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蝶】相思局|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温蝶】相思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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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ongb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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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20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21

马不停蹄的赶回闲云斋时，夜已经深了，凤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一路踩着朦胧夜色，悄悄摸进温皇的卧室。

庭中万籁俱静，月淡星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她踮着脚尖无声无息地溜了进去。

屋内很黑，除了窗外斜照进来一抹微弱的月光，其余皆在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但凤蝶丝毫不受影响，她对这里的一切太熟悉了，即使闭上眼也能行动自如，稍稍放缓脚步，便在漆黑中绕过桌椅屏风，轻车熟路地摸到床榻边。

此时眼睛适应了屋中黑暗，透过层层叠叠垂地的纱幔，依稀可以瞧见床上躺着一个悠然的身影。

案上的琉璃香炉轻吐兰烟，暗香缭绕。鼻端嗅到这股熟悉的慵懒又舒缓的气息，凤蝶紧绷的神经一松，心头仿佛有泉水缓缓淌过，顿时感到轻松许多。

天知道她这几日被温皇饿死的画面折磨得心力交瘁。

瞧瞧，这不是好端端睡着么，都说祸害遗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凤蝶一边埋怨自己杞人忧天瞎操心，一边又忍不住想掀开幔帐再仔细看看。

万一饿瘦了呢？

她迟疑片刻，还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钻进幔内。

床榻上，温皇侧身而卧，正沉沉好眠。他面朝内，背对着她，只穿了一件月白单衣，青丝如绸缎般垂落，蜿蜒铺散在触感凉滑的锦被上，旖旎的夜色将他笼在虚实之间，几乎分不清哪是他的发哪是墨色被单。

不舍得吵醒睡梦中的人，凤蝶曲起一膝上床，双手撑在两侧，探头去看他的脸。

账中视线模糊，可是五官依旧可辨，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眉眼，在睫毛投下淡淡阴影，平日里看来深不可测的双眼微微闭合，睡着的姿态显毫无防备，甚至有一些随意散漫，伴随着轻浅的呼吸身体微微起伏，竟有那么几分温和无害的模样。

不得不说，这卖相还是极具欺骗性的，睡着时看起来比谁都像个好人。

可惜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凤蝶低头凝视他的睡颜，原本憋了一肚子的牵挂，但一看见这张脸，刹那间全消散了。

是啊，有什么可担心的，瞧他这一派安逸舒适的睡姿，没有半点挨饿受累的样子。凤蝶磨了磨牙，觉得自己好蠢，竟然因为一个荒谬的梦就眼巴巴地赶回来，怕不是脑袋被门夹了。

她郁闷的鼓起脸，正要回房休息，起身时目光顺势往下一移，愣住了。

入目所及的，是一截微微敞开的雪白衣领，大概是睡梦中结带松散了，丝质的领口顺滑敞开，露出一片白皙温润的肌肤，被子很随意的搭在腰间，单薄的衣料贴着他的身躯，隐约可见下面线条流畅的腰线，优美而有力……

这副墨发散乱、薄衣轻衫的画面十分具有冲击感。

凤蝶不由狠狠地皱了下眉，一动不动盯着床上的人，纠结再三，忍不住伸手将敞开的衣领合上。她抿着唇，一脸庄严肃穆，动作缓慢而坚定，不留一丝缝隙，严严实实将他的衣衫系紧，并贴心的替他把被子扯到脖子上方盖好，仔细掖了掖被角。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吁出一口气，舒服妥当了。

凤蝶慢慢退下床，放下纱帘，将旁边的窗户一并关上，悄悄摸摸在屋内转了圈，揭开香炉镂空的盖子用铜针拨了拨燃香，确保没什么遗漏后，这才放心掩门离去。

刚走没多时，又蹑手蹑脚地退回来，小心翼翼地给窗户开了条缝，免得太闷。

等她折腾完已是后半夜了，天色尚未被启明惊扰，庭院重归宁静。窗外有风，带着夜幕星河的凉意一同吹进屋中，帐幔层层拂动。

片刻后，静瑟里一声轻笑。

凤蝶摸黑回房，连灯都没点，一头扑倒在床上。

连日奔波，风尘仆仆，应该先洗漱再休息，凤蝶脑中做着挣扎，脸却埋在柔软的枕头里不愿动弹。她几乎两天两夜没合眼，此时又困又乏，一沾床便起不来了，倦意与黑暗一起袭来，很快就沉沉入睡。

这晚，凤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天水村的那片油菜花田，独自站在狭长的田埂上，看着两只蝴蝶从遥远那头飞来，停驻在嫩黄的花瓣尖上。时值春日，一群孩子在花田里追着扑蝴蝶，从她身旁嬉戏跑过，凤蝶下意识回头，听见缀在末尾的小孩一边跑一边喊着哥哥等我。

蝴蝶离开枝头，沿着田野一直向上，越飞越高，孩子追着去扑，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纷乱的画面从眼前飞过，凤蝶立在原地，恍惚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随后梦境发生变化，眼前景象渐渐模糊，四周弥漫出一片浓郁的雾气，将整个世界都笼罩了起来，她在茫茫白雾中行走，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哥哥……

哥哥……

层层迷雾之中，响起一道女孩稚嫩的声音。

寻着这道声音往前，凤蝶看见迷雾深处出现两个小小的身影，一前一后，一男一女，是一对兄妹。小女孩抱着捕蝶网一蹦一跳地跟在小男孩身后，不停地喊着哥哥捉蝴蝶，哥哥捉蝴蝶。

