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22【千競】靈藥 10/30更新至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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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20樓發表於: 2021-10-30 02: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0.22【千競】靈藥

　　競日苦坐在房中，對著手上的人皮面具兀自發愁。

　　雖說影形一族製作的面具十分堅韌耐用，若能保養得宜，哪怕用上一輩子都不是問題，但看著那道自耳後到下巴部位爽快撕開的大裂口，競日皺起眉，對於千雪改不了的衝動個性，還有那從不知節制的手勁只能連嘆三聲無奈。

　　拿針線縫一縫，再貼上一些假鬍子遮掩，或許還能混充過去吧！

　　嘆口氣，將不復往日嬌生慣養的掌心攤在面前，想起自己最不擅長的針線活，競日加倍頭疼。

　　若是尋常衣衫布履，或許還能託山下的王大嬸補補，但這張驚世駭俗的臉皮，無論如何只能由他自己來想辦法。

　　競日用這張面目行走市井已久，眾人只知山裡有個採蔘客，有時會拿上山採得的藥材來換點銀錢和物資，而平時會和走商販夫套交情的，是那個寡言怯懦的老頭單夸，並非褪去偽裝的競日孤鳴，何況他敗走隱退不過數年，更心知自己的容貌並非能讓人過目即忘那般平凡，倘若真大搖大擺地出現在集上，指不定三兩下便會給人認出，屆時麻煩事必定接踵而至。

　　一點一點除下乾血與皮肉沾黏的藥布，臂上的長長傷口看上去怵目驚心，敷上家中僅剩的一點止血草，競日忍著陣陣疼痛，小心翼翼地纏上乾淨的白布。

　　這道傷雖不致命但也無法隨意輕忽，他心知自己在痊癒之前可能都進不了山，若是沾了泥沙發起炎症那可不是說笑的，唯今之計，只能多花點錢另外抓藥治傷。
　　回身去看，家中存糧已然所剩無幾，至多再撐幾日便要面臨山窮水盡，因此今日他說什麼都得下山跑市一趟。

　　還是戴上冪蘺再出門吧，要是有人多問，就說染了風寒，怕過病氣給人。

　　「唉，小千雪真是會給人找麻煩。」

　　打定了主意，競日仔細揀好日前準備要販售的藥材，一一收攏放入背簍，再對著平日洗臉的木盆照水，輕手輕腳地將人皮面具仔細貼好，做完這些仍覺得不甚妥當，想了想索性又從櫃子裡拿條粗布權充圍巾裹住面具裂口，最後拎起樑上平時少用的帷帽朝頭上一罩，大功告成！

　　臨出門前，他不放心地又檢查了幾遍全身的行頭，直到自信不會露出半點破綻，這才滿意地準備出門。

　　「……」

　　好不容易做了萬全準備，可門板才打開，一身全副武裝的人，馬上被眼前的小山堵得滿臉無言。

　　只見門外堆著幾捆專治創傷的尋常藥草，雁來紅、夏枯草、刺兒菜……還有一串寫上煎製內服的油紙包。
　　藥材邊立著兩個白瓷瓶子，上頭標了金創藥三字，簡單易懂；最後是個平凡無奇的雙層大食盒，競日打開蓋子一瞧，裡面有飯有菜有雞不得不說頗為豐盛，探手摸摸盤邊，還有些微溫，東西應該剛放下不久。

　　「你這是在演狼的施恩嗎？」競日無奈地朝外頭高聲喊了句。

　　他不知千雪躲在何處，但知道對方必定遠遠看著自己——沒見到他收下東西，那頭傻狼是不會安心離去的。

　　競日本想在那人偷偷注視下假裝視而不見，照常下山去，甚至乾脆把東西一股腦地全摔給他看個明白，但轉頭想想自己現下的處境，如此暴殄天物未免可惜，又憶及昨日千雪離去前那副彷彿快要落淚的表情，咬咬唇，終究是將東西珍惜地提回了屋裡。

