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5 【殢無傷X無衣師尹】太平（架空慎入，更新至二十六在25F）作者：荻引鳳|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25 【殢無傷X無衣師尹】太平（架空慎入，更新至二十六在25F）作者：荻引鳳

«
1
2
3
»
Pages: 3/3 Go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tyrin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75088
精華: 0
發帖: 69
威望: 3 點
銀兩: 60000 兩
蓮花: 352 朵
本命: 伏婴师
王道: 殢师，日月，戢魔
牆頭: 朱弃，羽慕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1-11-13
最後登錄: 2021-09-27

鮮花(52)

20樓發表於: 2012-02-25 23: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一、

    花千池終於拖著長長的紅裙子消失在園子門口，好些人才回過頭來，無衣不動聲色的看著，又似乎甚無意的挑一筷子菜，卻並不吃，嵐江郡守見是這樣，他擦了擦額角的汗，又捧著個戲本子過去，遞上去道：“請賢相點兩折子戲，如此枯坐也是無聊。”

    無衣半天卻不肯接過來，心道這樣怎麽能算是枯坐，佳人美酒還要怎麽樣呢，雖然是這樣想著卻仍然把戲本子接過來隨意的劃了兩個名字又道：“本相長居京中，並不知多少新趣的事物，隨意點來看看，大人不要笑話才好。”

    嵐江郡守誠惶誠恐的接過來又吩咐給下面的人，才道：“賢相所點的既趣尤雅，下官等怎麽敢笑話。”

    無衣又笑起來，像是一片梨花跌進了筆洗裏面一般清淡，嵐江郡守一晃眼便立即退下了，殢無傷瞥他一眼道：“賢相這樣嚴肅的態度似乎嚇著郡守大人了。”

   無衣一楞，隨即放下筷子，道：“將軍也坐下好好聽兩句戲，免得日後回京說我薄待了將軍。”

   殢無傷冷哼一聲道：“那是你的事情，站著才是我的事情。”

   無衣一笑，低頭吃了一口鱖魚，又放下筷子也不計較側靠著椅子的扶手果真仔細的聽起戲來，殢無傷看著他忽然想到言允所說的少年公子的說法，隨即又覺得異常荒唐，殢無傷是疏情，可是他並不是傻子，少年公子應有的英氣或者生氣卻早已經在他身上找不到了，這樣的歲月之後殢無傷看見的除了爭奪就是寂寞，時常他會錯看，他會錯覺，無衣也許已經死了太久太久，所以才冷到了溫柔的地步，也許他在早年的春冰之下真的已經被凍死，殢無傷走神的想著，這樣是多好的事情。

    他還沒有回神，卻聽見吾側頭問嵐江郡守道：“這折子戲叫做什麽？我才點的多，倒是分辨不得了。”

    嵐江郡守恭敬的站起來回話道：“這一折子還真是有個獨名的，稱作《宮墻柳》。”

    無衣點點頭，他的發自肩側垂下來，真的有些類似於柳枝的柔軟，又似乎甚為的感興趣的道：“這個名字倒不是十分驚艷脫俗，不過也別有意趣，所為何來呢？”

    嵐江郡守仍然垂頭答道：“這戲裏原本唱的是一佳人與一位無權無勢的小將軍傾心，可後來因其父兄之故，不想被帝王九重深宮鎖美人，而後這一段緣分卻不得不了斷，其後這小將軍戰死，自然紅顏薄命，卻居然這美人化作一株青柳長向宮門。”

    他甫一說完，無衣卻忽然笑的異常開懷，讓旁的人倒不知如何，他好容易笑的緩了，卻道：“真是本相不是，這樣小女兒情長的戲文點了來果然敗興，大人何故不早說，實在是荒唐。”

    嵐江郡守略低了頭道：“賢相可是有不滿意的地方？”

    無衣仍舊笑著，道：“倒不是不滿意，只是這戲文所寫實在是太過荒誕，可不是人人皆是望帝，怎麽都能死後化作旁的長留人間。”

    嵐江郡守賠笑著附和道：“賢相果真是慧眼慧心，下官等疏忽怠慢，若不是這折戲的人難尋，可是要帶來讓賢相好好的引訓一番了。”

    無衣無意間又端起酒來，聽他這麽說，道：“這麽說寫這個的想是名士大隱了？可怎麽寫出這麽俗的東西來。”

    嵐江郡守也笑一笑，道：“賢相有所不知，這一折戲文原是鬼讖先生所作，江湖坊間有傳聞，這位鬼讖先生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其所作戲文話本皆不是空穴來風，乃是將日後某時所發生的事情道出一半而藏一半，故而有了鬼讖這麽個名號。”

    無衣聽著，若有所思，他往歌臺上面看了一眼，忽而一笑道：“把那唱戲的孩子叫過來我看看。”

    嵐江郡守一揮手，即刻有人把那孩子帶了來，細看起來，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眉目精細又帶著一點驚懼之色，顫巍巍的跪在地上不敢說話也不敢擡頭，無衣似乎頗不經意的道：“真是個小佳人。”

    殢無傷一皺眉，似乎是不悅，提醒道：“這是個男孩子吧。”

    無衣一楞神，再一看果真是個男孩子，又道：“無妨，離騷中多有以香草之類所比男子，其中美人之稱也多男子，我失誤一遭，也難得算是附庸風雅。”

    此時園子中夜露已深，四面有不知名的花草異常芬芳果真是極其應景的，嵐江郡守心下默然，又道：“賢相過謙了，賢相本是風雅明慧之人，素來有大隱於朝的說法，正是下官等望塵莫及的。”

    無衣一笑，道：“大人言重，本相只是疏懶，如何當得起這樣的盛贊。”

    殢無傷卻忽然道：“時辰已晚，恭請賢相回行館。”

    無衣聽完，垂著眼睛似乎當真是乏了，便道：“罷了，原本大人一番盛情，不應當掃興，不過這時辰的確是晚了，只好改日再敘。”

    其下一應官員聽見這話，盡皆起身相送，不乏有喝酒喝糊塗的，上前送的時候不如來時端正恭敬，有一兩句諸如以前只自文章事中得知賢相文采斐然，如今看著人也是驚才絕艷端方君子的清雅風度，無衣聽了倒不覺的有什麽，可殢無傷一揮袖子把他幾乎有些強行的扶上了車。

    無衣坐在車裏，低垂著眼睛，他原本以為嵐江吏治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就算是都是庸才，可不至於都為碩鼠，畢竟在這一回大旱之前，嵐江也是稅負錢糧都不曾有誤，就當真是有些差池，也不足以鬧到這個地步，但如今一看，這似乎有別的隱情。

    他還在想著，殢無傷卻忽然上車進來了，他甚隨意的往旁邊一坐，道：“不知道賢相這酒裏喝出什麽味道來了？”

    無衣瞥他一眼，道：“將軍這話問什麽？”

    殢無傷居然一笑，甚為邪氣的樣子，道：“我只知道你最多隔岸觀火卻從不火上澆油，此一回這酒自然不是白喝的。”

    無衣看著他，也忽然的笑了，看著極其的生動，道：“酒自然是酒的味道，不過這一杯酒裏面，有官有商。”

    殢無傷眉目一動，道：“你的意思是嵐江這裏官商勾結，而致使旱情延誤？”

    無衣卻搖搖頭繼而拱手道：“將軍好才情，不僅能掌牙璋也能為青天。”

    殢無傷橫他一眼，道：“賢相最好還是盡快了解了事情，早日回京，這不僅是煙花地也是是非地。”

    無衣卻忽然甚隱晦的的一笑，道：“人面桃花，物是人非。”

    殢無傷聽見，神情也隱約的黯然，頓了頓仍然問道：“不過今晚來見的可沒有商賈。”

    無衣搖了搖頭，道：“可將軍不曾覺察今日的宴席太過鋪張？”他沒等殢無傷回答又接著道：“這一次可沒有從上面下來專用接駕的款項，而這些官員自然是沒有這樣大方的，就算是他們不心疼，可這個時節裏面諸多的果品並非是不心疼就能得來的，你又說那酒是毓瓊，京中都買不來的東西，沒有些流通周轉之道路手段怎麽拿得出來？”

    殢無傷慢慢的勾出一個笑容來，道：“這應該奚落他們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是贊賢相機關算盡？”

    無衣似乎也是高興，回一句道：“那回贊將軍一句好勇鬥狠？”

    而回到行館的時候，卻見到言允蹲在中庭的樹下面很是執著的在做什麽，無衣在他旁邊站著的時候，他仍舊沒有覺察到，無衣也不管殢無傷還在旁邊站著，也蹲了下去，言允才回神，他的眼睛烏黑的讓人無端想到元別所說故裏的湖水，幹凈明澈到無悲無喜的地步，看起來居然有些殘忍，無衣心裏忽然很沈悶的墜落下去，半晌之後問道：“允兒在做什麽？”

    言允仍然並不是很快樂的樣子，道：“今天是小妹的生辰，母親說如果一個樹很老了之後，它的根會通向泉臺地府，所以允兒想也許向著這棵老樹的樹根說話，小妹就可以聽到。”

    無衣忽然覺得某個地方有針刺一樣的東西瘋狂而迅速的蔓延出來，卻終於還是拍了拍言允讓人送他回去了。

    殢無傷把無衣跟到門口的時候，然後又慢悠悠的下了樓，無衣回頭在欄桿上面看殢無傷站在剛才的那株老樹下，月光漫浸下去，他衣角一點花枝的影子搖曳的異常優美，無衣忽然一笑想到一句詩句來，道是蘭葉春葳蕤，桂華秋皎潔，他後來對楓岫說起這話，楓岫搖著扇子說是你也不是我，怎麽學著調戲人呢？

    他雖然這樣想，但的確不曾說出來，他轉而把門推開的時候卻吃了一驚，居然是剛才唱戲的那個孩子，穿著幾乎不能蔽體的素白的衣服跪在地上，仍舊像是被驚嚇了的小鹿一樣顫巍巍的跪著，他手裏甚至還捧著一個盤子，上面蓋著金色的綢帛，無衣瞇了眼睛，走進去坐在椅子裏面，端了茶忽然問道：“你們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那孩子低著頭聽起來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道：“大人……大人說……”他幾乎是拼盡力氣的又接道：“大人說青城伺候賢相。”

