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8[無衣師尹X符應女]明月心（第15節，46-47F，完結）|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8.28[無衣師尹X符應女]明月心（第15節，46-47F，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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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jin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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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11-08-21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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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師尹到底是無心或有意啊?，若是單純欣賞，也太費心思。(笑)

〝磨磨蹭蹭到符應家門口，稀哩嘩啦下起雨〞，分明早有預謀...

感覺上還是很淡然的師尹，開始動作頻頻.....投其所好(笑)
但符應還是一付以書為糧、以學為主，對師尹的心思或許只當一般。

兩人淡淡的互動，像是細水長流般，最後終於感覺到一絲絲若有似無的情愫存在。(興奮)

好在作者大人標題斗大〝師尹X符應〞，所以情愫應該不是我的幻想吧。

我自己解釋成，目前當該是郎微有情、妹或許尚無意...哈

非常感謝分享，繼續期待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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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su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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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11-08-21 09: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引用第20樓lovejin赤西于2011-08-21 01:26發表的 : hCvn(f
這個師尹到底是無心或有意啊?，若是單純欣賞，也太費心思。(笑) *f#4S_ws`
〝磨磨蹭蹭到符應家門口，稀哩嘩啦下起雨〞，分明早有預謀... `U3
)|a9Z~#x
感覺上還是很淡然的師尹，開始動作頻頻.....投其所好(笑) 2!3&Ub#FO
但符應還是一付以書為糧、以學為主，對師尹的心思或許只當一般。 ?W|IC8~d')
....... 2!otVz!Mh

呵呵，多謝道友欣賞
因為我是翻牆發文，所以經常有時候翻不上了，沒法給你回覆
師尹有意還是無意？這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吧，雖然標題是那么寫，但有時候可能只是為了標明男女主
不過這篇應該不是只有這一個目的，呵呵
當然我個人覺得可能師尹只是下意識的想多和這個姑娘接觸接觸，既然他有書，她又好書，也是順手人情，也恰逢當時他并不忙
不過好時光總是短暫，所以才更讓人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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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11-08-21 1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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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子規聲裏雨如煙
一眨眼，又到了春夏之交。慈光王都暑氣漸重，濕熱無比，各類疾病抬頭，醫館藥鋪都忙的不可開交。惠民藥局特設了數個義診點，遣人坐鎮，為平民看病施藥。符應見此情形，也想去幫忙，雖然無非也就是些傷風中暑，但可以多些實踐，免得總是紙上談兵。因此求師尹設法，好將她也安插進去。符應之醫術，師尹親見，也沒有什麼不放心，遂將她托予一位同僚，在其手下幫忙抓藥煎藥。符應于生人面前寡言罕語，縱是手中有神奇偏方，亦不敢輕試，只以增長見識為主，低調行事，讓人只以為這瘦弱少年是師尹派來幫忙的學生而已。
少了前段時間無所事事的清閒，符應愈發忙碌了起來，聽說師尹近日倍受界主器重，身為京官，自有許多要事處理，二人雖住得很近，碰面的機會卻驟然少了。
這一日午後，熱浪滾滾，中暑的人一個接一個，老人們都說慈光之塔有史以來，都不曾遇到過這麼難挨的夏天。義診處擠滿了人，符應又要忙著照看藥吊子，又要顧著哄手上的孩子。這孩子也真是可憐，他爹爹帶他來看病，排隊排的不耐煩了，就把孩子往樹下一擱，自己跑到一邊去和人賭棋去了。符應看這孩子哭得慘兮兮的，於心不忍，忙抱起來哄著。豈知一到她手裏，這孩子反是哭的更凶，符應沒有抱過嬰兒，怕一鬆手摔了他，只得緊緊摟著，跟捧了個古董瓷瓶似的。而且，醫生看病，要的是望聞切問，這麼點大的小孩兒，給他把脈，他就手舞足蹈；又尚未滿周歲，話都不會說，符應哄了半天，看他滿臉通紅一身是汗，怎麼也判斷不出他到底哪里不舒服。
正是一籌莫展之際，孩子忽的被一人接了過去，抱在手裏細細看了看：“孩子包得太緊了，天又那麼熱，他自然不舒服。”一邊說，一邊伸手松了松他的繈褓。符應定睛一看，歡喜之餘帶了幾分詫異，她可想不到，秀士林的無衣師尹，居然會精於兒科，忙和他請教這孩子到底得了什麼病。
“稍微有點發燒，不是出痧子，我看他可能也餓了。”師尹讓她把那些消暑解熱的藥湯減了分量拿一碗來，慢慢喂下去後，師尹輕輕拍拍懷中的嬰孩，不一會，那孩子便睡熟了。
符應自是不知，師尹出仕前做過幾年塾師，好幾個學生，都是三兩歲便送在他門下，照應孩子，早就有了幾分心得——也幸得他路過出手解圍，符應方不至於太過難堪。
終於結束了一天的義診，師尹和義診點的醫官寒暄幾句後，幫著符應拿起東西，一同走回去。這段時日，師尹雖仍是秀士林的無衣師尹，卻明顯重要了起來，只是習慣使然，出門依舊不喜乘車騎馬，也不帶隨從。符應倒因此放鬆了下來，與他並肩而行，隨意閒聊，少了不少拘束。
原來木先生又去上天界遊學了，原來上天界有意請他去為皇子講學，原來秀士林在擴建……原來在他們不大相見的這一兩個月裏，發生了這麼多事。
“上天界請木先生去為皇子講學？那豈不是要他做太傅？”符應微覺詫異，很快又收起這種口氣。碎島就和慈光很不一樣，木先生身為慈光大儒，可去上天界做太傅，若這事放在碎島，絕對無法想像。碎島之人，無論男女，生是碎島人，死為碎島鬼，生生世世都要效忠王樹與聖王。
師尹微一沉吟，說道：“那到也未必。惟風此人不喜官場約束。不過，上天界與慈光又是大不相同。”話說了一半，下面似有什麼看法被隱去了。符應對仕途政事素來興趣不大，只歎了一句：“木先生常年在外遊學，你們好友之間聚少離多，要換做我，不知道會有多少遺憾，可你二人之間情誼，倒是未減分毫。”
“人各有志罷了。”
“話說，即鹿小姐近來如何？”符應聽出他話中的慨然之意，立刻岔開話題，“我也許久沒見到她了。”
“即鹿啊……”師尹愣怔一會，續道，“她不在王都，出去了。去了哪兒，我也不知道。”
符應一驚：“你怎麼會不知道？她一個姑娘孤身出遊，路上有什麼閃失怎麼辦？”
“她呀，你還不放心麼？尋常人不吃她的虧就不錯了。何況她這樣也不是第一次了，管多了我還沒煩她就先煩了。只要她喜歡，自由自在的挺好。日後嫁了人，可沒這份悠閒了。”師尹倒是一付的不以為然，說的淡定。
符應哦了一聲，仍是想著。師尹歎了歎，又道：“其實她這次是在與我慪氣。”
“你對她挺好的，她為什麼要和你慪氣？”
“唉……事情是這樣的。前幾日，即鹿說她有個朋友要生日，那朋友最喜牡丹，她便畫了幅牡丹圖。然後她說她字沒我寫的好，要我幫她題首詩。”
“哈，我知道了，你最不擅那些吟風弄月的詩詞，定是你作的詩太差，壞了畫的意境。”
師尹輕咳兩聲，說道：“你還記著那本《簣山詩話》？那不過是我閒居時隨手寫的。”
“閒時寫的？哈，我還記得即鹿當時說，是某個老叟寫來故意捉弄人的。”
師尹略略一笑，不去答話，只是繼道：“所以師尹有自知之明，特地挑了前人現成的詩句寫上去。只是……只是……”頓了頓，迎上符應好奇的目光，終是說了出來，“我題的是——雖是富貴姿，而非妖冶容。歲寒無後凋，亦自當春風。”
符應不禁啞然失笑，緩了緩，說道：“真是下筆千言離題萬里。沒想到無衣師尹竟也會犯這種錯誤，這可是詠茶花的。你寫的驢頭不對馬嘴的，難怪即鹿會生氣。”
“唉……我也不知怎麼的，一走神，就寫了出來。即鹿不高興了，壞了她的畫倒是在次，她非說我在笑她畫得不像。說看到我就來氣，非得出去散散心不可。”
符應笑個不停，難得看師尹出這種紕漏，想像他在即鹿面前尷尬挨駡的情形，真是越想越有意思，打趣道：“師尹一定很喜歡茶花，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未想到師尹竟順著她的話，說道：“是啊，十德，比起牡丹，我倒確實更喜茶花。”
符應不敢讓他看到自己臉上忍不了的笑意，只盯著路面，繼續往前走，口中應道：“嗯，我也喜歡茶花。又叫海石榴，這名字就好玩。可惜花期已過，要看只有明年了。”
師尹原是說來做笑談，驟然想到什麼，也是一愣，繼而又不可置信的暗自搖頭，仍往別處閒話了。

那之後，符應見到師尹的次數就更少了，但每次相見，總是聊得歡暢。淩霄花也謝了，藤條漸漸枯去，符應坐在廊架下看著書，猛然驚覺又要入秋了，而師尹，也很久沒來這兒喝茶了。合上書，遠眺漸漸西下的太陽，符應也很想念兄哥。
到底什麼時候回去呢？她知道兄哥一定也很想念符應，但她一時也拿不定主意，可偏偏又尋不到什麼必須多留一段日子的理由。
自言自語道：“再等等吧……”究竟在等什麼，她想起來也是一片茫然，有時候會因自己的自私而愧疚，可有時候，又會很心安理得的等待著什麼。
聽說這一屆的武評會，由慈光承辦。
武評會是四魌界由來已久的武學盛事，五年一屆，上一屆大放異彩的是上天界的禦天龍族。這一屆，聽慈光的人說，好像雅狄王也要參加。
慈光的百姓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武評會的武冠頭銜，在上天界、殺戮碎島、火宅佛獄三家手裏輪流轉，慈光之塔每屆都是陪太子讀書的份兒。歷史上自然也有過拔得頭籌的記載，不過那也是好幾千年前的事了吧。
文人主政的國家，每到此時就顯得分外羸弱。
因此，民間對慈光承辦武評會這種燒錢賠笑的事，並不支持。想想也是，自己掏錢看一群外人在自家門口打架？然後耀武揚威？
當然，珥界主有他自己的想法，似乎師尹對此也持支持態度。這也許就是為什麼這件事要交給師尹去主持的原因吧。
符應作如是想。
武評會定在年底，師尹一入秋就開始忙碌。作為殺戮碎島的人，符應自然期盼雅狄王第一次參加就能威震四魌，好揚碎島國威，但又難免會擔心師尹的面子上掛不住，在她的認知裏，慈光之塔就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武人。慈光的百姓也是態度悲觀——能拿得出手的慈光武人，大概還沒出世吧。
好在師尹對此也不在意，舉辦武評會，並不是只有奪冠這一個意義。借此機會同其餘三界交好，甚至可以試探到三界的實力。至於與參與者建立良好的私交，那又是額外所得了。
不過對符應來說，武評會在慈光王都的召開，並不能給她帶來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也不清楚雅狄王此行會帶些什麼人來，身為碎島聖王，蒞臨他國，排場必是少不了的。符應在棘島是自由慣了的，兄哥玄覺昔日還是武將時，亦帶過同僚到府上去，說不定這次雅狄王的隨行者中，就有兄哥的舊識。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符應可不想被人認出來——那可會給兄哥給棘島，帶來一場災難啊。
於是，慈光王都熱熱鬧鬧的開武評會，符應背上自己的藥簍，一聲不吭的出了王都，名為采藥，實則避難。