凤蝶突然头疼起来，尘封已久的记忆伴随着声声呼唤，如同破茧欲出的蝴蝶，在禁锢的躯壳上撕开一条细微裂缝。两道小小的影子在迷雾中若隐若现，她迫切的想上前看清楚，却发现自己无法靠近，永远只能在原地踏步，隔着浓浓的雾气看着两个小孩越跑越远。

哥哥捉蝴蝶……

捉蝴蝶……

声音逐渐远去，周围的雾气也淡去，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最后将她一并吞没。

然后，她就醒了。

屋外天光大亮，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凤蝶眯了眯眼，抬起手遮挡。刚睡醒思绪还未回笼，她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次日下午。

凤蝶揉了揉睡眼，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耳畔尚且残留着梦中的呼唤，但是画面却已经模糊了，凤蝶抓了抓脑袋，大多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群孩子在油菜花田里捉蝴蝶，乱七八糟的。

她打了个哈欠，将这个没头没尾的梦置之一边，蒙头又倒了回去，在床上舒服的滚了两圈，全身的骨头都嘎吱嘎吱作响。

下山一趟真累啊……

滚了一会，凤蝶才懒洋洋的爬起来，拖着双腿去汲水洗漱，沐浴更衣，里里外外把自己洗刷干净。收拾停当，她神清气爽的打开门，暖和的阳光迎面洒下，凤蝶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少年人就是这点好，精神饱满，无论多累多苦，睡一觉起来就满血复活。

反观生命在于静止的神蛊温皇，此刻正靠坐在庭院中的梧桐树下看书，听到门开的声音，他缓缓抬起头来，瞧着凤蝶微微一笑：“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凤蝶总觉得他这笑里带着几分揶揄和打趣，似乎在嘲笑她一觉睡到日斜西。凤蝶向来作息规律，头一回睡懒觉，没想到就破天荒的睡到这个点，被他这么一笑，不禁有些心虚起来。

脚尖在台阶上磨了磨，怪不好意思的。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个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人有什么资格笑我？

凤蝶瞬间有了底气，毫无畏惧的抬着下巴与温皇对视。脖颈的线条拉长，阳光下更显白细，刚洗过的长发还滴着水，湿漉漉地拢在一侧，她却浑然不觉，一脸‘咱俩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谁’的理直气壮。

温皇顿了顿，优雅的合上书，坐起身朝她招手：“来。”

轻柔的衣袖随风摆动，分外简单的动作在他这儿偏生流露出一股从容尔雅的风华，凤蝶早已见怪不怪，不着痕迹的撇了撇嘴，慢吞吞走过去，在旁边的凳子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温皇拢了拢袖子，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布巾，像往常一样慢条斯理的给凤蝶擦拭头发。

大概是从小养成的习惯，通常在这个时候，凤蝶都会规规矩矩坐好，平时支楞八叉的反骨和逆毛全都软了下来，乖乖低着头任由他动作。温皇微微倾身，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空气中缓缓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清香。

“昨天夜里。”凤蝶如实回道。

修长的手轻轻抚过她的头发，慢慢把有些凌乱的发尾抚平，少女的发丝过于细软，洗完之后特别容易打结，他很有耐心的一缕一缕分开，一边擦拭一边问她：“山下好玩吗？”

这句话问得颇有讲究，直接跳过了孤雪千峰，很容易让人钻进盲点。

凤蝶立刻警觉，不确定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故意拿话诈她，心念电转之间，已经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啊？我又没在山下逗留，哪知道好不好玩。”

总之先把自己撇干净。

他笑了一下，继续揉着布巾在湿发上忙活，慢悠悠的用手梳理着零落散发，指尖若有若无地扫过她的耳垂，凤蝶有些怕痒的缩了缩脖子，便听见身后的人道：“这里怎么受伤了？”

凤蝶一愣，不知何意。

突然，耳后颈间的某处皮肤一凉，冰冷如玉的指尖覆了上去，轻柔的摩挲了一下。凉意穿透皮肤刺激着神经，背脊上起了一层栗。

伤口？什么时候？

凤蝶暗自心惊，脑子里转得飞快，仔细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跟黑衣人动手时不小心受的伤。问题是，她自己怎么没发现？而且也没有明显的痛觉，这说明伤势并不严重，甚至很轻微，难道是刀锋挥动的气流无意间划破的小伤口？

凤蝶伸手去摸，想确认伤口形状，却被温皇拦下。

“别动。”他轻声道，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盒，以指腹沾取少许里面的半透明膏体，缓缓涂抹在她脖子上。

凤蝶嗅了嗅，沁凉入脾，是金疮药的味道。

她对这药味很熟悉，小时候练剑没少用，金疮药专治刀剑损伤，思及此，凤蝶眼皮不受控制的一跳，心道糟糕，看来真是黑衣人留下的刀伤！

“怎么伤的？”温皇收起药盒，语气平淡地问道。

“嗯……这个……”凤蝶支支吾吾的抓着膝盖，脑中飞快的闪过无数种说辞，但又被她逐一否决，心底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不能说谎，会被识破。

凤蝶皱了皱眉，咬一下嘴唇，干脆剑走偏锋，不打自招，硬着头皮将自己在山下遇到黑衣人的事情老老实实的交代了。这可与她方才“没在山下逗留”的说法大相径庭，因此凤蝶说的很慢，反复斟酌言辞，并重点强调自己是为了尽快赶回神蛊峰才遇见黑衣人：

“若不是担心主人饿死，我才不会走近路，不走近路就不会遇见黑衣人，不遇见黑衣人就不会受伤了。”

