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6【生物中心】长生.纪年初雪版（1-46，65F）第三卷完|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06【生物中心】长生.纪年初雪版（1-46，65F）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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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会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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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樓發表於: 2010-08-05 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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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十五

　　龙宿对九幽的来访并不意外。他佩服这女人的智谋勇气，也庆幸她铤而走险，却没有投靠魔界。

　　龙宿想，对此人不可逼迫，却也不可让她得势。所以从入门之时便开始刁难，还让她写下悔过书。对此穷途绝境之人，要让她看到希望，也要让她感到这希望得来不易。太过容易的希望，是会令人起疑心的。

　　龙宿将这悔过书交给剑子，算是不动刀兵地圆满了功德一件。九幽承诺率领叶口各部退出苦境中原，永不再犯。想必傲笑红尘有生之年，这个保证书都在时效之内。龙宿不以此事为自己的功劳，认为应归功于傲笑红尘。

　　剑子笑道，果然是红尘一出，天下无双。

　　龙宿摇扇道，没想到红尘禁招的威力如此惊人。这样强的破坏力，吾只在法阵相冲的战场上见过。

　　剑子道，这就是不怕千招会，就怕一招熟。傲笑红尘平生只有四招，忘弃红尘是禁招的后半段，招式不繁，杀伤力却极强。他平生孤愤，想必都倾注在这一招剑上。

　　龙宿道，以人身之力所限，红尘禁招当为武学极致。但万物生克之理，这红尘禁招也当有一破。言语之间，似若有所思。

　　剑子随口道，要解禁招，必须知其详尽。听说他是有一本红尘剑谱，只是从不给人看。

　　/

　　龙宿收到学海的来信，原来学海日前没怎么管中原的事，只是因为太史侯病了。太史侯从前是他的老师，没有这人在学海“掌”着，龙宿也不敢轻易下中原。他为太史侯的病情有些担心，学海权重于儒门，而太史侯又权重于学海。一旦有变，则不知儒门天下将陷入何种局面。

　　龙宿决定，将苦境中原的事暂时放下，先回儒门天下料理局面。剑子要务在身，不克同往。他与学海方面的人素有不睦，但礼数上还是说，替我向你老师问安。

　　/

　　龙宿回到儒门，御服加身，即刻起驾前往学海无涯。儒门的排场和规矩理应如是，而私心里，龙宿也想让儒门上下看到这份圣宠有加的恩荣。

　　御驾辞宫，行将半日才在飞浪岩的行宫驻跸。学海无涯派来接驾的使臣已在此迎候多时。

　　龙宿辞下御辇，步入上殿，换上学生的装束。学海古今一阙，即令贵为儒门龙首，一日为师，终生执以弟子礼参见。

　　太史侯在学海的住处，位于文华殿东阁。他长日公务繁忙，通宵达旦，便以此为夜间歇宿之处。及至这次病发，才退归私邸。官邸在学海北宫门外，附近是有名的紫苑梅林。前代龙首御令，将这处梅林分两处赐下。渡月桥以西的这一半，都归在太史侯的府邸。

　　龙宿御行降临，府上家人仆从依例在中门跪接。龙宿满眼所见，竟没有属于本家的人。想到那人晚年，身边竟孤凉至此，不由得感到心酸。

　　/

　　龙宿此行，是预备住下两天的。因为听说佛公子不日将归，已致信来探望太史侯的病情。未免惊扰，龙宿只带来近身十数侍从。前往病人住处时，则只有仙凤一人随行。

　　太史侯养病的住处，是梅林深处的藏书楼。他生性极好清静，病中养息，对“静处”的要求格外苛刻。走过隐在梅林深处的廊桥，周遭连一声鸟鸣也没有。龙宿想，这般死沉沉的寂静，住久了未免让人觉得可怕。

　　龙宿来时，又在下榻的殿所换了身装束。他将随身的佩饰都解下来，连有垂珠的发簪也一并取下，换了双走路无声的鞋子。及至经过廊桥，将这鞋子也脱了，赤脚走了进去。

　　/

　　太史侯的房间，从来都开着门。他要有空气这样流通着，但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敢走近。他平日的饮食起居，都有固定的时辰。身边人一例按着这时辰行事，从不敢稍差片刻。他家里不招待访客，这是儒门中人都知道的规矩。从前身为教统的佛公子是例外，如今的龙宿也是。

　　太史侯轻易不待见人，但对难得待见的几位，态度称得上和悦。龙宿事先写了信来，约见在这个时辰。在殿外请问后进入门去，太史侯靠坐在卧榻上，精神尚好。

　　跟龙宿来此的，还有太史侯身边的侍候人。是上了年岁的老者，据说是从早年一直服侍下来的。

　　龙宿受他指引，在卧榻对面坐下来。老人将茶沏上，将桌案上的书略收拾了，悄然退了下去。

　　/

　　龙宿道，见老师精神还好，才约略放心了。

　　太史侯道，没什么。年年都犯一回，今年天冷些，所以病来得急了。

　　龙宿道，老师现吃何药，或者还是旧年的药方？

　　太史侯道，还是从前的。他们商量着要换方子，吾懒得换。

　　龙宿道，今日天气尚好，吾陪老师出去走走？

　　太史侯道，好。等喝完这杯茶。

　　/

　　龙宿陪太史侯走在梅林里。苦境已至暮春时节，而儒门仍然还是深冬。

　　经过一株梅树，太史侯停下脚步。龙宿会意，亲自去折来一段将开未开的白梅花。

　　太史侯道，今年天冷，梅花开得很好。

　　龙宿道，此地近水。花开时候，格外有些幽香。

　　太史侯道，听见有水声，前面是渡月桥吗？

　　龙宿望了望，极远的视线之内，仍然只有白雪似的梅花。

　　/

　　龙宿想，佛公子要来，该不该让他和老师见面。看眼下的光景，见面之后，病情未免要加重些。

　　但若不见，又说不过去。佛公子终于出山，重任教统，亲自主持学海事务。听说太史侯已经病得如此，应该已经在为学海的后继之人打算了。

　　太史侯道，汝跟那个人，过得还好吗？

　　太史侯道，好就好。不好的话……他目光看向别处，没有再说下去。

　　龙宿想，他跟剑子，应该还好吧。但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不足之感。

　　太史侯道，前龙首在时，定了这件事。吾至今仍是反对，但汝觉得还好，吾亦无话说。

　　龙宿不语。有时候，他不知道剑子在想什么。

　　这倒无妨。汝若全都知道了，也就不想跟他在一处了。

[ 此帖被muyimolin在2010-08-06 12:1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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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10-08-07 0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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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十六

　　佛公子道，我听说你病了，特来看望。一见之下，竟比想象中的情形还不好。你素来好逞强，但病至如此，何必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两人相谈，龙宿侍坐在旁。他贵为儒门龙首，但在这两人跟前仍执弟子礼。

　　佛公子道，看你的情形，真担心还能再撑多久。我听说你有个学生叫易君辞的，未审这孩子才量如何？

　　太史侯道，年少轻浮，资历浅薄，或有一专之长，不堪重任。

　　佛公子轻笑了声，都说是你的得意门生，怎落得这般苛刻的考语？

　　太史侯道，吾这边无人可推荐。汝有何适意人选，尽可考察任命。

　　佛公子道，听说，学海中有一名北窗伏龙曲怀觞。此人连获学海六艺三连冠，人称“纵横千古唯一人”。我看这个孩子，虽然年资尚浅，但气度不凡，颇似可造之才。

　　太史侯道，汝看好的人，就推荐上来罢。

　　佛公子叹道，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你的病若不能再好，学海总要后继有人。

　　太史侯道，这是应该的。他仿佛预感到自己余日无多，心境甚是荒凉。

　　/

　　龙宿随佛公子走在梅园里。这公馆是他未出道时的居处，经年久别，再见这些白梅花，别有一番辗转的心绪。

　　佛公子道，我和他共事多年，无事不仰仗着他。倘若他一病去了，倒叫我如何是好。

　　龙宿想，世间传言，佛公子与太史侯嫌隙至深，两人争夺权势，都盼着对方死。又说，太史侯冷酷无情，佛公子则虚伪之至。今日观之，传言颇有所应。

　　佛公子道，我和他之间，本是很好的朋友。因我弃儒从佛，他耿耿于怀，未免郁结在心。

　　龙宿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了。多年相处的情分一朝了断，就算是冷心肠的人，也不免感到难过。

