什麼都沒有。

不知何來的火氣，讓玉簫提著裙子就下了臺階。動作之迅猛絲毫沒有懷胎在身的感覺，也嚇得階下一群宮人簇擁過來：“娘娘？！”

玉簫看都不看他們，提著裙子四處張望著，還是什麼都沒有。

可那個聲音……那個聲音……玉簫努力回憶著那個聲音，突然發現她竟無法確定那個聲音從哪個方向傳來。而且那個聲音，有點熟悉……

玉簫一邊念著平心靜氣，一邊將自己的氣息平穩下來。再閉上眼，努力放空著自己。

不知過去多久，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咚、咚、咚！

玉簫微微側耳，只覺得那好像是一陣鼓聲，可御花園中何來的大鼓？如果不是鼓聲，那又是什麼？

仿佛是感覺到玉簫的探查，那陣咚咚的聲音慢慢密集起來，就好似有一個人快速敲擊著鼓面，讓聽著鼓聲的人呼吸也慢慢急促。

咚咚咚咚咚……

那鼓聲越來越急，越來越急，到最後就像是驚雷一般在玉簫的耳側響起。

玉簫緩緩睜開眼，剛剛還是晴光正好的御花園，此刻彌漫開一陣紫色的煙霧。玉簫靜靜看著這一切，她終於知道，這陣鼓聲從何而來了。

滴答——

有暖暖的液體滴落在手上，這一滴落下後，仿佛是河水淹堤，暖暖的液體不斷從玉簫的鼻中、口中，甚至是眼睛中流下！

玉簫仿佛失去了知覺，她仰頭看著天上被紫煙掩蓋的太陽，默默想著——

那陣鼓聲，就是她的心跳啊……

她閉上眼，陷入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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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0-07-19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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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行完一個稽首後，神毓逍遙與品愁惶自蒲團上起身，今日的早課就算結束了。

雖然以前神毓逍遙並未給自己和品愁惶安排早課，但這個早課可真不是心血來潮。看著將入秋了，秋祭的各種安排也上了章程。作為主祭人，他自然也要靜下心來準備。如齋戒、如焚香淨身，再像大漠蒼鷹送些葷腥油膩的食物，那可是吃不得的。

不過……神毓逍遙看向身側合上經書的品愁惶，想了想還是喚他一聲：“品愁惶。”

練仙者下意識回頭，看著神毓逍遙：“仙者？”

神毓逍遙來到品愁惶的面前，習慣性地帶上笑容：“再過段時間你就要隨我前往北邙山帝陵守靈了，這一去就是一年，你可準備好了？”

萬萬沒有想到神毓逍遙居然提起這個，品愁惶愣了一下，然後想了想，還是說：“雖入門時日較短，但我之同修都能耐得住寂寞，我怎麼會耐不住。再者——”品愁惶笑了笑：“能聆聽仙者教導，可是件好事。旁人羡慕都來不及呢。”

聽到品愁惶這般直白的話語，神毓逍遙竟有些不好意思，想他當年也不是個正兒八經的道士，全靠這些年勤學苦讀才有個架子能糊弄人。如今品愁惶都把他當心中的信仰來說了，他怎麼好意思再用以往的態度欺負人家。

便見神毓逍遙輕咳一聲，轉頭看向三清殿外。室外晴光正好，滿目蒼翠：“這樣吧，你將丹書取來，今日有什麼疑問，就在這三清殿中一併解決了吧。”

品愁惶一怔，隨機明白了仙者這是知道他喜愛煉丹，才有此舉動。他趕忙點頭說好，邁出殿外，朝休憩的院落跑去。

看著他跑遠的背影，神毓逍遙悠悠地歎口氣。

唉，傻孩子。

三清殿與院落不遠，一來一回一也要不了多久。可品愁惶這一去就去了約一刻鐘的樣子，神毓逍遙瞅著始終沒人門口，只覺得奇怪。正思量著要不要過去找人時，視野中已可見品愁惶的影子了，只是——

見仙者就站在三清殿門口，品愁惶快步過去，連帶他後面那人也不得不加快動作。還未說話，神毓逍遙視線已落到那人身上，他眉頭一皺：“公公怎麼來了？”

“國、國師大人——”那人正是君奉天身邊的掌事太監，此刻匆忙而來，卻不知是為了什麼。

聽他喘著大氣，神毓逍遙索性邁步過去，一掌撫其背脊，緩聲道：“不急，公公慢些說便是。”

這一口氣終於得以喘過來，然而神毓逍遙在聽清他的話時，腦海中的某根神經嘎嘣一聲就斷了。

“國師大人，娘娘出事了！”

說不清自己是怎麼沖出回龍觀，怎麼爬上馬車，怎麼聽著馬車疾馳在天街上的。神毓逍遙只覺得自己通體生寒，連支撐著微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小玉……為什麼是小玉出事了？！

如果不是事態嚴重，奉天根本就不會派人來告知自己快點進宮。

那小玉怎麼樣了？！

神毓逍遙一邊想，一邊緊緊握住拳頭。清脆的骨節響聲在車廂內響起，神毓逍遙卻不顧此舉也許會刺傷掌心，他緊緊抿著嘴唇，只希望馬車快點，再快一點！

終於，到了天街門口時，神毓逍遙幾乎是跳下馬車沖進宮內，連帶著身後的掌事太監也不管了。他按照記憶中的方向，穿林過道，來到玉簫宮前時，腳步忽然一停。

只見供宮人來往的宮道上站滿禁軍，看模樣是為了守護這裡的某個人。身後掌事太監氣喘吁吁跑過來，還未說話呢，神毓逍遙已邁步上前，行了一禮。

“國師神毓逍遙，求見陛下。”

禁軍顯然是得到過吩咐的，一個兩個皆讓開地方。神毓逍遙抬腿過去，一步落，心中慢慢冷靜下來。

不得不冷靜，若讓這群宮人看到堂堂國師大人像是發了瘋一樣沖進後妃的寢殿裡，明個早朝就有一堆參他的摺子了。

走著走著，神毓逍遙來到了宮殿前，他抬眼看了看匾額，又看著殿中齊刷刷跪了一片的宮女，繼續進去。就在此時，他揣在懷中的天命石，漸漸發熱起來。

但神毓逍遙沒有管，他跟著起身帶路的麟鳳璿璣來到一旁的偏殿中，兩個小太監正守在門口。見神毓逍遙過來，能輕則輕將門拉開。

一股淡淡的血腥氣飄了出來，神毓逍遙蹙了蹙眉，邁步進去。

宮門在身後緩緩掩上，而前方，輕紗繚繞間，男子坐于榻邊，一手握著榻上女子的手腕，以自身靈力為她維持情況。

……居然……已這麼嚴重了嗎？

神毓逍遙路經一灘黑色的血跡時，只覺得自己幾欲發瘋。偏偏榻邊那人還未開口，他只得耐著性子，來到榻邊觀望。

這一看，神毓逍遙心下就是一冷。

只見榻上女子如花容顏上竟帶上肉眼可見的憔悴感，而她的眼角、鼻中、甚至是嘴角還帶著幾滴殘血。神毓逍遙看向一旁的君奉天，君奉天仍以靈力維持著玉簫的生機。神毓逍遙眉一蹙，劍指順落，一點玉簫眉心。刹那藍芒入體內，暢通無阻來到玉簫心臟處守護著。

“你休息一下，等會兒換我。”