乍一听还挺有理。

说话是一门艺术，凤蝶跟在温皇身边这么多年，大概学到了几分精髓。在自己主人面前，她真是巧舌如簧，偷换概念和倒打一耙的功夫运用得炉火纯青，至于后面遇到剑无极和迷路的事情，只字未提。

凤蝶讲了很多，真假参半。她或许不知道自己每次心虚的时候话都特别多，温皇也没打断，只撑着头静静听她说完，然后轻轻的“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听起来，倒成了我的不是。”

凤蝶只想怎么把这事敷衍过去，连忙借坡下驴，难得嘴甜一回：“怎么会，这都怪我，怪我太担心主人了。”

她略微仰头，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有种卖乖的嫌疑。

温皇突然笑了起来，嘴角扬起一个可疑的弧度，意味深长的瞧着凤蝶。他的笑容很可恶，神秘莫测地，就是那种好像知道了什么她所不知道事情的笑法，让她心中很是郁闷：“你笑什么？”

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怪怪的。

她快装不下去了，温皇眼中笑意更浓，递给她一面小铜镜。

凤蝶先是一头雾水，紧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接过铜镜去看脖子上的伤口。这一看，险些没气出内伤来，镜子里照的清楚明白，脖子上根本没有什么伤口！只有一条极浅的抓痕，估计是她擦洗时自己不小心抓到的，颜色淡淡的，一不留神过会儿就要消失的那种。

她手脚一僵，回想起方才温皇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自己声情并茂的表演，凤蝶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走马灯似的变了一圈颜色，最后化作一腔恼羞的控诉：“你又骗我！”

骗她脖子上有刀伤，还装模作样给她涂药，故意看她出丑！太过分了！

“唉，冤枉啊。”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温皇一向以诚待人，怎么会欺骗凤蝶大人呢。”

确实，他没有骗人，只不过将话说得模棱两可，让听者心生误解，然后引导她往另外一个方向想。他只说了是伤，可从没有说是刀伤，抓伤也是伤啊。现在仔细一想，他明明什么证据都没有，她就这么自作聪明的把自己老底全给泄了……

这叫什么来着？偷鸡不成蚀把米。

“抓痕你涂什么金疮药啊！”大材小用！

凤蝶气结，要不是因为这金疮药，她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误导。

温皇面不改色：“此药也有活血化瘀、褪疤舒痕的功效。”

这是实话，凤蝶无言反驳，然而此时此刻看见他的笑容，就忍不住觉得刺眼，恨不得将手中的镜子砸在那张笑脸上。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一口恶气如鲠在喉，气得她将铜镜狠狠掷了出去，砸在地上。

“唉，何必拿镜子出气。”他反倒心平气和地劝起来了。

凤蝶翻了个白眼，不拿它出气，难道拿你出气？

温皇伸手轻轻拨了拨她耳边的发，凤蝶背对他坐着，满脸写着我现在很气，莫挨老子。小姑娘脸皮薄，把人家惹恼了又轻声细语回头来哄，他究竟是无聊还是恶趣味，竟然乐此不彼。

凤蝶气得嗓子冒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啧，冷的。

这是懒到她不在连茶都不烧了吗？

无力的叹了口气，凤蝶认命的爬起来煮茶。

温皇依旧靠坐在躺椅上，漫不经心的摇着羽扇，看她烧水刷茶具忙得团团转。凤蝶将小提炉放在案几上煮着水，坐在一旁碾茶，她心里郁卒，使劲掰碎手里的茶饼，下手又狠又重，仿佛掰得是温皇的脑壳。

温皇闲闲的看了她一会，伸手揭开案上的食盒，推至她面前。

食盒里面装着精致可口的糕点，都是凤蝶平日爱吃的，可她却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一般，自顾自把茶饼碾碎，投进壶中，加了点盐，拿竹夹搅动。

不领情呢，不过几块糕，谁稀罕。

白皙的手指捻起一块赤豆糕送到她嘴边，有些讨好的意味。

凤蝶不肯吃，她是有骨气的，廉者尚且不受嗟来之食，她怎么可能被一块糕点收买。她今天就是死了，从无边崖跳下去，都不会吃他一点东西！

凤蝶心里这般想着，但架不住糕点的香甜扑鼻，引人垂涎欲滴，肚子立刻不合时宜地哀嚎起来，她这才记起，自己从起床后还未进食。

肚子饿的咕咕叫，她忍不住舔了舔唇，理智分析起来：我还在长身体，吃饱了才有力气生气，没必要跟自己肚子过不去，饿坏了吃亏的还是自己，反而便宜了害她生气的人……

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于是顺理成章的，张嘴咬了一口，细腻柔软的豆沙馅顿时溢了满嘴，凤蝶不禁微微眯起眼，真甜！

这世上没有人能逃过真香定律。

她的脸颊白净细致，吃东西时一鼓一鼓的，轮廓仍有些许青涩稚嫩，睫毛弯弯在阳光下染成淡淡暖色。温皇轻扬起嘴角，又喂一块过去，她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接下了。

一连吃了两块，一块赤豆糕，一块栗子糕，凤蝶不禁有些噎。还没完全咽下去，他又递过来一块，她哪里吃的下，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包着满嘴的栗子碎，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你喂猪吗？”

说完便觉得不妥，为什么要把自己比作猪。

凤蝶懊恼的皱了皱眉，他大约是很想笑的，不过很给面子的忍住了，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将糕点放回食盒里，用素帕细细擦拭手指。恰好茶壶里的水烧沸了，发出汩汩翻滚的声响，凤蝶赶紧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小口小口将嘴里的糕点慢慢咽下去。