　　佛公子叹道，他这带病延年的光景，也不是一朝一夕了。从那年大吐血的一回，我就劝他善自保养。但他总是这般逞强，好像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佛公子道，你知道，他这也是为了儒门天下。他以后，学海不会再有像他这样的人了。

　　/

　　佛公子道，我听说学海中有些这样的想法：中原正道颇有实力，不如放任魔界进攻苦境，待双方拼得两败俱伤，儒门可坐收渔利。即令只占据残破的半壁江山，也颇得余利。这是浅薄的看法，是庸人之见。只有一盘散沙的中原武林，方可为儒门所用。若众志成城，撼之则难矣。魔界入侵，乃苦境前所未有之危机，亦是前所未有之转机。苦境抗魔不成，则令魔界坐大，错失先机。若抗魔成功，而苦境人心因此凝聚起来，则儒门还有何机可乘，何利可图？

　　佛公子道，中原之争，儒门筹谋良久，志在必得。佛门玄宗，皆不容挡在道上。有生之年，我必将苦境纳入儒门版图。此乃前代龙首之遗愿，我必奉从。

　　/

　　太史侯道，苦境对策，吾始终与他看法不同。但还是要听他的，他有吾所不及之长处。

　　太史侯道，欲收苦境，先服人心。这一点上，吾与他看法是相同的。汝在苦境做了不少得人心的事，吾希望中原诚心顺意归附儒门，否则日久天长，必生后患。

　　太史侯道，汝离开中原也够久，该回去了。

　　龙宿道，总要等老师病情好转些……

　　太史侯道，吾好了。去做汝该做的事吧。

　　/

　　龙宿回到中原，心中一直有些闷闷不乐。他不知老师为何如此性情，冷酷之人的一生，毕竟太过凉薄。

　　龙宿想，幸而他与剑子不是这样，彼此有话，总会倾诉出来。老师是有年岁的人了，算及岁数，今年又是厄年。希望经此一病，能略略消灾减难。他忧心若此，独坐沉思之时，未免流露在神情中。

　　剑子道，你回儒门一趟，又多出这些愁绪来。儒门伤春悲秋的气场，还真不是叫假的。

　　剑子说着，挨近道，你劝我的话，我又要奉还给你了。这般忧心苦闷，老字可就写在脸上喽。

　　剑子大笑道，别愁闷了，快跟我来吧。你不在的这几天，中原可有热闹看了。

　　/

　　龙宿被剑子拖着手，一路拉到了蒿棘居。他一直没问出是什么事，见此院落张灯结彩又挂着红绸，才明白剑子为何一直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原来傲笑红尘往北隅探访的路上，旧伤发作，竟然昏倒的路边。他被一个名叫铁十三的女子捡到，搭在肩上扛回家去。这女子是位铸剑师，常年锻造兵器，力大无穷。以傲笑红尘的体格，她不但能随意扛走，还能抡的虎虎生风。

　　傲笑红尘只是旧伤复发，血气逆行，一时间不能动弹，呼吸也极其微弱。十三娘当他就要断气了，救人急切之心，扛起来便飞跑着求医去。她将傲笑红尘扛上看似柔弱的肩头，误打误撞击中了大穴道。傲笑红尘仅存的微弱气息，被“哽”的一下撞得背了过去。

　　铁十三救了傲笑红尘，以恩人自居，慷慨地收留傲笑在她的住处养病。她所谓的住处，其实是一座铸剑场。傲笑红尘在铁器撞击的叮当轰鸣之声煎熬了半月之久，风骨益发清癯了。

　　临别之时，铁十三爽朗地向傲笑红尘道，我是个姑娘家，留你这大男人住了十天半月，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你既尚未成家，正好娶我。你是英雄豪杰，不可对小女子失了信义。我武功不如你，但你若背义负心，我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傲笑红尘想，北隅边塞之地，多出豪爽的女性，果然如此……他平生多见愁月怜花状的女子，陡然遭逢铁十三，竟被那气势震慑住了。

　　傲笑红尘是道德上洁癖甚深之人。铁十三救他性命，又铸名剑赠相赠，正是对他颇有恩情之人。傲笑红尘平生最不能免疫的就是“恩情”二字。他不能忍受自己对他人有任何亏欠，铁十三的“负义背心”四字正戳在他毕生的痛处上。血往上撞，傲笑红尘竟然与铁十三换剑订婚。

　　事后回想，傲笑红尘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他并非莽撞之人，只是听到忘恩负义之类的措辞，就没法控制情绪，跟着就没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为这种血往上撞的冲动，他曾经误杀过人，险些爆平了无辜村落。相比之下，眼下的订婚倒不算什么了。

　　唉，其实也没什么啦。俗话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却也不可无妻不是？

　　杜一苇的“俗话”，并不能给当事人带来多少安慰。铁十三终于来了，众人看她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只是要配傲笑红尘，未免有点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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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10-08-08 1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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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十七

　　傲笑红尘为承诺和道义娶铁十三，而他真正的恋心，至今仍徘徊在愁月仙子的影子上。他平生孤愤，与彻底失败的感情经历不无关系。所有爱上他又被他爱上的女人，都是为了欺骗他才接近身边。这样看来，跟铁十三这样爽朗单纯的女性结婚，对他饱经创伤的感情应有治愈疗效。不过以傲笑红尘的身份，实在不想娶她，也不妨纳为妾室。毕竟，人家服侍你一场，就不能不让她在身边留下；而人家要留在身边，就不能没有一个名分。

　　傲笑红尘怒道，岂有此理。他所怒者，非关娶不娶十三娘，而是因为提到了纳妾。一个在道德上严于律己的人，应自觉约束自己的感情，从一而终。他厌恶自命旷达、其实三心两意的做派，所以往往被人讥为古板。

　　/

　　龙宿想，傲笑红尘这种人，竟然也会结婚。他隐约听闻傲笑那一段复杂坎坷的情路历程。鉴于自身的情路既不复杂也不坎坷，他表示完全不能理解傲笑此时结婚的心情。

　　剑子想，十三娘样貌不俗，但体格方面，未免让人感到压力很大。他想访谈傲笑被铁姑娘抡上肩头的感受，表示自己柔弱的双肩，担不起这么沉重的墙头。

　　龙宿道，这是吾第一次吃喜酒。苦境有随礼的风俗，好友交情，必当封一个厚厚的红包。

　　剑子道，这都随便啦。我就是空手来吃席，他家也不敢不招待。

　　龙宿摇扇道，吾要是他家人，就不给开门。

　　剑子道，来者是客，又为贺喜，怎的不给开门呢？

　　龙宿故意讶声道，这是贺客吗？这明明不是蝗虫吗？

　　剑子大笑，拉着龙宿的手，堂而皇之地迈步进门。

　　/

　　龙宿吃酒，大约有一合的样子。这喜酒是水酒，清甜而淡，不知是否是中原嫁娶的风俗。

　　筵宴至中，新人沿桌敬酒。敬酒到哪里，哪里便有纷纷贺语不断。喜宴比前次的迎宾宴还要热闹，场合更随便，气氛更加欢欣喜悦。龙宿生长于儒门，不曾见过这样或那样的风俗。他觉得此间的一切都新奇有趣，向剑子问这问那，剑子便笑着详尽解说给他。

　　龙宿道，原来结婚这么好玩，怪道这里的小孩子都爱扮家家酒。

　　剑子道，好玩吧？你觉得好玩，咱们回头也办一个。

　　龙宿道，汝又疯了。当着这么多人，胡说八道。

　　剑子道，说扮家家酒的嘛，谁不知道我童心炽盛？他们早都见惯啦。

　　/

　　龙宿心想，傲笑红尘此人，未尝没有智谋。只可惜被强烈的爱憎之心蒙蔽了，他是英雄豪杰，却非冷静的智者。

　　龙宿想，红尘禁招掌握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中，是局面的变数。苦境群侠可收为己用者甚多，唯独此人，不得不及早为之所。