* * * * * *

武評會一切順利，武冠頭銜果不其然為雅狄王摘得。雅狄王只是初次展現出獨創的兵甲武經其中一卷的武功，便技驚四座。上屆武冠上天界的天尊皇胤，更是震驚不已，暗忖依雅狄王實力，恐怕未來三屆武評會，都未必能有人能撼得了他的武冠地位。與會的三界國主，也皆對殺戮碎島的武夫形象刮目相看，雅狄王論智論勇，皆屬不凡。武評會後，四魌界的形勢，亦就愈發微妙了起來。
殺戮碎島南鄰火宅佛獄，北接慈光之塔，處於兩者之間，放眼看去，常年處於一種被南北夾擊的狀態。於慈光之塔而言，碎島是阻擋佛獄的天然屏障，凡事挑碎島去做冤大頭，和佛獄死磕便是；而對碎島來說，慈光再羸弱，畢竟也是另一個國家，變不成自家的後花園。上天界始終居高臨下，笑意盈盈的俯視下麵三界。可經過此屆武評會，雅狄王以一國至尊奪取武冠之名，以及他在諸多場合有意無意展現出的禦下之嚴、治軍有方，都讓原本以武論道的武評會，突然混入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味。
雅狄王倒似以威懾為主，或者還不想和慈光交惡，又或者身為王者我行我素早已是習慣，竟婉拒了上天界的邀請，在慈光多逗留了一段時日。除卻界主款待之外，雅狄王更是禮賢下士，結交了不少慈光名士，一改慈光之人對碎島武夫的成見。而作為本屆武評會的主持者，師尹自然義不容辭的要做陪同。

符應在武評會結束後過了一段時日，聽說雅狄王確實已經離開了慈光王都回國去了，這才踏上了返回王都的路，又在王都外的山林裏逗留了幾日，才打算進城。
這一日，符應在王都外七八裏處的一個驛站內歇腳。驛站內，武評會的氣氛還未消盡，不時的還能聽到有人在對雅狄王高深的武學津津樂道。符應聽在心中，亦覺長臉，又因所慮之事已去，更是無比輕快。
她抱著藥簍，依在門邊稍稍打了個盹兒。不覺間已是三更天，起身整了整行囊，悄悄推了門往山裏跑去。
王都郊外的曉月山中，長有一種奇異的紫優曇，花蕊金黃，香氣芬芳，因山中入冬比城中晚很多，是以只在此時的三更天才開花，日出即謝。《青囊符應經》上有記載，此花盛開時採摘下來，晾乾後可入藥，是治療眼疾的勝品，只是難得的很，藥鋪裏買不到。符應在這裏已忙了三日，還未尋到此花蹤跡，雖有些疑心書上是否記載有誤，但不想就此放棄。不過她想，待到天亮，不管結果如何，都得進城去了。
山道愈行愈險，不多時，路便看不見了，符應手中竹杖揮舞，既是掃除障礙開闢道路，又起打草驚蛇之用。忙活了半天，卻仍是一無所獲，口中微渴，偏巧水囊遺落在驛站中了，符應想起曾聽即鹿提過，曉月山中有一處瀑布，泉水清洌，是賞景解乏的好去處，當下來了精神，往即鹿所說的瀑布走去。
未上山道，忽見得眼前閃過一道熟悉身影，今夜恰逢十五月圓，月色正好，撒得那人一身銀輝。符應但見那人一身水藍色衣裙，頭上一支步搖銀釵不住的打橫搖擺，雖是匆匆晃眼一過，可她還是認出此人——可不正是即鹿麼？
即鹿有說過，幾年前他們兄妹倆還曾在中秋時去那瀑布邊賞過月。符應怔了怔，暗自尋思，即鹿難道看今晚月色可愛，去那裏賞月了？她既來了，那師尹是不是也在？
慈光的女子，能在夜晚出來隨意走動，果然享有碎島女子難以企及的自由。符應想到小的時候，在碎島的事。殺戮碎島是男人的天堂，女人只佔據角落裏最不起眼的空間。碎島四面環海，女人卻無法光明正大的享有海天之間的自由寬廣，待在家門之後，看著方寸天空，才是最安全的。五六歲時，符應便嚮往過牆外的世界，半夜翻牆出去，脫掉累贅的華服，只著一條小褲衩在海裏暢遊一番實在是家常便飯。當然後來還是被發現了拎了回去。皮肉之苦倒是沒有受，只有姆媽苦口婆心的勸她安分度日，說她投胎在重耳樹已是天大的福氣，做女人不可貪得無厭。
因為怕父親難過，怕姆媽被連累責罰，符應也就不再只圖自己痛快了。
想到這茬，她總會有些感慨，刹那的失神，未及叫住即鹿，她已不見蹤影。符應又是好奇心頓起，想著若能在此遇到師尹兄妹，也算是緣分了。舉目遠眺，前方不遠處似有火光閃動，應當有人，當下移步過去，一探究竟。若真是他兄妹二人在此賞月，倒可給他們一個意外驚喜了。
越接近火光，瀑布聲便越清晰，隱隱約約混著一絲極難捕捉的呢喃低語聲，時不時的竄入符應的耳中。
如果她知道那火光是何人所點，她一定會立刻抽身退步……只是，誰能未卜先知？
符應一步步的上前，卻不知前方埋伏著怎樣的真相。
偷過樹叢縫隙，似是能看到人影，符應輕輕撥開樹枝，眼前景象讓她駭然，驟然間如遭雷擊——即鹿正與一名白髮男子相擁而立，面帶羞紅的與之在耳邊細語，那男子銀髮勝雪，長須冉冉，正是，碎島聖王雅狄王。而此時此刻，素來不怒自威的雅狄王眼中，卻充滿了柔情，只與懷中女子有訴不完的話語，全不顧周遭情形。
符應看得呆住了，她未料到，雅狄王竟還在慈光之塔。腦海中一空，冷汗直下，震驚，害怕，恐懼……各種情緒洶湧襲來，不做多想，近似本能般的拔足飛奔，想要速速離去。只當從未來過這裏一般。
然而她甫一身動，雅狄王便已察覺，眉間淩厲之色重現，騰出一手，凝氣一動，徑直向聲響異動處打去，一起極招，便是要滅口。
即鹿見狀不妙，心知此事若為人發現，就是一場大風波，但終究心地善良，不忍雅狄王在慈光多造殺孽，出手欲阻，卻是慢了一步。雅狄王氣勁方向略偏，但仍擊中符應。武冠殺招，豈是她可以承受？只聽哢嚓一聲，也不知是壓斷了樹枝還是打斷了骨頭。刹那間，符應心頭閃過兄哥的身影，自來慈光後，為保安全，符應並不與玄覺有書信聯繫，若自己此刻命喪於此，徹底從世上消失，兄哥就是一無所知，他又當如何？心念電轉，求生之欲大盛，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全力縱身一躍，施展家傳輕功，奔命似的疾馳離去。
符應怕留下蹤跡，竄入一旁小道，卻是越行越窄，兩旁樹叢漸合，竟是無路可走了。遠遠的，似是能聽到後面有追蹤的腳步聲，她腿上有傷，阻了腳程，藥簍竹杖皆在匆忙中遺失，只得撕下衣襟草草包紮止血，一咬牙，身形起躍，縱入密林之中。雙手為斧，劈開擋路的樹枝，細小的枝杈挑破外衣，在她的手中劃出傷痕，她腳下疼痛愈烈，卻仍不敢放慢。
猛的腳下一個踩空，符應身子收不住勢，急急一墜，所幸落在鬆軟的泥土落葉之上，只是欲待爬起，又是一滑，沒想到此處是個斜披，便又直直的滾了下去。砰的一聲撞倒個什麼東西，這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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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11-08-21 19: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符應腦海中刹那間空白一片，兩眼也白茫茫的不能視物，喘了好一會才緩過來，只覺身下軟軟的，又不似泥地，雙手支撐欲坐起來，只聽手底悶哼了一聲，她方才大驚，低頭定睛一看，竟是無衣師尹！符應慌忙起身，卻是站立不住，仍是被師尹扶住，架著她到一旁的大樹下休息。
符應見他在此，再想到方才一幕，臉色慘白。難道師尹知道自己的小妹與雅狄王幽會，所以前來捉拿即鹿？聽說慈光之塔首重操守，縱然女子不受輕視，卻仍有邁不過去的規矩，即鹿若撞到他手上，豈不是凶多吉少？若他撞到雅狄王，豈不也是凶多吉少？
心中正突突亂跳，忽聽師尹問道：“應姑娘你怎在此？怎麼弄成這樣？”仍舊是一副淡淡的口氣，卻不禁多了幾分關切。符應愣怔不言，一時間不知究竟能說什麼，似是說一句便會鑄成大錯。
師尹只以為她腿上疼的厲害，又不好意思說，俯下身去為她止痛止血，說道：“傷得不輕，還好沒真的動到筋骨，只是若不好好調養，怕好不全。”眼中閃過一絲擔憂，言語卻是柔和，無端的給她一股心安的力量，讓她漸漸鎮定下來。
符應對他的問題避而不答，只問他為何半夜三更在這山中遊蕩。
“我遵界主之命，送雅狄王一行人歸國，在海州耽擱了幾日，今日方回。因並無急事，想到此時正是紫優曇的花期，便來山中采藥，天明正好入城，又不耽誤明日正事。”
符應聽得心中稍安，又道：“我也是為此花而來，此花能治眼疾，只是那花太難尋了，我誤入山道，碰到餓狼，慌不擇路這才摔了下來……還好，碰到了你。你沒事吧？”
師尹苦笑道：“我無事。你也太膽大自負了，這曉月山雖近王都，但附近也是狩獵場，有野獸出沒不足為奇，你一個姑娘家，若有什麼事，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有誰照應？以後若要紫優曇，從我這裏均幾兩還是有的。”
“師尹……你要那花何用？我若均走了，你夠用麼？”
“我那瀆生暗地的朋友有用。你只管拿就是了，大不了這幾天我再多跑幾趟曉月山。”
她心中不禁一緊，師尹看出異樣，卻又不知為何。符應又道：“那就不必了，勞動師尹夜半三更上山采藥，十德實在過意不去。若被即鹿知道，也會心疼你這勞碌命的。”
師尹輕聲一笑，原來這姑娘面皮如此之薄，想的竟是這茬，說道：“即鹿這些日子總說不舒服，我這不正好可以出來給她采點藥麼？”
“即鹿不舒服？”
“是啊，下人說她常關在屋子裏，懶得說話也不想見人，經常一個人發呆，不愛說話，有時候傻笑有時候偷偷流淚。”
“莫非……是病了？要不就是有什麼心事？”符應似是猜到了答案，只是嘴上佯作不知，還是問了出來。
“你是知道她的，獨立慣了，她不說，下人也不敢多問……近來武評會實在事多，是我疏忽她太久了……我估計是前段時間她一個詩社的好友移居上天界，她少了個知己，心中傷感了，加上季節更替，有些積郁於心。”
符應聽他如此說道，心下了然。即鹿出來與雅狄王夜會，師尹確實全不知情，大約還當妹子依舊在閨房之中獨自關著傷春悲秋。一想到此處，心中又驚又亂。雅狄王顯然已看到了自己，才當機立斷要下殺手，幸而碎島風俗男尊女卑，雅狄王並不認識她這個攝論太宮之妹，否則延禍太宮府，她便真是萬死難恕。
符應心頭沉沉，師尹又說了什麼，竟全未聽進去，心神稍定，尋思即鹿極有可能還在附近，當此之際，她與師尹應當速速離去，最好是繞開雅狄王，千萬不要撞上。可她本就不熟悉此間山路，一陣狂奔更是失了方向，又不好說出來讓師尹起疑，竟不知應往哪里走才好。
正想著，符應忽聽見身後密林中遠遠的傳來窸窣聲和腳步聲，凝神細聽，來人是個男子，口中喃喃自語道：“大半夜的真是找老子晦氣！巴巴的叫兄弟們出來找什麼穿杏黃衣服的小子，莫不是把那大獐子看走了眼？！”
那人此時尚距得遠，符應仗著耳力出眾才有察覺，師尹毫無反應，仍在和她說著她腿上傷勢。符應低頭一看，自己身上一身杏黃男裝，褲腿邊血跡斑斑，分明的很，暗想來人定和雅狄王有關，若現在要逃，只怕是來不及了。略一沉吟，迅猛出手，用力一掙，啪啪啪的扯壞師尹衣襟上的一排扣子，將他身上的外套扒下來披上，揚手一抹去了臉上淡淡的易容，散下頭髮，又咬破手指，將鮮血薄薄的抹在唇上。師尹今日所著的是紫衣官服，他又高出她不少，這衣服披在她身上，正好將她渾身上下裹住。
符應做完這些，不過只在須臾間，待師尹反應過來，那人已執著火把就在數丈之外了。
那人恍然見到前方有人，快步上前一探究竟。符應側著身，低垂著頭，那人腳步聲越近，她心跳越厲害，想好說辭，只盼來人極好打發，自己能蒙混過去。
但見眼前火把一晃，那人卻先和師尹打了個招呼：“呦，這不是秀士林的無衣師尹麼？怎麼三更半夜在這荒山野嶺的晃悠啊，小心遇到豺狼。”
師尹看清來人，作揖還禮，笑道：“我道是誰，左衛營的莊統領，今晚不用當值？”
莊統領呵呵一笑：“武評會一結束，也該悠閒幾日了，正巧今日得閒，約了幾個兄弟來此打獵。”
“哦？”師尹眉間一沉，卻仍是笑意不減，問道，“同來的還有哪些人？或許有師尹同僚，亦當過去拜謁，不能失了禮數。”
那莊統領一聽，趕忙說：“有幾個是左衛營的小兄弟，還有自家子侄，沒見過大場面，這不剛射了一隻獐子，結果跑了，大家都在尋呢。”一邊說，一邊高擎火把往四下裏找，就怕漏了什麼線索。師尹心下有了七八分數，微微上前一步，恰將符應擋在身後，又道：“既是如此，師尹便不打攪諸位狩獵雅興。方才有個影子突然過去了，倒把我嚇了一大跳，不知是個什麼，往那邊去了，說不定便是莊統領說的獐子。”說罷往北邊漆黑一片的林子裏遙遙一指。師尹口氣平實，聽不出半分作假，眼見得那莊統領就要被騙過，忽然注意到師尹身後之人，不由得也是疑心驟起，問道：“師尹來此不會也是打獵的吧？你身後之人是誰？”
符應見他終於注意到自己，略是一抖，強自鎮定下來，不待師尹張口，垂首應道：“民女只是路過，欲往驛站去，誤入山路，落入溪水之中，恰逢師尹大人路過，將我救起……”
“哦……難怪你會發抖……”莊統領笑道，“師尹大人英雄救美啊，做的好。”突然想到什麼，聲色轉厲，喝道：“胡說！若是落水，你頭髮怎會分毫不濕？！”一個箭步上前，便要揪她出來看個究竟。
師尹微一後退，就勢將莊統領輕輕擋下，笑道：“莊統領何必打破沙鍋問到底呢？”話說一半，不再言語，直往身後瞟了幾眼，再看看莊統領，使個眼色。那莊統領見師尹在夜風之中只著綢緞裏衣，已然會意，再看那女子倒披著師尹的官服，側著臉，披散了頭髮，鳳眼柳眉，肌膚雪白，唇上倒是丹朱一片，隱約看去，也算是有幾分姿色，再一細看，那女子身子仍是微微顫抖，已如驚弓之鳥，莊統領立時笑開了：“哈哈哈，曉月山果然是狩獵的好地方啊，莊某獵的是獐子，師尹大人獵的是美人，莊某人輸你一籌。哈哈哈哈，打獵麼，不就講個野味？”那莊統領是武人出身，地位名望皆不如秀士林的無衣師尹，二人雖見過幾次面，也不過是點頭之交。莊統領仗持武藝高強，也素不把那些自以為清貴的酸儒文人放在眼裏，見師尹平素衣冠楚楚，此時卻擁了個小娘們在這荒山野地裏天為被地為床，心中不由得越發瞧不起他，更多了無數歡快，想這無衣師尹，原來也不過如此這般。
那莊統領自以為窺破師尹真相，輕蔑一笑，說道：“這幾月來忙著武評會，好容易出來活動筋骨，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一邊咂著嘴，一邊向符應探出手去，“良辰美景，師尹大人也不好意思獨享其食吧？”莊統領涎著老臉，以為對方和自己一般齷齪，原有另一層心思——始終對那女子有些猶疑，若能到手，豈不是一舉兩得？此刻見那小女子抖得厲害，更是色心大起，早就將一切拋諸腦後，喃喃念著“君子有成人之美”，鹹豬手伸得長長，揩油而去。
師尹見狀，右手徐徐伸出，堪堪格住對方手腕，內勁微動，力透穴位，震得那姓莊的腕上一麻，立時迫他收了手，仍是笑道：“自然只有小人才奪人所愛，那般無良行徑，莊統領必是不屑。”
那莊統領見他顯出的內力，草草一較，竟遠在自己之上，心中忽然想到曾聽人閒聊提過這位師尹大人是“君子風範，雷霆手段”，暗思對方地位又高過自己，今日若執意壞他好事，只怕來日方長，總是要翻臉無情的，當下駭然。雖口才不及師尹，但混人有混招，只說自己酒喝多了腦子有些犯糊塗，隨意打了個哈哈，趕緊告罪離去。思及今夜來此的目的，縱有疑心，回去也不敢多說什麼，想著無衣師尹到底是王都中有身份的體面人，何必因了一點疑心鬧出事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一回去，也只說什麼都沒看見，混過去了。