神毓逍遙試圖推開繼續傳輸靈力的君奉天，君奉天也不知維持了多久，在神毓逍遙難得的強硬下，終還是鬆開手，他抬眼，看向站著的神毓逍遙，那人只是靜靜看著他，並沒有責怪的意思。

偏偏讓君奉天的自責越發無處可放。

神毓逍遙索性學他模樣坐在榻邊，他一手拍拍君奉天的手背，認真道：“沒有什麼事是我和你無法解決的，所以奉天，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麟鳳說……玉簫在御花園似乎聽到什麼聲音，一直在找它，可聲音沒有找到，她突然七孔流血，就這麼暈過去了。”

聽到君奉天的話，神毓逍遙心下頓時一驚。

聲音？玉簫能聽到什麼聲音？

他詢問君奉天時，只見對方的眉頭也皺起來，然後說：“聽麟鳳說，似乎是一個鼓聲。”

“……”

縱是驚濤駭浪也難以形容此刻心情，何況那些本不欲讓認知曉的悲歡離合只想自己承擔。可現在，有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是怎麼壓制也無法壓制下去的。神毓逍遙微轉視線，看著玉簫那張憔悴的面容，輕聲道：“奉天，你起身，讓我看看玉簫的情況。”

君奉天依話起身，看著神毓逍遙坐在他原本坐著的地方，伸手探脈。然後那雙微微泛紫的眼眸，也一併閉了起來。

靈力探出，遵循奇經八脈流轉，一路探尋，皆是暢通無阻。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他想錯了？

神毓逍遙微微蹙眉，又將靈力向經脈裡灌輸時，突然發現一點問題。

——流向小腹附近的靈力，似乎在被什麼東西吞噬。

是那裡嗎？

神毓逍遙將靈力放小，一點一滴地順著靈力小腹方向流去。漸漸地，黑暗的視野中隱約可見靈力流過的每一條經脈，而在經脈的中央，一小團陰影正蜷縮在那裡。

神毓逍遙小心翼翼地將靈力成型，慢慢靠向那一團陰影。

一旁替神毓逍遙護法的君奉天靜靜守候著，神毓逍遙說的不錯，他以靈力維持玉簫生機這麼麼久，的確是累了。但神毓逍遙現下不知在做什麼，他還是提著心神為神毓逍遙護法。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神毓逍遙那張原本氣色還不錯的面容忽然變得煞白，還未說話，神毓逍遙突然睜開眼，一口鮮血就噴在了地上。

“神毓逍遙？！”

他一步沖上前，攙扶住那個幾乎要癱倒的人。

“你怎麼了？！”

話音方落，就感覺到那人手指用力抓住手臂，他在耳側喘著粗氣，然後說：“奉天……這個孩子，不能留下。”

君奉天身體一僵，下意識問道：“為什麼？”

“因為他正在蠶食母體的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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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0-07-19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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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此言一出，神毓逍遙只覺得那只扶住臂膀的手慢慢收緊，其力道之大讓剛剛不小心震傷神魂的神毓逍遙幾欲吐血。但他默默吞下喉頭的腥甜，然後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背。

應是這一動作喚回了對方的神智，神毓逍遙抬起眼，在對方的眼瞳中看到嘴角帶血的自己，慢慢地，清亮的眼眸漸漸變得迷茫起來。君奉天鬆開手，沒有憤怒沒有斥責，他低聲道：“為什麼……”

“奉天……”

“為什麼會是她？”

“奉天！”神毓逍遙突然大聲，他看著君奉天這般模樣，拉過那只手，輕放在玉簫的手腕上。然後，他的聲音也低沉起來：“你……最好也看一看，等你看了，就明白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君奉天依言搭住玉簫的手腕，聽著神毓逍遙的話，閉上眼。而後靈力一轉，慢慢滲入玉簫的體內，金色的靈力遊走奇經八脈，慢慢朝玉簫小腹方向而去。

神毓逍遙看著他，又吞咽下血腥。然後，就見君奉天睜開眼，眼中滿是詫異。

“一條蛇？！”

不錯，那個蜷伏在玉簫小腹中的陰影，不是什麼胎兒，而是一條蜷縮起來的蛇形。神毓逍遙輕聲一歎：“你也感覺得出來那條蛇正在慢慢吞噬小玉的生機，如果不想辦法將它打掉，小玉遲早會沒命的。”

此言一出，神毓逍遙就覺君奉天的視線又落在面上。他依舊是平靜的神情，平靜到知曉君奉天此刻看來的意思是什麼。

可他只是個半路出家的道士，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他也沒辦法給自己的師弟和妹妹變出一個孩子來。兩相權衡自要取其重，保住小玉的性命，他們才有幸福可言。

而且……這條蛇……

他還未想明白，就聽見榻上人突然發出一聲呻吟。神毓逍遙與君奉天視線一對，再看榻上，女子緊闔的眼已顫抖起來。

“小玉？！（玉簫？！）”

不約而同的聲音，都是喚著榻上人。而聽到這一聲的玉簫只覺得全身上下都沒什麼力氣，她想睜眼，偏偏眼皮子好似被漿糊粘住了一樣，怎麼睜都睜不開。加之耳側又有聲音，亂七八糟的雜音擾得人好生厭煩，她想抬手趕走這些聲音，偏偏手也抬不起來。

像是察覺到她的內心活動，有個有力的臂膀將她扶起，然後靠在那人懷中，隨後一張微濕的東西輕輕拭過她眼下，這下子她總算聽清對方在說什麼了。

——慢些睜開。

仿佛是為了配合他的話，玉簫試著睜開眼，有一點淺淡的光入了眼中，再慢慢睜開，面前有道模糊的身影。她眨了眨眼，視野漸漸變得清晰，只見一張和她七八分像的面孔正看著她，嘴角還帶著血跡。

“大哥……？”

聽到大哥，神毓逍遙鬆口氣，然後又笑起來：“小玉，你可算醒了，我都快急死了！”

“玉簫，你感覺如何？”

是二師兄的聲音。

玉簫聽得明白，卻沒回答，她只是看著神毓逍遙嘴角那點血，突然抬起手，似乎想幫他拭乾淨。

神毓逍遙原本還不明所以，見她手伸過來，擦過嘴角時才想起什麼。他趕忙用蔚藍雲袖擦了擦嘴角，感覺沒什麼血跡後，他才道：“沒事，大哥好得很，倒是你……感覺怎樣了？”

然後就看見玉簫轉過頭，看了眼身後的君奉天。

君奉天恢復成那般清冷肅穆的模樣，見玉簫看過來，他只是握住對方的手，然後說：“玉逍遙，我有話對玉簫說。”

私底下時，他們從來不叫什麼微臣和陛下，只用年少時的稱呼。如今君奉天叫的是玉逍遙而不是神毓逍遙，就代表他的確有話要對小玉說，而且……這是玉逍遙不必在場的話。

可不知為何，神毓逍遙總覺得不安。他看了眼君奉天，又看了眼看著他的小玉，將那塊打濕的帕子塞回袖中，然後起身，走向殿外。

估計君奉天是真正氣急了，他在裡頭這麼久，外頭還是齊刷刷跪了一片。是君奉天的意思，神毓逍遙也不好代人發作，便在正殿中尋了個座椅坐下。

這一坐下，那股血腥氣又沖了上來。神毓逍遙閉了閉眼，抬袖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跡。然後按住胸口，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這可真是麻煩大了。