    無衣卻已經不笑了，他不是沒有見過荒唐的事情，這點什麽意思，他自然也是知道，只不過這樣忽然的真遇上這種事情，忽然有些類似憤怒的情緒鬼魅一樣的出現了，他放下茶盞，仍然異常鎮靜的不帶一絲情緒的接著道：“小公子起來吧，回去告訴你們大人，他之盛情本相心領了，不過為了他這一點事情，毀了誰的清白就不好看了。”

    青城站起來之後忽然擡起頭來，之前驚懼的神色也忽然的不見了，他本來也生的漂亮，此刻這樣的神情讓人看著幾乎有些蒼白的戾氣，他慢慢的走近無衣，並且笑了起來，道：“可惜由不得賢相，嵐江這地方太臟，不是君子該在的地方。”

    青城從他捧著的描金漆盤裏面抽出一柄極其精致小彎刀來，無衣看著卻忽然的有一瞬間思維徹底放空，他幾乎覺得這樣精致的小刀即便是傷了人，那傷口也許都會很細微，細微的幾乎不會疼，那刀刺下來的時候他還在走神，而後一聲巨大的聲響讓他回過神來，殢無傷握著長劍的手擊碎了窗戶橫亙在他面前，而那劍從青城咽喉裏面拔出來的時候一點溫熱的血液濺上了他的手背，他猛地一回頭才看見殢無傷面無表情的把那扇窗戶殘剩的部分拆了淡定的跳了進來，涼涼的道：“賢相，楓岫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無衣沒來的及說話，殢無傷就吩咐人進來把地上的屍體清理了，而他的口氣幾乎像是讓人清理一個砸碎的瓷器一樣，他自然也看見那屍體的腦後不知為什麽多出來的暗器，冷笑一聲，又道：“幸虧你坐在窗戶跟前，否則我若是看不見影子可就真的失職了。”

    無衣忽然開口近乎是解釋的語氣道：“這孩子的事情……”

    殢無傷把劍收回到鞘裏面轉過身來，忽然俯身用帕子沾了茶水幫他把剛才滴在手上的血跡擦幹凈仍然是神色冷漠的道：“我知道，跟賢相沒有關系，可是這血跡不擦幹凈，日後別讓那孩子循著味道再纏上你。”

    無衣偏了頭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殢無傷呵呵的笑著，道：“這話你跟楓岫說去，沒有怪力亂神，這楓岫年年花這麽多的銀錢大祭小祭豈不是勞民傷財？”

    無衣垂著纖長秀美的睫毛，道：“吩咐人換個房間。”

    殢無傷收起帕子，也沒說什麽，卻是轉身出去讓人換個房間去了。

此生難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頂端

tyrin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52)

21樓發表於: 2012-02-25 23: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二、（扶額~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在我控制範圍內了啊~【……尼奏凱！】）

    楓岫帶著凱旋侯在秦樓楚館的地方流連的異常開心，可是似乎他每每拼酒總不至於失敗，但是絕對不得優勢，他屢次挫敗之後居然也不覺的心灰，越發覺得凱旋侯時個極其有意思的人，自己不喝醉，也不會強灌他喝醉，而凱旋侯此刻雖然沒有醉也已經微醺了，他袖口精致的繡花圖案跟著他的手一晃一晃的看的楓岫有些眼花，而屏風後面影影綽綽的坐著個貌美的女子，撥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淙淙的自屏風背後蜿蜒而來，楓岫一楞神居然伸手去抓凱旋侯的袖子，凱旋侯低頭看他一眼，把袖子往後閃了閃。

    楓岫一旦抓空卻有些酒醒了，搖了搖頭笑道：“小生不是故意的，侯爺莫要見怪啊。”他又似乎是真的醉了，道：“不過說來侯爺這樣的天人風姿，一旦穿起粉色來居然看著像是個櫻花精靈了。”

    凱旋侯聽了也並不生氣，他眼睛裏面似乎是染了早春的露水一般柔和著，半點不見殺伐之氣，嗓音也有些甜膩下去，道：“你也真是糊塗了，世上哪裏有什麽精怪？”

    楓岫卻十分不以為然的樣子，又轉了轉手裏的青白的瓷杯，道：“寧可信其有，鬼神之事可以不信，但是絕對不可以不敬。”

    凱旋侯點著頭，似乎是同意他的說法，但似乎又在出神，卻忽然的靠過來帶了笑意似的低聲道：“大將軍可把我的人抓了個現行，恐怕這十之八九啊……”他近乎要睡去的樣子，被楓岫晃了一晃才又道：“十之八九是知道咱們派人跟著的事兒了。”

    楓岫頓時覺得手心一涼，而又轉了眉眼道：“那些個姑娘他總不至於也要動手吧？”

    凱旋侯兀自的笑起來，明艷的真的像是書中所描繪的狐怪之類的，他搖搖頭道：“他卻並沒有說什麽，甚至也不算是動手，只是輕飄飄的一片葉子扔過來，把大人看上的美人頭發削了一縷。”

    楓岫酒居然有些全然醒過來的感覺，他甚至伸出胳膊撐住凱旋侯的身子，似乎是真的急切了，道：“好端端的他怎麽發現的，依我看縱然是神仙也未必算的出侯爺的手段。”

    凱旋侯居然呵呵的低笑出聲，道：“大人可真是宦海沈浮，雖然明知是假話，居然也能這樣誠懇。”他索性靠著楓岫，而袖口肆麗的花朵也真的像是活過來了一般，道：“事情尚且不清楚，她們報來的消息說是嵐江郡守那糊塗蟲，本是送了個漂亮的小男孩子在賢相的館驛，可不知道是怎麽了，那孩子居然動了殺手……”他的聲音逐漸的低下去，似乎是又要睡去。

    楓岫卻莫名的鎮靜了，接著他的話道：“所以大將軍動手了，侯爺的人因接到的命令也動手了，這麽一來，那些美人就出了破綻？”

    凱旋侯已然瞇起了眼睛，淡薄的一點水光掩映在羽睫之下，分外模糊的道：“大人果然蕙質蘭心。”說完又睜開眼，噙著一點淡薄的笑意盯著楓岫看。

    楓岫看著，只覺得似乎是暮春時節不淒厲但是仍舊殘忍的吹過百頃櫻花的情景，可是他卻沒謙讓的還了一句嘴道：“怎麽比侯爺冰雪聰明呢？”

    凱旋侯仍舊微笑著，喚人來撤了屏風，指著那撫琴的女子道：“大人看這位美人如何呢？”

    楓岫擡了擡眼睛，甚為不知憐香惜玉的道：“姿色是尚且有幾分的，這琴卻的確不怎麽樣。”

    凱旋侯也似乎是極其認真的看了那女子半晌，道：“琴我是不懂的，但是的確如大人所言，婉轉有余，卻絲毫沒有鐘靈毓秀之感。”

    那女子頗有尷尬之色，卻無從辯白，只得懨懨的繼續撥著琴弦，凱旋侯卻還是笑著，道：“可惜這個話若是大人早些說，我還有個好去處給大人安排，只可惜當年的花魁娘子卻是在近幾年嫁作官家夫人了，可惜啊可惜……”他說起來真是頗覺遺憾的樣子，可楓岫卻明明聽出別的意思來。

    楓岫忽然眼色一變，道：“侯爺說的莫不是嵐江上的花千池？”

    凱旋侯便像是聽到什麽甚為玩笑的話一般，坐直了身子，道：“果然大人是識情知趣，風月之類的事情總是了解的。”

    楓岫皺著眉，想去搖扇子，卻忽然發現扇子根本沒有帶，又道：“不過侯爺此刻提起這個來，有什麽別的用意麽？”

    凱旋侯眉目一掃，道：“人家現在可是嵐江郡守的夫人，這現任的嵐江郡守據說也全指著他這位夫人的打點，才得了這麽個差事。”

    楓岫忽然覺得似乎有些明白過來，揮揮手讓那女子退了出去，才又道：“侯爺的意思是……此一回暗殺這事情也是那花千池所作了？”

    凱旋侯皺著眉搖了搖頭極是無奈的樣子，道：“不然大人以為能是那嵐江郡守能做出來的？”他又抿了一口酒，眉眼含笑的又掃了楓岫一眼道：“可無巧不成書，大人可知道一年之前走的禦史庭的首臺大人？”

    楓岫像是很厭煩的樣子，搖了搖手道：“他且得在家待著呢，他母親去世，丁憂之期乃是三年。”

    凱旋侯忽然拍起手來，笑聲也略微的高了，道：“可是大人不知道，已然有人上折子道是朝中諸事繁忙，況且若是大禦史不在的話，君上無疑閉目塞聽，怕是有人就要擅權專政了。”

    楓岫擡著眼睛看他，呵呵的一笑道：“侯爺這些話，可胡說不得。”

    凱旋侯寬大的衣袖略略的扇著風，道：“怎麽是胡說，只是你不知道罷了，禦史庭的人早都坐不住了，他們這些人總是話嘮的令人厭煩並且不知進退，但是這兩件事情遇到一起，讓人不得不疑心。”

    楓岫點點頭，道：“侯爺果真是好手段，你疑心的是這兩件都同出在花千池的身上？”

    凱旋侯卻忽然的不肯說話了，只是擺著手道：“我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風月麽，長風萬裏誰吹不得，明月當空誰照不得？”

    楓岫嗅到凱旋侯身上馥郁雅致的香氣，又笑的異常放肆道：“其實侯爺總說文人酸腐，侯爺卻更見含蓄，何不就說一條玉臂千人枕更直接一些？”

    凱旋侯也笑了笑，卻帶了一絲戲謔和冷淡道：“風流乃是好東西，一旦成了下流，可是十二分的沒意思了。”

    楓岫也笑著，很有意思的樣子道：“那侯爺打算怎麽著呢？”

    凱旋侯卻忽然把手搭在了楓岫的腕子上，笑眼盈盈的道：“信已經送到嵐江去了”他又停了停，手上忽然一用力，道：“大人可有沒有聽過脈門這一說？”