師尹待那人走遠了，先是略一欠身：“應姑娘，适才師尹不過是應急之舉，還請姑娘見諒。”
符應雖是個年輕姑娘，但終究有些懵懂知覺，臉上不覺一燒，應道：“是十德該多謝師尹相救。”
師尹心中卻是一沉，想那姓莊的來此找尋的，絕非一隻獐子那麼簡單，臉上笑容微斂，要問個究竟：“應姑娘，你所遇到的餓狼，便是此人麼？”
符應只低頭不語，師尹看得重重一歎，竟又擺出了那副夫子口氣：“即鹿小時候，我就常給她講一個故事，想來應姑娘也聽過，叫‘狼來了’。故事很簡單，翻來覆去的講也終是無趣了，只是我希望我家小妹，是個知禮誠信，不會撒謊之人。”聲調不高，依舊溫和，卻含著一絲嚴厲。
在師尹眼中，“應十德”畢竟是個無權無勢沒有靠山的小姑娘，若今日惹到權貴，必是不利，不如早早說出來，他還能分析利弊，儘快幫她想好對策。
符應何嘗未想到這層？只是縱然心中大亂，卻不至於全盤失了分寸。此事真相，不僅關乎即鹿名節，還涉及到碎島聖王，她不想師尹知道得太多，被牽連進來。沉吟片刻，開口道：“你所料不錯，我所遇之人，確實是那莊統領。”歎了歎，續道，“幾年前，我初出茅廬，自以為醫術精湛，天下無雙，巧遇那莊統領的侄兒染上惡疾，我便自告奮勇上門診治。結果……結果，因我大意，用錯了一味藥，那莊公子差點被我治死，雖然後來治好了，卻吃了不少零碎苦頭。那莊統領更是氣得不行，揚言非要將我打死才能出口惡氣，我心中害怕，便逃得遠遠的了。不想今日竟在此狹路相逢，我焉能不怕？”
師尹為人素來細緻，聽她軟語道來，這番話也無大破綻，結合那姓莊的為人，倒也可信。再看那傷，顯然不是簡單的摔傷所致，想那姓莊的先前大約已對她出手。師尹心中暗歎，幸而她素以男子身份示人，也幸而她遇到了自己，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符應暗自忖度，此地不宜久留，再不離開，易生變數。然而立了半日，腿上疼的厲害，那姓莊的一走，她便依著樹軟了下來。師尹見狀亦覺不妙，山中條件簡陋，還得儘快帶她回城。
師尹道一聲“抱歉”，未待符應反應過來，便負起她往山下走去。
符應從小到大，除開兄長，從未和一個男子如此靠近。伏在師尹背上，她想起那些在棘島的幼年時光，兄哥那寬闊堅實的肩膀，便是最讓她感到安全的依靠。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環住師尹的脖子，如同孩子一般。雖然他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沉香味，和兄哥大不相同，但一樣溫暖堅實的脊背，讓她從方才冰冷的心驚肉跳中安靜了下來，少頃，卻又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心中似有一隻小鹿不停的亂撞。再看師尹，額上鼻尖上，也有不少汗珠。
符應歉然道：“本是十德自己惹的禍端，卻要煩師尹背我下山……我……我一定很重吧。”
師尹猜到年輕女子最忌別人說自己重，微笑道：“你比即鹿輕多了。”
符應好奇問道：“真的麼？即鹿都那麼大的人，還要你背麼？”
師尹不去應她，又道：“我小的時候，祖母還在世。祖母心寬體胖，至少有兩個你這麼重，她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我父親怕她在家悶壞了，常帶她出來玩，遇到這種山路，少不得背祖母上下。”
“然後還得帶著你吧？此地有崇山峻嶺茂竹修林，必為你所喜。”符應歪頭想像了一下師尹小時候的樣子，是不是也是現在這般好為人師的模樣？險險笑出聲來。
師尹點點頭：“是啊，我小時候好玩，他們去哪里怎能丟下我？”
“那正是扶老攜幼……不，背老攜幼。”
“父親年紀也大了，自然很快就累了。我看得心疼，也不明白，父親卻不肯放下祖母，他說，一家之長，只有背負了什麼，才能走的踏實，走的穩當。”
“是責任麼？”符應抓住披在身上的衣服不讓它滑落，驟覺墜勢沉重，忽的明白過來，“你這衣服也很沉啊，少說十來斤了。”
師尹恍若自言自語，又道：“即鹿縱然七老八十，依舊是我小妹，小妹便是兄長的責任。我若連這點分量都負擔不起，豈不是讓人失望？”
語罷，倒是符應輕聲一歎，卻又似乎不是為了自己而感慨，一時間想到許許多多事，但又說不上來。師尹似有什麼未盡的話，卻不再出聲，只是腳步更沉了一些。
符應待要再問，驟然想到今夜所見，一顆心涼如墜冰窟，越來越涼，只盼這漫漫長夜快到黎明，好掃去這積壓在頭頂上的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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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jin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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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3)

24樓發表於: 2011-08-22 12: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每每上來就是先看有無更新，好在樓主速度一流，真是倍感欣慰。不然小的可是時時糾結著師尹跟符應...