萬萬沒有想到在玉簫的身上發現了那頭怪獸的蹤跡，不僅如此，還驚動了那頭怪獸。

但真正來說，要除掉這頭陰影也不算困難，而困難的地方是，小玉究竟是什麼時候被那頭怪獸寄體的？

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宮女子，最近一次出門，似乎是……慢慢地，神毓逍遙睜大眼，似乎被自己的想法給驚到了。

難道時間已經到了？！

這念頭剛起，他只覺得嗓間一陣瘙癢，忍不住咳嗽起來，好在動靜不算太大，那些宮人也不會抬頭看他。神毓逍遙再次拭去血跡，看著蔚藍雲袖上的斑駁血色，眼神慢慢堅定起來。

君奉天抱著玉簫，沒有說話。

玉簫也靠在君奉天的懷中，沒有開口。

似乎很久很久，他們倆都沒有這樣擁抱彼此，靜靜聽著彼此的心跳聲。

如果能這麼一直天長地久下去，似乎也不錯。但君奉天的下巴輕輕貼住玉簫的頭頂，然後開口了：“玉簫。”

“嗯？”

“這是我們成婚的第二十個年頭了吧？”

“……是啊。”

君奉天感覺到那人朝懷裡鑽了鑽，然後，他更加用力地抱住懷中人。

“這二十年，君奉天不敢說為天下人表率，卻也敢問心無愧說上一聲，我終不負你之情深。”

“我知道的，二師兄。”

說到這裡，玉簫抬起頭，看著男子漸漸染上白髮的鬢角，看著他望著自己的眼眸。那眼眸中本該承載天下，此時此刻卻只有她一人。

當年她願入宮為妃時，就篤定了今生今世只與這一人攜手。而她的哥哥在知曉她的選擇後，也只是笑著和她說若有朝一日你不願意，就當這一往情深都作東流水，忘了他吧。

如今二十年已過，他們依舊在一起。

玉簫撫上君奉天的臉頰，輕聲說：“你對我已經夠好了，六宮只我一人，我已知足。則薇皇后對我來說並不算重要，何況玉門世家本就不喜我與兄長，他們屢屢上折，最終苦惱反而是你。”

玉逍遙和玉簫雖是流浪在外，但與尚是太子的君奉天一併回朝後才知曉自家這身血脈出自王朝有名的玉門世家，奈何玉逍遙眼尖心細，察覺到玉門世家多年來不尋找他二人是因為某些事故，便棄了回返的心。直至後來玉逍遙成為先帝門下弟子及雲海仙門第一人，這可有可無的姓名才上了玉門世家的宗牒。而對那時的玉逍遙來說，認祖歸宗反而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了。

也許是看不慣玉逍遙的勢頭比玉門世家還要大，每每君奉天想提玉簫封後之事總是有阻力，而這個阻力十有八九就是玉門世家。玉逍遙對此倒是很淡然，他說一個國師一個皇后皆出自玉門世家，不知道的還以為小玉要變楊太真，只差一曲霓裳舞了。

君奉天看著玉簫，然後說：“但你可知，你對我有多重要？”

玉簫微微一怔。

仔細想想，她與君奉天相處時往往都是她對君奉天主動，而君奉天甚少一表心情。時間一長，她也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模式，如今君奉天突然冒出這樣的話，難道是……

那只手背君奉天握在手中，他終也是老了，屬於少年人的羞澀在這一刻盡數褪去。他輕聲道：“玉簫，你對我很重要，非常重要，十分重要。為了你，我甚至可以選擇放棄一些東西，只要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活著，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二師兄，你到底想說什麼？”

就見君奉天抬起眼，靜靜看著她一會兒，說：“把這個孩子打掉吧。”

君奉天走出來時，腳步已帶上幾分沉重。

而他就看了眼齊刷刷跪在正殿上的眾人一眼，淡淡道：“都起來吧，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此言一出，跪了好幾個時辰的眾人終於能起身。一個兩個也不敢說自己膝蓋已麻，瘸著腿都要散開。

君奉天沒管她們，而是看著坐在那裡一直喝著茶的神毓逍遙。仿佛察覺到君奉天神情不對，神毓逍遙放下茶盞，迎了上去。

“怎麼樣了。”

君奉天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在前帶路。一步、兩步、三步。他每一步都走得極穩，穩到看不出心中所想。

直至出了寢殿，已到了後花園中。

晴光比之先前已淡薄了不少，有雲絮輕飄飄飄過天幕。神毓逍遙跟在君奉天身後，就見他停步在花叢邊，看著眼前一簇簇開得正好的鮮花，道：“玉簫就先交給我，倒是你……”

神毓逍遙看著他。

“你可有法子替玉簫解除異狀？？”

神毓逍遙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說：“我需要確定一些事情，才能告訴你能或不能。”

“這樣麼？”

不知為何，神毓逍遙總覺得君奉天現在怪怪的，但他還沒說話，就聽見君奉天說：“那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麼？”

就見君奉天轉過身，看向神毓逍遙，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你為什麼能解除玉簫的異狀？”

神毓逍遙心下一冷，奉天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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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20-07-19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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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e~g/

君奉天看著神毓逍遙，神毓逍遙也看著君奉天。

看著那人眼神深沉好似湖水，神毓逍遙驀地想起許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君奉天時，他的眼神還不是這樣的難以揣測。

那時的君奉天尚是年少，但玉逍遙又何嘗不是？這兩位天之驕子的初次見面，想來旁人也不會知道，他們竟是為了一隻烤雞大打出手。

玉逍遙惦記著妹妹還沒吃東西，加之有人搶食，更加生氣。結果你來我往之間，竟是不分上下。

後來君奉天知曉玉逍遙的武功不過半路出家，那時的臉色堪比玉逍遙知道這位半路搶食的大爺是當朝太子爺一樣的難看。

不過也是因為君奉天，他才有幸被先帝收入門下，成為雲海仙門的弟子。

再後來，先帝授神諭正法雙劍與他二人。再再後來，他隨先帝前往示流平原，留君奉天一人獨對鬼後之亂。

神毓逍遙本以為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都無法阻隔他與君奉天的情誼，可如今，他站在君奉天的面前，忽然想起自己很少想起的一個問題。

——如果他知道了那件事，會怎麼樣？

神毓逍遙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害怕。他不敢將那件事的真相告知君奉天，就怕這個親如兄弟的人下一刻決然離去。這似乎成了他的私心，也成了他的膽怯。何況奉天與小玉的幸福，絕不能因為他的緣故被破壞。

於是，神毓逍遙默默吞下喉頭的血腥，壓下咳嗽的衝動。他啞著聲音說：“奉天……我……不會害小玉，更不會害你的。”

在君奉天的疑問面前，他選擇回避問題。

而那人視線微微一轉，隨後眼簾垂下，他平靜道：“是嗎？”

“我知道你有問題想問我，但如今的我真的無法告知你，能不能給我時間？先將小玉的事情解決。”

君奉天閉上眼，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好。”

得到一個好字，緊繃的心弦稍稍鬆懈。神毓逍遙又露出慣常的笑容，他對君奉天說：“那我就先回回龍觀翻閱典籍，小玉就先交給你了，有什麼情況你再派人到回龍觀來找我就是。”

君奉天點點頭，兩人同時轉身，朝著來時路走去。

可君奉天不知道，一直微微笑著的神毓逍遙在上了馬車後，那份笑意終是維持不住了。他坐在車廂裡，看著那抹透入窗扉落在地上的陽光，突然悶聲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