　　待到競日反手闔上門扉，不遠處的大樹頂上才不自然地動了動，順道驚飛了兩隻本在枝梢休憩的林鳥。

　　一日三餐，如此這般。

　　對方雖是不厭其煩地給他送飯，但又明顯刻意對他藏著避著，總是捉準競日出門前或是不注意的時刻放下東西，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悄然走開。
　　於是他莫名火起，手裡拎著一包饅頭便對著空氣刻薄喊話：「被我罵成縮頭烏龜還敢再來，千雪孤鳴，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可回答他的，只有清晨林間的清脆鳥鳴，競日冷哼一聲轉身回屋。

　　午時前，食盒依舊悄然在門前現身，競日面無表情地打開盒蓋，這回卻立刻變了臉色。

　　「我不愛吃苦瓜！」競日好氣又好笑，回想起從前千雪惱他逼人罰抄，偷偷在他飯裡塞苦瓜的幼稚報復。「而且鹹魚很臭！」

　　微風與林木共舞出的沙沙聲，彷彿在替對方嘲笑他。

　　傍晚，競日似乎是已放棄了掙扎，拎起晚膳的食盒對著外頭又喊：「清粥小菜吃膩了，我要吃燒雞！」

　　這次他也不等那人做出回應，逕自回了屋，只是翌日清早，卻見地上不只是食盒，還多了一捆厚厚的棉被，仔細去看，上頭還夾了張便箋。

　　競日將紙條抽出來看了，上面的字跡依舊歪歪扭扭，比之當年毫無半點長進。

　　『有事離開幾天，回來再給你帶燒雞，照顧自己。』

　　看著短短幾行字，競日心底不覺浮起幾縷暖意，但再細細去品，卻又莫名夾雜點滴苦澀。

　　「唉，書都白抄了。」

　　舉目望去，青山依舊，可那人卻已不在此處。

　　但這回，他選擇低頭對自己喊話。

　　「你呀你，究竟是在折磨誰呢……」

　　一連數日，門外皆是空無一物，但有了千雪先前送來的藥草藥粉，臂上的傷口早已癒合大半。
　　雖已傷癒，總歸還是得考量現實問題，競日心下反覆估算著這回真該下山採買了，於是照著前些天的計畫重新將自己打理了遍，揹起塞得滿滿的藥簍便動身往鎮上趕去。。

　　「單老頭，你怎麼才來呢，這些天可把我給等急了！」藥房掌櫃兩根手指一個勁兒搓捻著下巴那撮黝黑的山羊鬍，另一手熟練地撥著算盤給他算帳，嘴上還不停數落道。

　　「真不好意思吶掌櫃的，咳咳……前些日子受了些風寒，頭重腳輕起不來床——咳咳……您可別動氣呀，咳咳……您瞧我這不就趕來了。」單夸縮著手，一面道歉作揖一面不忘多咳上幾聲。

　　裝病這門活兒，他可是練了小半輩子，演技稱得上是出神入化，甚至對方也沒有絲毫懷疑怎麼會有人將自己的頭裹成個大肉粽，還能背著成堆的貨物，從半山腰一路趕進鎮裡。

　　「唉，你年紀也不小了，又孤伶伶一個待山裡，再過一段時日怕是要更冷些，你自個兒多看著點。」掌櫃把一串銅錢遞給單夸。

　　單夸接過銅錢，嘴上唯唯諾諾地答應了，回頭背起地上的空竹簍就準備告別藥房掌櫃。

　　「哎哎，你且等等。」掌櫃不知想起哪樁突然喊住他，邊彎腰鑽回櫃後，隨手裝了瓶止咳丸塞到他手裡，不厭其煩地交代道：「再咳起來便含一粒，喉嚨多少會舒坦些，吶！記住千萬不能喝冷茶啊！」