阿！原來標題是男女主角，呵呵~會錯意。但是兩者之間淡淡的情感真的是引人入勝。

符應遲遲滯留慈光王都的原因，感覺有些明顯，呵呵

看到師尹題詩卻詠成茶花那段，比起牡丹更喜愛茶花....
嘖嘖，上一回才用茶花來隱喻人家，這回又這番說詞，不知事後回想會不會有佔人便宜的誤會~
....只怕讓人家少女心情起了漣漪。(笑)

每每符應在回想兄長的時候，就想看更多她與玄覺在碎島相處的片段(只好再自行腦補)。
師尹兄妹的相處情境，也常觸動著符應，私心以為或許她對師尹更增加一份孺慕之情。

從一開始看到現在，一直覺得符應非常聰慧外加反應一流的快~
結果掉進水裡這說詞真是漏洞百出...幸好師尹反應更快。(看得我心花怒放

)
不過塘塞師尹的說詞，又是微微的小漏洞...((話說師尹不是你第一個掛名病人嗎?))，不過幸好關心則亂，也沒被搓破。

發展到即露跟雅狄王這段，看來符應真的也即將離開王都了...
只是不知道師尹知道真相後，要如何解套這一連串的打擊，自己最親愛的小妹竟然被一個阿伯級別的..(阿，大大請別理會我。)

是說，看完之後，我又開始做一個等文的女人.......(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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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su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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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11-08-22 19: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九、此時此夜難為情
師尹原想讓她同上回一樣，去府上養傷，符應卻執意不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師尹府又與從前大不相同，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若被人知道師尹將一個女子帶回府上療創，謠言倒還在次，若引動了那莊統領的注意，就不好辦了。
師尹自猜不到符應心中這層心思，但尊重她的意思，讓她在住處獨自靜養。即鹿聞知此事，也是異常關心，雖然平日和符應來往並不多，但這次卻主動一日三餐的親自做了送過去。師尹也不在意，自己實在太忙，心想小妹能走出閨房代他關心朋友也是好事。
就這樣過了四五日，符應已無大礙。即鹿每日來照顧她，卻沒有往日那般輕快活潑，話也少了許多，每每與她目光相觸，總是很快避開，一副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
符應料她必是為了那夜之事憂慮，可即鹿不提，她也不知如何說起，只做全然忘記之態。即鹿滿腹疑慮，更是不敢主動開口，閒暇時只與她聊聊醫理草藥。
“即鹿小姐，多謝你拿了這麼些紫優曇來……”符應知道師尹大約和即鹿提過自己要采紫優曇之事，於是即鹿便來投她所好。但面對即鹿的好意，她卻要犯愁，不知是該收下還是該拒絕，“可是紫優曇本就不好得，花期又短，我都拿了，師尹那邊不夠用了怎麼辦？難道現在的曉月山裏還有紫優曇可采麼？”符應故意提起了曉月山，只看她反應如何，也稍帶了一絲敲山震虎之意，希望她不要做的太過，讓她大哥白操勞了。
即鹿沉吟一會，深吸口氣，重重一歎，卻是繞開這節，說道：“紫優曇是我大哥拿去給瀆生暗地之人所用，是藥引。那方子你大約不曾見過，紫優曇做藥引，確實效力非凡，但隨之而來的代價，便是頭腦的損傷，記憶的缺失……”
符應一驚：“這麼厲害？！可有替代之法？”
“有是有，但又有其他問題。所以大哥仍用紫優曇入藥，我想減了他的量，好試試其他法子。”
符應略一沉吟，又道：“我看你給我這次開的方子，有一味藥並不常用，但你要的量很大……想來即鹿小姐是要將多出來的藥，挪作他用？師尹知道麼？”
即鹿的伎倆被她看穿，怔了一怔，勉強擠出一絲笑意來：“應姑娘，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我也不必瞞你，大哥他並不知情。”
符應沉聲勸道：“師尹醫理非凡，他既如此用藥，自有他的道理，即鹿小姐還是不要擅自改動他的方子吧。”
即鹿聽得微感不悅，強做平靜，冷冷道：“我醫理也不差，為何你們都信他的不信我？！況且我那朋友，只是其母為那一族後裔，若論血統，也不純粹，為何不能因人而異改了方子？”
符應見她口氣變了，亦不好多說什麼，只以醫理勸之，一條一條引經據典的說清楚了，卻無半分命令之意。
即鹿忽然笑出聲來，聲調變柔，說道：“應姑娘，你真是個脾氣耐心極好的人。我不過是試你一試，你就信了。這是我的秘密，你可得幫我保密。”
符應恍然了悟，即鹿說了半天，自己並未抬出師尹嚇阻她，原來是投石問路，這人命關天之事她都沒打算捅給師尹知道，其他未出人命之事，自然也不會說與他聽。
即鹿攜了符應的手，款款坐下，猶豫片刻，終是下了決心，說道：“應姑娘，那天晚上，你看見了我，我也看見了你。”
符應雖早有準備，但心中仍是忍不住一驚，一聲不吭，看她葫蘆裏面到底要賣什麼藥。
即鹿唇邊微微一動，苦澀道：“你所想的不錯，我與他……我與他……兩情相悅……分也分不開，可又不得不分開……”
符應悶聲不語，靜靜看著手中茶碗，沉默良久，問道：“你可知他是什麼人？他可知你是什麼人？”
“我是上回外出遊玩認識他的，那時候他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們是在……”符應聽得心中一沉。照即鹿所說，十有八九雅狄王當時是孤身一人微服出巡，可是碎島聖王竟在慈光微服出巡，實不尋常。對外聲稱離開慈光回國，實則還在王都外逗留，又有慈光王都左衛營的人做馬前卒，難道只是為了要多見即鹿幾面？碎島聖王對慈光之塔別有用心，她並不意外，只是不知為什麼，突然想到師尹，心中莫名擔憂起來。即鹿正要說下去，便被她出聲打斷：“你們怎麼認識的就不必說與我聽了。我是要謝小姐那晚出手相救與這些日子來的悉心照顧的，否則極招之下應十德早就當場斃命。只是有些話，我想小姐出自書香門第、儀禮世家，當比十德更加清楚……還需我言明麼？”
即鹿一歎：“你放心，我們發乎於情止乎於禮，只是情絲一時難斷。”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即鹿聽得有些慍怒：“若不是我顧及大哥，他顧及他肩上重擔，我倆早就拋下一切雙宿雙棲去了，即鹿亦非那等自私無情之人！身在其中，多少煎熬？你一個局外人，又怎會懂得？揮慧劍斬情絲，說得輕巧無比，若換做你，你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符應聽她說得真切，割斷真情，想來真如挖心剜肉一般無限痛楚，心中不忍，對她的怒言也不以為意，歎道：“即鹿小姐果然是有大智慧之人，真是再好不過。此事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會和任何人說，但也請即鹿小姐見好就收，把好分寸。”
即鹿聽她這句，方長舒口氣，慘澹一笑，澀然道：“你只管放心好了，我不會給任何人添麻煩，以後也不再與他相見了。”說罷，肩頭聳動，眼中酸楚，伏在桌上嚶嚶的哭了起來。
符應看她氣色不好，人也瘦了許多，料她因為身陷這張掙不開的情網，也是備受情義禮數的煎熬。情之一字當真讓人難以招架？生生將一個開朗豪氣的女子變成這樣。符應也是難過，柔聲寬慰道：“哭出來就好了，老人說，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還是儘早忘了吧……”
即鹿依舊埋頭哭泣，哽咽道：“忘不掉……忘不掉怎麼辦呢？”
符應一愣，不知怎麼回答，想了想，應道：“對十德來說，只要自己願意，就沒有什麼是忘不掉的。既然不可能，那又何必和自己為難呢？你說是不是？”
即鹿只是哭泣，不去應她。
窗外雨打枯枝，陰雨連綿，冷風蕭瑟中，初現嚴冬寒意。