　　龙宿想，傲笑红尘令人忌惮者，一为惊人剑术，二为崇高威信。二者挫伤其一，傲笑红尘便不能在正道立足。此时宴至中宵，厅堂馆舍中灯火辉煌，正是喜庆最隆重的时候。他借着醒酒透风走到院子里来，见蒿棘居也有一座凉亭，便在亭中闲坐，对着月色静静出神。

　　蒿棘居的近旁，是一望无边的丰茂竹林。傲笑红尘比于君子之德，傍幽篁而居。月光之下，那竹叶被风吹得潇潇簌簌。龙宿向竹林深处望去，此时夜静，竟然微微听得到暗中点滴的水声。

　　/

　　君枫白道，若此雨夜，龙首远人独处，可有别怀心事。

　　此时雨势已大，他将伞撑在龙宿头上，毫不介意自己大半边衣袍被雨打湿。

　　龙宿道，吾喝多了。见这里有些凉风，坐过来醒醒酒。说着不禁仰起目光向凉亭的天顶望去。

　　龙宿道，搭个凉亭，多半是为避雨。偏又用竹子搭屋顶，外面下大雨，这里淅淅沥沥地下小雨。傲笑红尘的构思，真乃别具一格。

　　君枫白叹道，这大概是他所说的天人合一了吧。天意下雨，人要是不给淋湿，不够接近自然之道。

　　龙宿道，儒门的自然之道，就是下雨要打伞。

　　君枫白笑道，龙首真是风趣之人。

　　龙宿道，吾非风趣。自命华丽无双，伤春悲秋，无聊附庸风雅而。

　　龙宿摇扇道，风雅之意，吾心在夏炉冬扇。说话之间，将手里那珠光宝气的团扇轻轻摇了摇。

　　君枫白道，龙首真是风雅之人。他语声故意格外真诚，引龙宿不由得笑了出来。

　　/

　　君枫白道，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

　　他确实戴着一顶竹编斗笠，压下来低低掩着面目。此时取下，曲怀觞一见之下，趋步下堂，降阶相迎。

　　曲怀觞道，学长驾到，有失远迎。且请上座，容后学见礼相拜。说话之间，已挽君枫白的手上堂，请坐奉茶。

　　君枫白笑道，不敢当。我今漂泊江湖，萍踪浪迹；君则高居庙堂，身为龙首近臣。身份悬殊如此，能记取昔日友情，已令人感动。

　　曲怀觞道，叨陪末学，忝列门庭。奉命任职天章古圣阁，不过听凭儒圣差派。学长以龙首近臣视之，实不敢当。

　　曲怀觞道，怀觞才德，不敢比于学长当年。学长当年若未出走学海无涯，今日必十倍胜过怀觞。

　　君枫白笑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离开学海这些年，未知众位师长是否安在？

　　曲怀觞简便道，都好。

　　君枫白道，礼执令大人也好吗？

　　曲怀觞不答，只是微微笑了笑。

　　君枫白道，你不说，看来这位大人仍然好得很。

　　君枫白道，他推荐你就任剑儒之职，不知内情者，还以为你已从书部投诚过去了。

　　曲怀觞道，我不知道这里面的事，获此推荐，也颇感意外。

　　君枫白道，江湖人云，世事如棋，乾坤莫测。学海这盘棋的奥妙，当事者迷，旁观者也未必清。

　　曲怀觞仍是笑笑，仍是不答言。

　　/

　　君枫白昔年被逐出学海，皆因得罪了太史侯。

　　学海是太史侯的天下。身在学海，什么人都可以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太史侯。

　　太史侯其人，冷酷无情，刚愎自用。他经年揽权在手，独行其是。学海中的前辈、同辈和无数后辈，没有不慑服于他这威势的。所以太史侯要将君枫白逐出学海，竟没有任何人敢出面求情。

　　君枫白离开学海，便前往天外方界。世传天外方界是理想世界，世外桃源。但在君枫白亲眼所见，其权谋争斗的惨烈污浊，并不胜过天下间任何组织。

　　对世道人心，君枫白也有相当的失望。所以终于通傲笑红尘走在一起，结下并肩作战的友情。比之傲笑红尘，他道德不如，武学不如，意志坚定更不如，只有智谋有过于傲笑红尘。也许正因为如此，傲笑红尘甘愿彻底隐没于江湖，而他却一直在期待着重出江湖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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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10-08-09 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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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十八

　　曲怀觞三年连冠六艺，被誉为学海千古第一人。这个荣耀的头衔，从前也曾属于君枫白。

　　学海六艺之冠，世所瞩目。何况三年连冠，未出学海之门，已被封为世不代出的众望之星。

　　君枫白连任六艺之冠，被破格推荐为学海教授。学海学生以上的阶级是：教授、师首、执令、名义上的最高在位者是太学主，但实际只有教统代行职权。

　　教授为学海任职初阶，但从毕业学生直到获此资历，至少也要经过上百寒暑。学海教职竞争之激烈，令人望而却步。履历平庸的学生不做此想，要获取教职，就学期间至少要在六艺竞争中占上鳌头。况且学海制度，只有在位者晋升或者退位，才能有任职名额空出。因学海教职即位内廷官职，掌握在任职者手中的公投一票，是可以左右政策时局的。

　　有望新晋教授之位的君枫白，春风得意，踌躇满志。他对学海的人事格局了若指掌，便想以书部为后台势力，在学海的台面上竟博一番。

　　君枫白所出身的书部，是学海中地位仅此于礼部。当时的书执令是太史侯的同辈人，大半生被太史侯压在头上，已经到了不想再计较的年岁。但横空出世的君枫白，似乎又重新燃起老人的雄心壮志。他将独生女儿许配给君枫白，愿意扶植他作为一番大事业。

　　学海有师门联姻的传统，在职当权的者有女儿的，往往会允婚于年轻有为的学生后辈，以承家风。学海不成文的规定，家门中有父兄身任教职，则子弟自动避嫌，不得蒙任举荐。但女婿却不在避嫌之列，由是便有了学海“不重生男重生女”的独特风俗。

　　太史侯没有结婚，传言有过一个女儿，但自小遗失了。堂堂礼部执令的女儿竟然也会遗失，天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太史侯的脾气出了名的不好，都说没有女人能受得了他。倘若有，那可真是菩萨一样的女人。但此人之厌佛，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公事忙到水深火热，还有闲心写文抨击佛道。可想而知，菩萨也不会待见他。

　　事情的发生，大概是在龙宿刚刚即位的时候。君枫白越级递交了一份奏呈，建策攻略苦境，洋洋条陈了十项要务。学海传言，前代龙首临终遗命，欲将苦境中原并入儒门。学海中颇有激进的一股势力，想借进兵苦境的时机重整格局。所以此次进言，并不是君枫白单独行动。书部全力支持他，射部和御部的在位者事前也有承诺。

　　君枫白越级递上的奏呈，出现在龙宿面前。太史侯勃然大怒，学海奏事必经礼部。能向龙首直接进言的只有御史台，都像君枫白这样，天下还不乱了。

　　君枫白得罪了太史侯，因他试图挑衅学海用于平衡格局的制度。他本人的野心是罪，但若无背后的势力推波助澜，必不致于被推上风口浪尖。且龙宿还在少君，传言就与太史侯多有不合。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朝新气象，有人该下台了。

　　太史侯掌权已久，想推翻他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性情严肃，平生不苟言笑。每个人见他都得整顿表情，退下来还是一阵紧张。这样的脾气性格，人际关系上自然不讨好。加上他执法严厉不近人情，愿意亲近他的人越来越少。

　　学海两派交锋的结果是，太史侯完胜，君枫白被逐出学海无涯。像一道灿烂的流星划过学海的天际，君枫白的存在，颇有一点悲壮的美学意境。

　　君枫白被逐出学海后，妻子也跟他离了婚。两夫妇相处了这些时候，虽然是父母之命的婚姻，毕竟有点感情。但两人之间没有子女，所以才落得干脆利落的离婚。

　　君枫白想，事态炎凉。他如一枕黄粱梦一般，顷刻间阅历了这么多世事，感慨良深。学海的官场，是远比江湖更加险恶的不归路。他虽丧尽荣名，能够全身而退，也足可庆幸了。

　　/

　　君枫白心中，一时半刻也没有忘记学海的旧恨。他最恨的人莫过于太史侯，将其视为当道权臣。每想到这个名字，心中的正义感便沛然而生。他也恨龙宿，此人身为儒门龙首，名曰垂拱而治，不过是庸碌无为的托词。当年在学海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距离龙宿无限遥远。因为这遥远的距离，所望见的龙宿有些神秘，还有隐微的光芒。