隨著他的咳嗽聲，點點血腥落在地上。神毓逍遙抽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嘴角後，又擦了擦地上的血跡。

他只覺得腦子很亂，一會兒是君奉天那雙似乎探究到他心中秘密的雙眼，一會兒是小玉憔悴的面容。到最後，吞咽著血腥已成了習慣時，他似乎想起什麼，抬手拉下自己的衣袖，借著陽光看著那道已經過了腕上的綠色長線。

他看了一會兒，放下手，自馬車上下去。走入不同他地、帶著淡淡陰影的回龍觀小道。

剛推開門，品愁惶正在院裡候著，一見神毓逍遙過來，趕忙迎上。

“仙者，你還好嗎？”

“沒什麼事。”神毓逍遙甩下一句話，就鑽進自個的房裡：“替我看著門，有人來找就來告知我。”

“啊，是。”

神毓逍遙進了自己的房間，房還是那個房間，並沒有因為大漠蒼鷹來過就有所改變。神毓逍遙來到桌前，隨手拿起一個倒扣的茶盞，然後——

借著沐浴著的天光，可見神毓逍遙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鋒利的匕首。然後，就見神毓逍遙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那只帶著綠色長線的手腕。再然後，匕首對準了手腕。

神毓逍遙是習武之人，自然明白什麼樣的力道可以割出血又不會真正致命。就見匕首緩緩下滑時，濃稠的鮮血也順著手腕落下來，滴入茶盞中。

不，那不是鮮血。天光下，杯盞中，那滴入的液體分明已帶上肉眼可見的淺綠色。一刀滑落，神毓逍遙放下匕首，看著手腕滲出的和漸漸在杯盞裡滴落一層的綠血。縱然心有準備，卻還是閉了閉眼，輕聲一歎。

原來他的身體也被侵蝕到這個地步了，七夜七生，死無葬身麼……

神毓逍遙收起手腕，又摸出塊新帕子，將滲血的手腕纏好。然後看著那盞血，眉頭微微皺著。

不管怎樣，他必須要將小玉的事情解決。所以當務之急，他得確定為什麼小玉會被寄體。

神毓逍遙將血隨手一潑潑在地上，然後看也不看被‘滋滋’腐蝕的地面，他起了身，來到房門前打開門，品愁惶正讀著丹書，見神毓逍遙出來了，對他說：“我得出去一趟，你繼續守著，如果有人來找，就說我在九玄塔等他。”

“是。”

等到神毓逍遙經過身邊時，品愁惶突然皺了皺眉，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似乎在仙者的身上……嗅到一股淺淡的花香？

仙者又不是女子，會塗脂抹粉，怎會有花香在身？可沒等他想明白，神毓逍遙已然邁出了回龍觀。

自西邊走向南邊的九玄塔，少說也得大半個時辰，但神毓逍遙就這麼走著，一點也不著急。

等到了九玄塔下時，已是將至酉時。神毓逍遙邁步上了九玄塔臺階，手一撫，塔門上的道鎖便落了下來。

他走進九玄塔中，自一層走向九層，臉不紅氣不喘。就是手腕上的那條帕子，被血侵蝕後竟被變薄了不少，弄得神毓逍遙還得停步檢查下手腕上的帕子，免得血沒止住帕子反而沒用了。

到了第九層，推開門，老者的畫像依舊掛在牆壁上。神毓逍遙走上前，看了一會兒老者冷肅的容顏後，便行了一禮。

然後，他來到上次遇見雲徽子青鸞的地方，將大門打開。窗外一陣清爽的涼風吹來，更吹散了神毓逍遙的幾縷髮絲，神毓逍遙卻不顧，他走上前，看著下方密密麻麻的屋舍，再抬眼，遠處便是皇城。

他閉了閉眼，突然，足下一蹬，輕鬆騰空而起。再一個翻身，他落在了九玄塔的塔頂上。

九玄塔的塔頂，乃是琉璃瓦鋪蓋而成。常人若要上來，十有八九得打滑。但神毓逍遙的輕鬆程度，就好似幹這事幹了千百回一樣，穩穩當當落在琉璃瓦上，連腳滑都沒有。

神毓逍遙負手看向遠方，有長風浩蕩，拂動衣袂，直達天際。卻見神毓逍遙毫無觸動，他看了一會兒皇城，又看向西邊。

——那是回龍觀的方向。

從這個方向並不能看清回龍觀具體位置，但神毓逍遙知道，它就在那個方向。不僅僅是因為位置，更因為氣息。

那一日他將神諭劍交予雲徽子，本就抱著可能還未蘇醒的念頭。如今看那一方的天幕，已隱隱帶上不詳的氣息。

神毓逍遙伸出手，虛虛一握。若有人自空中俯瞰，就可以發現，自回龍觀到九玄塔的方向，就像是一條彎曲長蛇。頭部在回龍觀，而尾巴處，正被九玄塔牢牢釘死。

這，便是九玄塔百年來秘密，也是它的用處之一。

如果小玉真是因為來到回龍觀中才被寄體，那就證明以京城為陣法的目的已經達不到了。

那麼，還有什麼法子可以將這條長蛇死死釘住？

神諭劍？還是……正法劍？

神毓逍遙遙望著皇城的輪廓，久久不曾說話。

他卻沒有想到，在玉簫出事後，下一個出事的地點不是回龍觀，而是北邙山。

※※※

“掌門他們不見了？！”

聽到消息的統領直接從案後起身，死死盯著半跪在前方的傳令兵。就見傳令兵抱拳說道：“是跟隨在掌門身邊的那位白衣道長帶來的消息，他的確是說掌門不見了！”

這肯定的語氣出了口，負責北邙山安全的統領一怔後，跌坐在椅上。

若是多年以前，北邙山帝陵還在修建時前來北邙山駐營安防絕對是武將中的輕鬆差事。如今……也不知是得罪哪路神仙，先是幾個村民死在北邙山山道後，後來的竟然是國教雲海仙門的掌門人在北邙山上失蹤了？！

“為什麼會失蹤，你們難道沒人巡查嗎？！”統領一掌拍向桌面，怒不可遏。

“統領恕罪。”那傳令兵直接在地上磕起頭來：“北邙山帝陵入口向來是掌門率領仙門弟子超度亡靈，我等根本就上不去啊！”

他說得也是，原本還氣急敗壞的統領勉強壓制住那根氣的險些要斷掉的神經，他咬了一會兒牙，突然想起什麼：“那那位道長呢？！他如今情況如何。”

“道長來到軍營前，將話傳給值守士兵後便暈過去了，到現在還沒醒。”

“軍醫可看過了？”

“看是看過了，但軍醫說……”

聽到這吞吞吐吐的聲音，統領眉一挑，又拍了桌子：“這個時候你還吞吞吐吐什麼？！說啊！”

“軍醫說……那位道長面帶死氣，怕是……不行了。”