午後，細雨漸止。符應見即鹿情緒不穩，藉口自己也需要出門走動走動，送她回家。兩人都各懷心事，一路上緘默不語。
下人們見是應公子來了，也是稀鬆平常之事，再看自家小姐和應公子皆是板著臉沒有笑容，不知發生何事，都知道依著即鹿的性子，最不喜別人來問，自然也就不多言語，默默垂手退到一邊。
符應原想送到府上，自己即可離開，奈何看即鹿情形不好，想她自與雅狄王相識相戀後，必定心事壓抑已久，便多留了一會陪她說說話。
晚飯時，師尹還未回府，大約在外又有應酬，即鹿悶悶不樂的也沒有心情用膳，縮到房裏去了，符應腹中饑腸轆轆，卻也不好說什麼，也忘了自己仍是男裝，跟進去勸她好歹吃一點。
即鹿坐下來舒腕奏琴，全不理旁人。符應坐了一會覺得無趣，正要起身告辭，卻聽即鹿叫住她：“應姑娘……我……我有一事想請你幫忙。”
符應心中一緊，尚未應她，即鹿便已說了出來：“他……他明日便真的走了，我今晚想去送送他，你知道的，白天人多眼雜……”
符應渾身一顫，不做他想，當即打斷她：“你不能去！”
“我只是去見他一面，為何不可？！”即鹿神色一變，又急又怒，捂著心口喘了喘氣。符應知她話說得急了，忙上前幫她順了順氣，溫言勸道：“若只是見一面，並無不可。尋常朋友要遠行，去送行也是應當的，何況你們彼此有意……我只是怕……只是怕……你一去不回了。”
即鹿冷笑道：“你是在為我大哥擔心，還是為我擔心？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即鹿雖是女子，但也是言而有信之輩，送走了他，我便回來，如何？”
符應怔了一怔，即鹿要去送人，這事倘若她不知道，自是無話可說，現下她知道了，豈容即鹿一錯再錯？柔聲續道：“即鹿，既已決定斷了念想，不如當機立斷，藕斷絲連不是長久之計。莫要走錯了路，不能回頭啊。”
即鹿聽她如此說道，嚶嚀一聲又哭了起來：“錯錯錯，你把即鹿想成了何種不堪之人！兩情相悅怎能說是錯？”
符應心下黯然，即鹿說的並無不對，但她所慮之事，卻不在此處。那雅狄王是何許人也？碎島聖王，威震四魌。可殺戮碎島男尊女卑，嚴禁與外族通婚，雅狄王自然和即鹿是不會有結果的。更何況夜長夢多，上次既能為她所撞見，這次倘若被別人撞見呢？那又會是一場怎樣的風波？可即鹿對她隱瞞了雅狄王身份，她又不能表露自己已識出雅狄王，這些話自不能對她言明。只有旁敲側擊：“你倆既彼此情投意合，他又為何不上門提親，正大光明將你迎娶過去？”
即鹿苦道：“他有說不出的苦衷，我也只有擔待著。”
符應歎了歎：“既是如此，你倆終究是要橋歸橋路過路的，此刻平添一段離情相思，更是讓各自心中淒苦無限，何苦？”
即鹿往窗外望去，神情一柔，唇角微揚，淡淡笑道：“補不完相思地，縮不盡離恨天。今日我方明白其中深意。”一番自言自語後，轉向符應，續道，“應姑娘，即鹿並非自私之人，但煩你設身處地為我一想——倘若換做是你，你要與你的心上人分開，永生永世不能再相見，你又是何種心情？”
符應刹那間一愣，繼而脫口一句：“我又沒有心上人……”正欲駁她，眼前恍然而過一襲紫影，暫態心如過電，呆在當場了。
只一瞬間的出神，即鹿便已出手，封住符應身上穴道，說道：“我本是冒險，想請你幫忙，替我在屋中躺著，應付一下。未想到你竟如此固執，那即鹿只有得罪了。”即鹿一邊說，一邊除下符應身上衣衫，自己換上，只留她一身貼身褻衣，將她放到床上，蓋好錦被。即鹿梳好男子髮髻，一瞥眼，符應正扭著頭瞪大眼望著她，雖口舌難動不能言語，但眼中滿是埋怨不解。
即鹿上前一歎，擦去她臉上易容，替她說出心中疑問：“你是要問我為何費這番手腳？”符應眨巴雙眼，以作應答。即鹿複又歎道：“我也無須瞞你。大哥近日閑了，知我身上不舒服，常來探病，今日他若回得早，必要來此一坐。我之所以將你騙來，是因為一則我要借你衣服出府，好不引人懷疑，二則……若大哥發現被中之人是你，也不便發作，更會視你與我一夥，賣你三分薄面。”頓了頓，便要出門，又道，“應姑娘你放心，今日與你所說的，亦是即鹿肺腑之言，我只去送他一送，自此之後天涯海角永不相見，斷了這份癡念，只與青燈古佛相伴。”說到最後，不禁哽咽，終是咬了咬牙，放下帳子，邁步出去了。
符應看不見即鹿的人影，只聽得她的步子越來越遠，自己渾身酸麻使不上力氣，心中又氣又急，又滿是憐憫，閉目運氣，想竭力衝開穴道。只盼即鹿言出必踐，莫要食言，更不要讓她大哥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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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應調了半天的內息，穴道漸解，雖還未完全衝開，但身上已有知覺，料可以自由起身，只是體力消耗嚴重，累得滿頭是汗。她閉目養神，待到片刻之後，好再來運氣調息。
再一睜眼，只覺夜色更深，窗外月華如銀，朦朦朧朧的光映在帳子上。符應深吸口氣，欲從頭再來，忽聞一人輕叩門扉——
“小妹，睡了麼？”
是師尹！
符應一駭，佯裝熟睡，默不作聲，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師尹見妹妹沒有回應，只道她已睡熟了，正欲移步離去，身後吱呦一聲，門被冷風吹開一道縫隙。師尹略一沉吟，即鹿這些日子總是推說不舒服，懶懶的躲在房中，又堅持自己沒病，不肯吃藥，怎能如此諱疾忌醫？躊躇一下，心想自家兄妹哪里要那麼多客套規矩？便推門進去了。
師尹心中奇怪，即鹿素來睡得淺，人又機警，若有人推門而入，這當兒應該醒了，可屋內依舊寂靜一片。隱約可見那邊放下的紗帳，被風吹得微微飄動，顯是有人躺著。師尹略覺不對，點了蠟燭，又喚了幾聲小妹，仍無反應，這才往床邊探去。
床下擺著一雙男子式樣的鞋子，只是尺碼顯然要小了許多，風送暗香，師尹輕輕一嗅，便察出端倪——即鹿喜好清雅，和自己不同，素來不用尋常香薰，只在屋中擺了各種蘭花，一年四季蘭香不輟，她雖精通醫道，卻極少侍弄草藥，如今這一股淡淡的藥草香氣，又是從何而來？師尹想到下人回報說今日應公子送小姐回府，入夜即回了，心下更是了然。想必定是即鹿那丫頭想了什麼新花招，換了十德的衣服溜出去玩了。這丫頭膽子可是越來越大了，家中從不多約束她，她也應當知足，三更半夜還不回來，真是成何體統。
想到此節，師尹心中亦是有氣，但又不能如何發作，佯作不知，歎道：“小妹，你身上今日可覺好些？”問了半日，符應仍是不言語，師尹聽她呼吸急促，知她也是緊張，坐到床邊，微微撩開帳子，探手進去。符應以為他要給自己把脈，竟是無處可藏了，只把臉縮入被中，卻不想他只是給自己掖好被角，蓋嚴實了。又聽他道：“雖說良醫不自醫，但凡屬醫者，必善攝生，你如此這般，豈不形同自毀？”這句話，正是當日在符應居所中，她勸師尹時所言。符應心下一凜，想他不會無端提到這句，怕是已有所疑心，但又不敢出聲主動坦誠，她自己在他面前出醜是小，即鹿的行蹤以及她與雅狄王之事，一旦被他追問下去，那才是大。心念一定，咬牙閉嘴，決心裝睡到底，守口如瓶。
兩相僵持之際，忽的月華一暗，冷風倏然一疾，燭光跳動幾下，便滅了，屋內一片漆黑。窗外烏雲肆湧，雷聲滾滾，驟然一聲炸開，徑直砸了下來。
師尹望瞭望窗外，這場雨真是來得措手不及，亦不知即鹿究竟去了何處，是否被雨淋到，忽的又道：“雨夜雷疾，我小妹又向來在我護翼之下，若孤身一人，定會怕得不知何以自處。小妹，你說是也不是？如此可懼可憂之事，你當真可以不動聲色？”
即鹿所料不錯，師尹是願賣她“應姑娘”三分薄面的。是以師尹即便察覺，也不忍一下點破，只是含蓄提點，暗示符應不應做的太過，幫著小妹來欺騙自己。
符應本不欲幫即鹿做這場戲瞞他，可陰錯陽差不得不為，如今真是進退維谷，心中一片慌亂，師尹話中的言外之意，竟未聽出，緊張之下全想左了，只道即鹿怕雷，那自己怎麼樣才能學她那樣害怕，好糊弄過去？
未待她想到對策，又是一個驚雷炸開，符應更不知如何是好，心一橫，二話不說，猛地起身，一把將師尹攔腰抱住——
她本想學著自己小時候那樣，一遇雷電交加，便往兄哥懷裏鑽，暗思膽小的姑娘家或許都是如此，可情急之下竟撲錯了地方，倒似摔跤那般鉗制住對方腰部，讓對方無法動彈。
心中反復念叨著“即鹿快來，即鹿快來”，符應再顧不上這樣是學像了還是露餡了，穿的又只是薄薄的褻衣，不由得凍得瑟瑟發抖，一半是冷意，一半是懼意和難堪。
師尹全未想到她會做此反應，本以為她那般聰明，聽出他話中深意定然會坦誠一切，現在這般，自己竟弄得手足無措，一時間反倒無話可說了。
略覺出她微微發顫，大約是被凍的，師尹原想伸手拍拍她的背，安撫一番，卻想到此女終究不是自己小妹，何況她衣著單薄，再僵持下去，真不知如何收場，探出的手轉而拖過被子，給她披上，柔聲道：“安心睡吧，我這就走了。”
符應聞言，嗯了一聲，這才緩緩鬆手，縮到帳子後面躺下。師尹好容易脫身，急急出了房門，回思方才之事，心神一蕩，掩了臉上尷尬，再看外面，三更天已過，正是風疾雨驟。這冬日雷雨，原不尋常，這幾年慈光之塔的氣候也著實反常的厲害。師尹無暇細想，只是一念到即鹿，心中便如這雨夜一般晦暗不明，不禁沉了下來。

符應被師尹這麼一打岔，再也無法集中精力運氣調息，滿腦子都是東想西想，強自鎮定下來，一合眼，便是一片濛濛灰色。恍惚中自己腳步虛浮，身子飄飄蕩蕩的，好像走過一條羊腸小徑，來到一片似曾相識的境地。不知是什麼在冥冥之中驅使了她，伸手撥開眼前遮擋了目光的樹枝，卻見一男一女相擁而立，訴不完的衷腸和柔情。符應駭然大驚，雙手掩口竭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那不正是即鹿和雅狄王麼？！既只是送行，怎麼又在一起了？即鹿啊即鹿，你可真是好糊塗！符應正暗自著急，即鹿顯然已發現了她在窺視，緩緩抬頭，不躲不避，與她四目相對，看得她反是無處躲藏，再一定睛，那女子哪里是即鹿？分明便是自己的模樣，身著一襲女裝，而那男子……怎會變成了師尹？！
符應心頭大震，轉身欲逃，冷不防腳下被什麼一絆摔倒在地，爬也爬不起來。雙腳猛的被什麼抓住，往後拖拽而去。她拼命掙扎，雙手使盡全力在地上胡亂扒出血痕，指甲紛紛脫落，卻如螳臂擋車，轉眼便被拖到一塊空地上。石塊如驟雨般向她砸來，和著各種叫駡聲——“賤女！讓棘島蒙羞！”“不知羞恥！不守婦道！”“竟敢與慈光的阿三私通！”“砸死她！砸死她！”
符應想為自己辯解，喉嚨裏卻被什麼東西堵住，喑啞著嗓子，怎麼喊都喊不出聲。人群圍著她，有男有女，男人們高舉著石塊向她砸去，女人們緘默不言冷眼旁觀，叫囂聲怒駡聲此起彼伏，血腥的刑場上仿佛在舉行節日的盛宴。血從她身上湧出來，符應看到了高高在上的雅狄王，遙不可及的王樹權威——他發現了這個窺破自己秘密的人！他要滅口！
兄哥呢？兄哥在哪里？他被牽連了麼？
符應一想到此，竭力掙扎起來，向雅狄王的方向爬去，可怎麼也使不上力氣，雙腿好像是廢了，壓著千金重一般，爬不上前。符應心中一急，集中全部力氣低聲哭喊出來——“兄哥……兄哥……”
身子輕輕搖晃，周遭一切都寂靜下來。符應猛的睜眼，渾身冷汗淋漓，原來只是個噩夢。窗外已初見朦朧亮色。沒想到她只是稍一閉目，便已到天明，再抬眼時，即鹿正走過來，挑開帳子，用帳鉤鉤好。
符應渾身酸軟，腿上還有些麻，勉強撐坐起來，不禁要埋怨即鹿為何到這時才回來。即鹿只是默然不語。符應見她不作聲，再去看時，只見她青眉如黛，臉上微有紅暈，好像喝了酒一般，髮髻也重新梳過，身上已換了一套新衫。
符應不去多理會，只問她要自己的那套衣服，趁著下人們還沒起來，趕緊換好了好出去。
“你的衣服……呃……我給弄髒了……”即鹿支吾半天，慢慢吐出一句來，臉上又是一紅。
符應看得莫名，說道：“……也是，昨夜那麼大的雨，你趕路急了，弄髒了也不奇怪。也罷也罷，拿來我趕緊換了是正經，再遲點讓人撞見你的閨房裏躥出個小子，對你總是不好的。”
即鹿一愣，說衣服既已髒了，早就丟了，氣得符應縮在被子裏直捶床。不管她情願不情願，即鹿總是要謝她這一晚的幫忙，素來知她在外人面前不願顯露自己女子身份，雖不知原因，但總要盡力助她，全了她的意願。即鹿自己一個大家閨秀，也沒有問僕人要衣服穿的道理，轉念一想，只讓符應稍安勿躁，自己轉身出去了。
符應哪知她是這麼想的，此刻只求早早脫身，原想著讓即鹿隨便拿套她自己的衣服來就好了，哪還管得了那許多？豈料自己慢了半拍，即鹿便又走了。也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終究不好隨意動別人的東西，所幸的是即鹿素來不要人伺候，也不會有丫鬟來打攪，符應只好繼續縮在被子裏苦挨下去。