　　單夸誠惶誠恐地雙手接下藥瓶。「哎，怎麼好意思，這藥多少錢我算給您吧。」

　　掌櫃只是朝他擺擺手沒再多話，便轉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單夸偏頭瞧了眼前頭等著抓藥的人都快排到外頭去了，只好欠身對掌櫃多喊了聲謝，把換得的銀錢妥善放進懷中，不勝感激地離去。

　　回到街上，單夸先是和幾個相熟的販子裝傻閒聊，再沿路採買了幾樣乾貨蔬果，隨後看了看天色打算儘快回轉山裡。

　　路過鎮外的茶舖子，單夸決定稍作停留，從懷裡摸出一枚銅錢，向店主小哥要了杯熱茶，左右張望沒半張空椅可坐，索性便站在攤子邊，一口一口慢條斯理地喝著。

　　「喂，你聽說了嗎，玄武真道的教宗前些天突然狂性大發，不但一口氣炸平天下風雲碑，還殺了很多人呢！」

　　「我說你消息也太慢了，人早被苗疆三傑打死囉！」

　　市井閒談中意外傳來敏感稱呼，單夸喝茶的動作不覺頓了一頓，隨即不動聲色地拉長耳朵，凝神靜聽。

　　「進展這麼快啊！那你倒是快說書啊！」一名壯漢對那人高聲喊了句。

　　只見那名身做腳伕打扮的男子回以嘿嘿兩聲，刻意鄭重地清了清嗓，「這事還得從天下風雲碑突然炸碎講起……」

　　在眾人殷切企盼的目光下，男子滔滔不絕地講述起方結束不久的那場大戰。

　　原先位於天允山上的天下風雲碑，不知怎麼地突然原地崩解粉碎，玄武真道前教宗隨後彷彿走火入魔，不但自背後伸出一對大翅膀在天上到處飛來飛去，更是對著本在山上爭奪天下第一的群俠不斷猛力攻擊，在場的武林豪傑憤而團結對抗口中不斷自稱為神的靳鉛華，沒想到在無窮神力加持下，一干天下第一竟是被打得節節敗退，最後還得彼此相互掩護才得以僥倖遁走。

　　隨後靳煙華獨自回到玄武真道，並意欲重掌教宗之位，未料遭遇反抗之後竟大開殺戒，不但將帶頭的司馬魁宗凌遲致死，更教唆眾多教眾四處迫人入教，若有不從，便施以武力威逼，這陣子周圍中苗百姓死傷遽增，便是這班惡徒造的殺孽。

　　「真想不到啊，那個靳什麼華的看上去溫柔嫻雅，說話輕聲細語的，還經常四處行善救人，沒想到最後竟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神。」

　　「知人知面不知心嘛，你沒聽過最毒婦人心嗎？」

　　「話也不能這麼說，搞不好是因為天下風雲碑莫名塌了，才導致靳鉛華走火入魔，先前玄武真道不是奉那塊大石頭為神祇，還宣稱教宗神力來自於碑石嗎？」

　　「是啦是啦，一定是神力反衝過頭，才讓聖導精神錯亂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同時間熱絡地討論起來，有的不以為然，有的深表贊同，一時爭論不休。

　　一旁默默靜立的單夸聽著故事，一面不著邊際地想，世上多的是表面溫良謙恭之人，可一旦展露最深沉的執著瘋狂，其作為往往才是最讓人無法招架的呢！

　　邊在心底自嘲著，單夸客客氣氣地將見底的陶杯還給店家，卻沒打算邁開離開的步伐，反而選擇完全融入周遭氣氛，扮演好事看熱鬧的行腳過客。

　　「哎喲，姑且不論那女人發瘋的原因為何，重頭戲還在後頭呢！」

　　原先說書說到一半的男子高聲嚷嚷，再仰頭大口飲盡碗中涼茶，看著眾人逐漸安靜下來將目光投向自己，於是滿意地再度使出唱作俱佳的本事，活靈活現地說起後續發展。

　　首戰方罷，眾豪傑均有傷疲在身，幾番商討過後，決議由苗疆三傑來與靳鉛華進行最後決戰，而在此之前，剩餘人馬必須輪番出陣全力牽制靳鉛華的行動，一方面是要讓周遭居民得以藉機疏散，另一個主要目的則是需得盡力將時間拖過半日，好讓三人能全力調息，並在藥力催化之下儘快恢復功體。