    楓岫似乎被針紮了似的猛地就把手給抽了回來，卻不想又把拉著他的凱旋侯給閃了一下，他又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了一把道：“侯爺向來大量，饒了下官這一回吧。”

    這些話日後說的多了，雖然讓人覺得無比沒意思，但到不至於厭煩，就好像那位小郡主甚為江湖氣的說：“誰的猴誰耍。”

    而此刻無衣端詳了半晌手裏的紙條子，略略的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一般，隨手就把那東西放在燭火上燒了，殢無傷瞥了一眼似乎是全然知情的樣子沒有追問卻反而說了一句：“可見尚書大人是好手段，無端的都動用了凱旋侯的人來為賢相護駕。”

    無衣一楞，又笑道：“將軍這話說的奇了，我怎麽不知道？”

    殢無傷似乎也不是著急，閑閑的往邊上一坐，就看著他寫字，道：“你也不用裝糊塗了，才接著的那條子除了那位侯爺遞過來的，想必你也不做二想。”

    此刻忽然不知從何處飄來一片落花掉進了紗罩裏面，被燈火燒的劈啪作響，一兩點花液濺上了紗罩若不實實在在的去想，也覺得頗有意趣的樣子，無衣袖子上不明顯的褶皺也在燈火下頗闌珊的感覺，他笑起來便真的好想是突然開出的白色花朵一樣，明麗柔和的不似人間，殢無傷雖從少年起並不少看，但是卻每每看見時仍覺得驚心，幾乎讓人覺得帶了許多戾氣的鬼一般，更好像這樣的笑容已然同那年深冬之中無衣就那麽沈入冰涼的水中，而那笑容卻隔著一層深厚的冰仍舊是暖的，殢無傷那時候就無端的恨起來，想著你這樣的樣子，其實是多深刻的嘲笑和寂寞，而如今就算笑容似乎仍然沒有變，卻分明也沒有跑開那層深厚而冷漠的冰。

    無衣看著那瓣花朵燃燒殆盡，似乎是盡興了一般慢悠悠的回答道：“是不作二想，可是卻必須有別的盤算了，大禦史要回來了。”

    殢無傷無所謂似的道：“他回不回來，跟我也沒有半分關系，倒是你和廉相再怎麽不和，總在對付他的時候是同氣連枝的，似乎都忌憚這老頭子似的，我看著都有趣。”

    無衣拔了支簪子取下紗罩細細的挑了挑燈花，道：“歷來的禦史言官之類的都以為自身是多麽嫉惡如仇的，可惜這總是挑看不順眼的人來針對，卻少有只針對事情的，我看著也就是楓岫說的同潑婦罵街是無二的。”

    殢無傷聽著幾乎要笑出來，道：“這尚書大人也常常是高論，他早前似乎也在朝會上罵了大禦史一句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的話，可是讓京中的百姓都樂了好些日子。”

    無衣涼涼的看他一眼道：“這不是實話麽？這禦史庭的人似乎是覺得言官這身份是多麽大的庇佑似的，何止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簡直是不知除了明槍還有暗箭。”

    殢無傷又端起茶來，掠了掠上面的茶葉，道：“賢相這話的意思就是遲早這大禦史也是難逃暗箭的？”

    無衣冷笑著，繼續寫著字，他身上的氣息也跟著燭光一起傳過來，在殢無傷的鼻子下面縈繞的不肯散去，殢無傷一皺眉又聽見他說：“就算是大禦史，言人過之前也不放靜思己非，這把年歲了，還添了第十三房的如夫人，這不算是德行有虧麽？”他說完就對著燈火把筆頭上脫落的毫抽了出來又放在硯臺裏面劃了劃。

    殢無傷卻是真的笑了，道：“賢相真是名不虛傳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這大禦史有幾房如夫人都知道，看來大禦史此一回必定是要吃虧了，不過眼前這嵐江郡守你打算怎麽處置？”

    無衣還在寫字，甚執著的樣子，道：“不怎麽處置，本來不是他的錯，本相歷來賞罰分明，何況他送來這許多的玩意兒，倒都是美物，人家這十二分的美意，我怎麽好這麽不明事理。”

    殢無傷卻極其不以為然的樣子，道：“賢相大人什麽好玩意沒有見過，會吝惜這些個不入流的東西，你若說你有旁的算計也罷，這樣的敷衍不覺得太過刻意了嗎？”

    無衣又低著頭一邊寫字一邊笑起來，道：“大將軍果然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帥才，不過此一回真是想多了。”

    殢無傷站起來轉到桌子後面，看了看他寫的字，忽然默然的嘆了口氣，道：“字是好字，可惜就算是送人，除了那些假清高，想必是沒有人肯要的。”

    無衣也不答話，也不反駁，卻把最後一筆添上，又取出印鑒來準備蓋上時，被殢無傷攔了，道：“一旦蓋上了可就是你寫的了。”

    無衣一側眼，道：“就算是不蓋，也是我寫的。”

    殢無傷仍舊抓著他的手，盯著紙上朱砂的字跡似乎是很不舒服的樣子，道：“這是什麽意思呢？”

    無衣卻試圖掙脫他的鉗制，表情淡漠的道：“就是這個意思，其實也沒什麽意思。”說完用另外一只手推開了殢無傷，卻真的沒有蓋上印鑒，徑自走了出去，可是殢無傷和著他的背影看那紙上所書“一炷煙消火冷，半生身老心閑”的字跡時，覺得這樣不祥，又不知從何而來的怒氣，一握手居然把那張紙揉了個粉碎。

    無衣靠著外面的欄桿坐著，聽見了響動，往欄桿下的水裏面扔了一顆棋子，自言自語的冷笑道：“這是什麽意思呢？其實真的也沒什麽意思。”忽然升起浮生長恨的情緒來，又略略的自笑，只覺得已然不該是傷春悲秋的時節，自己也許真是偽君子假清高了。

    第二日嵐江郡守又是一早的跪在的館驛外面，讓烈日曬的一久，唇色都變了，無衣卻還是往水裏扔著棋子漠不關心的樣子，仿佛他只是來遊玩的過路人而已，言允也在旁邊坐著，捧著一盒棋子笑的頗有些助紂為虐的架勢，似乎是覺著不足以盡興，又道：“老師，可聽過銅錢扔到水中的聲音麽？”

    無衣搖搖頭，道：“這似乎是沒有的。”

    言允也是奢侈慣了的，雖不至於是敗家子一類的，可有些小毛病難免，便朝著旁邊站著的殢無傷一伸手道：“大將軍，不若借晚輩幾枚銅錢來用一用？”

    殢無傷沈了眉目道：“我沒有。”

    言允似乎是失望又或者別的什麽，道：“大將軍真是清廉至此，晚輩好生佩服。”

    他並不等殢無傷回答，徑自跑到前庭執勤的守軍跟前異常乖巧的去要了一摞銅錢，他本來在稚童的年紀中，生的可愛又明理懂事，自然討人喜歡，誰也不缺幾枚銅錢來哄他玩笑，他又跑回來趴在無衣旁邊，遠遠的丟了一個銅錢進水裏面，但似乎是沒有什麽聲響，言允便像是尷尬似的道：“大抵扔到荷葉上面了吧。”

    殢無傷卻截話道：“可就這麽大一方水塘，哪裏來的荷葉？”

    言允回頭甚不高興的頂到：“只是在水下而已，沒有長出來，大將軍怎麽也學俗人的短見？”

    無衣聽著笑出聲來，也不顧殢無傷，道：“不過再扔一枚的事情，不值得爭辯。”

    而言允又似乎是極其信服無衣的樣子，果真又扔了一枚進去，聲音隨著蕩開的漣漪一並傳來，果然叮咚悅耳，無衣居然像是起了玩心一般一伸手把那一摞銅錢都扔進了水中，嘩啦四濺的水花幾乎都飛到了言允臉上，言允卻笑的異常開心，道：“雖然沒有玩的了，不過這樣的玩法也是新鮮的。”

    而其後楓岫見到這孩子的時候居然嘴裏叼著沒吃完的蘋果就把錢扔在桌子上蔔了一卦，道是不錯不錯，青出於藍啊。無衣問他怎麽個青出於藍？他把蘋果啃完之後說是比賢相更言辭犀利之類的話，而凱旋侯卻頗不屑的樣子，閑散的吹著指甲道意思就是比賢相更加毒舌。楓岫登時有些面子下不來，只道侯爺好歹要給人三分退路之類的話，凱旋侯吊著眼睛更不屑的道那大人也把這些神鬼之事收一收，省的讓人看著不省心。

    但是這會看不過去的卻是殢無傷，他的聲音像是夾風帶雪似的冷著，道：“不知道賢相打算什麽時候開倉賑災？”

    無衣連頭也沒回的道：“這個事情須得緩一緩，待我算清楚了才可。”

    殢無傷往前走了一步，俯下身在他耳邊道：“緩一緩？賢相莫不是覺得這災民的性命是玩笑？”

    無衣驀然的站起來，冷笑著斜一眼殢無傷，道：“大將軍也是奉旨，本相也是奉旨，各司其職而已，這賑災的事情不勞動將軍大駕。”說完居然一揮袖子走了，言允扯了扯殢無傷的袖子，頗大人氣的對殢無傷道：“大將軍也該仔細想想，老師是什麽樣的人，他又為什麽而來，晚輩能看出來的事情，大將軍也應該輕易能看出來。”他又笑了笑，跟著跑出去了，殢無傷卻似乎是在他眉眼之間看出無衣幼時的狡黠來，淡漠的嘆著，道：“歲月忽已晚。”

    而那情形似乎是寂寞又涼薄的樣子。

此生難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頂端

tyrin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52)

22樓發表於: 2012-02-25 23: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三、

無衣接到另外一張條子的時候，卻居然棘島玄覺夾在公函裏面帶過來的，和凱旋侯送來的是一樣的內容，都說是有人上折子，而後禦史庭的人也不如從在安分守己了，紛紛的胡說八道起來，這事情原本不算作大事，但是顯見的，這禦史庭不受人待見，大抵應了一句老話所謂將熊熊一窩，自然大禦史不讓人待見了，底下的人也跟著倒黴，然而禦史這種身份是很敏感的，一語能毀人，一語能救人，不過若是一旦沒有了上面的護持，這便是很麻煩的事情，除卻歌功頌德之外，多說一句，都是殺身奪命的禍害，一年之前大禦史谷梁安因母親去世而歸鄉丁憂，但現下的情況下又被提出來，難免惹人猜疑。