‘嘎嘣’一聲，統領腦子中的某根神經直接斷了。他抄起一旁架上的佩刀，掛在腰上，徑直出了大營。

天已黑了，走出帥帳放眼看去盡是火把搖曳的影子。統領叫了一隊小兵跟上，就快步走出軍營，上了一旁的山道。

我就不信，好端端幾個人竟能平白無故消失！

感覺眉角被拂的統領怒氣衝衝走著，身後的小兵持著火把，一個兩個快步追著統領的腳步。

天幕垂星，山影漸漸移。越來越靠近帝陵入口時，身後的人也越來越多，氣勢洶洶到什麼妖魔鬼怪都在他們的火把下無所遁形。

待到走上石板鋪好的道路上時，統領突然想起來這裡是帝陵，他這麼氣勢洶洶沖上去，莫讓故去的先帝以為他是來砸場子就不好了……思如此時，亦放慢了腳步。

然後，他發現了一絲異樣。

不知是不是錯覺，夏季還未徹底退去，山間應有蟲鳴，更甚者，還有小毒蟲會爬上巡邏士兵的身上，咬幾個毒包。

可現在，他立身在山道間，完全聽不見四周的嘈雜聲。他扶了扶腰上佩刀，邁步走上前。

眼前豁然開朗，只見高聳的帝陵斜角處掛著一彎被遮掩的圓月。而清冷如水的月華下，本該是雲海仙門之人所立之處，此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太安靜了。

有稍微膽小的士兵已害怕地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副想叫卻不敢叫的模樣。而統領沒管身後人的小動作，他看著那把立在帝陵前的劍，眉頭微微皺起。

這是誰的劍？

隨著身影漸近，那把沒入石板的長劍也可以窺得全貌：那是把蔚藍如天空的劍，劍身上刻著精緻典雅的雲紋，就不知劍的主人該是何等風姿。而它立身在這裡，就像是一個一夫當關的勇士，它之身前，不容任何人造次。

所以，這到底是誰的劍？

統領輕輕握住這把劍的劍柄，將之緩緩拔出。有細碎的粉末順著劍身落了下來，亦是同時，長風浩蕩，士兵們手中的火把也搖晃起來。

統領橫劍一觀，仍是看不出這把劍的名堂，正想將劍交予士兵帶走時，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聽到了‘吱呀’一聲。

不，不是錯覺，統領猛地回過頭，看著那扇本不應該大開的陵墓之門，竟緩緩地裂開了一個縫隙！

風聲猛地暴漲起來，吹散了無數人的頭髮，也將他們手中的火把一一吹滅。

一片混亂中，統領下意識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怒斥道：“什麼人在裝神弄鬼？！出來！”

話音甫落，天幕上的那輪圓月，被快速聚攏的烏雲遮得嚴嚴實實。

當圓月被徹底吞噬後，在場所有人清晰地聽到陵墓中傳來一個酥媚入骨的笑聲。

天，真正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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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0-07-19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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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大漠蒼鷹是剛下馬車時，就發現不對的。

作為武將，他很清楚地感覺到宮門附近有人正在偷偷看他。可抬目看去時，就只看得到一群穿著官服的官員。他皺了皺眉頭，還是沒說什麼，走到宮道前等候著宮門開啟。

就在這時候，他又感覺到有人偷偷看他。大漠蒼鷹一轉首，正好看到有個四品官員受驚似的轉過頭，這般模樣，更讓大漠蒼鷹感到不解。

怎麼回事？

大漠蒼鷹還沒想明白，宮門已緩緩開啟，鐘鳴入耳，一干人步入內中，該準備上朝了。

來到大殿中，陛下也踏著沉穩的步伐入了龍座。可就在這時候，大漠蒼鷹又感覺到上方人也落下一道視線。只是他習慣性低眉沉默，因而那人也看不清他眼底情緒。

早朝開始，各部輪流上場時，大漠蒼鷹就這麼沉默不語的聽著，這模樣好似不主動喚他，他就絕不開口。

漸漸地，耳側聲音平息下來。大漠蒼鷹忽聽到上面的人喚他一聲：“大將軍。”

大漠蒼鷹轉身，步出，再行禮：“臣在。”

“北邙山安防一事，朕有意交付於愛卿，不知愛卿可有異議？”

是個人也不會在這個點上說有異議，不過北邙山？這裡的安防不是由他和應龍無忌一併安排嗎？

心中困惑未解，但隱隱察覺到出什麼事的大漠蒼鷹還是躬身一禮，道：“臣領旨。”

“下朝之後，愛卿就去回龍觀，請國師一併上路吧。”

國師二字入耳，讓大漠蒼鷹一個激靈。他抬起頭，卻見帝王一揚臂，這便是無事退朝的意思了。

到底怎麼回事？！

步出大殿的大漠蒼鷹思索著事情，這時候，眼角一閃而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下意識停步，對著那邊喚道：“應龍統領！”

銀甲黑膚的漢子停下腳步，一回頭，就見大漠蒼鷹快步過來。他怔了一下，還是行了一禮：“大將軍。”

大漠蒼鷹也回了一禮，然後說：“冒昧打擾統領了，不知統領可否為我解答一個問題？”

應龍無忌一怔，隨後還是點頭：“將軍請說。”

“今早陛下下旨，讓我立刻帶隊前往北邙山帝陵，負責其安防。我不解的是，這不是秋日大祭才需做的事情嗎？陛下為何讓我現在動身？又為何不讓統領隨行？”

這一連串問題讓聽著的應龍無忌先是茫然，而後微微訝異，再然後，大漠蒼鷹就見對方滿面詫異地看著他：“將軍不知北邙山出事了？”

大漠蒼鷹微怔。

他這段時日，一直在思索神毓逍遙那天那時那番模樣，又想著近來太平，便甚少留意京中動靜。如今事到臨頭，他才發現有什麼事情被他給錯過了。但這件事是萬萬不能讓應龍無忌知道的，他只輕頜首，表示的確不知。

然後他就聽見應龍無忌說：“北邙山有傳令兵傳來消息，據說軍營內又流傳起了十年前的病疫。上到統領下到小兵，皆中了招。如今北邙山無人主持，陛下下旨，應是讓將軍去接手北邙山事情的。”，

聽完這話，總算弄清情況的大漠蒼鷹臉色還是難看無比。但他記得事情，抱拳行了一禮後便急急忙忙地走向宮外，上了馬車第一句話便是：“去回龍觀！立刻！”

他卻不知道，應龍無忌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幽深莫測。

車夫像是感覺到自家主人的急躁，一揮馬鞭，駕著馬車趕往城西的回龍觀。而大漠蒼鷹坐在車廂內，顧不得自己一身官服還未褪下，只是坐著，五指慢慢握緊，然後猛地砸向膝蓋。

難怪，難怪文武百官會一個個看向自己又未曾多說什麼。北邙山的情況怎麼會糟糕到統領也中了招？！那其餘的士兵是何等情況，想都不敢去想。

疾馳著的馬車不一會兒就來到了回龍觀門口，大漠蒼鷹跳下馬車，看著眼前熟悉的小道，快步進入。

一瞬，陰雲籠罩下來。大漠蒼鷹卻顧不得，他來到回龍觀的大門前，剛準備敲門，驀地一頓。

為什麼和他一起走的不是御醫，而是……他？

似乎捕捉到什麼的大漠蒼鷹眉頭皺了皺，他拳頭落下，敲著回龍觀的大門。就聽見裡面有人喊了聲來啦，腳步聲慢慢靠近。

大漠蒼鷹束手等候，大門一瞬拉開，露出來的面孔正好對上大漠蒼鷹，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道：“將軍怎麼來了？”

“奉陛下旨意，前來回龍觀見國師一面，國師可在？”

品愁惶連忙拉開大門，對著大漠蒼鷹道：“在呢，將軍請進。”