吃饱喝足，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所以说肚子饿的时候脾气差不是没有道理。她又喝了半盏茶，逐渐冷静下来，心里开始琢磨：反正遇见黑衣人的事都被自己抖出来，不如趁机从主人口中套些有用的信息，不然这亏她岂不是白吃了？

小姑娘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翻脸跟翻书一样，打定主意后，凤蝶又斟了杯新茶，仔细吹凉了，捧到温皇面前，殷勤道：“主人，喝茶。”

她心里藏不住事，想什么全写在脸上，温皇慢悠悠的接过茶杯，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有话就讲。

凤蝶立刻会意，问道：“主人，你知道一种阵法吗？”

他端着茶在鼻前闻了闻，动作非常优雅：“说来听听。”

“阵法是红色的，圆环形，以鲜血浇刻画在地上。”她比划了一下，接着道，“阵眼中央写了很多咒符，我不太认识，可能是东瀛文字，看起来很阴森邪气……你见过这种阵法吗，做什么用的？”

她这番描述，属实有些为难人，就好比在问“有一本书，红色的，长方形，封面有字，但我不认识，可能是东瀛文字，你知道这本书是什么吗？”

这让别人如何回答。

但凤蝶就是觉得他肯定知道答案。

果然，温皇只稍稍想了想：“在你说的山洞中发现的？”

“对。”凤蝶点头。

“按你的描述，这阵法应是来自东瀛禁术的召魂阵。”他轻轻转动手中茶盏。

“召魂阵？”那是什么？凤蝶闻所未闻，这已经有点超出她的认知范畴，“西剑流要召谁的魂？”

“你听说过炎魔幻十郎吗？”

“炎魔幻十郎是谁？”

“他是西剑流始祖，也是西剑流禁术的创造者，能同时操纵灵力与魔力，因其无可匹敌的实力而被称为东瀛魔神，性格暴虐无道。”温皇不紧不慢地喝茶，低沉的声音讲述着西剑流诞生史，这些久远的历史书册没记载，他却好像无所不知。

凤蝶听得皱起眉，心情渐渐沉重。

原来那些变态的术法就是炎魔幻十郎创造的，如果成功把他复活，西剑流的实力岂不是更加恐怖，中原又该如何么抵挡侵踏。

“死人真的能复活吗？”她还是有些怀疑。

“不是复活，是召唤魂魄到寄体身上。”他纠正道，眼底隐约露出几丝兴味，“虽然条件苛刻，也并非不可能。”

“寄体……”凤蝶低声呢喃，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传闻西剑流抓走了史艳文的次子，难道就是用他来召唤炎魔幻十郎？”

这次温皇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颇有深意的看着她，停顿了一会，才道，“你好像对史家人的事很上心，是因为俏如来吗？”

凤蝶正低头喝茶，谁知他这么不按套路出牌，平地里蹦出个炸雷，惊得她呛了一口茶，痛不欲生地咳嗽起来。

温皇抬手轻拍她的背，凤蝶埋怨地瞪了罪魁祸首一眼：“与他无关！”

“是吗。”他勾了下唇角，和颜悦色道，“你紧张了，莫非是另有隐情，或是另有他人让你在意。”

“没有！”她皱眉。

“着急否认啊。”他笑。

不能再聊下去了。

见势不妙，凤蝶赶紧转移话题：“主人，离开孤雪千峰时，义父要我转告一些话给你。”

“哦？”温皇的眼睑一扬，兴味盎然的问：“什么话？”

“义父说……”凤蝶抿了抿唇，嘴角微翘，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清了清嗓子，她模仿起千雪的语气，大声道：“死人骨头心机温啊！整天假鬼假怪就知道到处使唤人，等你爸我下山，就来一次总清算！”

一连串话连珠炮似的，不带半点儿停顿，流利无比。

“……”温皇沉默了。

“原封不动，如实转达。”凤蝶补上一句，拿眼睛瞅着他，意思是这话不是我说的啊，我只是负责转达而已，虽然我怼了你，但你不能怪我。

反正，横竖她都有理。

温皇按了按额，似乎有些头痛。

总算扳回一局，凤蝶心情大好，忍不住笑出声来。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叹气。

见他吃瘪，凤蝶笑不可遏，弯着眼睛有些俏皮，一排糯米银牙整齐可爱。她笑倒在他臂弯，恶作剧地，仰面看他，杏眼里漾漾光华像是要溢出，瞧这副得意忘形的样子。

“我的凤蝶啊……”温皇似无可奈何，就这么将她圈在怀里，右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含笑拍她的脸上：“你怎么越来越坏了。”

“跟你学的呀。”她笑。

“我可没教过你说这些话。”他否认。

梧桐树下，少女偎依在她的主人怀里，笑得开心快乐。阳光被枝叶筛成细碎的光斑，轻柔的倾洒在两人身上，影子重叠交错在一起，像似耳鬓厮磨。

如果时光能够停留该多好，就让它停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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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可爱私信我说文太清心寡欲。

我不禁陷入沉思，痛定思痛，写了一章温蝶调情（斗嘴）的日常。

最近在看剑三大师赛啦所以更得比较慢，时间有限，精力有限，想做的事情太多，木得办法~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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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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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路边有一家酒肆，剑无极正在里面买醉。

酒肆不大，仅有七八张桌子，生意却极好，客人满座。如今中原局势动荡，此刻还敢出来喝酒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两把刷子，鱼龙混杂的聚集于此，边饮酒边吹着江湖中近来发生的大事，或高谈论阔、或口若悬河，好不热闹。