    無衣卻已經想到萬一雅狄王肯奪情讓他提前歸來的對策，又或者他插手到旁的地方時，應該怎麽應付，言允趴在桌子上面異常認真的寫著字忽然道：“老師，你多寫幾個字吧，比外面的帖子好看的多。”

    無衣驀地回神低頭去看他寫的字，不是極其的端莊規整，但是的確看得出來，言允的字同他自己的本不是一路，他的字要柔和端正一些，言允的字總在最後一筆類似飄逸出去的雲氣一樣，他笑一笑，道：“我的字也不好看，回京之後，自然有人寫帖子給你臨。”

    言允擡頭去看他，眼瞳濕潤的像是含了霧氣一般，和他見過的小鹿似的，骨碌碌的轉著道：“老師說的是不是禮部的尚書大人？”

    無衣有些吃驚，笑道：“允兒怎麽知道是他？”

    言允又低頭去寫字，道：“他的字我見過，似乎坊間傳出來過幾幅，黑市裏可是的價兒一日三變呢。”

    無衣似乎是明白了，道：“怕不是從嵐江的花船裏面傳出來的吧。”

    言允把最後一個字寫好，端正的放下筆，笑道：“老師英明。”

    而殢無傷在下一刻跟著走了進來，盯著無衣看了半晌，道：“隨護的人少了三十個，賢相知道麽？。”

    無衣笑一笑，把筆又拿在手裏看了看，道：“這原是大將軍管著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

    殢無傷從側面看著他散落的鬢發割碎了陽光而後漫落在桌面上，一跳一跳的很活潑的樣子，他不知怎麽的忽然聯想到今天早晨看見才微微冒頭的荷葉，可惜沒有蜻蜓，不然又合古人一番意趣，他忽然笑了，無比溫柔的樣子，道：“不經過我，擅自動用兵力可是僭越。”

    無衣一擡頭，他的鬢發又散漫的垂落在領口上，微微的笑著道：“那此刻將軍知道了，也不算僭越。”他說的這樣理所當然，莫名的讓殢無傷覺得生氣，一點子怒火燒的他眉心都疼了起來。

    無衣卻無所覺的樣子，擡頭對殢無傷道：“不知道以這幾日將軍所見，嵐江的旱情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殢無傷示意讓言允退下之後，才坐在旁邊，又久久的不說話，而無衣仍舊寫字寫得十分專註的樣子，似乎把他也忽視了，而殢無傷看著他的側臉，羽毛一樣的睫毛慢慢的忽閃著，眉心淡色的印記生動而活潑，他嘆著氣，道：“旱情也未至不能挽回的境地，而我所見，這旱情裏面所牽扯的恐怕大了，嵐江一眾官員中品階都不是很高，但膽敢這麽折騰，恐怕不是通著神，就是通著鬼。”

    無衣仍舊一筆一劃的寫著字，他的手秀美的類似玉石一樣，泛著盈盈點點的水光，在陽光下居然有些透明的樣子，略微的笑著道：“將軍最好永世戍邊才好，若真個回朝裏來，我縱使有通神通鬼的本事，也使不出半分來了。”他說的很誠懇的樣子，腰間掛著的雙魚佩因為他一走動，叮咚的撞擊聲，如同夏月的荷花一樣，清涼的讓人有種溫柔的錯覺。

    而他又走到窗邊，看著陰沈的水面下未曾全數出來的荷葉，似乎有那麽一瞬間蹙眉，而後又道：“通神鬼也罷，百姓之事緩不得，哪怕牽著天潢貴胄，縱然要搭了性命進去，也是我命該如此，將軍不必多想。”

    殢無傷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得水色深沈而不見底，隱隱然的波濤洶湧，但是絕非潛龍之所，他莫名的覺得有些紮眼，又覺得此種話題讓人覺得無比厭惡煩悶，便又忽然道：“你可知道，廉相上的折子，說是如今大荒之年，要君上為天下範，力行節儉，以昭天德，進而安定民心。”

    無衣似乎是無動於衷著，道：“君上能省下幾個錢呢，他原本不是奢侈的君主，可見廉相真的是有些急得眼綠了。”他說著又笑起來，眉心淡漠的印記微微的生動著，不至於嫵媚，卻不可方物。

    殢無傷也不管他這樣的態度，仍舊說到：“你也說的八九不離十，聽聞乃是皇後娘娘又進言說是既然如此，後宮的用度也一並要裁剪，又因為今年是采選秀女之時，勸君上把這件事情罷了，又把許多年紀未滿二十五歲的宮女提早的放回了家裏以孝敬其父母，各宮中的用費也削去了三成。”

    無衣卻忽然疑心起殢無傷為什麽忽然之間就多話了起來，他眉目退了笑意，仍舊淡淡的，道：“君上勢必是準了，皇後娘娘這樣的風範真可謂是母儀天下。”他忽然多了許多的耐心似的，慢悠悠的和殢無傷繞了起來。

    殢無傷說了半晌也覺得沒意思，又走過去看他寫的字，略略皺眉之後又沒說什麽，只道：“賢相的字，越見得端正了，人家都說字如其人，可見得，賢相是越發的不自然了。”

    無衣似是而非的笑了一下，道：“這楓岫會看手相，將軍會看字相，想必都是超凡脫俗的神仙，只有無衣還輾轉紅塵不得解脫，叫人想想都覺得灰心非常。”他又看了看窗欞上精細的花紋，沒有章法，卻不亂的蔓延開去，有些類似於一種讓他覺得驚心的圖案。

    他覺得這世上求之不得的事情太多，反復的去想是十分折磨人的，而人往往就是怪，無論如何一葉障目的務必要霸占當初的求之不得，或如愛別離也好怨憎會也好，都是如此，緣起都是求之不得，他轉念又一想，似乎他同殢無傷之間便是如此的求不得而後變作的怨憎會，覺得簡直是有意思極了，但至少可以避過愛別離這一層，這簡直也算是上天的恩賜了。

    而這在殢無傷所看來，又是另外的光景，他的袍袖和漫長的發一並柔和的垂落著，如此歲月靜好的模樣仿佛真的溫柔純善的如同山中的泉水一般，淙淙的流過明凈的石頭而後偶爾激起一兩朵幾不可見的白色花朵，那花朵裏面居然真的有溫暖的香氣散逸出來，卻不是他所熏過的任何一種香料，無關於外界的任何一種染指，而純然是從他血液裏面一點一點飛落在他面前的氣味，便如他少年時擁著毛絨絨的狐裘，而後露出一點幾乎有些刻薄的唇來，卻從不說刻薄的話，笑如春花的問他一些不關痛癢的問題。

    殢無傷終於覺得這樣的對峙沒有了意義，他開口道：“你到底打算把這事兒拖到什麽時候去？”

    無衣冷笑了一聲，轉過身來，道：“拖到明日自然見分曉。”

    棘島玄覺難得的笑著，元別極其耐心的看著爐子上的水，等在開之前便把壺拎了下來，手略微一傾，水從壺中飛流而下，認真看著便覺喝茶一事，果真稱得上道，而棘島玄覺還在寫著什麽，元別的眸中氤氳了江南的水汽一般，道：“賢相怎麽說？”

    棘島玄覺的笑意不退，道：“賢相說了一句俗話，很俗的話。”

    元別似乎是來了興趣，卻還是有些懶懶的道：“怎麽大禦史一回來，廉相同賢相倒是同仇敵愾起來？那人果然說的不錯，大禦史該提前回來以安社稷。”他放下茶盅子，又接了一句問道：“賢相說了一句什麽俗話？”

    棘島玄覺也頗有興味的樣子，輕輕轉折手裏的杯子，道：“賢相說，這是青樓門口立牌坊。”他說到這裏，似乎是更覺得高興，又執著筆在手邊的冊子上畫一畫。

    元別似乎是不能解，眉梢一挑，又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棘島玄覺笑著，似乎是不願意說，但想一想仍道：“這青樓門口立牌坊，賢相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又似乎忍著笑似的，看元別真的著急了，接著道：“就是膽大不要臉。”

    元別撲哧的笑出聲音來，袍袖跟著略微一動，差點帶翻了茶具，半晌緩過來，道：“我聽了這半晌，怎麽就覺得這禦史庭的首臺大人原是給你們倆捉弄的？”

    棘島玄覺卻不以為然的樣子，擺擺手道：“世子此言差異，所謂兩虎相鬥必有一傷，我同賢相雖則政見未必一致，但總都算是同為百姓社稷計較，有了首臺大人這個緩沖雖不能成鼎足之勢以期制衡，但說來說去總夠得上是個緩沖的地帶。”

    元別聽見他稱自己為世子，有些不豫，微蹙了眉心，道：“可依元別短見，這首臺大人既然能翻起浪來，想必是有助力後臺的，又或者他本就是個眼線而已。”

    棘島玄覺忽然擡手掩在元別的唇邊，搖了搖頭道：“隔墻有耳。”

    元別的臉上一點淡粉的顏色蔓延開，棘島玄覺把手收回來，又低聲道：“你雖然是無心說的，但是這事的確是有的，歷來儲君之爭都是腥風血雨的不消停，君上此時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眼見得皇子們都大了，又都非皇後娘娘的嫡子，大皇子前年無故病逝也不是偶然。”

    元別睜大了眼睛，嗓音略微有些低啞，道：“那……”他只說了一個字，便停了下來，這似乎有些殘忍似的事實難免讓他想到為何同為皇子，他的哥哥日後明堂之上為君，而他卻勢必然成了某種必要的犧牲，他想著就難免灰心，而恰巧有一片殘花落在茶水中，紅綠分明的刺人眼睛。

此生難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頂端

tyrin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52)