大漠蒼鷹點點頭，邁步入了內中。

根據品愁惶的意思，大漠蒼鷹順著小道走著，來到三清殿前。可三清殿中並無神毓逍遙的身影，他張望了一陣，忽然在三清殿后的小叢林中窺到個蔚藍身影。

臨得近了，才發現三清殿旁還有一條小道，正通往三清殿的後方。大漠蒼鷹邁步過去，就見那道蔚藍身影正站在一座石制小塔下，望著小塔怔怔出神。

不知是不是錯覺，風中似乎帶上淺淡的花香。大漠蒼鷹下意識嗅了嗅，那花香極其淺淡，一眨眼又只有山間草木的氣息了。

將到那人身邊時，大漠蒼鷹還未開口，就聽見他淡淡道：“你怎麼來了？”

“奉旨。”大漠蒼鷹停下腳步，看著那人回過頭，神情微微詫異：“奉旨？奉什麼旨？”

“陛下說，讓你與我一同前往北邙山。”

“北邙山？”似乎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神毓逍遙放下一直環抱著的手，轉身看向大漠蒼鷹：“為什麼突然讓我跟你去北邙山？那裡出什麼事了？”

“似乎是有疫病流傳，上到北邙山鎮守的統領下至小兵，整個軍營有五六成的人已感染了。陛下讓我前去接手安防之事，不過看陛下的意思，他似乎還想讓我與你將此事調查清楚。”

神毓逍遙皺了一會兒眉頭，然後提出問題：“如果是疫病流傳，該去的應當是御醫，與我有什麼關係？”

“我亦不知。”大漠蒼鷹學著神毓逍遙先前的模樣抱起手臂，看著面前的仙門第一人，想了想，還是說：“不過聽應龍統領的意思，北邙山的疫病似乎與十年前流傳的一模一樣。”

一句十年前，大漠蒼鷹就見神毓逍遙微微一怔，然後他下意識拉住自己的衣袖，指尖揉搓起來：“這樣麼……”神毓逍遙轉過身，似乎在思索什麼時，大漠蒼鷹忍不住道：“你不知道這件事？”

按理說神毓逍遙也有自己的消息來源，怎麼今日一見他，他不僅有些魂不守舍，而且問事答題反而有著一無所知的模樣。

“不知道啊，我這幾日又未曾出去打探消息。”神毓逍遙放下衣袖，就那一瞬，大漠蒼鷹瞥見他手腕上似乎纏著什麼東西。

“你手腕怎麼了？”

“啊？”神毓逍遙一愣，隨後無所謂地笑起來：“哦沒事，我不小心弄傷了。雕兄啊——”

大漠蒼鷹眉一撇，一副你別這麼叫我的模樣。

“你可以先回將軍府了，等處理妥……”這一句話還未說完，大漠蒼鷹忽見神毓逍遙睜大眼，似乎想起什麼：“等等，疫病流傳就算需要我去，可那裡還有雲徽子啊。他不是在那裡嗎？”

雲徽子？他說得是那位雲海仙門的掌門人？

也隱隱察覺到不對的大漠蒼鷹看著神毓逍遙：“應龍統領並未向我說起掌門的下落，想來應無什麼大事？”

“不……”神毓逍遙搖了搖頭，他與雲徽子一門所出，除了他主修劍法兵書以外，他所會的術法雲徽子也當會，如果真是十年前的舊事重現，那手持神諭劍的雲徽子理當有能力處理，又怎麼會讓軍營中的人得了疫病甚至鬧到陛下的眼前。

難怪他這幾日隱隱覺得不安，原來不是玉簫那邊的事情，而是雲徽子那方出事了！

“雕兄！”神毓逍遙看向大漠蒼鷹：“時間不等人，我收拾一下馬上前往北邙山，倒是你，可要與我一起走？”

大漠蒼鷹已顧不得糾正他的稱呼了，見他如此模樣，稍一思索，然後道：“我馬上回府中換身衣服，再準備些乾糧，將事情處理妥當後馬上來見你。”

“一個時辰後，城門口相見。”

神毓逍遙甩下這句話，便沖出了小道，徑直去找品愁惶去了。

品愁惶顯然沒想到神毓逍遙要在這個點離開回龍觀，而且還要帶上他的名牌以證身份。品愁惶一邊替神毓逍遙收拾著東西一邊問他：“那我就留守回龍觀，等候仙者回來？”

“留在這裡吧。”神毓逍遙想了想，從懷中掏出個東西塞進品愁惶手裡：“拿著。”

“這是？”

“天命石。”

品愁惶微微訝異，顯然沒想到。

“帶著天命石，如果有什麼妖魔鬼怪也好第一時間發覺。”神毓逍遙深深地看著品愁惶，青年顯然不似他初入門下時的懵懂無知，可是……神毓逍遙真正煩惱，因何到了這個節骨眼，他還是不能將事情全盤托出？神毓逍遙抿了抿唇，然後說：“你要記住，什麼情況下性命都是第一位，除了性命，什麼都可以拋下，明白嗎？”

也不知他到底明不明白這句話的深沉意思，神毓逍遙收起品愁惶給他的包袱，邁步出了房間。

想來大漠蒼鷹那邊還需要花些時間，一是因為得換裳備馬，二是得囑咐副將去將帶隊的兵馬備好。一番調度可不是需要時間處理？就在神毓逍遙在城門口等了約莫大半時辰後，他終於看到大漠蒼鷹牽著馬匹過來。

王朝大將軍，王朝國師，就這麼一人一匹駿馬出了城門，朝著北邙山方向疾馳而去。

自京師到北邙山就算快馬加鞭也得三日，雲徽子能第三日到也是因為以元功換來的速度。大漠蒼鷹馬上行軍作戰多年，三日趕路對他來說並不算苦楚。倒是神毓逍遙，這麼多年未曾上馬，在疾馳時卻好似行兵作戰的老將，一點不見生疏。

只是下馬休息時，大漠蒼鷹還是能看到神毓逍遙去溪水邊上解開腕上的東西，然後借著溪水漂了漂，但神毓逍遙包紮都要回避大漠蒼鷹的模樣，顯然是不想他知道這傷到底是怎麼回事。大漠蒼鷹只能啃著乾糧，裝作沒看到。

就在他們快馬同行的第三日，兩人終於見到遠處隱約輪廓的北邙山。剛下馬，大漠蒼鷹就見神毓逍遙臉色一變，再看向北邙山山頂時，卻是什麼都看不出來。

“怎麼了？”

“馬上前往軍營！”

甩下一句話，神毓逍遙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因為在他的眼中，那原本晴空朗日的北邙山頂已籠罩著一層厚重的陰霾。這等陰霾，只有身懷靈力之人才能看出。也是這一眼，神毓逍遙越發篤定雲徽子出事了。

可將近軍營時，神毓逍遙心下忽然一冷。

自雲徽子回返北邙山需三日，消息傳回朝中也需三日，再快馬加鞭來到北邙山又需三日。整整十日，如果雲徽子身陷危機，那如今該是什麼模樣了？

神毓逍遙不知，他只能強迫著自己走向軍營方向。身後，大漠蒼鷹也趕了上來。

兩人並未行多久，就被巡查的士兵發現了。也不需神毓逍遙開口，大漠蒼鷹一亮明身份，那士兵就趕忙回返營中稟報。

想來是因為病患眾多，防備也提高不少。大漠蒼鷹與神毓逍遙就在門口一干士兵的監督下靜靜等候著，不多時，有個顯然是主持的人跟著傳令兵過來，一到門口，就看到了大漠蒼鷹這位王朝大將軍。那人顯然是認得大漠蒼鷹的，看模樣，大漠蒼鷹應也知道他是誰。