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群人的处境之尴尬——

会那么点拳脚功夫，可惜不成气候，既不似普通百姓手无寸铁，也不及中原群侠有豁命气魄，高不成低不就，偏又自命非凡不甘现状，于是酒桌上指点江山，语气尽可能的激昂豪迈，这样一来，即便自己什么都没做，也会让他们有一种“我为中原武林出过力”的错觉以及自我满足。

唾沫横飞的酒肆里，剑无极只闷头喝酒，一言不发坐在角落，显得格格不入。

剑无极爱酒，却很少喝闷酒，别看他平日不修边幅，其实心底自有分寸，轻易干不出借酒消愁、烂醉如泥的事来，除非心情差到极点。然而此刻他低着头自斟自饮，斜挑如剑的眉峰蒙上了一层阴郁，看起来竟有些失魂落魄。

剑无极和雪山银燕吵架了。

可能这样说听起来没什么稀奇的，因为他俩凑一块儿就没有哪天不吵，周围人早习以为常，反正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床头吵架床尾和，随他们去了。

但这次与以往不同，两人针锋相对大吵一场，闹得不欢而散，连俏如来都劝不好。由此可见事态严重。

起因是银燕的一句无心之话。这天，他们一如既往的，在如何救出小空的事情上发生分歧，剑无极阻止银燕贸然行动时，两人起了争执，银燕对他说：

剑无极，你不会了解失去亲人是什么感觉！

寥寥数语，字字诛心。

剑无极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完这句话，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耳旁依然被震得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支离破碎的爆炸开来，铜墙铁壁瞬间坍塌，露出最脆弱无助的内里。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处，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有时候言语就像一把利刃，无形间刺得人鲜血淋漓，而说话者却毫无察觉。

不要说什么无心之过，也不要说不知者无罪，如果不清楚一个人的过去和全部，就不应该轻率开口。心直口快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无知”往往才是这世上最大的恶，因为受伤之人反要捂住遍体鳞伤的躯体劝自己谅解对方——毕竟，他不知情啊。

剑无极生气吗？

生气。他气银燕的冲动莽撞，更气自己耿耿于怀。

他可以原谅银燕，却无法原谅自己。

那些被掩埋在愤怒表象下的真相只有他自己清楚。

为什么会生气，为什么对银燕恶语相向，又为什么歇斯底里，仅仅因为银燕的那句话吗？不，那只是导火线，只是一簇火苗，引燃了剑无极心中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归根结底，他不过是……在迁怒罢了。

是的，迁怒。一种懦弱无能的行为。

因为嫉妒，因为惊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在他发现银燕能轻轻松松学会溘钨斯时，名为不甘的种子便已深埋心底，那些隐秘而难堪的情绪好似缝隙中疯长的草，悄无声息地生出庞大的根，不依不饶地牵扯着他摇摇欲坠的自尊自傲。

银燕的进步和变化，一遍遍在剑无极面前回放。

他足足花费了一年时间才掌握溘钨斯，银燕不过短短数日就运用自如，甚至达到一点突破的境界。他刻苦钻研剑法，拼命训练才有如今的成就，而银燕轻轻松松就能突破他这些年来的努力……

难道这就是师父口中的天资差别？

自己用尽全力才能勉强企及的高度，别人轻轻松松就能站上去。剑无极百感交集，心头升起前所未有的萧索和迷惘，多年的努力仿佛变成一个笑话，无时无刻不在嘲笑他。

他无法释怀，虽然现在与银燕过招犹能险胜一筹，可半年之后呢，一年之后呢……

还能追赶得上吗？

剑无极不敢想，这种恐怖的进步速度，对他而言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宛如一座看不见的大山，很沉很沉，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无法挣脱，如影随形。

剑无极不由得捏紧手中的酒壶，端起来才发现里面已空，心中一阵烦闷，大喊道：“酒呢，小二啊，拿酒来！”

“无极大仔，酒来了。”话音刚落，天恒君就抱着几坛酒颠颠儿赶来。

“喂，天兵君。”剑无极抬起头，眼中已有几分醉意，“你刚刚是跑去哪了？”

“无极大仔，你又叫错了，我叫天恒君啊！”来人满面谄媚地将酒放在桌上，避重就轻的答道。

“我管你是天恒君还是天兵君，来，接着喝！”剑无极径直拎起一坛，半斤烈酒直灌入腹，比喝水饮茶还要潇洒。

天恒君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主动端起酒给剑无极斟满，边假惺惺道：“无极大仔，这酒喝这么多好吗？”

“我哪有喝太多，再来二十斤，不，再来四十斤我也能喝下！”剑无极接过酒，一饮而尽，两人你一碗我一碗，转眼间又喝了两坛。

“无极大仔啊……”天恒君趁他不注意将碗里的酒倒在地上，欲言又止。

“怎样？”剑无极看不惯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醉眼斜睨，道：“有话就讲，有屁快放。”

天恒君试探道：“呃……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剑无极不屑道：“呿，我会有什么心事。”

天恒君一脸关切道：“我看你这种喝法，明明就是在借酒浇愁，怎会没心事。”

剑无极自嘲一笑：“哎呀，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你这个天兵仔有在真正关心我。”

天恒君立刻表明忠心：“无极大仔，我这作小弟的，关心你是应该。”

剑无极想起自己那个没良心的师弟，嘴角一撇，舌尖的酒顿时变得酸溜溜：“哼，也就你这样想，雪山银燕这个师弟，根本没将我这个师兄放在眼内。”

作为一个见风使舵的真小人，天恒君立刻从这话中嗅出不寻常，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但为了谨慎起见，先只往好的说：“无极大仔，银燕义士其实也很尊重你。”

“尊重，他哪里有尊重过我？”剑无极喝了一口酒，愤然道，“为了救他，为了救小空，我费心尽力累死累活，他呢，他有跟我说声谢谢吗，没啊！他连一声师兄都没叫过我！”