23樓發表於: 2012-02-25 23: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四、
      無衣還是散漫著看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麽，既不接見各方官員也不肯下令開倉，而嵐江郡守了一日都不得見，雖然疑心，卻不敢問，無衣有時候在樓上往下看一眼，覺得這人戰戰兢兢居然異常可憐的樣子，他跟言允下棋下的別樣悠閑，殢無傷居然也不說話了，他偶爾看一眼棋盤卻總是冷笑，言允總是在輸，卻不灰心，頗有些越戰越勇的樣子。
     直至月亮懸在樹頂的時候，殢無傷慢悠悠的走進來，手裏捏著一疊子紙，輕輕的放下之後，忽然笑了笑，說：賢相……他說了一句，忽然就停住了，就那麽穩穩當當的等著回答似的。
無衣也沒說話，把棋子丟回盒子裏面，忽然擡頭笑盈盈的看了殢無傷一眼，自己伸手把那疊紙抽過來，一張一張的鋪開在桌面上，不多不少二十三頁，殢無傷只看了一頁，便知道要怎麽做，哪每一頁上面及其簡要了記清楚了，嵐江二十三縣上官倉裏面三年之內的進出項，甚至還記清楚了九郡大庫中的銀錢數目，自然有一些不能見人的東西，譬如有些官家的糧食其實是用幾乎可以忽略的價錢轉給了商家，而後商家轉手賣出去的數成歸於何處了，都記得清清楚楚。
     殢無傷帶著一點淡漠甚至是銳利的笑，道：你原來在等這個。
     無衣也仍然維持著那個笑容，說：不能麽？
     殢無傷搖搖頭坐下仔細的去看了一會，道：你怎麽讓人家乖乖的把這些都給你？
     無衣已經提著筆把數字勾出來了，仍舊是笑著，甚至笑的很高興的樣子，道：這些東西，總歸都是手下人在記錄，他們都不是蠢人，總得有些自保的東西，然後他們也都是有父母家人的……他說著忽然不說了，只勾著那些數字。
     殢無傷聽著，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半晌才說：你……真是從來都是一針見血。
     無衣勾完了那些數字，道：怎麽不是一刀見血呢？
     無衣說著這句話，眉眼之下忽閃而過的血色，殢無傷知道自己看錯了，可是他卻無從否認，因為找不出理由，而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找出什麽理由替這個人來圓滿一個根本不存在的和善，就算是那樣，是多可笑的事情，而於他來說，此等事情簡直就是荒唐了。
     殢無傷又問：那後面你想怎麽樣？
無衣笑著去把燈火上的紗罩轉了轉，幾乎有些無情的意味了，說：不是我想怎麽樣~律法無情啊，我能怎麽樣？
    殢無傷略微的閉了眼睛，他也略微的笑起來，頗像是真的高興起來，輕輕的叩了叩桌子，一頁子紙就微微的被震動了一下，然後他又問說是：從哪裏先來呢？
     無衣一張一張的把紙收起來，說：怎麽能厚此薄彼呢？
殢無傷才真的不笑了，道：可是後面的爛攤子要怎麽收拾？而據你所說的，花千池並不是簡單的歌女或者郡守夫人之類的，既然牽扯到上面……
無衣坐下靠在椅子裏面，面容在搖曳的映著紗罩的燈火後面，分外的像是個艷鬼，他的表情晦暗的看不清，但是分明能感覺出來在笑，他像是不屑一樣的，站起來把那些紙壓在鎮紙下面，說：那又怎麽樣呢？眾怒難犯，更何況，即便是有人該死，也不是現在，人活一世，總該把自己該幹的事情幹完，無論好壞。
殢無傷點點頭，他的衣服總給人一種嚴冬的錯覺，即便是穿著極其單薄的衣服，也總是這樣子，大抵物似主人型，無衣慢慢的走過去甚至故意離他近一點的地方，才說：你怎麽還穿成這樣，看著真是煩悶。
到第二天的時候，嵐江郡守接到指令的時候有些反應不上來，而花千池在旁邊看著，笑的嫵媚的幾乎是有些妖氣的，眉間描繪的精致的花紋跟著像是活過來了一樣，長長的指甲從那文字上面一個一個的給郡守大人解釋過後的意思也不過就是開倉罷了。
嵐江郡守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輕微的不易發覺的顫抖著問：你說這是什麽意思？
花千池抽回手，接過旁邊的花茶，抿了一口，杯子上面有淺淺的紅色印記，然後才說：沒什麽意思，賢相大人來不過也就是督導咱們開倉賑濟百姓的，能有什麽意思？
嵐江郡守合起公文，又看了花千池一眼，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好的預感和看不見的暗流。
花千池十分優雅的喝著茶，冷笑著：你糊塗了大半輩子，怎麽這會忽然的這麽精明起來？又是被哪家的狐貍迷了眼？
嵐江郡守似乎是聽慣了這樣的話，他比了個數字，然後問：這位是什麽意思呢？
花千池睫毛極其有規律的忽閃了兩下，才道：暫且沒說呢，總歸該收的也收了，該放的也放了，賬也不會有問題，你怕什麽？
嵐江郡守已經有些年歲了，長長的胡子打理的很整齊，看上去倒是很端方的儒家君子樣貌，可又有人說，君子也不都是長在臉上的，若是如此的話，那麽惡人臉上豈不是一個大大的奸字了？自然都只是一句笑話罷了。
其余八駿晚一些接到旨令，陸續的開了倉，而嵐江郡守幾乎忙的有些腳不沾地的感覺，看著的確的端正愛民的好官，無衣在遠處的馬車裏面看著，不冷不熱的忽然說了一句：這樣聽話又會裝的人，死了何其的可惜啊。
言允一手攥著紗簾的一角，似乎是頗淡然的語氣說：人各有命，總不能活了別人的命數。
無衣輕輕的把他拉回來，眉眼之中一點笑意涼的如同春雪，道：人各有命，誰能說後死的就是命好的？
言允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無衣，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但是無衣又說少年早慧是極其不好的事情，看的太明白總是在為人作嫁衣裳，總自以為自己看的多遠，而後想作為那個最大的贏家，可往往誰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活到想的那麽長遠。
言允彼時聽見的時候其實已經明白了十分，可是他卻有些青出於藍的樣子，似乎是真的無情了，決然的與慧極之後的必傷毫無關系，楓岫那會眼裏滿滿的笑意，得意的如此顯而易見，無衣就不涼不熱的問他你高興什麽？楓岫也無所謂的樣子，說我就是高興而已，不為什麽。
黑衣的禦林軍騎著馬停在車窗邊，低低的回話道：賢相，東西已經截到了。他說完又不動聲色的退開。
殢無傷站在略微遠一些的屋頂上面，一點風吹的他的衣袍翻動起來，而無衣看見只是說：作這樣黃雀在後的樣子是嚇唬誰呢？
無衣回去的時候，花千池已經等在驛館了，她今天倒是打扮的很樸素，可是卻讓人覺得與她原來的樣子格格不入，大概天生妖孽，無衣從前廳穿過去的時候，花千池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面，甚至手裏捏著個簪子在逗弄瓶中插得花，而無衣居然像是真的沒有看見她的樣子，直接的走了過去，旁邊有人一直的在提醒他，也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而到後來無衣再出來，也還是這樣，花千池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一錯步略微的擋在門口，笑的千嬌百媚的問：賢相這樣的眼睛，怎麽偏偏看漏了妾身？
無衣這會才像是回神似的，輕輕的哦了一聲，繼而道：本相不記得說是要見夫人的，既然夫人不聽，本相也總不能與一介女流計較，自然只好讓自己看不見夫人了。
花千池又掩著嘴吃吃的笑起來，道：好無情的人，滿園春色如何能不見？
無衣忽然擡了眼睛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的說：滿園春色都是好的，可惜我獨不愛紅杏，如之奈何。語氣裏似乎是極其遺憾又或者別的什麽，總歸不是誇獎。
花千池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依舊走過來，道：紅杏不愛，青城也不愛，那姚黃魏紫大人愛哪一樣？
無衣不動聲色的又站起來避開她，道：這個麽……可惜本相活到現在也不明白到底愛什麽，想當然夫人也是不知道。
花千池這一次笑的連眉心的花都生動的像是沾了血跡一樣，道：那大人活的也是很糊塗了。她手裏吊著一個極其精致的玉牌子，一晃一晃的掛著個紫色的穗子，無衣略微的看見上面一個“清”字，不由得的想冷笑，而花千池也慢慢的不笑了，道：大人是聰明的人，妾身也最多就是個活得久一點的兔子，還沒有不自量力到和只老狐貍去爭個輸贏短長，可是……所謂身不由己，這等廢話也是不要我多說的，倘或是我們這些螻蟻能爬得快些，也不至於讓人挾制……總望著大人給條活路才好。
無衣慢慢的勾起一個有些冷得笑容，伸手把她手裏的玉牌子捏著穗子倒提起來，一寸一寸的看著花千池，又一松手，然後那個玉牌子在地上叮的一聲摔得四分五裂，無衣這時候才斂起笑容幾乎有些憐憫的看著她，說：你告訴你家主子，蛟離龍雖然只一爪，可終究還不是，想要掌風雲控雷雨還差得遠的很，若是真的等不及了……他往腳下的碎玉看了一眼接著說，也可以玉碎瓦全，而且，在我這裏，他連瓦都不是……
花千池的看著碎了的玉牌，從臉色最後冷到眼底，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笑不出來了，低了眼睛，去了所有的妖艷嫵媚，回話說：知道了……妾身告退。
她慢慢的退出去，而無衣始終掛著一點冷淡的笑意，溫柔的一直看著她走出了很遠，殢無傷又不知道什麽時候又站在了他的後面，無衣一回身踩著已經碎掉的玉石，又是一聲脆響，殢無傷看著迸濺出來的碎玉渣子，問他：你一點都不心疼麽？
無衣繞過他，反問道：心疼什麽？不知自己的東西，就別伸那麽長的手，強求無用啊。
殢無傷跟著他轉了進去，又說：說她還是說你？
無衣忽然停下來，殢無傷有些反應不及，差一點撞到他，他只轉了半個臉，道：說你。
殢無傷一楞，而後再看，無衣已經走得很遠了，他居然莫名的想笑。
楓岫應該算作那一類紈絝風流一類的人，國計民生什麽的，他自己總不在考慮，依著他來說：天賜悠閑，何必自討苦吃，他本來也不是生來勞碌命。而凱旋侯也薰然的看出的杯子的重影，但是仍然還清醒，抓過旁邊歌女的扇子輕輕的搖了兩下，卻臉上更紅得像是雪中一點梅花的顏色，他道：樹沒有皮，必死無疑……人不要臉……
楓岫側著頭，閉了閉眼睛，用一只手撐著頭，接續下去道：天下無敵啊……
凱旋侯有些搖晃的靠過來，輕輕的拉著楓岫道：真的喝不動了……
楓岫笑起來，也是略微的搖晃著站起來，拉起他往外面走了，轉到霓河邊的時候，凱旋侯忽然停下不走了，半點醉意也不見了，但是一只手還是拉著楓岫，道：你跟著這大半夜的，不累麽？
柳樹已然豐茂的有些過分了，盈盈的擺動著，平添了些鬼氣森森的樣子，而後有纖秀美貌的女子從柳樹的樹蔭裏面走出來，居然就是剛才的歌女，楓岫像是真的有些醉了，眼前朦朧的不清晰，他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凱旋侯前面，凱旋侯似乎是想笑，但是卻沒有半分譏誚的意思，那歌女的聲音如同她的歌聲一樣，就是楓岫說的，不難聽罷了。
真的有些對不起那張臉，而這會有一點不同，因為她居然是用的男聲了，道：侯爺，真個不解風情的很。
凱旋侯眼角一點戾氣到艷麗的神色，道：有什麽事情趕緊說，驚了尚書大人的大駕，無異得罪賢相啊……他的聲音好聽的如同此夜黑藍的夜空中一顆星子，美好又冰冷。
那歌女笑著，又用到女子的聲音道：奴家的事情是小事，但是也斷斷不能得罪賢相的。她一步一步的走進楓岫這邊，甚至還停下來輕輕的拍了拍凱旋侯的肩膀，又接著道：賢相歷來聰明，只可惜這一次有些不明白，故而才來找侯爺商量。
凱旋侯把肩膀上的外衣一把扯下來扔到了霓河裏面，才答話道：哦……賢相的事情，從來跟本侯無關，商量什麽？
那歌女已經走到了霓河的河邊，釵環叮咚的很是好聽，她眉睫精致，這麽看著像是站在河裏面的星光上面，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的時候，楓岫忽然說：我一直覺得美人則都是美好的，可是最煩的卻是明明不是美人，卻端著美人的架子，讓人好生的煩……
歌女沒有改變半點顏色，只道：大人見慣了美人，奴家這一點姿色，何足掛齒，可惜美色看多了……容易瞎……
楓岫揮揮扇子，幾乎是不耐煩的道：有話就趕緊說，哪家的主子養出來你們這種啰嗦又沒用的奴才。
歌女這會才又笑了，道：大人真是高才，看得出我是個奴才，既然看出來了，話就好說，我家主子只想讓賢相知道，錢倒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只怕為了這點錢，傷了賢相在宮裏的家人就劃不來了。
楓岫被冷風一吹，酒醒了三分，卻聽見凱旋侯道：可這句話你們自己就可以告訴他，何苦繞這麽大的圈子。
那女子本來就淺淡的衣物在夜風裏面楚楚的流動起來，她輕巧的聲音摻著河水的流動來聽，比原來具有魅惑力，她說：這很明白的，只不過想拉攏侯爺罷了，侯爺要的不過是權，我家主子不過要的是大位，兩廂情願又各取所需，侯爺不覺得很妙？
凱旋侯那點戾氣更明顯了，但是他又忽然淺淺的笑起來，道：告訴你們家主子，不是我不近人情，只是他不夠聰明罷了。
那女子聽完，盈盈的行了個禮往後退去，居然沈入了霓河裏面，楓岫一驚，往前趕了一步就被凱旋侯拉住了，扭頭就看見他又是那種刻薄的笑意，道：大人要殉情麽？
河風颯颯而來，吹的一河碎裂的光芒軟軟的流動起來，楓岫看著空茫的河水，有些說不上來的寒意……