　　雖說期間有些意外插曲，不過好歹總算熬到了三人出戰之時。

　　憑藉多年生死至交培養的絕佳默契，三人配合發招自是合作無間。
　　但即使戰驍盾霸道威猛，笑藏刀奔放剛勁、無雙劍勢如雷霆，可面對浩瀚神力仍是三人依舊左支右絀，鏖戰許久，眼看就要功敗垂成，此時玄武真道另一名教宗任孤沉突然現身加入戰局，最後四人不負眾望，終於將魔神就地誅殺。

　　說到此處，周圍聽書的眾人紛紛喝采，但此時另一桌的瘦子卻不屑大聲嗤笑道：「還提什麼苗疆三傑啊，不過是一個叛國賊，還有一個見錢眼開的賞金殺手，剩下的那個如今也斷手斷腳成了殘廢，我看啊，不如改名苗疆三廢得了！」

　　「你說什麼！」單夸聞言腦中一炸，未及細想，兩個瞬步便飛奔上前，一把揪起放話那人領口，惡狠狠地厲聲質問：「你說千雪孤鳴怎麼樣？」

　　誰也沒料到，從頭到尾縮在一旁聽戲的佝僂老頭竟會突地暴起，一時間嚇傻的眾人全都忘了作何反應。

　　同樣沒料到自己竟會受到如此威嚇——況且對方看上去不過是個弱不禁風的乾癟老頭——那瘦子雙手按在單夸腕上正想掙脫反擊，下一刻卻讓帷帽後方的凌厲目光駭得心膽俱裂，不自覺停下掙扎，結結巴巴回道：「狼、狼主為了替羅碧和……和任飄渺擋下那瘋女人的豁命絕招，一……一手一臂當場被硬生生扯開……那個任孤沉才有機會一招得手——」

　　「別囉嗦其他的，我在問你千雪孤鳴呢！」單夸說話的語調加倍陰鷙，手上的力道亦隨著那股翻湧的驚怒逐漸加大。

　　「千、千雪王爺——啊啊好好好你小力點……他、他們三個現在應該都、都躺在環珠樓裡養傷呢——」

　　施暴的手掌在得到答案後隨即用力將人狠狠甩下，劫後餘生的男子屁股一著地便手腳並用狼狽爬起，飛也似地逃命而去。

　　顧不得眾人驚疑未定的視線，兀自快速轉身離開的單夸焦急步伐不停，頭也不回地逕直奔往飄渺峰，此刻的他心中僅有一個念頭。

　　「……一定是他騙人……千雪，你沒事的，你不會有事的……」

《待續》

[ 此帖被lotuse在2021-11-05 04: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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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1-11-05 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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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九》

　　送走了傷癒的天地不容客與憶無心，然而傳聞中已成為重度傷殘人士且命在旦夕的千雪孤鳴，非但沒有跟著他們的腳步一同離開環珠樓，反而一早便七手八腳搬上不知哪來的土磚薪柴，大搖大擺地在神蠱溫皇平日焚香撫琴的花香庭院中擅自搭了個醜不啦嘰的土窯。

　　大方接過蝶舞替他提來的大母雞隨口道了聲謝，千雪捲起衣袖，嘴裡邊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自顧自忙得不亦樂乎。