天恒君假意劝和：“呃……我想，银燕义士可能比较害羞，有些话说不出口。”

剑无极全然听不进去，只将酒杯往桌上一摔，怒道：“他心中只有他二哥小空的存在，根本就没把我当作一回事！哈，也好啦，就让他把外挂开到最强，装备等级直接封顶，然后轻轻松松消灭敌人救回他二哥小空，这样我也轻松，不用再忍受这个又笨又冲动的雪山银牛了！”

天恒君一听，心中窃喜：看样子，剑无极和雪山银燕真的闹掰了，现在正是挑拨离间的好机会，千载难逢啊，真正走大运啦，要是能让他们反目成仇、互相残杀，这可是大功一件！

天恒君不愧是典型的墙头草，转头就换了副面孔，骂骂咧咧的开始煽风点火：“既然无极大仔你都把话讲明了，那老小我也不用再顾情分，替雪山银燕他讲话了。”

闻言，剑无极一碗酒停在嘴边。

“说到这个雪山银燕，真正是一个不中用的东西！”天恒君恶狠狠道。

“嗯？”剑无极微微眯起眼，抬起头看他。

“不但功夫坏脾气差，自己救不回他的二哥小空，还将气出在别人的身上，一天到晚在那怨天怨地，哼，真是让人不爽！”

“还有吗？”剑无极缓缓放下手中的酒。

“当然有啊。”天恒君喝了口酒，接着道，“无极大仔，你想看看，这个雪山银燕是算什么东西，功夫要靠你教，受伤要靠你救，一事无成的废物，哼，真是笑死人了！”他每说一句话，剑无极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够了。”

“什么够了，这不说不生气，一说我就一肚子火。”天恒君越说越激动，拍着桌子大嚷道，“如果不是史艳文之子，他在中原武林会有这种地位吗，呸！不可能嘛，怎么算，他顶多和脚仔王同等级而已！”

“天兵仔。”剑无极突然站起来，拔剑指向天恒君，声音一沉，“我说够了，你是听不懂吗！”

冰冷的杀气猛然迸发，嘈杂的酒肆瞬间鸦雀无声。

一口冒着寒光的利剑横在脖子上，天恒君吓得冷汗直流，双腿抖个不停，不明白自己哪里说错话了，还在不停找补：“无、无极大仔，我是在替你抱不平啊。”

“闭上你的狗嘴，你凭什么说银燕的坏话，你了解他内心多痛苦吗多孤单吗？”

“……”天恒君懵逼了。

操他妈不是你自己先说的吗？！

万万没想到，他天恒君一世阴险奸诈，竟在这阴沟里翻船。

剑就在他咽喉的方寸之间，横在眼皮子底下，却没有刺下去，剑无极冷言警告：“酒，你可以乱饮，这话，最好不要乱讲。”

“是，是，无极大仔，小的记住了。”天恒君能屈能伸，连连赔罪。

剑无极冷哼一声，收剑回鞘。

天恒君颤巍巍抹了把汗，面上毕恭毕敬，心中暗自怀恨：可恶啊，好你个剑无极，竟然一再的羞辱本君，这笔账我定会好好记住，你千万不要栽在我的手中，否则要你好看！

“喂，你是在想什么？”剑无极突然开口。

“没、没有啊，小弟我是酒喝太多，尿急，想要去方便一下。”天恒君强抑恨意，唯唯诺诺道。

“啧，多屎多尿，要放快去！”剑无极挥手。

“是，是，那小的我，就先去方便一下。”

天恒君点头哈腰，快步跑出酒肆，趁机进入旁边的小树林，鬼鬼祟祟来到一处偏僻所在，正是方才借口拿酒时踩好的点，他机警的朝四周看了看，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张唤灵符，按照西剑流传授的口诀施法，起手结印——

一阵诡异青光闪烁，纸符瞬间燃烧，随即，空中浮现出一个幻灵眼。

成功了！

天恒君大喜，连忙对着幻灵眼汇报情况：“禀军师大人，属下已经取得空无之洞的进入方法，而现在剑无极落单，身边少了雪山银燕以及俏如来的相助，正是诛杀剑无极并一举进攻空无之洞的好机会……”

……

……

禀报完毕，天恒君回到酒肆，剑无极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本酒量甚宏，千杯难倒，但此刻心中郁结难伸，兼之酒入愁肠加倍易醉，没多久便有醺醺之意。

“香酒烈，烈酒香，配小菜，享酒香，心情爽，放乎茫。酒斟满，饮乎干！”剑无极趴在桌子上，脚边横七竖八的堆满空坛，颠颠倒倒的神志不清，还兀自叫道，“真是好酒，好酒啊！实在有赞！”

天恒君见状，眼露恨意，当下冷笑道：剑无极啊剑无极，我就不信这次你还能从阎王的手中逃出，哼，能喝就尽量喝吧，因为这将是你在世上最后一顿，哈哈哈……

神蛊峰，毒室内。

云十方不省人事的躺在石台上，脸泛青灰，气若游丝。

温皇三指放在云十方脉上，凝神片刻，叹道：“拖延过久，经脉被侵蚀将尽，难救啊。”

“……”凤蝶杵在一旁不想说话。

人半死不活躺在闲云斋这么久你现在才记起来要救，怪谁啊？

把完脉，温皇收起羽扇，缓步踱至铜盆前净手。凤蝶耐着性子等他擦拭完毕，赶紧将手中的木盒递过去，连声催促：“好了吗，可以没，再磨蹭人都要咽气了。”