此生難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頂端

tyrin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52)

24樓發表於: 2012-02-25 23: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五、
楓岫其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記事兒，何況還是酒後的事兒，第二天的時候他揉著太陽穴問起凱旋侯：昨天似乎是遇到了一個女子，說到宮裏和賢相的事情居然是記不清了。
凱旋侯的袖子系的高高的，手裏還拎著劍，道：大人是喝得多，夢裏遇到狐仙了吧，你說的女子，我並沒有見到。
楓岫也不計較，他這人永遠是好說話，何況是對著美人，就更好說話了。
而凱旋侯又不喜歡把話說明白，兩下裏一互補，正是風和日麗好天氣。
但是棘島玄覺那裏卻是一片忙亂，底下的折子雪片一樣的報到京城裏面來，又因為這次賑災的事情，原本是他總攬調度的，無衣下去不過就是督導，外人自然是看不出來的，再有一項，無衣走了，可是折子不能壓著，如此就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個人在做了。
他寫了半晌忽然的嘆氣，道：早知道這樣子，我就應該請旨出去，賢相到底高算一籌。
元別看他一眼，驀地笑了，道：各司其事，才能安定根本，賢相原來是在外面呆過幾年的，自然知道些下面的事情，可是廉相自從登榜，便是京官，所以賢相的高算不在這裏。
棘島玄覺又提起筆來，他似乎想到了什麽，今天早上的時候，雅狄王沒有來卻讓三皇子來降了一道旨意，雖然是個無關緊要的旨意，但是往常旨意都是太監往下傳，況且賢相一離京，就出這麽個事情，似是而非的有些蹊蹺。
棘島玄覺午時過了去見雅狄王的時候，雅狄王在東海閣裏面看掛在墻上的地圖，但是棘島玄覺接了召見往裏面走得時候，卻見即鹿從裏面出來，似乎在略微的生氣，他自然是知道即鹿是陪著皇後的，但是按制，東海閣這地方往往是在定戰略的時候，才召集群臣來議事的，即鹿再得皇後的寵，也沒有來這裏的道理，他心裏略略的一沈，後宮的事情，他自然的不能問也不能說。
雅狄王站在地圖前面，一寸一寸的從某一條山脈上看去，那山脈有一半是在北肅的，雅狄王笑起來，有些戾氣，棘島玄覺垂著眼睛，雅狄王畫完了那條山脈回頭看他，說：有人告訴朕，咱們的龍脈在這裏，可我怎麽看都不像。
棘島玄覺回說：風水堪輿之說，臣愚昧不能知，但是古來大勢所趨都是民心所向，這龍脈……臣是真的沒有見過。
雅狄王走過來，意味不明的笑，說：朕還知道，龍脈握在朕的手裏。
棘島玄覺沈默了，他大概知道雅狄王到底想幹什麽，不過就是進兵北肅的事情，雅狄王又說：朕手裏的東西，只能多不能少，誠如江山，只能進不能退。
棘島玄覺又看見他袍子下面欲騰飛而出的蛟龍，半晌說：君上，過猶不及。
雅狄王居然哈哈的笑起來，道：哪裏是過？廉相說得出？現在不過就是個災年而已，你又想過沒有，北肅多平廣之地，我朝若踏上那裏，哪裏有災年？
棘島玄覺忽然的聲音沈重了起來，道：那北肅的子民又當怎麽樣？
雅狄王看著他，似乎在看什麽極其不能理解的事情，道：北肅的子民，同你有什麽關系？
棘島玄覺又低頭，道：百姓無辜。
雅狄王這次毫無顧忌的笑起來：百姓無辜？那廉相剛才的民心所向又所為何來呢？
棘島玄覺終於覺得沒有退路了，道：可是君上在朝堂上答應了……
雅狄王驀地看向他，道：答應什麽？北肅冒犯天顏，朕已經忍了許多年，朕老了，實在是沒有耐心了。
棘島玄覺把一道折子遞上去給他，雅狄王接在手裏卻沒有看，扔到了邊上，道：你們別給朕看這些，朕從來不指望名垂千古，這些個東西，朕也從來不會掛心的。
棘島玄覺手裏的折子，報的是嵐江底下一座鎮子上已經開始有疫情了，一座村子一旦有一人染病，則幾乎剩不下幾個活口。
棘島玄覺終於嘆口氣，道：君上英明，臣告退。
他出來的時候，正好遇到長清，他不是在意別人容貌的人，但是長清這樣的長相，實在是不能讓人忽略，眉目精致的像是刻出來的，大抵是因為母親是外族的關系，他的眼睛異常的深遠，同元別所說的那湖水一樣。
長清遠遠的走來，在棘島玄覺行禮之前已經制止了他，笑意從眉梢到眼角卻最終不能到達眼底，他問：廉相怎麽了？
棘島玄覺看著他，似乎是在確定什麽，道：臣不知道，進兵北肅的事情，到底能對王爺有什麽好處？
長清頭發上得明珠折射的陽光異常刺眼，仍舊笑著，道：廉相是誤會了，本王縱然有通天的本事，也說動不了父王。
棘島玄覺自然是不相信他的，但是長清向來在諸王子中聰慧強幹，大概朝堂上除了無衣和自己，這沒有立的儲君已經無冕而王了，棘島玄覺也承認這是最好的儲君人選，可是正因為這樣，棘島玄覺更加不希望他過早的毀在他紮眼的聰明上面。
他沒有說話，僅僅像是一個象征性的微笑，道：王爺天縱英才，卻更要好自為之了。
長清居然拱手，道：多謝廉相提點，本王記下了，來日……
天上萬裏碧空，找不到一絲能遮蔽太陽光芒的雲彩，至今天，夏日漸進，暑氣慢慢的蒸騰起來，無比的煩人。
無衣早在折子送到辰都之前就已經知道疫情了，他倒是不像有多震驚，只是吩咐染了病的村落調重兵隔離開，在這些村落下遊的人不許再用嵐江的水，只能用井水，並調了大夫過去查看控制。
殢無傷一下一下的擦著手裏的劍，問：賢相不覺得蹊蹺？
無衣又落了一子，困死了言允一大片黑子，道：有什麽蹊蹺的，之所以蔓延到此等地步，只因為是毒而非病。
殢無傷又問：賢相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及早的處理了？
無衣挑起眉來看他，道：將軍有解得方子？還是知道下毒的人是誰？
殢無傷終於擦完了劍，道：我必然是不知道，但賢相既然這麽肯定，想必是至少也知道了個七七八八。
無衣低低的笑起來，道：你怎麽不想想，這些染病的地方為什麽一應官員都是全身而退？為什麽回話的時候口徑不能一致？為什麽他們的妻兒老小也都幸免於難？
殢無傷搖搖頭。
無衣笑道：你又何必裝糊塗，人都是有私心的，跟自己父母妻子甚至官位名爵比起來，旁人的性命算什麽東西？自然是多大的良心都昧的下了。
殢無傷哦了一聲，沒有下文了。
無衣又落了一子徹底的讓言允沒有了退路，才又說：但是事情做得這樣不機密，恐怕就是做給咱們看的。
他忽然的就走神了，手裏一顆子懸了半天，喃喃的道：這等行徑何異於屠城呢？原是自己人下起手來更狠心一些。
殢無傷看著他，目光裏遊移不定的一些東西，他總是在思考一個重復的問題而始終不得其果，他曾經問過即鹿：你的哥哥為什麽和你如此的不同，始終不善不惡，懸浮在中間的一線上，一步都沒有行差踏錯過？
即鹿也並非全然的不解，噙著冷淡的笑容，道：我哥哥那樣的才情，近乎妖了，怎麽是我能知道的？
殢無傷就不問了，即鹿同他一樣，大概不曾了解過無衣，即使已經付出了那麽多的時間，可是始終差那麽一點點，他們大概也都覺得這樣已經夠了，誰都不需要再往前一步，誰都覺得不兩敗俱傷是很好的事情。
嵐江的水用看得見的速度淺下去雖然不至於擔心斷流，但是畢竟可見這一路都是沒有雨水的，水越見得的渾濁，無衣站在堤上往天上看了一眼，一絲雲彩都沒有，白晃晃的日光往地上砸下來，他把傘略微的移開一些，陽光就撒到他的衣服上，折的掐著金線的地方一層一層的光芒，殢無傷在長提的這一邊站著，也沒有撐傘，卻已經換了淺色的衣衫，無衣隔著陽光去看，總覺得這樣的裝束格格不入，就好像是讓他自己穿鎧甲那樣子，總之就是不順眼。