　　龙宿近在他身边，清贵闲适，随和平淡。他是善解人意之人，话不多，有心奉陪，总能让交谈的对方感到心情舒畅，甚至暗心中引为至交知己。但龙宿毕竟是龙宿，他从不何人深交。天下之间，唯有聊聊数人可入其目，余者皆被无视，皆不在话下。

　　龙宿道，久闻红尘禁招之威名，若得剑谱一观，则三生有幸。

　　君枫白心中微动，道，龙宿对红尘剑谱颇有兴趣吗？

　　龙宿道，天下武学，红尘禁招当为绝世。绝世之招，谁人不动好奇之心？

　　君枫白道，确实如此。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他性情也有古怪的一面，虽有红尘剑谱，却从不示人。乃因红尘轮回乃禁绝之招，若为有心人所获，必为天下之祸患。

　　龙宿摇扇道，天下之间的有心人，很多吗？

　　君枫白自知失言，笑道，恐怕是他过往中被人欺骗得太深了吧。

　　龙宿道，君子防患于未然。他的思虑，也有周到深远的一面。

　　龙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有劳汝撑伞站了半日，令吾过意不去。

　　君枫白欠身让路道，能为龙首略效绵薄，不胜荣幸之至。

　　龙宿道，汝曾是儒门中人吗？

　　君枫白心中略沉，正在“是”与“不是”的念头间徘徊，龙宿已经飘然走开了。

　　/

　　君枫白想，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东山再起的机会，就在眼前了。接下来的几步，是至关重要之棋。

　　君枫白想，从傲笑手中获取红尘剑谱并非难事，关键在于进呈龙宿的时机。他心中谋划，目的远远超过回归学海。久经世事，他对名利风光已经不屑一顾。他所要掌握的，是制衡天下的实权。

　　学海制度，坚不可摧。但传言太史侯已久在病中，一旦山陵崩，学海格局必将天翻地覆。老一辈的人中，没有能借上力的。新任后辈，却颇有可利用的人。他日前已与曲怀觞会面，相谈甚洽。以他被逐出学海的身份，曲怀觞待之礼敬有加的态度，令他意外。可见学海今时今日的人心向背，大不同于当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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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10-08-10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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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十九

　　学海年轻一辈的学人中，多有对格局不满者。每逢变局就跃跃欲试，只是缺乏颠覆局面的实力。

　　学海制度之僵化，一直是舆论声讨的对象。所谓公投遴选，不过是权力进阶的游戏。候选人皆为当权者扶植，东风西风互相压倒而已。改变体制格局的呼声，在学海一直没停止过。及至近年风头尤盛，连太史侯重权在握强势人物，也在舆论的重压下病倒了。

　　学海的教统换届遴选，眼下又将开一轮。这次选举由佛公子亲自主持，不少人对选举的结果寄以厚望。要指望大变革，是绝不可能的。但有一丝活动的空间，也是转变的契机。总而言之，曲怀觞对学海自我澄清的进化，尚怀着相当的期望。但在君枫白看来，已经完全腐朽的机体只能摧毁，并不存在任何挽救的契机。

　　庙堂江湖的立场，是君枫白与曲怀觞意见分歧的根本原因。自称无背景的曲怀觞，其实也有后台。乐部执令的月灵犀与曲怀觞是情侣关系，这在学海乃是人所共知的秘密。月灵犀是御部执令的养女，御执令又与太史侯同气连枝，其实是一派的人。归根结底，曲怀觞也可能算在太史侯的一派，只是亲疏远亲的差别而已。

　　从曲怀觞的身上，君枫白依稀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曲怀觞与月灵犀的自由恋爱，毕竟不能脱出师门联姻的旧制度。君枫白甚至有点恶意地希望看到，曲怀觞与月灵犀的婚姻，重蹈自己当年完败的结局。

　　/

　　学海的年轻后辈，大多没有曲怀觞这样的深沉。他们自负年轻，自诩毫无私心，凭那种一往无前的精神投身理想。但他们也渴望着建功立业的机会，希望在学海的史册中，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些为理想奋斗的年轻人，有人赞他们有胆色，有人则道他们不自量力。学海制度，不是一朝一夕建立起来的。这并不是太史侯个人的威势，而是多方势力长期制衡的结果。

　　这些与曲怀觞仿佛的年轻人，他们以不带成见的目光，清楚地看到学海制度不合理的所在。他们的年轻，令他们对前人苦心建立的制度不存感情，看到不合理的地方就想改变它，甚至推倒它。这是只属于年轻人的莫大勇气，但却不是推动变革最根本的力量。

　　单纯的阅历尚不能让他们明白，变革最根本的力量在何处。历史阻滞的力量是如此沉重，一时一代的人，只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改变不能呈现在可预见的未来，甚至因为改变的震动而带来倒退，最容易令年轻的心灵产生彻底的绝望。

　　学海的历史上，曾无数次的重演过这样的人生：年轻的理想如从万丈高崖奔泻而下瀑布飞流，曾以令人惊惧的力量爆发过，却从此分作支流，流向殊异的道路。流淌之中，有的支流干涸，连同生命一并归于死寂；有的则汇流江河，从容平静地归入大海。历史不完全地重复着，让人心生出野望，甚至不惜以鲜血为代价。旧的理想破灭，却又将新的理想不断催生。

　　/

　　与君枫白再次见面的时候，曲怀觞已经与月灵犀订婚。他对时局的态度和从前一样冷淡，但这冷淡中又透露出令人捉摸不定的意味。

　　曲怀觞被派任中原，直接听命与龙首。他的主要职责，是修复藏青云地折断的天柱。此事达成，将为名垂学海的一大功劳。曲怀觞若要参选六部公投，年资不足的缺陷便可就此补上了。

　　君枫白道，学海教统的遴选资格，还像从前那样的吗？

　　曲怀觞道，差不多，这么多年，基本没有变化。

　　君枫白道，当事人有品行上的瑕疵，哪怕只是私行不检，也将丧失参选资格——是这样的吗？

　　曲怀觞道，条文中没有这样的规定，但约定成俗，无论主动坦诚还是被人检举，总是要自动退出的。

　　君枫白道，这次参选，你可有入围的资格？

　　曲怀觞笑道，吾资历太浅，破格再破格，不会轮到吾。

　　君枫白道，那倒未必。依据学海范规，卸任教统可在六部执令之外破格推荐一人。其人年资不必足，只要品学、资质皆胜任即可。

　　曲怀觞道，受推荐的人，必须有极大的功劳，极高的品行，更要有超凡的资质与能力，还需太学主的批准。放眼学海，吾看不出教统还能推荐谁。

　　君枫白端起茶杯，片刻不语。他看不出曲怀觞是否心意已动，如果是，则这位年轻后辈的城府，真是太深了。

　　不过，错过这次，将来未必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君枫白想到此处，心境竟非常矛盾。

　　倒退若干年，坐在曲怀觞位置上的，不正是他自己？倘若自己当年也有这般城府，结局必将不同。

　　/

　　曲怀觞从没表现出竞逐教统之意。旁人见到他的城府，只道他根本毫无私心。

　　为修补断裂的神柱，曲怀觞首先要寻找名为“息壤”的物质。这是甚为艰巨的一桩任务，但曲怀觞是负责人，只要“负责”即可。他每天都闲闲无事地坐在那里，等待众人回报的消息。

　　事实上，修补天柱的任务，只是看起来很艰巨。寻找息壤的道路好像已经被妥善铺垫过。曲怀觞不断得到来自定禅天的线索提示。其所遇到的困难，总有适当人物替他出面摆平。

　　君枫白想，人的宿命真是不同啊。曲怀觞遇上的天时地利人和，都是他当年可望而不可即的。再向前迈出数步，就是学海至高权位。这样切近的距离，他当年可未曾达到过。

　　君枫白想，自己的赌注即将落定了。陡然之间，他的心头略过一阵萧索的荒凉。他不忍见到曲怀觞的成功，就像不忍回忆那个曾经光环萦绕的自己。走在失败的路上，他只堪与失败的人同病相怜，这也许才是他结交傲笑红尘的真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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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10-08-11 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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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二十