師尹府上地方不算大，但屋舍卻多。師尹所居之處，自成一格，書房臥室之外，還有幾間方位不同的屋子，方便主人根據季節不同，替換居住。即鹿知道兄長的這個習慣，算准了他此時定在南面進間裏擁被高臥，身形一閃，進了西面的屋子，熟門熟路的翻出一套兄長的衣衫來。
正得手時，身後忽然想起一個聲音，沉篤淡然，但似是多了幾分不悅——“小妹，隨意進出也不和為兄打個招呼，你是不是太散漫了？”
即鹿被他嚇到，手裏一顫，差點捧不住衣服，心頭默念“鎮定”二字，轉過身去，故意嗔道：“大哥你不聲不響的好嚇人。”一如往常與兄長說話那般，帶了幾分嬌氣，但終究心裏有鬼，不敢正視他。
師尹緩步上前，臉上少了一些平素的笑容，一步一步，帶來莫名又陌生的壓迫感。即鹿看他衣著整齊，髮髻紋絲不亂，臉色卻不大好看，不由問道：“大哥你整夜沒睡麼？氣色有些差。”
師尹淡淡道：“今日還有要事，昨夜縱然回來晚了，我豈能不閉目養神小憩片刻？倒是小妹你，忙了一夜也該歇歇了吧。這衣服，是拿給應姑娘的麼？”
即鹿見自己行事被他猜中，忍不住心頭一緊：“她……她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小妹你緊張什麼？”師尹負手一歎，身子微側，似有十分不滿，“你可找了個好幫手，口風極緊。有這等講義氣的朋友，叫為兄也好生羡慕。”
即鹿聽他話裏有話，卻也找不出什麼說辭反駁，何況自己確實理虧，只是沉默不語，低著頭攥緊了衣服。
師尹看小妹這副模樣，語氣頓時軟了下來，勸道：“我雖是你大哥，但你喜歡怎樣，我極少阻攔，總想著要你開開心心的過日子。可凡事總得有個度，不能太過。你也是個大姑娘了，這麼夜不歸宿的，若被人知道了往外一傳，即鹿你又該如何在王都立足？”
即鹿聽不得這種說教，自己與心上人生離，心中本已難過，還強作笑顏，此時不由一怒，氣道：“夜不歸宿又怎麼了？我行得正坐得直，又不是出去作賊！大哥，你為何不檢點一下你自己？！”
師尹愕然：“我怎麼了？”
即鹿輕哼一聲：“你時常應酬，在春風閣夜不歸宿，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難道我會不知道？”
“胡鬧！”師尹沉聲一喝，“我在外應酬總是難免，你可是一個姑娘家，你找人代你待在屋裏，心中難道無事麼？”
“姑娘家又如何？”即鹿抓到他話中一點，不依不饒了起來，“我不過是夜裏出去了一趟，一不殺人二不放火，問心無愧。倒是大哥你，你捫心自問，難道你心裏的那個鬼不在跳麼？”
師尹一怔，即鹿又是冷冷嗤道：“大哥你分明喜歡那應十德應姑娘，找了各種藉口去接近她。你心裏沒有半點想法？你又敢不敢剖出來見見天日？何必推三阻四的裝個沒事人似的。倒來義正言辭的質問我。”說罷便是摔門而去。師尹被妹子一頓搶白，愣了半晌。若要辯，又是無從辯起——他素來只道應十德是個好學的姑娘，為人師者，他自當誨人不惓，當她是半個學生，況她又因條件所限，無法進入秀士林。自己的初衷，無外乎想幫她一把，可細細想來，不知何時，他所做所言，無不漸漸偏離，自己的一言一行，有意無意，似都不再如老師對學生那般單純。初時他不是不曾察覺，只道是因為對方是個女子，此刻被即鹿一語戳破，一團迷霧散開，接踵而來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思慮——憂愁中帶著微甘，不全是煩惱也不全是欣悅。
師尹望著即鹿遠去的背影，心中自嘲了一番，略感無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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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jin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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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11-08-23 22: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愛上了就是愛上了，沒有甚麼不該愛、不能愛，如果情愛是可以用意志來控制，或許也只是愛的不夠深~
很欣賞即鹿為愛不顧一切的勇敢，也很心疼她的兩難，如果不是為了兄長、她必定會拋下一切追隨那人到天涯海角。
這是一段坎坷、註定悲劇收場的戀情，但她坦然面對亦不後悔，很動容。或許也是如同未來符應跟師尹的一面鏡。(嘆)

符應說，只要自己願意，沒甚麼忘不了~符應現下這句說得太滿了。愛過方知情重、醉過方知酒濃....(遠目)
不過多虧即鹿，點醒了有些遲鈍鈍的符應小姑娘跟那個一向從容淡然的兄長，被自己的小妹搓中心事的尷尬阿...呵呵

猶記師尹曾說即鹿不喜歡老叟級別的，看來如果師尹知道自己的妹妹跟雅狄王在一起，絕對會氣掉吐血。

好期待接下來兩人的發展，不過看來符應心裡的障礙有點大，搞不好又要開始跟師尹玩躲貓貓了....

親愛的大大，在下的心情就很像每個禮拜等霹靂發片的心情，純粹抒發沒催文的意思唷。(才怪!!←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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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su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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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11-08-23 22: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一夕驚雷落萬絲
“應姑娘……真是好久不見了。”
師尹一向是舌燦蓮花，可這次偶遇到符應，開場白是如此的平淡無奇。
符應嗯了一聲以作應答，三言兩語無非是問他身體如何，最近忙麼。原本兩人在一起儘是談笑風生，此刻杵在善淵書肆的門口，簡單寒暄後竟是無話可說，空氣微微一凝，全無早春暖意。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自那日清晨，她裹著師尹的衣衫從他府上落荒而逃後，大家的日子過得毫無波瀾。師尹自然無暇旁顧，日日忙碌，符應也不敢再去師尹府上了，就怕被師尹堵住要盤問那日之事。看即鹿情形，雅狄王應當確確實實已離開慈光回了碎島了。即鹿想讓符應絕對保守秘密，可饒是她素來伶俐，此時又不知如何去說為好，只得三番兩次的送了些東西，吃的用的，應有盡有。符應亦知她心結何在，自己幫忙隱瞞，倒不是看在這點東西的份上，她並非貪慕富貴之人，家中形形色色的何曾沒有見識過？只因見識過一些事，才更知此事深淺關係利害，不消即鹿開口，符應只求自己得場失憶症，將那日所見全數忘卻。
腿傷雖好，她卻不知為何也不想出王都縱情山水間，只關在家裏整理醫書藥材，該泡制的泡制，該晾曬的晾曬，善淵書肆她是出了門之後，最常去的地方。符應偶爾一個人走在熙熙攘攘的慈光王都街頭，細細品嘗那些喜歡的慈光小吃，暗自盤算著，來到慈光也有兩年了，陰錯陽差，可稱得上是一事無成。她在慈光孤身一人，總不能一出事就去賴著師尹幫忙，如今又有這麼檔子事兒，思前想後很久，理當離開。可又有些狠不下心來，偶爾路過秀士林的門前，她會故意放慢腳步……但終究，還是要走過去的。
怕見他，又想見到他。
符應是很晚才聽說師尹已經不在秀士林了。他雖然仍是秀士林座師，但另有要務，遷去了一個叫流光晚榭的地方，不升不降。那已是年前的事了。流光晚榭與秀士林一南一北，遙遙相望，符應站春寒料峭中，略有些茫然。
卻未料到，竟在善淵書肆門口遇到了他。
慈光的王都皇城也不是很大，兜兜轉轉能遇到是遲早的事，符應想，這也算不得什麼緣分吧。
也許是覺得氣氛尷尬得有些怪異，兩人之間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還在繼續。師尹說了一會，順著符應的目光也是一低頭，不知她心中有事，只道她看著自己腰間的香囊發愣，趕緊解釋道：“這香囊是即鹿做的。”
這有頭沒尾橫空飛來的一句，反倒讓正在神游的符應留心起那個香囊來。考較的配色，精緻的秀工，素雅大方，配在師尹腰間毫不突兀扎眼。符應想到自己那一手慘澹的女工，不由得贊了即鹿一句。
“之前她弄了塊極品沉香給我，我當時忙，只說放著吧，全沒當回事。現在想起來，這傻孩子，不知道攢了多久的錢才買到，弄來哄我開心，我竟未在意。”師尹一歎，“她這兩天日夜趕制，繡了個香囊給我裝那塊沉香，我焉能不領她的好意？其實細想來，即鹿雖然散漫些貪玩些，但畢竟是守禮知趣的好孩子，也很懂體貼人。我時常在想，是不是我太忙於正事了，總把她擱在一邊，有時候難免看到她略略出格，就有些暴躁了。”
師尹一口氣說了半天，倒似在傾吐心事一般，符應見他這樣，只能柔聲勸慰：“你想多了，即鹿是何等豁達大氣之人，怎會把一點小事小情緒放在心上？”
師尹只道她面薄，也不去提那晚之事，權當什麼都不知道，可即鹿那天的言談行徑，又不由得他不有些懸心，只淡淡一語略過：“應姑娘所言甚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大致便是如此了罷。”
符應點點頭，卻聽師尹換了一副輕鬆的口氣，又道：“我領了界主之命，下月中旬要去北部各州府走上一遭。應姑娘，我記得你家鄉是在桃郡的越青山？可否告知得詳細一些？你來王都也有段日子了，是否要我順道捎些什麼回去？”
符應聞言一驚，雖是師尹好意，但就怕這謊會被戳穿，只好婉言謝絕：“費心了……家中只有兄長一人了，且兄長久隱深山，不喜見外人。再者……我來王都，一心想於醫道上有所建樹，如今卻仍與當初一樣，用度花銷，也無一不是家中帶來的，有什麼顏面捎東西回去？”
符應說得感慨，一半圓謊打發師尹，一半卻是心中真實所想。她在慈光享受各式各樣的自由時，卻沒想到，慈光對出身門第、師承來歷看得那麼重，以至於她自醫試落第後，渾渾噩噩的混了那麼些日子，也沒找到什麼真正的名師願意收她。而她，也得過且過的安於現狀，倒將師尹這萬金油當做半個老師在請教，混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學問。兄哥在自己啟蒙時曾說過，治學之要，其一曰恒，其二曰專，其三曰擇善而從之。一想到此，不禁汗顏。
那邊師尹自然未領其意，又道：“應姑娘曾提過，令兄在鄉野教書，無意仕途。姑娘一身學問皆由令兄親授，叫師尹好生欽佩，想來應先生也定是開明之人。我若得空，亦當親自上門拜訪。我也為人兄長，以己度人，應先生大約並不想要姑娘如何揚名立萬，只要你明事理即可。應姑娘若為此事煩心，反倒有違令兄授業之初衷了。”
符應聽他一席話，心頭一寬，掩口輕笑，暗想此人若與兄哥相識，說不定真能聊上幾句。念及此處，不由得莫名一喜，卻無法與他言說。師尹見她終於笑了，也是暗舒口氣，正欲繼續打聽她家所在，忽來一人，行色匆匆神情慌張，正是他家中老僕言伯——
“大人，快回去吧，小姐……小姐出事了！”言伯跑得氣喘吁吁，顯是尋了師尹很久，話只一句，一副的欲言又止，似真有什麼大事發生。師尹一聽小妹有事，眉間一緊，和符應別過，立刻便往回趕。
符應本想一同前往，可轉念一想，還是暫不給他府上添亂為好，更何況他們兄妹之事，她也不想介入太多，待到明天再登門探視吧。