　　對於好友基本上已經把環珠樓當成自己家、時不時做出一些異想天開的舉動全然不足為奇，溫皇一如往常斜靠在躺椅上，手中輕擺華璀羽扇，享受本該是歲月靜好，雲淡風輕的一日。

　　原本畫面應當是如此的。

　　但在千雪親手殺雞拔毛、劈柴燒火等等強力干擾下，饒是向來從容沉穩的神蠱溫皇亦被搗亂得苦不堪言，終於在被滾滾濃煙嗆得打了個大噴嚏後，擱下掌中才翻過三頁便看不下去的珍品書卷，忍不住哀歎兩聲。

　　「主人，請用茶。」

　　「嗯。」默默看著幾片煙灰落入蝶舞剛端來的茶水中。

　　溫皇抽抽嘴角，放下半滴未沾的杯盞，對著埋頭苦幹的千雪煞有其事地讚嘆道：「吾雖知好友斷非焚琴煮鶴之輩，但未曾料得好友竟會熱衷於山清水秀之地燃薪烹禽，如此惡趣，著實讓溫皇大感意外呀。」

　　「唉呀別那麼小氣啦！不過是借你院子烤隻雞，我一會兒弄完了馬上就走嘛！」千雪頭也沒抬，握緊一根竹筒對準窯口直吹氣，一邊忙著給還未燒旺的土窯再添上兩根柴火。

　　養傷期間，千雪始終惦記先前競日跟他要的燒雞，那人態度軟化他自然高興，但真正令他意外的，是競日竟還記得那樁陳年舊事。

　　那是他還常在北競王府打轉的日子。

　　某回偷溜出府，路上遇上個老叫化子，千雪閒來無事便找人家搭話還跟了他一路，老叫化覺得少年有趣，又四處野得飢腸轆轆，好心將剛從土坑裡掘出來的燒雞分了他幾口，鮮美的滋味讓小狼崽險些把雞肉與手指頭同時吞下肚。

　　回轉王府後，千雪興致勃勃地想給競日露兩手，於是照著老叫化傳授的方法，抄了把破鐵鏟在競日鍾愛的後花園裡先鑿個大土坑，石窯也堆得有模有樣，只是辛苦忙活了大半日，雞還沒烤著，倒是在取火種的時候不慎失手火星落地，把膳房燒了個精光。

　　而後顥穹得知後大為光火，親自趕到王府將不成材的王弟拎去跪了一個月祖陵，最後才在小王叔求情下又扔回苗北，自那之後競日揶揄他，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一嚐小千雪親手烹製的燒雞？

　　瞪著競日幸災樂禍的笑臉、回頭是堆積如山的罰抄，千雪簡直叫苦連天，最後痛下決心，當晚便翻牆開溜又是大半年的不見影，於是這事便記下了。

　　他也沒想過競日不止沒忘，還是由他主動提起，當時蹲在暗處的千雪聞言先是一陣錯愕，隨後是滿心底螞蟻爬似的歡喜癢癢，喜孜孜地認為兩人破冰有望，可還沒高興多久，他便憶起先前與藏仔和俏如來早有約定，得趁天下第一決戰之日上天允山秘密掘地，萬般無奈也只能暫將此事按下。

　　心上掛了好些天，好不容易等到傷好了大半，趁著天高氣爽，便想趕緊把雞料理好再給他送過去。

　　「好友幾番大費周章，不知那位山中高人可曾領情？」溫皇睨了眼桌上那隻已被處理得乾乾淨淨的老母雞，話中意有所指。

　　前段時間千雪不僅天天將環珠樓的廚房當飯館點菜外帶，還得親自在一旁對廚子指揮細節，這鍋雞湯多撈幾回油，那條燒魚別放蔥，青菜裏頭多炒點肉，雖然他總是神秘兮兮不肯明說這些菜餚究竟為誰準備，但神蠱溫皇何許人也，如何能不猜透。