　　神州天柱第一根崩断的消息，并没有给天下带来多大的震动。大多数人甚至没有感觉到，只是议论今年的天候为何有些异常。

　　位于藏青云地的天柱，是神州四柱中最脆弱的一根。它第一次断裂是在数千年前，前代龙首于此地会战魔龙邪主，这根天柱在乱战中被拦腰扫断。

　　战事结束，恢复和平。这根被扫断的天柱由儒门天下出钱修补，并维护至今。这笔开支数额庞大，非儒门雄浑财力莫可担当。然此回砍断天柱的曌云裳是苦境中人，红楼剑阁已然倒闭，所以账单要中原正道自己买下了。

　　剑子随龙宿参观藏青云地的维修工事。那断裂的天柱，其根基已被无数粗壮的藤蔓牢牢加固。剑子特意到半空中转了一圈，只见天柱的上半截也由自高天上垂落的藤蔓挽住。云层之中，修补断痕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龙宿持扇向半空望了望，心想曲怀觞的事情办的还真不错。他早听说，此人有控制植物的异能。加固基座的藤蔓看似自由生长，其实布置格局颇有别致的匠心。

　　剑子道，这回修补天柱，可得血不少银子。工价比前次的如何？

　　龙宿道，是前次的两倍。不过无妨，这笔贷款不计利息，以百年为限，中原正道可慢慢偿还。

　　剑子仰望云端，高耸入云的天柱巍峨矗立。剑子情不自禁，背在身后的指尖掐算起账目来。

　　剑子怒道，这败家的娘们！闲着没事发什么剑帖。

　　龙宿道，红楼剑阁乃清一色的女性。比武招亲的心情，可以理解。

　　龙宿掩扇道，剑子之怒，莫不是责怪对方没下请帖吧？

　　剑子道，没请我，难道请你了吗？看你这跃跃欲试的，心里遗憾着吧？

　　龙宿道，遗憾啊。

　　/

　　离开天柱，两人往藏青云地的西北方走了走。剑子与佛剑打怪刷副本的时候曾经来过此地，此地浩瀚的矿藏，都儒门名下的产业。这片矿藏，当初卖给儒门的时候是按照荒地作价，儒门挖出矿来，陡然升值到寸土寸金。这笔能让悔青肠子的买卖，是在天策真龙时代成交的。出走魔界的诛天率领魔魇大军入侵苦境，中原正道为筹措军费，接连将好几块类似这样的地皮卖掉了。

　　剑子想，偌大家业，都不是一天能败掉的。中原接连打了几百年的仗，今天出一个王者，明天立一处霸业。儒门与苦境之间，只隔着一道封印。儒门的太平之世已延续了数千年，苦境却只是民不聊生。

　　剑子想，王图霸业，究竟有什么好的。这么多人心心念念地追求它，何必呢，何苦呢。

　　龙宿道，大概是因为生命太过短促了。人生不过百年，譬如朝露。想这世上留下存在过的印记，这种心情是可怜的。

　　龙宿道，不过也未必。相对于无穷的欲望，有限的生命再长仍是短暂。为这不能满足的欲望，世界永远不会停滞。华丽的私欲，是人之本性，也是支持这世界不断运转的力量吧。

　　剑子默然。天道是自然，人心的欲望也是自然。天道与人欲之间不应矛盾，但若如此，人心深处不能满足的痛苦又从何而来？

　　龙宿道，汝想的太多了。想太多，人可是容易老的。

　　剑子道，你在乎变老吗？

　　龙宿道，永恒的青春，乃人皆所望。不然，让生命终止在仍然美好的时刻，也不错。

　　剑子想，不知何故，又引得他伤春悲秋起来了。他见龙宿近来总是心情寥落，不知是什么缘故。

　　龙宿道，没什么。回去儒门，同老师见了一面。见他上了年岁，又在病中，未免有些酸心。

　　剑子道，你老师他病情很不好吗？我听说他旧年间吐过一次血，从那以后就没怎么好过。

　　龙宿道，人上了年岁，由不得日渐衰老虚弱。想自己将来也会变得这样，不由得难过起来。

　　剑子松了口气，笑道，说到底，还是怕老啊？放心吧，你老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剑子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谁不死，不过我倒是愿意你先走一步，免得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徒然伤心。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皓然悬在清远的夜空中。晚风吹动，云影飘移，又将那月光遮掩的暧昧不明。

　　/

　　剑子道，看来你老师的病，是不能好起来的。学海将来的局面，你心中已有定数了吗？

　　龙宿道，顺其自然吧。他心中意外：剑子避嫌，从不过问儒门政务，何以今日破了例？

　　剑子道，曲怀觞修复了天柱，算的上一件大功。他的人品学问都好，倘有人推荐，也可列位竞选教统的资格。

　　龙宿道，的确有这种可能。

　　剑子道，恕我直言，学海下任教统的人选，与中原关系重大。我这里……不得不问一句。

　　龙宿掩扇，心思转念，忽然想到一件事。

　　龙宿道，是玄宗那边传来什么消息了吗？

　　剑子道，没有消息。金鎏影拖延到现在，我看他是不打算出兵了。他此时背对着龙宿，不知脸上是何神情。

　　龙宿想，玄宗决策，是十八位道尊共同议定。可见不赞成出兵的不只是金鎏影，而是玄宗大多数人的态度。

　　剑子道，对抗魔界，只能借助儒门了。所以不但是我，中原正道也对公投结果甚为关心。倘若曲怀觞能够即位是最好，他与素还真是好友，与中原正道也有颇深的渊源。

　　龙宿想了想，随之来回踱了几步。这次他回到儒门，确认佛公子要六部执令之外的人继任其位。但这个人是不是曲怀觞，目前尚不好说。

　　剑子道，即令不是曲怀觞，只要是对苦境没有敌意的人即位，结果就不坏。

　　龙宿淡笑了声，要找这样的人，学海上下都翻不出一个。

　　龙宿道，学海对中原的敌意，从没像现在这样深过。学海派下苦境勘理地脉的人，至今仍与当地人冲突不断，中原正道管也不管。苦境连年征战，经济已濒临崩溃。儒门在苦境的一切作为，都成了发泄不满的目标。就拿眼前天柱崩坏的事来说，明明是曌云裳砍断这根天柱，苦境人却将责任归罪于儒门看护不力。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实在难做下去。

　　剑子想，看样子，是得另想办法了。

　　/

　　龙宿道，汝有什么办法，不妨说出来。吾与汝做个参考。

　　剑子道，没有办法。至少现在没有。

　　剑子道，现在没有，不过总会有。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我人在这里，还愁没有办法吗？

　　龙宿道，吾知道，无论情形如何，汝总有办法。不过，鱼死网破是办法，独善其身亦是办法。汝毕竟是玄宗的人，虽然派在苦境，但已经尽力而为，没有人会苛责汝的。

　　剑子道，中原道门派给了我，中原的事也是我的事。我不舍中原，中原自不让与异度魔界。

　　剑子笑道，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走鱼死网破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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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10-08-12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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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二十一

　　儒门帮助中原的动机，是为维护在苦境的诸多利益。但苦境人的敌意使儒门难以立足，中原正道的不作为也成为对这种敌意的变相鼓励。中原正道善于利用对外的敌意转移视线，转移人们的不满情绪。中原历次的内部危机，都是通过对外战争的方式化解的。

　　就实力而言，苦境中原没有对外侵略的条件。对外战争只是抵抗性的战争，但对转移内部矛盾同样有效。苦境人对苦境以外的世界不甚关心，在初次被魔界入侵之前，苦境人概念中只有苦集灭道四境的粗浅划分。魔界的入侵，让苦境人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天下和人心，从此开始动荡不安。

　　苦境最近一次为魔界入侵，是在天策真龙的时代。魔魇大军就是苦境对魔界的全部概念，这并不是一场真正恐怖的战争。

　　苦境的战争观，至今停留在兵书的时代。研学过兵书和阵法的人可以自称谋士，即令对法阵、星盘、空间通路等名词毫无概念。凭借这种简陋的战争观，苦境经过持久挣扎，终于将魔魇大军打败。这场胜利，在苦境人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苦境的武学，重视对个人体能和意志的磨练。遍布苦境的门派培养出各种门人弟子，行走江湖，沉迷于无意义的意气之争。他们并不知道，苦境之外的世界已经悄然改变。战争的方式乃至目的，已经变得不同。