“真是將軍，來人，開柵！”

神毓逍遙閉了閉眼，跟著大漠蒼鷹走進軍營中。還未行幾步，一股熟悉到令人險險吐出來的氣味湧入鼻中，神毓逍遙壓了壓鼻尖，聽著前面大漠蒼鷹與那人交談。

那人乃是此地的副統領，因統領倒下了，才臨危受命主持著營中事務。可隨著倒下的人越來越多，他也覺得此事麻煩起來。神毓逍遙聽他的意思，若京中再不派人來，營中怕是要嘩變。

大漠蒼鷹好生安撫了對方一陣，又道在他後面還有軍隊前來接手此地事務，顯然讓副統領安心不少，三個人就在營中走著，副統領苦笑道：“這到底是什麼疾病，才讓大家都成了這樣。不知大將軍可知曉？”

大漠蒼鷹沉默了一會兒，看向一直沒有吭聲的神毓逍遙。

副統領也看向神毓逍遙，這個一身蔚藍衣裳，白了頭髮，模樣卻十分年輕的人從剛剛進來時就沒有說話，如今與大將軍一併前來，想來也是京中特使吧？

見大漠蒼鷹看過來，神毓逍遙又壓了壓鼻尖，啞著聲音說：“先告訴我，第一個染上疫病的人是誰？”

一聽這話，副統領顯然有些猶豫。就見神毓逍遙聲音驀地大起來：“這個時候還隱瞞什麼？！”

副統領咬了咬牙，一跺腳，轉身在前面開道：“特使跟我來就是。”

隨著副統領身影，大漠蒼鷹與神毓逍遙在營中繞了幾個圈，終在一個靠近柵欄邊的營帳前停下。

營帳前還有幾個人，個個都是紗巾蒙面，戴著護手。正在搗鼓著鍋架上的什麼東西，見副統領一干人過來，一個兩個讓出地方行了一禮。副統領還未說話，就見那位藍衣特使連防護都不戴，直接撩起簾子就鑽進去。

“特使？！大將軍，這？！”

“相信他吧。”大漠蒼鷹甩下一句話，也鑽進了營帳中，徒留副統領和一干人乾瞪眼。

神毓逍遙一進來，就覺得這帳篷裡那股令人嘔吐的氣息逼得人轉頭就想離開。但他還是咬了咬牙，稍稍陰暗的視野中，他定睛一看，就看清了那個躺著的人是誰。

“問仙籙？！”

應是聽到自己的名字，那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眼睫忽動了動，神毓逍遙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有明顯的黑氣一閃而過。顧不得沖人的氣味，他來到問仙籙的身邊，三指探上其脈搏。

這一探，心下微微發冷。

“問仙籙……我是神毓逍遙，你不用擔心自己，我會保住你的性命。”

明知可能沒什麼希望，但神毓逍遙還是這麼說著，他握緊那人手腕，將自身靈力輸送過去。

一直努力睜開眼的問仙籙似乎放棄了這個動作，神毓逍遙就見他嘴唇動了動，他下意識探身過去，耳廓湊近問仙籙的嘴唇：“你想說什麼？我聽著的。”

“雲……龍……”

“能再大聲一點嗎？”

“雲者……陷危……”

雲者陷危？小默雲真的出事了！神毓逍遙正想著時，耳側又傳來一陣氣音。

將那四個字聽清楚的神毓逍遙猛地低下頭，該怎麼說他的眼神呢？像是震驚，又像是驚恐。可不管怎樣，那四個字真真切切落入了心中。

問仙籙說的是——龍首復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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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衣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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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29樓發表於: 2020-07-19 12: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九、

逍遙，待為師死後，你便將這兩個龍首帶回。一者……咳咳，一者埋葬在回龍觀下，以九玄塔釘死。另一者……便留在北邙山帝陵之中，為師親自鎮壓。 m##=iB|;
BP$#a #
弟子，領命。

※※※

神毓逍遙走出營帳時，對著迎上來的副統領只是微微側身，避開了他想探究的意思，默默走到柵欄邊，看著軍營外的高樹，一聲不吭。

不多時，大漠蒼鷹跟著過來了。所有人很聰明地讓開地方給京中二位特使談話，大漠蒼鷹來到神毓逍遙的身邊，看向他，開口便是：“無法醫治了嗎？”

神毓逍遙難得沒有調侃，他只是閉上眼，捏了捏晴明穴，神情中第一次帶上大漠蒼鷹都能看出的疲憊。他說：“也不是沒有辦法，可他能撐到如今，全是因為運氣。若再拖下去，我怕情況會更加不妙。”

大漠蒼鷹說：“那你想怎麼辦？”

神毓逍遙抬起眼，看了看大漠蒼鷹：“還是得弄清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言罷，他視線一轉，落在身後不遠處的副統領身上。大漠蒼鷹也隨之看去，副統領似有所覺，快步過來，抱拳行了一禮：“不知二位特使有何事？”

神毓逍遙輕輕頜首，算是應了副統領一禮，然後他道：“還請副統領告知，因何帳篷裡那人成了第一個染病者，與他同行的人又在哪裡？”

“這……”

見副統領看過來，大漠蒼鷹淡淡開口：“這位是國師神毓逍遙，勞你照著他的意思回答便是。”

這副統領應也是聽過神毓逍遙大名的，這不，瞳中微微帶上訝異後，又趕忙應道了聲是，這便開始說起前因後果。

當聽到問仙籙來時便是這般模樣時，大漠蒼鷹察覺到神毓逍遙的呼吸明顯一重。再然後，聽到雲徽子等人失蹤時，神毓逍遙似乎在調整著自己的氣息，不叫旁人看出來。

“……後來我們統領聽到掌門等人失蹤，火冒三丈，便帶著一隊人朝帝陵方向尋找。說也奇怪，那夜天上本還有個圓月，可統領他們上去沒多久，整個北邙山就刮起大風。”副統領稍歇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然後所有人，就聽見山上傳來一個女人的笑聲。再然後，我感覺到不對，就帶著一隊人趕緊上帝陵去接應，可萬萬沒有想到——”副統領抬起頭，眼中帶著驚魂未定：“我上去的時候，山道上全是躺著的人，等來到帝陵入口處時，就見統領拿著一把藍色的長劍發瘋似得揮舞著……”

“等等，你說藍色的長劍？”神毓逍遙皺著眉頭打斷他的話：“那把長劍在統領手裡？”

“是啊，特使要見那把劍嗎？我這就讓人取來。”

等候著時間並不算長，很快，神毓逍遙就見了那把熟悉的長劍。它被人雙手捧著，即使如此，劍身上銘刻的雲紋也精緻到令人無法忽視。

一旁的大漠蒼鷹看到這把劍，似乎明白了什麼，他看向神毓逍遙，就見對方伸出手，拿起劍柄時，一個旋腕，錚然一響，空氣中帶上深深的寒意。

——這是劍意，而這把劍，就是與國師神毓逍遙齊名的神諭劍。

神毓逍遙劍指輕撫劍身，他抬起眼，看向四周一群面帶驚訝的人，解釋道：“這是我的法器，想來是因為此劍在手，統領才能撐至副統領到來。”

他一轉腕，背負神諭劍，又看著他們：“帝陵入口如今是什麼模樣？”

“已派人封鎖起來了，但按照這個感染的速度，我們沒有足夠的人手能夠更替隊伍。”

“那我現在立刻前往帝陵入口。”