殢無傷的耐心一向不錯，他為了一場伏擊或者突圍往往能幾個時辰一動不動的呆在某個地方，遑論這會沒心沒肺的曬會太陽了。
言允從後面跑過來，戴著個小鬥笠，無比可愛的樣子，他跑到無衣身邊站住展開手掌，上面是些碎銀子，便像是很得意的樣子，無衣把銀子接過來，笑了笑，但是從殢無傷的角度去看，其實並不清晰。
這些銀子其實是本身並沒有什麽特別，不過是當日嵐江郡上下散到各地府庫用來同糧商買糧食的銀子，有沒有損耗已經看不出來了，但是畢竟成色一類的東西還是可考的。
無衣把銀子放在手裏細細的看了一時，再略微一攥，跟言允說：允兒真是少年英雄，若是這次真的能一網打盡，允兒居頭功。
殢無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得很近了，道：賢相未免貪心了，一網打盡倒不是很難的事情，只恐怕最大的那條魚不惜魚死網破。
無衣道：我是只破張網，換魚一條命算是很值得了。
殢無傷轉過去看江水翻湧而過，卻不見昔日壯闊，頗像是垂死掙紮了，其中偶爾翻過一兩條魚，他手裏的石子就彈下去，一點血花泛起來，又最終不見了，而後又說：賢相想要哪一條魚，只管有的放矢，何必讓許多無辜的性命陪葬，更何況雖然他們並不無辜，但是也只是識人不明又或者身不由己。
無衣看見那一點血花淹沒的如此之快，又一挑眉道：沒有點腥風血雨，人怎麽會長記性，我要的不是當時這一點風波，我要的是長久的安定。
殢無傷又轉過身來，道：既然如此，我權當你妄想，又權當我自己喝醉了，一並妄想了。
無衣是什麽樣的人，很容易聽出這句話裏面的意思，殢無傷從來不參加朝堂上任何性質的黨爭，然而那些黨爭說明白了，不過就是皇子們手底下那些小動作，不過雅狄王當做沒有看見，別的人也只好暗鬥，大皇子為什麽死已經很明白了，他既然有心九五又不肯下勢結交，孤掌難鳴的最終結果就是連府門都不用出都死得不明不白了，再說白了，就是幾個女人看他不順眼用點小動作，他就死的連個好名聲都沒有留下。
皇後當時是沒有說什麽的，但是傷心是看得見的，皇後自己沒有子嗣，但是大皇子是皇後族妹所出，雖則皇後向來對一眾的皇子一視同仁，但是畢竟這一點血緣牽連還是有不同的。
但是後來但凡是年紀到了出宮開府的，內中配備的一幹人等皆是出自皇後的手底下，年紀不到的，也都把殿搬到了中宮附近，可見的，女人都是小心眼的，但是不同的是這小心眼表現不同，無衣那時候就說，若天下女子都如同皇後娘娘一般樣子，就安定了一大半。
楓岫也搖著扇子說：室中有女即為安，不過得一好女實在是不容易，天下間就皇後娘娘這麽一個，可巧就在母儀天下的位置上，也不能說不好。
這樣來看，不過又是一個重復罔替的事情而已，天家無父子，就不要說兄弟之情了，煮豆燃萁的事情，無衣一直的在冷眼，他覺得現在下註實在是太早了，至少讓他們自己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一番才能看出來誰真的有能居九五。否則就是下一個趙盾，害人害己，棘島玄覺似乎也在觀望，但是也是純然的善意，畢竟來日一朝登基，說的大了，社稷蒼生的前途，說的小了，也關乎到自己在史書上那一筆是黑是紅。
花千池站在更遠一些的樹蔭裏面，紅色的衣衫楚楚的流動著，一點一點的算計著，嵐江什麽時候換郡守，她畢竟是女子，某些預感沒有道理的靈驗，比如她自己很快就能脫開這種控制。
無衣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的轉了方向對著花千池笑了一下，意味不明但是又分明的帶著某種威脅的意味，花千池也笑了，她自己忽然覺得，若是一個人連死都不怕了，幾乎就沒有什麽害怕的了，花千池還覺得更幸運的是，她沒有愛上一個人，所以她幾乎沒有害怕死的理由了。
無衣把手裏的銀子交給殢無傷，道：按著查回來的單子讓人去沒有分號的那些小糧商那裏一家一家的核實，我要當日官府付給他們的那些銀子，越多越好，登記造冊，來日雙倍的還給他們。
禦林軍查起東西來，大材小用一些，底下那些開著小店但求溫飽的人當然不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自然經不起嚇唬，把那些還在的銀錢都交了出來，甚至不需要告訴他們這些錢必定會還，民不與官鬥，商自然是更不能的了。
不過三日的功夫，幾乎把還存的銀錢都收繳了上來，無衣看著桌前幾個盒子裏面堆疊的碎銀，道：真個好東西。
殢無傷難免掃興，道：只可惜你這一借，來日還要還回去這些，真是虧。
無衣不置可否的扣起盒子，道：將軍看來此生同算盤沒有緣分了，少說少錯，方不負將軍的英名。

此生難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頂端

tyrin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52)

25樓發表於: 2012-02-25 23: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管理提醒︰ (晏雪) 請修改主樓標題日期 (2012-02-26 10:48)

二十六、

銀瓶裏面還插著早上剛剛剪來的荷花，滴滴答答的往桌子上滴水，無衣坐在書案後面不知道是在看花，還是在看書，嵐江郡守顯然快跪不住了，無衣終於說話：大人做什麽？威脅我？

嵐江郡守倒不像是之前那樣萎縮的態度，跪正了，道：賢相是聰明人，下官說白了也不過就是個身不由己的棋子，有些話不如說明白了好。

無衣笑了，道：既然大人都豁出去了，不妨坐著說話。

嵐江郡守果然不客氣的站起來，又坐下，道：下官知道活不了了，大人一來，下官就知道了，不過人到了生死關頭容易犯糊塗，還想著掙紮一兩下，現在看有點糊塗的過分了。

殢無傷已經不耐煩了，道：說重點。

無衣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道：大人還是說重點吧，大將軍比不得文人好耐心，一時生氣了，一劍結果了你，就虧得大了。

嵐江郡守似乎也在忌諱，看了殢無傷一眼，道：大人想必也知道，嵐江這一脈，都是三皇子的所轄制，他撒了許久的網，自然要收到些好處才可以。

屋子外面的蟬鳴聲已經有了刺耳的意味，無衣手裏的茶也已經涼了，碧綠碧綠的，看著分外醉人，無衣淺淡的一點笑容，似乎一無所知又似乎胸有成竹，敲敲桌子，又道：好處不是這麽收的，要錦上添花裏面收，而不是不知道審時度勢的雪上加霜。

嵐江郡守笑著，道：三皇子年輕，我老糊塗，但是事情已經成為定局，大人唯今之計只能保住一分是一分了。

無衣忽然把手裏的盅子扔到了地上，砰然碎裂的聲音，殢無傷都側目了，無衣卻似乎只是無意，抽出帕子擦了擦手，又微笑起來，道：百姓麽……他能視之如草芥我有什麽不能，你們家主子確實太年輕，年輕的，以為這世上只有他一個人心狠手辣，又以為所有的人都是廉相。

嵐江郡守也笑了，道：我不是來說廢話的。

無衣道：你已經說了很多了。

嵐江郡守似乎還在猶豫，但是又想已經退無可退，還是說：我想要的不過是一條生路，大人要的不過是攔著一個人，兩好的事情。

無衣慢慢的站起來，走到他身邊停下，卻不看他，道：你是在跟我談生意，還是只是單純的威脅我？

嵐江郡守從袖口抽出一卷東西放在桌子上，道：大人要的，都在這裏了，不必費心多方查探了。

無衣似乎是很驚喜，道：大人要是早棄暗投明，我還何必費這樣的周章，實在是失策的很。

但是嵐江郡守還沒來得及高興，無衣已經讓人扣下了他，剛才驚喜的樣子轉瞬半分不剩，又輕描淡寫的道：我說要是早一點就好了，可惜我什麽都查清了，你才送來，可不就是很失策。