* * * * * *

京郊城外，簣山別院。
大門前，一群人正將一個瘦弱纖細的少年團團圍住，為首的是一名華衣公子，一望便知是王都中的官宦子弟——正氣鼓鼓的指揮著那群人，似是要將少年拿下。那少年施展身法不住退避，心中暗暗叫苦，好一場無妄之災，卻又不敢還手，只怕惹上慈光權貴，事情更加難以收拾。
正僵持糾纏，門中走出一人，朗聲道：“靳公子手下留情，這位應公子，是師尹的好友，自己人。”言畢，為二人引薦。
那靳公子見是師尹出面，縱然依舊是滿腹狐疑，卻不得不賣他個顏面，招呼手下收了手。再看那少年，一身短衣打扮，也不拿正眼多做打量，輕蔑的冷哼一聲，轉向師尹行了一禮，說道：“是靳某一時心急，關心則亂了。”
師尹忙還了一禮，笑道：“不知者無罪。”
那靳公子又道：“那件事……還望師尹慎重考慮，良禽擇木而棲啊。師尹，我敬候佳音——希望下回見面，我能叫你一聲‘大舅哥’，哈哈哈哈。”言罷大笑出聲，與別院的靜謐分外格格不入。
師尹笑容依舊，點頭稱是，又送出幾步，這才轉回。
入得府中，符應一想到那姓靳的公子哥兒的話，隱約猜出幾分，卻見師尹雙目微有血絲，神情憔悴，心中一疼，便不向他去求證。
師尹坐著沉思了一會，抬眼看到廳上擺著的各色禮物，讓兩個老僕收了下去，對符應說道：“應姑娘，這個時候，別人避之不及，想不到你竟還能來此造訪。”
符應輕輕搖頭：“你真是見外了。我遠道而來，在王都沒什麼人熟悉的，現在即鹿出了這樣的事，我焉有不來之理？”
師尹慘然一笑，望向她的眼神中，滿是慨歎和感謝，複而一歎：“這麼說……你都知道了？王都中現在傳得沸沸揚揚了吧？”
符應見瞞不過他，只得點點頭。
數日前，即鹿應邀前往作冊右史江大人府上出診，為其女眷看病，豈料竟突然昏厥。江家一向敬佩即鹿醫術，即鹿亦是江府常客，江夫人遂重新請了醫生為其診治。這一番好心，卻是壞了大事，揭出一個大秘密——
即鹿已有兩月身孕！
無衣師尹之妹，即鹿，是王都有名的名門淑媛，德才兼備，貌美無雙，素來是王親貴戚爭相求聘的對象，可她眼界頗高，遲遲未許人家。此時尚待字閨中，卻有了身孕，俗語道，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一夜之間，這消息順著風，傳得王都內人盡皆知了。
有笑的，有罵的，有扼腕的，有不恥的。慈光由文人主事，重禮重德，女子未婚而與人珠胎暗結，真可說是讓父兄顏面掃地。即鹿雖是一介女流，卻為人豪爽，喜結交各路朋友，但與每個人，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不做他想。對好事的市井小民而言，這下便多了無數話題，猜測即鹿腹中孩兒生父是誰，成了他們茶餘飯後最大的樂趣。
這些樂趣之外的痛苦，亦只有無衣師尹兄妹自己承擔。
王都的文士紛紛上書，要當朝革去士林盟長之位，並革去師尹秀士林座師之職，理由是“修身齊家，齊家為本。今家不能齊，有傷風化，何以師表為？”一時間奏表如雪片般的飛向珥界主的案頭。
當然，其中自少不了私學諸山長大儒院主做個推手。
界主雖未完全聽取文士們的意見，但暫停了師尹一切要務，放他長假料理家中之事，期限待定。
符應走在路上，都少不了聽到有人在對此事議論，從文人雅士到販夫走卒。據說文士們的上書裏，那些話說的還算輕的，像疑心師尹才是即鹿腹中孩兒生父的，也是大有人在——哥哥儀錶堂堂樣貌風流，又是遲不娶妻，妹妹才貌雙絕世間罕有，也是尚未出閣，更何況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這對兄妹感情又極好。只是這種設想未免太過骯髒，縱然師尹兄妹做得出，尋常人等想到了也會搖頭，帶著一種奇異的笑容，表示不屑。
符應自然不信，但又堵不住他們的嘴。
此時此刻，昔日與即鹿相談甚歡的朋友們，男的個個避嫌，躲之不及，唯恐一不留神就被捲進去背了黑鍋；女的也是絕口不提，權當不知，只怕過從甚密被即鹿的敗德之行所污染。只有符應和那姓靳的公子哥兒靳修明，登門拜訪。
王都人多口雜，師尹帶著妹妹及三五個僕人，直往郊外的簣山別院去了。走得匆匆，符應全然不知。待她走了很遠找上門來，未及下人通報，正與那靳公子撞個正著，又因一身男裝打扮與在敏感的時機出現，引起了對方的懷疑。
然則對師尹來說，他是多希望站在門口的既不是那來向即鹿提親的靳公子，也不是應十德應姑娘，而是坦然來承擔後果，願意和即鹿共同面對一切風浪的，即鹿的孩子的父親。
王都中的謠言，他閉著眼睛都能想到是些什麼，此刻符應隻字不提，他也感念她的體貼。她既能來此，足見待他兄妹倆至真至誠，是以那靳公子的來意，她不問，他反是主動提起。
“靳公子是王都世家子弟，為人倨傲一些，但也算飽讀詩書，人品並不壞。數年前與即鹿在詩會上見過幾次，對即鹿很是欣賞。”
“那靳公子很喜歡即鹿，對麼？”
師尹歎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這些事我也不多管，幾面之緣能說得上多喜歡呢？大凡說喜歡即鹿的，無非貪圖她的美貌，所以我遵即鹿意願，都給回絕了。”
“那此時……”符應一時語塞，不知道如何問下去。
“此時人人避之不及，靳公子卻願求娶，他並不介意即鹿腹中孩兒……他向我保證會對即鹿好……你說，這是不是也算一個法子呢？”師尹苦澀說道，言語中卻充滿了不確定。
符應看著他，臉上沒有了往常淡淡的笑容，一下子才覺得這麼看，他真是有些心事太重，憔悴得顯老了。
符應原也想不出什麼動聽的話來寬慰他，只想著默默地站在一旁，陪著他就好。以前在棘島的時候，兄哥心中若有不快，最多淡淡提及，其實她能從他的眼中看出端倪，即便是在他雙眸漸失光彩之後。她知道兄哥是不想讓自己一起擔憂，所以才不多說，因此她也只裝作一知半解，默默陪著兄哥就好。
可是看師尹這番形狀，符應心中思緒如潮翻湧，恍然明瞭那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誰，越明瞭，越多內疚，若當初自己及早醒悟察覺，那一夜就不會放即鹿出去。一想到此，自責之言脫口而出——“是我不好！沒有攔著她……”
師尹抬手止住她：“與你無關。當日你被即鹿點穴制住，也是身不由己。”沉吟片刻，沉聲道，“應姑娘……你若知道那人是誰，煩請你坦白相告，好解我兄妹如今困境。”
符應眉頭一緊，目光移去別處，低語道：“我與即鹿並不算熟，她的事，怎會全盤告知於我……”
“應姑娘！你好啊，真是久見了。”身後忽來一語，將她喝斷，正是即鹿。
符應看去時，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數日不見，即鹿也是氣色不佳，身量倒是依舊苗條，看不出什麼問題。
“大哥，我有話要和你說。”即鹿竭力鎮定情緒，將師尹請了進去。符應料她大約要與師尹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那樣的話，或許還有轉圜餘地，大家一起想想辦法共度難關。
即鹿沒有請她，她只有留在原地。不消多時，天已漸暗，偌大的廳上只有一盞燈，四下死寂一片，整座別院在風聲中頓顯衰頹淒涼之氣。

[ 此帖被ms.susan在2011-08-24 19:3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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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sus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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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9)

29樓發表於: 2011-08-23 22: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 * * * * *