　　对儒门来说，战争更多是经济的延续。能用经济手腕达成的利益，不必动用战争。战争亦是政治的延续，儒门内部政权格局的动荡，也会引起战争的余波。总而言之，儒门从没有为战争而战争的时候，这与以侵略为生存方式的异度魔界有本质不同。

　　/

　　龙宿是儒门龙首。他要拿下苦境中原的，关乎儒门的长远利益。

　　拿下苦境的方法，儒门中一直存在争议。学海内部就分成几派，以佛公子弦知音最为强硬。

　　佛公子一直声称，将苦境纳入儒门版图，是前代龙首的遗命。这道遗命没人亲眼看过，但佛公子坚持这样说，也没有人反对。

　　前代龙首生前，数次拟定占据苦境的计划。只因时机始终不成熟，没有轻易举措。佛公子自称“奉从遗命”，并非没有根据。与之相对，学海另一派意见，认为应对中原采取怀柔政策。苦境资源可用，人力可用，人心更可用。强行占据将激起苦境人强烈的反感，即使可以压制一时，长久以后必成后患。

　　处于这两种意见之间，又有偏好不同的中间看法。但无论如何，拿到苦境是必须达成的目的。儒门的下任教统，无论是强硬派还是怀柔派，任期内的首要任务，都是拿下苦境中原。所区别者，只是手段不同而已。

　　六部公选之前，佛公子放出风声，要动用卸任教统的特权，推荐一名年资不足，但才干资质都足堪任用的年轻后辈参选。他没有透露被推荐者的信息，只声称此人满足破格推荐所有条件。众人普遍猜测，此人大概是六艺连冠的曲怀觞。而曲怀觞又恰恰在这时与新任乐部执令订婚，使得猜测更显确凿。

　　身为当事人，曲怀觞不可能对这传言一无所知。前者特别以冷淡应对君枫白的试探，的确是因为参选教统并非他的本愿本心。曲怀觞的心中，始终怀有要改变学海的想法。远大的理想让他不计较眼前的得失利害，倾向以谨慎避开争权夺势的漩涡。

　　封呈推荐信之前，佛公子将曲怀觞叫去面谈了一次。一如从前，曲怀觞的谨慎谦恭令他满意。佛公子即将卸任，但却不会放开权势。一个识时务的代言人、帮手，才是他想扶植的后继者。

　　接受推荐后，学海全面调查了曲怀觞的背景。这个年轻人的履历几近完美，唯一不足之处，是他曾在苦境修学三年。这三年期间，曲怀觞在天章古圣阁任教，任职中与中原正道多有往来。

　　曲怀觞任教的第一年，负责传授武学，之后突然转教咒术之法。曲怀觞对此的解释是，他的兴趣改变了。但兴趣的改变不等同于专长的改变，似乎从那以后，曲怀觞绝少将武学展露人前。

　　佛公子道，不管怎样，六部公投的答辩，你要对此作出合理解释。没有解释，要有聪明的掩饰。

　　佛公子道，也许有人会对此提出质疑，甚至会要求试炼你的武功。你要有所准备，不可令我失望。

　　/

　　距离六部公选，还剩最后的一月。曲怀觞取得息壤，成功修补了藏青云地的天柱。他已经准备好返回学海，得到消息的君枫白，特地赶来为他送行。

　　君枫白道，学海未来的变革，在此一举。我寄厚望于阁下，敬盼佳音。

　　这时候的曲怀觞，再无需以冷淡掩饰。太史侯因病放弃竞选，他竞选的最强对手意外消失了。

　　曲怀觞道，即位学海教统，只是第一步。他此时言谈气度，已颇有学海教统的风范了。

　　曲怀觞道，吾掌教统之后，希望汝能回到学海无涯。汝之才能不应废置，可为吾之辅弼。

　　君枫白的心中，一时浮起许多往事。曲怀觞的话也许是真诚的，不过倘若让他处在曲怀觞的地位，或者也会是这般真诚罢？

　　/

　　临别之时，曲怀觞向君枫白提起回归学海之事。君枫白是被逐出学海的，必有补过之功，方可重新得到众人认同。君枫白与傲笑红尘颇有交情，倘若能拿到红尘剑谱，回归学海之事定能做成。

　　君枫白想，拿到红尘剑谱，这又算得上什么功劳。剑谱对学海无用，除非是对某个人……

　　曲怀觞道，汝知道，学海的事，太学主说了算，教统说了算，龙首说了也算。

　　曲怀觞道，剑谱没有什么用，只不过要试汝之真心诚意。学海是儒门之学海，汝与中原正道交情太深，就不便为学海做事了。

　　君枫白想，看来所谓回归学海，并非“回归”。这是要将我埋在中原，暗中为儒门效力。

　　曲怀觞道，事情总要有前因后果。被逐出学海是不名誉的事，就算将功补过，回去又有何前途可言。但若忍辱负重另为远谋，则逐出学海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非但没有不光彩，反倒是大大的光彩了。

　　君枫白道，阁下乃龙首近臣，言应可信。既然是龙首的意思，我想要个保证，应该也不难。

　　君枫白道，我想跟龙首见面。只要见面，红尘剑谱一定交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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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10-08-13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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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二十二

　　在对中原的决策上，龙宿往往会顺从佛公子的意见。这不单是因为太史侯有此吩咐，也是因为龙宿那城府深沉的一面。

　　曲怀觞是跟佛公子一条线索上的人。佛公子要扶植他成为自己的代言人，以退隐之身继续操纵政局——此乃学海人所共知的秘密。这个秘密，没有人看不透它，也没有人去揭穿它。这是司空见惯的游戏规则，倘若佛公子不这样做，那才叫意外，才叫不明智。

　　/

　　学海的秩序是这样的：这是一座权力的阶梯，在遵守游戏规则的前提下，每个人都可以凭着聪明而独特的手段向上爬。游戏规则是权力平衡的结果，这种平衡一直被坚定地延续着，因为这是参赛者生命的保障线。时代变迁，游戏的规则随着时代的变革增减改变，但其根本却从来不曾动摇过。积年至深，游戏规则也随之沉重、僵化。它显而易见地失去了早先时候的那种效率，这是它招致不满的主要原因。

　　当一种游戏规则被破坏之后，大多数人记住了它的不合理，而轻易地忘却曾经令它存在的合理的那部分。游戏规则是一种生态。当一种生态被摧毁，生态中的生命链是否会随之断裂、重整和并获得新生，是一个值得商榷的话题。

　　和平中稳步进行的变革，是生态的自然呼吸。生态通过呼吸新陈代谢，历久而新。激烈的动荡中，生态不可避免地遭受重创。其中有涅槃重生的希望，也有死去的危机。那死去的部分，有坏的部分，也有好的部分。剩下的那些是什么，很难说清。

　　人们通常愿意相信，剩下的部分是好的，是充满新生活力的。顺而言之，他们毁掉生态，让那死去的一部分死去，是正确而正义的作为。但为历史见证的更多时候，人们只有愿望是好的。愿望之外的那些，就像毁掉生态后剩下的那一部分，很难说清。

　　龙宿和佛公子，都是这个游戏中站在高处的人。某种程度上，他们还可以修订游戏规则，让它更贴近自己的好恶和意愿。但他们都不会这样做，不会轻易这样做。如果说操纵他人生死的权力是种极大的诱惑，那么抵制这种诱惑，则需要更强大的克制力量。

　　站在高处的人，不能随意斩断阶梯。如果每个向上攀爬的人都准备这样做，则人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对权力诱惑的克制，保障了很多人的安全；但更重要的是，能够保障当事人自己的安全。当然，如果有人不计以生命为代价动摇制度，则又另当别论。

　　/

　　曲怀觞曾经想过，如果以自己的牺牲，换得学海制度的改变，则将死而无憾。但更多的时候他所想的是，为了达到改变学海的目的，自己要站到权力的最高层。从这个角度看来，曲怀觞的想法比大多数热血青年都有勇气。比起牺牲生命，活着并坚忍地完成使命才更不容易。