嵐江郡守還在掙紮，拼命想掙開禁錮，平日一點端方的樣子也不見了，道：賢相別把事情做得太過難看了，這東西是我安身保命的，還有一半，若我死了，自然有人存著，只這一半無關痛癢的，怕是也成不了事。

無衣回頭去看他，斜睨的眼角一點諷刺的笑意，半晌從桌子上撚起一疊紙從他臉上摔了下去：我比你知道的還多一些，所以你這點籌碼實在是不夠讓我跟你交易的。

殢無傷在旁邊看著，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盯著無衣一寸一寸的看，終於轉身出去了，無衣卻絲毫不為所動的樣子，冷哼一聲繼續說：三年前你從極其偏遠的祁州調到嵐江任上，不僅升了職位還娶了嵐江上的花魁花千池，旁人看著只道大人你時來運轉，官場情場都得意了，可是恐怕大人是先情場得意了，才有官場上得順利，是不是？

嵐江郡守的發冠松動，一兩縷頭發垂在額前，分外的狼狽，自覺滿盤皆輸，一句話也不肯說，無衣又道：三皇子的居心我不知道，可一兩手的小兒伎倆我還看的出來，籠絡你們這些失意不得誌的官員，再尋著萬般手段把你們換任到富庶之地，利誘不成的，也能威逼，自然有父母家人在京中“供養”，是不是？

無衣耐心也是極其好的，不然同許多人耗了這許多年，也沒有被氣死，可見是有道理的，他手裏有提起一管筆，在紙上不知道胡亂劃著什麽，自顧自的接著說：你帶來的東西，是三皇子手裏明樁暗線的名字，但是他們的把柄軟肋仍舊是沒有說出來，而沒有說出來的那一半，在尊夫人花千池那裏，是不是？

嵐江郡守的臉色已經完全的白了下去，再發出聲音的時候，嘶啞的不像話，低低笑了兩聲，擡起頭盯著無衣看了一時，道：可惜三皇子沒有大人相助，否則何苦費心至此，到底竹籃打水。

無衣仍舊不在意的樣子，事不關己的笑道：你想得多了，我也不願意造許多的殺孽，要是大人還有些算計，不妨也就把該說的都說了，本相無才，可也能保你家人安康無憂。

嵐江郡守再不濟，也該明白事已至此就不是他能選的了，道：賢相不要逼我了，你想要的東西，一並此次賑災錢糧一事，都只有花千池知道，我……他不再往下說，無衣也不逼問，點點頭讓人帶下去了。

花千池幾乎是緊跟著就進來的，輕盈的從屋檐上飛下來，在裏無衣不到一尺的時候，又被墨劍架在了脖子上，停下來卻仍舊不驚慌，道：將軍可算古今第一不解風情之人。

殢無傷仍舊冷著臉，沒有半分表情，無衣自覺地後退了，殢無傷忽然對花千池道：有什麽話，就這麽說吧。

無衣是背對著他們的，卻仍舊有幾分驚訝，但又覺得荒唐，不做聲的等著花千池說話，花千池也後退幾步，但是墨劍幾乎是如影隨形的始終貼在她脖子的皮膚上，她還能維持著那樣的笑容實在是不容易，她忽然腳下一踩，旋身倒飛向書桌上，墨劍還是跟著，卻已經在她的脖頸上留下一道血痕，殢無傷重復：我說了，有什麽話，就這麽說。

花千池坐在桌子上，提起筆洗邊擱著的一支筆，在桌子上一通亂畫，只笑嘻嘻的也不說話，無衣由著她鬧，鬧得差不多了，她問：大人會殺我嗎？

無衣搖頭，她又說：可是我不是那個沒用的孬貨，死都不會說。

無衣又點頭微笑，道：不妨試試。

嵐江那邊顯然幹旱的土地已見龜裂，但是辰都中莫名逆襲了一場寒氣來，並不見雪雨，只冷的百花俱委頓，竟然像是有些像是殘冬沒有過完，又倒回來補上來一般，人只道不是好兆頭，想著之前於冬中早開的花，頗似陰陽四季錯亂了一般，但是除了辰都之外，別的地方卻沒有這樣的異樣。

凱旋侯靠在長榻上面，手裏一個匕首映著燭火，溫柔又銳利的反光在楓岫臉上跳躍著，楓岫幹脆用扇子遮起臉，悶聲悶氣的道：你這是無聊了？那就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老戲弄我有什麽好的。

凱旋侯從榻上下來，光著腳踩在地毯上面，他的府邸並沒有完全的營造好，只是中間這一點卻已經起來了，盆裏還有紅艷艷的炭火，他用匕首在火盆裏面撥弄了兩下，道：尚書大人真的是老糊塗了……

楓岫也不反駁，話裏盡是伏低的意思，道：晚生求侯爺提點一二。

凱旋侯擡起長長的睫毛看他，又有一些嫌棄的意思，站自來走了兩步道：賢相自然不是去賑災的，天災說到底只此一年，除了人禍才是長久之計。

楓岫的扇子在手裏掃來掃去，又笑著道：人禍我是知道的，只是人禍多了去了，賢相要除的不知道是那一處？

凱旋侯似乎真是頗無聊的樣子，道：能狠得下心天災之上加人禍的，也就首當其沖該除了，更有一項，既然造了瘟疫的假象出去，就不該留著人再向賢相示威，就這等手段，也不配為君。

楓岫把他拉到暖和一點的地方，又同他一並坐在地毯上，道：只是攘外也要安內啊……大禦史眼看就回來了，又加上三皇子不安分，麻煩紮堆。

凱旋侯輕笑，道：你看賢相像是怕麻煩的人麽？麻煩不可怕，怕的是麻煩把自己藏著，倒叫人無從下手。

楓岫皺著眉，點點頭，又往炭盆裏面丟了一兩塊木炭，道：那依著侯爺，廉相那邊會怎麽樣？

凱旋侯聽見火盆裏面劈啪炸開的火花，道：不擔心，此一回賢相同廉相倒像是想到一處了，但是怕就怕廉相狠不下心，舍不得……凱旋侯又頗邪氣的側臉看了楓岫一眼，用手比了一個“三”。

楓岫扔了扇子，用手壓下他的手，搖搖頭笑道：這個不用擔心了，廉相比起我好友，還要死心眼，我怕的是……他忽然不笑了，擰著眉心一點不容易察覺的褶皺道：怕即鹿那裏出什麽差錯，畢竟……在宮裏呆了這麽久，有些事情無衣不說，但是未必就不知道。

凱旋侯看著天上一輪亮的發白的月亮，不知道想什麽，又說：大人一直長於鬼神之事，且說說這幾日的怪異天氣所為何來？

楓岫還在想即鹿的事情，冷不丁被這麽一說，居然也反應上來了，道：我看著果然不是好事，天都看不過去了，君上似乎還是要動兵攻打北肅，看這光景就是為了把無衣支出去，剩下廉相一個好對付。

凱旋侯道：廉相遠比賢相難對付……君上真是老糊塗。他說到後半句，竟然有些明白的恨意浮動出來，頓了頓又說：我看著天氣，還有幾天冷，莫不是因為那大禦史要回來了麽？

楓岫聽了，笑了笑，極其嫌棄的表情，道：那老東西怎麽還沒有死呢？真是蒼天無眼。

凱旋侯看他表情好玩，跟著笑了一陣，問：那老東西到底是個什麽人品德行，招的你們都惡心他，回來也絕沒有好日子過得。

楓岫這次毫無掩飾的皺眉了，道：他啊……就是只鴨子，不僅聒噪，而且還嘴硬，恐怕把他扔到宮門口那尊大鼎裏面去煮，他都投胎了，那嘴還沒有爛呢。

凱旋侯道：那活到這會真是不易了。

楓岫冷哼一聲，道：一個就會叫喚的老東西，誰真跟他計較，誰費那個功夫對付他，落個欺負殘老的名聲。

凱旋侯又撥了撥盆裏的火，道：他真是不聰明，恐怕這次是有來無回了。

元別仍舊裹在大毛衣服裏面，勒著一道抹額，蹲在院子裏面看竹筍，看了一時又唉聲嘆氣的回去了，棘島玄覺問他怎麽，他道這會怕筍子都凍壞了，但是又無計可施，又說這是命數一類的話，棘島玄覺只道有這一劫，日後才能長得好。

雖然是玩笑，但是這話在日後看，總像是笑話了，但是此時總是美好和煦的，可自己笑話自己，始終都不是好事。

谷梁安回來的事情似乎就被雅狄王那麽似是而非的同意，用意不好說，但是想著也是跟用兵的事情有關，棘島玄覺徹底頭疼了，幾乎有點想把這人截殺在半路上了，但是這樣作為到底有些太目的明顯了。

長清是沒有這些煩惱的，坐在自己的大殿裏面，看翠色的珠簾在冰冷的空氣裏面叮叮咚咚的響著，頭發上得簪子被解下來放在旁邊，身後站著美艷的女子低低的聲音蕩漾在空氣裏，平白就讓人覺得刺骨，長清聽完了，還笑起來，道：賢相這人，果然值得下了功夫本錢來鬥，收買不了就除了吧，但是卻每每覺得可惜。

身邊的女子問：那王爺就由著賢相在嵐江的作為？奴婢聽聞，賢相已經在審花千池，不惜對她都動了大刑。

長清笑了，道：你怕什麽？大刑能大到什麽地步？況且花千池知道的東西我也不怕她說出去，不過一二百人的名字，賢相他再如何，也不能立刻就把人趕盡殺絕，更何況，花千池所知道的，也都是錯的。

那女子垂下眉睫，忽然想到，自己來日恐怕也就是花千池的下場，長清解了腰帶，外面的風從窗戶吹進來，灌得他滿袍子都是，他也像是不怕冷的，幹脆把袍子扔到旁邊，又盯著墻壁上點畫的龍紋，格外的孤絕。

此生難料，心在天山，身老滄州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