温皇接过木盒，不紧不慢地道：“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凤蝶无语。这是吃不吃热豆腐的问题吗？人命攸关啊，能不能稍微重视一点！身中剧毒的人在眼前垂死挣扎，你还有闲情搁那慢吞吞的洗手，良心不会痛吗！

“唉，背后说人坏话的习惯不好啊。”温皇摇着头打开木盒，里面整齐装着数十支银针，他从中取出一支，就着旁边的烛火烧灼，然后刺入云十方体内。

“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你坏话？”凤蝶不认账。

他转动手腕，从从容容的插下第二支银针，嘴唇勾起微微的弧度：“不巧，在下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哼，信你个鬼。

凤蝶正要回怼，却见云十方突然浑身一颤，头顶冒出白烟，双眼紧闭仿佛在承受着剧大的痛苦，忙问道：“主人，他怎么了？”

温皇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解释道：“毒素由从他的脑部中枢开始，侵蚀经脉与血液相融，剥离的过程自然不好受。”

凤蝶了然点头，稍稍放心，但也没兴致再同他贫嘴，只全神贯注的留意着云十方的状态，等到温皇运掌逼出他体内毒素，凤蝶便立刻凝招将其吸入体内。

身为三途蛊的宿主，凤蝶具有百毒不侵的体质。

三途蛊嗜毒，需喂以剧毒饲养，否则会反噬宿主爆体而亡。像西剑流这种稀世罕见的奇毒，无疑能让三途蛊消停很久，这大概也是温皇答应收治云十方的原因之一。

小时候，凤蝶总是嫌弃温皇的“药”难喝，因为那根本就不是药，而是毒。

凤蝶自幼饲毒而生，练就一身百毒不侵的本领，但同时也常常因剧毒的侵蚀而痛苦。她记忆缺失，便是植入三途蛊的后遗症。

对早年的事情，凤蝶没有记忆，一切的起点，都是从五岁被千雪捡回苗疆开始。

但千雪并不是在路边随随便便捡的崽，他是从温皇手里将凤蝶抱回去的，而当时的凤蝶尚在昏迷之中，对此毫不知情。说起来，这还要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关于抚养权的争夺。

大约是十年前，任飘渺一剑灭绝巫教后。千雪犹记得那年的秋天格外萧瑟，冷风凄凄卷枯残，当时的好友站在一片孤城之中，宽袍广袖随风动，背对着他，怀里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孩。

冷漠的剑客和虚弱的女孩，这诡异的组合差点惊掉千雪的下巴，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那女孩自然就是凤蝶，整个巫教唯一的幸存者。

她或许是幸运的，因为身上的三途蛊引起温皇注意，从任飘渺的剑下存活。又或许是不幸的，因为被神蛊温皇感兴趣，本就不是什么好事。

强者从来都是孤独的，空虚的，无敌且寂寞。旁人所谓的天才，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痴愚，他看到的视野无人可及，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人能够理解，所有事情都会按照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

这样的世界太无聊，不是吗。

所以需要趣味的游戏来调剂。

三途蛊的出现，吸引了他的目光，这个在剑道登顶后难尝一败的绝世天才，开始对蛊毒产生兴趣。

杀人很简单，救人呢？

改变三途蛊让一条必死的性命维持下去让温皇感到了挑战，成为他新的游戏。但开启新局之前，他要回还珠楼善后，于是顺理成章的，凤蝶暂时扔给了乐于助友的狼主代为看顾。

可谁曾想，千雪把娃抱回去，养着养着，就养出感情来了呢。

特别在得知温皇只是将凤蝶当做实验品后，千雪更不肯撒手将人还回去，开什么玩笑，这不是把孩子往毒坑里推吗，丧心病狂啊！好在千雪自己也精通药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认了凤蝶做义女，直接把人带回苗王宫医治。

对此，温皇并没说甚么，将还珠楼丢给两个下属互相制衡，退隐神蛊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仿佛完全忘记了这桩事。

他不过问，千雪就当他默许了，一门心思扑在三途蛊的研究上。

两人行事风格迥异，千雪坚决不赞同温皇以毒养蛊的方法，这种损伤身体的治疗根本就是违背医德。起初，他主张移蛊，尝试后发现三途蛊入体时间太久，难以根除，又改为以药物压制蛊毒。王宫内什么样的珍贵药材没有，千雪更是毫不吝啬，能用的全都用上，就这么悉心调养一月有余，凤蝶的情况明显好转，人也精神许多。

如此平安无事又过了一月，千雪悬着的心才渐渐落地，然而就在他松懈之时，变故陡生，前一秒还好端端的凤蝶突然倒地不起，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意外永远不会提前打招呼。

他还是太低估了三途蛊的毒性，药物根本压制不住，情况好转只是一时的假象，就像滔滔洪水堵而不疏，终有一天会爆发决堤。眼下，便是三途蛊的反噬。

千雪抱着凤蝶连夜赶至神蛊峰，温皇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甚至恭候多时。

“如果不服毒饲蛊，宿主活不过三月。”

当温皇浅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千雪没忍住一拳砸了过去，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说！

“救她。”千雪言简意赅。

他的话里字越少，证明事情越严重。

“要救可以，不过我有条件。”那时的温皇与今日救治云十方时如出一辙，不慌不忙，视人命如谈判的筹码。

“你又想做什么？”

“耶，好友不用顾忌，我的条件很简单：第一，人必须留在神蛊峰。第二，我研究三途蛊你不能插手，就这两条。”

“你能保证你的研究不会损害凤蝶性命？”

“当然不会。”

“你最好不要骗我！”

“温皇一向以诚待人。”