　　曲怀觞想，为了达到目的，他一定要完成过程中必须的所有事，哪怕这些事有违他的愿望，甚至要破坏一些底线。与那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同，他从不认为目的正义便意味着过程正义。他实现了理想，也因此背负了罪，甚至要带着痛苦，在挣扎和忏悔中死去。

　　曲怀觞想，如果注定要这样死，他还是不要拖累任何人。但他还是同月灵犀订婚了，这是让他开始感到痛苦的第一件事。

　　他爱月灵犀。尤其当他意识到，他爱上的是一名纯洁而高贵的女人。

　　曲怀觞想，如果有一天，他没能实现理想却因意外而死去，那将是何等幸运的一件事。爱情和理想已经冲突在一起，开始反复而耐心地切割他。

　　他回想起佛公子曾经说过的话，你不能在感情的事上付出太多。

　　/

　　佛公子的原话其实是，要做成一件事，就不能在其他的事上付出太多。这个“其他”，被曲怀觞理解成感情；但在佛公子的原文里，这个“其他”指的是正义和道德。

　　学海的游戏规则，不是按照道德和正义的原则建立的。它绝大部分地重合了道德和正义，但又不完全是。

　　纯粹的正义和道德，只属于傲笑红尘那类人。他们是人生悲壮的失败者，虽败犹荣。

　　但加入游戏的那些人，总是以成功目的。没有人为了竞逐“失败”而参加游戏，尤其当游戏的结果关乎身家性命。

　　幸好，曲怀觞在道德正义面前，比在感情面前冷静坚强的多。

　　曲怀觞道向佛公子解释了红尘剑谱的计划：要消灭傲笑红尘这个中原神话，才能彻底粉碎苦境凝聚的力量。苦境人历来需要精神领袖才能团结一致，先前的素还真、一页书就是明证。

　　素还真、一页书退场之后，众人的目光便集中在傲笑红尘身上。玄空岛那场红尘禁招的表演，奠定了傲笑红尘神话般的地位。消灭了这个人，便摧毁了苦境人的精神防线。

　　但，你将龙首牵涉到这件事里了。佛公子端起茶杯，冷静地看了他一眼。

　　曲怀觞道，吾相信这也是龙首的意思。龙首曾亲口说过，傲笑红尘性情刚固，必不可用于儒门，宜早为之所。

　　佛公子道，无论如何，你还是要谨慎从事。龙首乃心思深沉之人，你要摸清他的意思，再作行动。

　　佛公子道，今上龙首之为人，我到现在也只是一知半解。他貌似温和，其实却很难相处。

　　曲怀觞想，这难道不是因为太史侯的缘故吗？学海常有人议论，太史侯把持龙首，迫人听命行事。……

　　佛公子冷笑道，你以为他是能被把持的人吗？若非他心有此意，谁又能迫他行事。

　　佛公子道，龙性龙性，人岂能驯？你看到他温柔和顺的一面，那只是他刻意隐藏锋芒罢了。他这般说着，又自言自语地陷入沉思。

　　佛公子道，太史侯其人，我最了解不过。他的死穴我尽知道。当然了，他未尝不是这般了解我。其实，我与他之间，不过在互相消磨生命而已。

　　曲怀觞想，太史侯病情深重，若论寿命，绝不可能与佛公子较量。他实在不能明白这话，又直觉地感到：弄清这句话的意思，对自己至关重要。

不似明灯照，又非暗幕张。朦胧春月夜，美景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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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10-08-14 11: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幕二十三

　　剑子从被窝里爬起来，拍了拍尚未完全清醒的脑袋。这是清早上，他按照平时的钟点睡醒了，但昨晚的酒劲沉淀在脑子里，还有点晕忽忽的。

　　伏在旁边枕上的龙宿还沉沉睡着。昨晚上他跟剑子喝得差不多，喝得眼神惺忪，行容懒散，安静的一句话也不说。这是龙宿醉酒的模样，不像许多人那样醉了酒就大说大笑，大玩大闹。他的本性就是这般懒散安静，醉酒后更是如此。

　　剑子扶着龙宿，让他翻身躺正了睡。伏在枕上的睡姿会压迫胸口，呼吸不畅，也容易做恶梦。翻身的过程里，龙宿发出点低轻含糊的声音。剑子将他的头发理顺放在枕边，端详他静静的睡容。

　　剑子想，这个人真是越来越漂亮了。他将手指轻轻摩挲着龙宿的脸庞，又触上那阖着的眼帘。

　　/

　　来到苦境之后，剑子一直没和龙宿亲近过。昨晚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两人都心有所感似的，起先只是吃茶聊天，后来又摆上果品点心，最后摆上了酒。

　　酒是龙宿从儒门带出来的，量不很多，酒味却那般香醇。剑子比龙宿的酒量好些，龙宿已经变得慵懒安静的时候，剑子还能接连不断地讲冷笑话。他将侧躺着的龙宿抱近怀里，懒趴趴的龙宿，流露出将要冬眠似的神情。

　　睡眼腥松的龙宿，将手臂绕拢到剑子身后。剑子凑过酒杯喝了一口，低头在他唇上深吻下去。

　　龙宿问，还有人么？剑子说，已经吩咐他们都退下去了。说着，手指已经开始在解龙宿的衣服。

　　夏日凉夜，龙宿身上的几层衣服都很轻薄。剑子解到最后一层里衣，隔着质地极好的薄纱，在龙宿身上断断续续地亲了起来。

　　龙宿吃吃地笑出了声。他躺在刚才铺坐的一片茵褥上，白日间洗过晾干的长发横在一边。剑子起先亲在胸口上的时候，让他有点触痒。后来亲在他的下腰小腹上，便由不得浑身上下微微发热起来。

　　剑子道，躺着别动，让我来好好服侍服侍你。龙宿岂能忍住不动，纵然有剑子的手扶住了他的腰，还是禁不住要动来动去。

　　剑子道，再动，再动就咬你一口。龙宿只好用力忍住不动，同时感到剑子的牙齿和舌尖碰上他欲望的尖端。

　　被完全含住之后，龙宿开始微微发抖。剑子意外地吮了他一下，龙宿终于忍不住叫出一声。叫出这一声之后，龙宿的脸刷地完全红了起来。酒的效力从没有像今次发作得这般痛快，他浑身绵软软的，浑身滚烫，融化得忘掉了自己的存在。

　　龙宿想，剑子他太可恶了，明知道自己已经忍受不了，还继续加倍地捉弄……他已经忍不住要哭出来了，泪水就在眼睛里打转。幸好已经将不知什么咬在嘴里，否则这时候已经将嘴唇咬破，将哭声流露出来。为了支撑自己，也为了报复，他将手牢牢抓在剑子的双肩上。不知不觉已将指甲扣进肉里。

　　过了不知多久，剑子稍微放开了他。但舌尖仍然在他腿内侧徘徊不定，在那敏感细嫩的肌肤上，勾出精致的细线。适才被反复爱抚的湿润的欲望被孤立在微凉的空气里，不闻不问。

　　龙宿微声叹息道，放了吾吧……

　　剑子道，放了你，你能逃开几步？说着便用指甲在那欲望的尖端轻轻刮搔了一下。

　　龙宿低声啜泣起来，好像是感到很羞耻似的。剑子不得不停下，用细腻的亲吻安抚他。

　　怎么了呀？不至于就这样哭了吧？

　　龙宿别扭地转过脸去，将有些泪痕的脸掩在衣袖下。

　　剑子想，今天可见了大世面了。竟然把龙宿弄哭了……

　　那，就不要继续了啊？

　　掩在衣袖之下的龙宿，好像摇了摇头。

　　剑子笑了起来。夜风微凉，他将一件半件的外衣拖过来盖着龙宿的上身，伏下身去，继续服侍起来。

　　/

　　睡下的时候，龙宿的眼睛肿肿的发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剑子怄气了：他背向剑子睡去，心里羞耻的不得了。

　　化作人身之后，与剑子的亲热也跟从前截然不同。其间并没有让他感到痛苦之处，因为剑子的细心周到，将一切都准备的很好，照顾的很好。但这跟从前截然不同的方式，让他感到非常难为情。他好像很气恼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跟剑子说。