黑夜之中，只有一間屋子還亮著光。
許是室主人想掩去臉上愧色，只點了一支蠟燭。燭焰抖動，一如室中人的心緒。然而黑暗中即便僅有一點點光明，都可以看成是一種希望。
即鹿很想抓住這希望。
師尹坐得離她很遠，一言不發的等她開口，茶壺裏的水早就盡了。
即鹿想了好幾個開頭，話到嘴邊，都還是退回腹中重打草稿。他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多年，對彼此脾氣心性相知甚深，要如何將自己的想法陳列出來順利的說服大哥，即鹿真是要好好的費一番腦筋了。
一抬眼，燭光忽明忽暗，將她纖弱的影子映在牆上一幅畫上。即鹿眼前一亮，忽的想起一樁往事，唇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輕撫小腹，感受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溫暖在心中湧動，鼓足勇氣喚了師尹一聲：“大哥……”
師尹正在燈下雙手支頷，低眸沉思，也不去看她，沉聲應道：“嗯，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大哥，你還記得麼？那年我纏著你學畫……”即鹿溫言柔聲道，“我初學有成，花了好大力氣畫成了一張，可是畫得不好。本想撕了算了，大哥你卻說畫不在技法高低，而在意境，說那畫意境好，你也很喜歡，還特地裝裱了起來……只可惜，我收在王都了……”
師尹悶聲不語，且聽她繼續說下去。
即鹿問道：“大哥，你當真不記得那張畫了麼？”
師尹依舊冷然道：“你叫我過來，難道就是為了要跟我說這事麼？”
即鹿見大哥似是全不在意，鼻尖微酸，深吸一口氣，淡淡續道：“那張畫上，我畫了一對夫婦，一男一女兩個孩童，還有幾間屋舍，幾畝良田，青山綠水，綠竹繁花……我對大哥你說，那是我們一家四口——父親母親，大哥還有我……大哥你還給我題了那首詩——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那時候，即鹿年紀還小，很多事不懂。但大哥和木惟風大哥說的話，即鹿卻一直記得意思。木大哥說，天下烏鴉一般黑，讀書出仕也未必算是什麼大出息，不如歸隱田園隱居鄉里，做個普普通通的私塾先生，好好教幾個有真本領明事理的學生，也算是造福一方了。當時大哥你點點頭，很是贊同，還說什麼，若能有這一日，你心中也會歡喜……大哥，往事歷歷在目，難道你在王都太久，都給忘了麼？”即鹿強抑住心中激動，但說到最後，聲音仍不免微微發顫。
師尹輕聲一歎：“你到底要說什麼？”
即鹿道：“大哥……常言說得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想，如今這事……也未嘗不是大哥的一個契機……”
“什麼契機？”師尹一奇，望向即鹿，但見她臉上現出奇異的笑意，心中更是疑惑。
“歸隱田園的契機啊。”即鹿唇角勉力上揚，笑得極不自然，“大哥，你這些年勞心勞力，付出得夠多，做的也夠多了。一不留神便遭人坑害，平江縣的三年滋味如何？苦痛難過，都是你一人承受，即便是木大哥，他是你同窗好友，又是你的知己，可他能完全體會瞭解麼？”
師尹聽到此句，心中不由得一動，臉上卻依舊神情不改，不發半點看法。
即鹿卻似乎能從他眼中看出端倪，又道：“大哥，慈光的官場究竟如何，你定比我清楚……再說……”她忽的停頓，猶豫半天，還是說了出來，“再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哥你只在官場行走，還記得平江縣那些被你砍了的匪盜麼？你何必放著好人不做，非要汙了自己的手，落人口實不算……上頭的那些人，要用的時候你誇你是人才，等你沒用了，就扔到一邊，或者推你出去做擋箭牌。難道你造了殺業，你自己承擔後果，你心裏就好受麼？大哥……我是你親妹子，別人不懂，我還不懂麼？”
師尹默不作聲，眼中卻是一黯，雙手縮到寬袍大袖中，暗暗握拳。
即鹿窺出他心緒波動，上前幾步，緩緩的跪在他身邊，攀著他的膝蓋，幾欲帶出了一點哭腔，半是哀歎半是懇求的說道：“大哥，是即鹿錯了，即鹿不守婦道，辜負了你的教誨。可是情到深處，難以自禁。你打我罵我，我不敢有怨言，可這孩子……這孩子是無辜的……大哥！你素來是最疼即鹿的，即鹿可是你在世上唯一的親人，現在……這孩子也是你的骨血至親。這孩子命中註定要到咱們家來，咱們不如順應天命。他命苦可憐，雖然無父，但有你這麼一個好舅舅，定會護他愛他，是不是？大哥，咱們放棄王都中的一切，打點打點回原籍去，隱姓埋名也可以，退隱山林也可以。咱們兄妹倆好好的過些平凡的日子，就像那畫上畫的一樣，不要理那些人言。咱們一起把這孩子教養成才，你說好不好？”即鹿一邊說，一邊搖著他的膝蓋，聲聲大哥喚得真切，懇求中帶著幾分撒嬌，仿佛這一次，也能同以前一樣，多說些軟話好話，大哥就能一切都依了她的意思。
師尹心中卻要暗歎小妹到底年輕，閱歷尚淺，看事情太過天真。如今這事鬧得王都中人盡皆知，豈是一走了之就可了結的？倘若此時真依從了她，在謠言愈演愈烈、甚囂塵上的王都，許多事又要從何辯解？
滿腹心事，師尹已不想多做思考，自然不能答應她，說道：“小妹，你這法子……你想過以後的事麼？”
“以後？”即鹿一愣，又道，“以後就是歸隱田園啊。”頓了頓，看著師尹的眼睛，忽然意識到什麼，說道：“大哥！你在怕什麼？”即鹿聲音微顫，不禁有些失望。她年幼失怙，這個大哥與她年紀又差了不少，是以自小視長兄如父，也從未覺得大哥畏懼過什麼。沉默片刻，靜心一想，大哥雖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均有來往，但父親對他家教嚴格，拜的是名師，所受的是正統教育，自然對忠孝禮義和自己的清譽看得極重，一時間要他全不在乎，也真是強他所難。但事情厄待解決，刻不容緩，即鹿輕聲道：“大哥，有道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些人願意如何說就由他們去吧。你不必理會。大哥，你說怎樣？”
師尹聞言，更是苦笑，小妹到底不知道那“人言可畏”四個字是怎麼寫的。下意識的抬起手，想像往常一般掠掠她的頭髮，驟然想到自己素來對她太過遷就，太過和顏悅色，這兄長的架子竟是半分都端不起來，便立即換了副面孔，只想打消她這不切實際的蠢辦法，冷冷道：“若我說不怎樣呢？”
即鹿一驚：“你……你是不同意咯？”
師尹看著她，只是歎息一聲，到底說不出什麼狠話。
即鹿臉上也僵了下來，冷哼一聲：“我知道，你就是不願意放棄你現在的一切，名譽地位，官場前途。”
師尹心中一疼，但轉念一想，小妹說的其實也並無錯處。他苦心多年方有今日，若此刻抽身而退，昔日種種努力，豈不是付諸東流？難道屈居鄉野，做個私塾先生，教個把弟子，就真的能改變慈光的各種沉屙痼疾？
片刻的無語，便是不能否認，只是當此之際，他亦覺得並無向小妹解釋的必要。即鹿見他默認，心中也是莫名有氣，又道：“大哥，我沒想到你真的變了。從前我真當你有多少苦衷，看來是我錯了。你如今是真的只想在王都中做個弄權之臣……”
師尹見小妹如此看他，身上也是一寒，抑住心緒，淡淡道：“我本心未變，只是時過境遷。小妹，待此事解決，來日方長，為兄必可對你解釋清楚。現下當務之急，還是你的事為首要。”
即鹿以為他有意逃避，但暗思一番下，也確實要先將這事完結，冷道：“那你說如何是好？我想了很久，只想出這麼一個兩全之法。偏你又安於名都大郡的熱鬧生活，自不樂意與我去山林鄉野粗茶淡飯。”
師尹對她言語中的暗嘲只當未聞，說道：“小妹，你若真喜歡那種生活，我也不會反對。”即鹿聽得一喜，卻聽他又道：“只是我不會陪你去的。”
“哼，我就知道……也好，大家各退一步，你即刻放我出去，我收拾收拾馬上上路，去找個你也找不到的地方，你再也瞧不見我，倒是少了多少心煩。”即鹿脾氣上來，有些按不住，氣話一句接一句。
師尹微一合目，只道：“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大哥對你的終身大事，素來是只要你中意便好。所以現下，你何不說出那人姓名？無論他家中貴賤，出身門第，至於人品……大哥信得過小妹你的眼光，大哥定當竭力促成你二人的姻緣。我無衣師尹之妹出閣，自當辦得風風光光，決不會委屈了你。小妹，你說，何樂而不為呢？” 雖不辯解，心中終是苦澀，但到了這步田地，小妹是否誤解自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難關，總歸要有法子度過才對。
即鹿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退後數步，愕然的望著大哥，半晌不語。忽的冷笑了起來：“若我也說不呢？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套出那人是誰罷了！”
“即鹿！我真的不懂，你到底要怎樣才行？這難道不是兩全其美麼？更何況是你自己選中的人。”師尹心頭疑惑更甚，按理說他都不再追究什麼，只要她說出那人姓名，他自有辦法讓那人負責，可為什麼小妹就是不肯？莫非……莫非……幾個“莫非”在心上一轉，腦海中忽如劃過閃電一般一片慘白透亮——“莫非……你腹中孩兒的父親，是什麼極為要緊之人？若事情暴露，他現有的一切，也是岌岌可危？”
即鹿大驚，暗思大哥果然了得，再容他猜下去，豈不是難以掩藏了？不行，決不能讓他知曉真相。心念一定，便是一招圍魏救趙：“哼！大哥，你就這麼急著想把我嫁出去？！好丟掉我這個包袱？！”
“即鹿，大哥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即鹿氣鼓鼓的將師尹打斷，“倘若我堅持不說呢？你又當如何？”
“這……”師尹饒是辯才一流，此時也不由得語塞。
“你別以為我整日坐井觀天，什麼都不知道。你袖中藏的是什麼帖子？那姓靳的今日登門所為何事，難道我不知道麼？！”
師尹見她這樣，反是聲音柔和下來，只想好好把事情說通：“我想，你又不肯說出那人姓名，那人也遲不露面。可你這肚子，還能等多久？”頓了頓，見即鹿不回應，續道，“那靳公子……雖不是你所屬意，但人家也是一片赤誠真心，他如何待你，你自當比我清楚。論樣貌才學人品，也都算好……最重要的是，他能愛屋及烏，承諾過定會善待你腹中孩兒……”
“夠了！”即鹿大怒出聲，將他話頭打斷，“樣貌才學人品？大哥，你怎麼偏偏漏了家世這一條？誰人不知那姓靳的是誰的內侄——界主跟前第一得意之人，解愔！你坐不到他那個位置，能和人家結成兒女親家，望梅止渴也是好的麼？！”
“即鹿你……”
一聲喝斷後，師尹自是苦澀難言。能與這等權勢之家結親，無論有意還是無心，於他的仕途總有裨益，若說他並未想到這點，實是自欺欺人。但這又豈是方才提起來的本意？此時此刻，縱然那靳公子只是普通人家，願意求娶自己這妹妹，他也會詳加考慮，而那一份家世，亦不過事有湊巧而已。豈知在即鹿看來，縱然他有再多周全的打算和好意，也變成了一場為己圖利的交易。
那邊即鹿見他沉默，只當兄長被自己說破心思，一時無話可說了，忍不住更是酸楚，這麼多日來強抑的委屈，化作清淚簌簌而下。
師尹心中一軟，知她正在氣頭上，話不能硬著說，只能耐心的好言相勸，但不知為何，話到嘴邊，又忍不住冷硬了起來：“你若真要這麼看我，我也不多說什麼了。只是你怎麼看我不要緊，你就不能多看看你自己？這樁事若能成，我有了妹夫，你的孩子也有了父親，一舉多得。”
“哼，我就知道，你做事從來都是這樣，一件事帶著好多目的。”
“……小妹……”師尹輕喚一聲，“大哥亦非無情之人，知你不樂意下嫁，自是為了你心中那人。”
“大哥……你既知道，為何還要逼我？”
“逼你？”師尹忍不住眉頭微皺，“我知道要你如此，是很難為。但你退一步想，至少可以先對付過去眼前的麻煩，三五年後，大家都淡忘了，你若要和離，亦非難事，大哥自然會幫你處理妥當。”慈光雖重操守，但到底民風開放，對和離改嫁之事並不嚴苛。
即鹿杏眼圓瞪，不可思議的凝視大哥，愕然問道：“大哥，婚姻大事，關乎女子一生名節幸福，你怎能說得如此輕飄飄？！紈絝子弟的話你也輕信麼？他此時說得天花亂墜，轉眼把我騙到手，不知道又將我看成什麼，更不知會怎樣虐待我的孩子！”
師尹方才明白過來，自己心中急於解決此事，言語間有些忽視即鹿感受，確有病急亂投醫之嫌。心中不禁懊惱自己，但一聽到即鹿提到“女子名節幸福”，不由得更惱，是她自己有錯在先，如今他這個做大哥的竭盡全力幫她想辦法善後，怎麼反倒成了要毀她終身幸福推她跳火坑一般？一股無明業火更是按捺不住，脫口怒道：“那好，你倒是還有什麼法子？我這裏一日一日幫你拖下去，最好是那人能自己現身出來。如若不然，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能躲在這別院裏一輩子不見人麼？你的孩子日後也要躲著麼？若出門見人，又要如何面對人言？你癡心傻意認定了那人，矢志為他守身如玉，可那人又在哪里？當初既敢做下事來，如今怎是畏首畏尾不敢來認？！”
即鹿聽他出言不遜，將心上人看得如此不堪，貶成了鼠輩，也是氣不過，暗想若不是雅狄王身負一國之責，豈會對自己始亂終棄？立時出言反駁道：“你又不曾見過他，你怎知他是怎樣的人？”
“是，我是沒見過那人，但就看他做下的事，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師尹歎道，“即鹿啊……慈光雖強過那殺戮碎島許多，但畢竟還是男人主事說話，那人甜言蜜語騙得你死心塌地，他轉眼便可走了，並無半分損失，而你呢？你一個姑娘家，要吃多少虧？”
即鹿放聲一笑，冷言道：“我是個女人，自然不清楚你們男人的心思。想來無衣師尹最精於此道，此刻方能說得頭頭是道。”
師尹一愣，怒道：“你……這是胡說什麼！”
即鹿反是鎮定下來，收起眼淚，冷然又道：“我有胡說麼？我與他是情投意合，他家中之事，自己為難之處，早就告知於我，是我自己主動投懷送抱。而你呢？你用盡手段，你對你所愛慕之人，又有幾分瞭解？”
師尹怒極，正要斥她胡說，卻聽她又繼續說下去：“你傾心那應姑娘，處處討好於她，可她家世籍貫，你知道麼？真可惜了你一番心機。當日你令我判卷時做了手腳，還搬出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豈料你是公器私用！我這才明白，你是想留那應十德在你身邊多待一年，又是熱心給她找了房子住下，誰知道你用意何在？哈，是了，你不想給那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名分，怕汙了你無衣師尹之名，卻又捨不得放手，正好金屋藏嬌！”
此言一出，師尹臉色更是一片蒼白，想不到小妹竟會將自己想得如此不堪。細想來，當初他決意改判那卷子之時，心中卻有隱隱之意，想到能和應姑娘多有一年時間接觸，也是好事。但到底怎麼個好法，他也說不清那種淡淡的歡喜所為何來。小妹如何看他，他已經不想多去解釋，但因小妹為惱怒自己而牽累旁人，由不得他不動了真怒，喝道：“住口！應姑娘清清白白，豈容你誣衊！”
即鹿見他惱羞成怒，卻也不出言否認自己的心態，定是被自己言中，不禁有些得意，冷笑道：“那定是你的應姑娘看穿了你的伎倆，不上你的當。可惜了，好一出襄王有夢神女無心。”
師尹重重一拳砸在桌上，砰的一聲響，震得桌上器物一跳，即鹿也被嚇到。片刻之後，師尹驟然振衣起身，拂袖離去：“你既如此冥頑不靈，一味堅持，那我便成全了你！”房門猛的關上，忽聽落鎖之聲，門前紅芒一爍，更是加了結界。
即鹿想到兄長臨去時那冷冷一瞥，不由得身上一寒，輕撫小腹，緩緩的坐倒在地。她的口不擇言刺傷了他，讓她那能言善辯的大哥無衣師尹落荒而逃，可是一場口舌之爭，問題非但不曾解決，反弄得更僵。她到底贏到了什麼？
想到此處，即鹿悔自己傷害了自己唯一的親人，卻又恨這唯一的親人同樣傷害了自己，一時間心頭思潮滾滾，諸多情緒紛至遝來，再也忍不住，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 此帖被ms.susan在2011-08-24 19:3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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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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