“國師，那裡現在很危險！”

這句話一出，就見神毓逍遙轉過頭，他淡淡道：“我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見神毓逍遙篤定了念頭，大漠蒼鷹想了想，還是對這群人說道：“這樣吧，你尋個人，帶我們前往帝陵入口看看，有什麼情況也好及時轉達下來。”

大漠蒼鷹想，他雖然沒見過神毓逍遙動手，但他既然是雲海仙門第一人，又是先帝的弟子，手頭上的功夫應不會比自己差才是。

副統領對於二位特使的積極和勤懇也有些無奈，但還是聽大漠蒼鷹的話，擇了個機靈點的傳令兵，帶著大漠蒼鷹和神毓逍遙朝山道上走去。

小兵在前帶著路，大漠蒼鷹和神毓逍遙在後面跟著。大漠蒼鷹瞅著神毓逍遙緊抿著嘴唇一言不發的模樣，思來想去，還是問他：“神諭怎麼會在這裡？”

“是我交給雲徽子的。”神毓逍遙也沒隱瞞的心思，他又看了看手中的神諭劍，輕聲一歎：“神諭劍本就有淨化之能，但為什麼在統領手中，還是得到現場看看才知道。”

走著走著，大漠蒼鷹也隱隱發覺不對了：本是晴空朗日，先前的山道上還有細碎的陽光落了滿身。可漸漸靠近帝陵入口時，不知從哪來的陰雲籠罩在天幕上。

山間逐漸冷清起來，除了彼此的腳步聲再聽不到任何的聲音。大漠蒼鷹和神毓逍遙就見遠處有幾個人影，而傳令兵也停了下來，過去說著什麼。

他二人束手等候著，就見傳令兵過來，行了一禮：“二位特使大人，請過去吧。”

穿過林子，踏上石板路，已可見那幾道人影身上穿著的是與傳令兵一樣的衣裳。他二人就在眾目睽睽下，走到石板路的盡頭。

不需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後有幾道視線落在背上，似乎怕他們和先前的統領大人一樣突然瘋癲。

卻無人敢開口，只見神毓逍遙抬起頭，陰雲遮擋著太陽，他卻覺得有些刺眼，稍眯了眯眼，視線落在地上，如果沒看錯，這地上有點滴血跡。

神毓逍遙走過去，臨得近了才發現除了墓門附近，這四周血跡雜而亂。而在墓門前，有個深深的凹陷。

這個尺寸……還有這個位置……神毓逍遙想了想，將手中的神諭劍插入其中。

剛剛好的尺寸。

大漠蒼鷹隨之過來，看著插在墓門前的神諭劍，又看了眼神毓逍遙，問道：“如何？”

“我……如果沒猜錯。”神毓逍遙若有所思：“雲徽子當初應是在這裡布下了一個淨化之陣。可後來發生了某件事，讓他連帶走神諭的功夫都沒有。再然後，他不見了，統領尋人上來，卻將神諭拔出來，誤打誤撞將陣法破了，這才導致一直被淨化的東西竄出來鬧事。”

所以，雲徽子他們到底在哪裡？

神毓逍遙拎著劍，就在帝陵入口來回踱步著。他想著副統領說的‘失蹤’，又想著被感染的統領，最後想著雲徽子離開的背影。

地方只有這麼大，人會藏到哪裡呢？神毓逍遙來到石質欄杆的邊緣，抬頭看著被陰雲籠罩的天幕。

失蹤、失蹤……他默默念著這句話，又看著四周的地形。而大漠蒼鷹抱臂看著神毓逍遙沉思的模樣，並沒有打擾他。

然後，大漠蒼鷹就聽到神毓逍遙問他：“雕兄，你說這麼大一個人，要在這附近藏起來，除了藏在山間，還能藏在哪裡？”

大漠蒼鷹跟著看了看四周，想了想，還是認真道：“如果不是藏在山間，這附近能藏人的也就剩下帝陵了。”

然後，他就見神毓逍遙猛地回過頭，滿面詫異看著他。

帝陵，對啊！這麼大個入口就在他們身邊，他怎麼將這給忽略了。

神毓逍遙快步來到帝陵入口，抬頭看著這高聳入天的墓門。然後伸出手，一掌按上去。

身後的大漠蒼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他說帝陵，也只是隨口一說。要知道二十年前先帝衣冠入陵後，這陵墓入口便放下了鎮墓石，杜絕一切可能打開的機會。再加之這墓門乃是用含靈玉製成，就算是火藥也很難將含靈玉炸開。

可看著神毓逍遙的手慢慢撫過墓門上的千古江山圖時，大漠蒼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他就看著那人閉上眼，似乎在感應什麼。

空無……空無……

除了空無，便只剩下空無了。

南海鮫人所臥的含靈玉本就可以隔絕靈力，神毓逍遙以靈力為輸導，自然發現不了什麼。但他很有耐心，繼續以靈力在這副千古江山圖上游走著，然後……

不知是不是錯覺，黑暗的識海中隱約露出一點乳白的光，神毓逍遙眼睫一顫，以自身靈力小心翼翼靠近那團乳白的光，再然後，光團似有吸引的作用，它猛地將神毓逍遙的靈力扯了過去，再然後，神毓逍遙感覺到那團乳白的光帶著它在千古江山圖上慢慢游走，豐州、青州、梁州、安州……一個又一個地方亮起，原來，這裡竟包含了一個陣法！

待到七州皆亮，神毓逍遙感覺到有人在喚他。

師兄……師兄……

大師兄……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回應對方。可就在這時候，神毓逍遙察覺意識猛地一墜，光明漸去，隨之而來的無盡的黑暗中有一雙巨大的眼緩緩睜開，那是——

神毓逍遙睜開眼，身形一晃，險險要栽下去。

好在被人一把扶住了。

“神毓逍遙？！”

他抬起眼，正想對大漠蒼鷹說什麼，緊抿的嘴角突然溢出粘稠的血。大漠蒼鷹滿面驚愕，他卻擺了擺手，抬袖拭去血跡。

“沒、沒事……”

“你還說沒事！”

是真的沒事，這傷不過是他上一次在小玉身上被那頭怪獸反擊的傷罷了。如今直直面對這陵墓中的怪物，不過是牽一發動了全身。

神毓逍遙推開了大漠蒼鷹的攙扶，而大漠蒼鷹也不知道想到什麼，竟松了手，就這麼目光複雜地看著神毓逍遙，聽他平復氣息後，用篤定的語氣說：“如果我沒猜錯，疫病的源頭就在帝陵之中，而雲徽子他們，也被困在了裡面。”

這一聲他說得極其輕，顯然是不想讓身後的人知道。大漠蒼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你確定嗎？”

“我確定。”

大漠蒼鷹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人，那邊的人顯然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了，他說：“可帝陵早已封死，不提疫病，可掌門一干人是怎麼進去的，你又要怎麼救他們出來？別告訴我你要打破帝陵的鎮墓石。”

神毓逍遙輕笑一聲：“雖然我很想這麼幹，但我要這麼幹了，雕兄你怕是會第一個打暈我吧？”

大漠蒼鷹甩了個你沒瘋就好的眼神過去，又惹得神毓逍遙忍不住笑出聲。

他走到墓門前，將神諭劍拔起，再轉過頭，看著大漠蒼鷹，挑了挑眉。

“不知王朝大將軍，可願與本山人夜行帝陵一趟？”

然後他成功收到了大漠蒼鷹一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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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