　　剑子知道，龙宿并不是在讨厌他。他起初也不甚习惯这样的方式，但终于发现龙宿身上的一切都那样令自己着迷。他真心疼爱龙宿，希望他从此中感到快乐。初次之外，旁的一切都不甚在乎。但剑子并不知道龙宿心中真正难为情的另一件事：他觉得自己应对剑子有对等的回报，但本心又无论如何不请愿做那种事。

　　剑子漱了口，重新梳沐一番，回到龙宿身边去。龙宿将自己裹在一件十分宽大的里衣里，深深地埋着脸，只有头发铺散在外边。剑子将他从那裹着的外衣里解出来，见他的眼睛还红红的，像被欺负了似的可怜的样子。他不知道龙宿心里在斗争什么，他为龙宿做了这些，但并不因此希望龙宿也为他这样做。

　　剑子柔声道，你怎了么？我是不是什么有什么地方弄得你难受了，千万告诉我。

　　龙宿摇头，将外衣拉过来，又要将自己裹进去。剑子挡住他，将他的身骨揉进自己怀里。

　　剑子道，你别这样。见你掉泪，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说着，不免长叹口气。

　　龙宿想说，不希望剑子为他这么做。尤其回忆起自己那般享受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自私了。

　　剑子笑道，这有什么，我是喜欢你才这样。

　　就算是好在一起的两个人，我们之间也不时一般的关系。你要跟我见外起来，就太不应该了。

　　/

　　半梦半醒之中，龙宿感到剑子在看着他。睁开眼睛，果然是这样的。

　　昨晚的事，仍然清晰得历历在目。但又显得那样不真实，他从没想到能与人这般切近地相好过。想到这里，龙宿的脸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剑子也有点难为情似的，对着他有点尴尬地笑来笑去。

　　剑子道，今天的天气真好啊。这是他掩饰尴尬的方式，无厘头地顾左右而言他。

　　龙宿将外衣拉在肩上，他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脸上的红晕却无论如何不能掩饰了去。因为不曾传唤，也一直没有人过来侍候。剑子搂着龙宿重新躺下，安安静静地度过了整个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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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10-08-16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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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二十四

　　剑子接到傲笑红尘的字条，请他到蒿棘居商量事情。这是他非常不想出门的一天，无奈地背起古尘，心里唉声叹气地离去。

　　龙宿想，傲笑红尘已经是成家过日子的人了，为什么还总是做不近人情的事呢？但他又忽然想到，原来在傲笑看来，他跟剑子只是“好友”的关系。像傲笑红尘这样闹不转弯的人，毕竟是极其稀少的。

　　虽然剑子不曾向任何人说明过，但认识的人大多会知趣地将他和龙宿当做“一家人”。在苦境中原，像他们这样亲密的关系并不普遍令人接受的。但对先天的情况除外，比如素还真和叶小钗。

　　对龙宿儒门龙首的身份，苦境人毕竟没有全面的认知。人身形态的龙宿出现在他们面前，被当做有怪癖嗜好的有钱人。有钱人可以有超出常理怪癖好，甚至有违人伦道德也无可厚非。龙宿与剑子谁攻谁受，是八卦的热点话题之一。

　　普遍认为，剑子应该是其中攻的那个。这是被称作“生物”的一派，因为“剑龙”听起来很像一种上古生物。但认定是“兵器”的也不在少数，龙宿有清高、傲慢、自以为是等毛病，出门在外时那身活动珠宝箱似的装束，非常之炫富。民意调查显示，同为先天，龙宿远远没有剑子那么平易近人。

　　平易近人的人是好说话的，这就是被压在下的可能性。希望剑子先天能够倾听到这条“民意”，就算他暴躁地其他八卦结论丢在地上踩，也会认同“好说话会被压”的这一点。

　　剑子是经常被“压”的。“压”等于“压力”，“压迫”，甚至“压榨”。中原道门是一群不知所谓的乌合之众，领导这群人抵挡异度魔界，“压力”肯定小不了。“压迫”也来自玄宗，一毛不拔的金鎏影要他空手套白狼，或者凭空生出钱来。至于“压榨”，则普遍来自并肩作战的中原正道。自从剑子先天的本领传扬开去，不少人千里迢迢找上门来，对他发扬“拗”和“哭”的精神。

　　剑子想，如果在这样什么闲事都管，非得累死不可。但他不能改掉好说话的习性，不善于横眉冷对，除了太不要脸的，总是给人留些情面。但继续被人牵拖着东奔西跑，一定会耽误要紧事。剑子便和中原正道约定，每月逢初十的日子到蒿棘居，有找他办事的就到那里去。

　　/

　　但是，定期会面的制度不能缓解剑子被压的情况。经常有头面人物写个条子来，剑子若不在豁然之境，就径直递送到疏楼西风去。苦境的理论应该是，剑子和龙宿是至交好友，剑子的事也就是龙宿的事。剑子没时间管龙宿就该出面管，谁让他们两人都是先天，都理所应当地为“天下苍生”效力。

　　起初剑子并不知道这情况，因为龙宿从来也没对他说。这并不是龙宿有为天下苍生效力的精神，龙宿误以为是剑子向在外面吩咐过什么话，所以正道的找不到剑子就来找他。

　　龙宿想，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拖人下水的功夫，真不坏……

　　剑子端着茶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正在这时，杜一苇推了一车黄金馒头送来。

　　龙宿微微摇着扇子，看着剑子。剑子忽然全明白了，一口茶喷了出去。

　　/

　　剑子开始想旁人解释，他是他，龙宿是龙宿。找他就找他，别去烦龙宿什么的。他这般耐心解释着，旁人却用怪异的眼光看他。有人意味深长地笑道，以为剑子前辈经常在龙首作客，所以就往疏楼西风去找找看看。

　　剑子想，算了，以后别去就行了。他无法向众人更深一步解释，他正在负责的事情里，有些不便让龙宿知道。

　　剑子负责的事情中，比如修复地脉、架设法阵等事情，没有不方便让龙宿知道的。大敌当前，中原道门和儒门协同的事情不少，但各自都有隐瞒对方的地方。

　　神州天柱的修复，一直都在儒门掌控下。其内幕详情，苦境中原固然不得而知，道门方面也不能过问。

　　从外观结构上，重新修复的天柱与先前一般无二。剑子应龙宿之邀往藏青云地参观过，也没能发现有何异样。但从玄宗总坛得到的情报，儒门正在借修复天柱的机会，修改苦境的地势格局。一旦成功，则苦境便设的道法封印将失去镇压之力。

　　遍布苦境的封印中，佛法封印主要镇压魔界，道法的封印则为镇压妖灵。魔界的数次攻伐后，佛法封印大多溃散。但这并不是玄宗关心的事。

　　剑子主持修复地脉等事宜，修复的过程中，将道法封印重新布局。给以足够的时间，所有的封印都会被破解。但封印的格局经常改变，则会在拖延对手更多时间。但剑子负责修复的，只是地脉的一部分。另一部分的工事已被学海接管在手里——剑子有心接管全部，但苦于手上没有钱。

　　/

　　身在中原道门，困扰剑子最大的问题，莫过于钱的问题。日常的忙碌中，剑子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为钱奔走。苦境的诸多门派、诸多世家不乏有钱之辈，他接一些刷副本的任务，就能凑出一套装备的钱。因为这个原因，剑子虽然很忙，虽然很烦，但接到字条还是会放下手里的事到蒿棘居去。无论龙宿知道不知道，愿意不愿意，他跟龙宿只谈感情，不谈钱。

　　人到蒿棘居，剑子见到了一个自称来自北隅皇城的人。北隅虽然灭国，但皇城昔日的气派仍在。此人预备出一大笔钱，只要剑子能把他找到丢失的东西。这是一把名叫辟商的宝剑，三十年前曾在皇城剑祭上夺冠，皇城覆灭时被人抢去，至今下落无踪。皇城剑祭，是苦境屈指可数的铸剑盛会。夺冠之剑为当世名器，价值自不必说，最恐怕落入有心人的手中。

　　剑子想，这都过去三十年了。这些日子都没找到，恐怕难找得很。但对方的出价相当高，求请的话说得相当有诚意。但令剑子答应下来的还是傲笑的一句话，铸造辟商的令狐神逸，是十三娘的救命恩人，是她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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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