　　「知道了就別廢話啦！」千雪滿眼只顧盯著燒得紅透的炭火，絲毫不在意摯友的語帶嘲諷。

　　千雪其實從未想過要刻意瞞溫皇任何事，他自己心裡清楚，若是心機溫仔真有意探知內情，自己即便耗盡心力隱瞞亦是徒勞，只是依照競日和自己目前的處境，要真給這傢伙插了手，弄巧成拙的可能性反而更高，是以他不願多言，另一方面，更怕的是這人閒來無事又起了爭勝心，屆時場面難收拾，苦的又是他自己。

　　「好友這般誤解溫皇，吾可真要極力為自己洗刷冤屈啊！」接過蝶舞重新斟滿的茶水，溫皇好整以暇地回應千雪沒真說出口的滿滿腹誹。

　　「冤你個大頭，又想出什麼餿主意！」千雪一甩竹筒，霍地站起身，「我可警告你啊，這檔事你別管，聽見沒！」

　　「欸～吾向來以誠待人，何曾壞過好友美事。」啜飲一口仍是過於完美的茶水，溫皇辯駁道。

　　千雪掀掀嘴唇不置可否，轉頭抄起兩根粗木柴一刀劈開、順勢扔進土坑，動作一氣呵成。

　　眼見千雪絲毫不為所動，溫皇索性運使起不爛之舌繼續遊說。

　　「難道好友未曾想過，當年事變，北競王由頭至尾根本不該留你活口，整樁計畫有太多處能將你陷於死地，他若要穩坐王座，便是將所有皇室中人趕盡殺絕方能杜絕後患，即便有人藉此號召反抗，憑他過人智計奇詭手段，又有何懼？」
　　盯著千雪猶如芒刺在背的身影，溫皇依舊神色自若，「可他偏偏選了最險的一處，選擇去賭你和羅碧的兄弟情誼何其深厚，身為苗疆第一智者，為何執意獨留一點可能反噬己身的火苗，其中深意，好友尚不明瞭？」

　　千雪僵在原處一動不動，隨著溫皇字字句句分析得鞭辟入理，握刀的手一下捏得死白，一會兒又緩緩鬆開。

　　「……過去的事了，再去想那些深謀算計也於事無補。」千雪仰頭長長吁了一口氣，好半晌才回身對溫皇道：「說沒有半點疙瘩是騙人的，但我只是不願下半輩子都活在仇恨裡……」

　　他的親朋好友，所有他在乎的人，甚至大半個苗將人民，幾乎全捲入了那場風暴，一場始於三十年前，由父執輩引發，醞釀了整整半甲子、名為仇恨的風暴，他雖無力阻止任何一端，但事過境遷，總要有人先喊停。

　　失去的已然太多，而他不願重蹈競日孤鳴的覆轍。

　　「我曾經保證會治好他，就必定會做到，哪怕他是病在心裡，哪怕得耗上下半輩子，我都不會食言。」千雪望著溫皇雙眉挑高，一臉不出所料的神情，語氣堅定。

　　「其實此事並不難解，好友缺的只是一份契機罷了。」溫皇微微一笑，忽爾抬頭望天。

　　「契機？」

　　兩人談話間，只見原先已退下的蝶舞再度款步而來，朝著神蠱溫皇福身作禮。

　　「啓稟主人，外面來了一人，自稱姓單名夸，說是有要事求見狼主。」

　　「嗯，也該是時候……請他在外暫等，先送狼主回房，準備妥善便將人帶過去吧。」

　　「他怎麼來了——嗯？拉我做什麼……喂！心機溫仔你又搞什麼花樣——別推啊、這是要帶我去哪？」

　　看著好友被心腹女侍半拖半拉強行帶走，溫皇面上泛起一抹詭笑。

　　「前回贈書之誼加上今日之事，昔日三步棋殺局便看在千雪份上，就此抹平吧。」

　　袍袖輕揚，小土窯隨之轟然倒塌，壓熄那堆惱人烈焰，溫皇搖搖手中羽扇重新拾起書卷，滿意地躺上鍾愛的躺椅，繼續悠然享受風平浪靜的午後。

《待續》

[ 此帖被lotuse在2021-11-06 00:2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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