“……好！”

一锤定音，凤蝶就这样留在了神蛊峰。

那年恰逢苗疆部族内乱，千雪等不到她醒来就匆匆离去，当然走之前少不了对着温皇一顿威胁叮嘱。凤蝶足足昏迷半个月，一觉醒来发现义父不见了，顿时天都塌了。温皇并没有好心跟她解释来龙去脉，她用那蚕豆大的脑瓜子思来想去，得出结论是自己跟苍狼打架惹义父生气，把她扔山里了。

凤蝶想着过段时间义父气消了，就会接自己回去。

每天都蹲在闲云斋门口眼巴巴的望着，离温皇远远的，绕着道走。小孩子天生五感敏锐，对于危险的事物会不自觉避开。

温皇也不怎么管她，每天悠闲躺着看书下棋，几乎不离开后院。

渐渐地，凤蝶胆子肥了，开始飘了，打小算盘想往外跑了，天真的以为离开这里就能见到义父。那天，风和日丽，她趁着温皇午睡时悄悄跑路，行动缜密还不忘带上干粮，毅然决然的踏上人生第一次远途。

然而，没走出两里路就陷入迷阵，被困其中。

神蛊峰常年毒瘴环绕，山里满是毒虫和危险花草，小凤蝶在里面的处境可想而知。惨痛的经历就不再多作赘述，总之是被困了好几天，幸亏她不惧毒，又带有干粮，否则很可能当时就饿死在迷阵里了。

最后在她弹尽粮绝时，温皇才姗姗来迟。

凤蝶觉得，这个人心眼真坏。

明明知道外面有毒瘴和迷阵，却不事先告诉她，故意等自己吃尽苦头才出现，用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施舍的姿态救赎，让她感恩戴德。

但当时，在迷阵里的凤蝶，完全没有力气想这么多。

模糊的视野里映入一道颀长的人影，她吃力地抬起手抓着那人衣角喊义父。

“我不是你义父。”那人低头看凤蝶。

他站在幽暗的毒雾之中，眉目柔和又冷漠，垂眸看下来时，眼中漆黑如墨，有一种足以令人为之生、为之死的力量。

“……你是谁？”

回应她的，是久久的沉默。

他似乎思考了一会，然后说：“我是你的主人。”

这称谓如同一种宣告，定的是主从，是所有权，带着不加掩饰的占有欲。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自己定位在类似千雪这种父亲或长辈的角色，蝴蝶是他精心培育的作品，是他的所有物，他付出精力与心血，万分珍惜。但作品属于消耗品，不管平时多珍惜，使用之时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主人？”凤蝶对这个称呼感到茫然，睁大的眼睛又圆又清澈，毫无杂质，像一张白纸，任人涂抹。

那人笑了，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伸出手道：“走吧，迷路的小蝴蝶。”

在凤蝶印象中，这是温皇第一次牵她的手。

-------------------------------------

剧情过渡章，补设定。

前段时间电脑坏了，存稿不见，我心态崩了，好长时间都不想动笔，没想到今天又坚挺的爬回来更新了。

我对温蝶果然是真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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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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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在温皇的治疗下，凤蝶恢复得很理想。

受剧毒侵蚀的身体不但没有萎缩，经过改良后还能习武，堪称医学奇迹。

如今三途蛊已经能被控制，虽然仍需定期服毒饲蛊，但发作的间隔越来越长，症状也渐渐趋于稳定。特别是近两年，蛊毒发作时显得乖顺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疼得死去活来。

然而此刻，在凤蝶吸收西剑流剧毒入体后，却感到了久违的痛苦。

尖锐的刺痛密密麻麻从四肢传遍全身，排山倒海向她袭来，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虫子在咬。凤蝶呼吸一窒，立即运功调息，但这毒刁钻可怕，越压制越凶残，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剥皮抽筋似的痛。

心口一阵翻涌，五脏六腑似乎都欲倒转。

凤蝶咬着牙，强行咽下喉间腥甜。

即使血液里的每个细胞都在因为痛苦而叫嚣退却，她也没有半点示弱的意思，兀自催动内息与剧毒较劲。由于过度用力，身体有些发抖，长睫如蝶翼般颤个不停。

冷汗顺着她紧绷的下颌，“啪嗒”一下砸在地上。

疼的。

纵然疼得要命，也始终咬紧牙关不吭声。

正当渐感体力不支，背后忽然一道真气注入，替她压住乱窜的剧毒。凤蝶只觉得周身一麻，有只温暖的手轻轻抵在背后，瞬间缓解了所有疼痛。

“很难受吗？”温皇扶住她的肩，低声道。

真气从他掌心缓缓渡入，凤蝶感觉自己被柔和的暖意团团包围，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自上而下地蔓延全身经脉，像初春细细的水流，源源不断传递过来，强硬又温柔，耐心引导着她体内的三途蛊将毒素吞噬殆尽，直至片甲不留。

疼痛感逐渐褪去，凤蝶这才有力气回答：“没事。”

“忍不了可以说。”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似看破她的逞强。

“没什么。”凤蝶咬了咬牙，挺直脊梁，“继续。”

她不是一个喜欢半途而废的人，更不愿在自己主人面前露怯，况且长痛不如短痛，迟早都要挨这一遭，与其分成好几回，倒不如一劳永逸来得痛快。

凤蝶的想法总是这样简单粗暴，在某些方面格外要强。

这不服输的性子，容易磕得头破血流。

但不可否认，越是带刺的玫瑰，越是美得惊心动魄。就像悬崖最高处从顽石中开出的花朵，历经风吹雨打，傲然绽放，坚韧不折。就像眼前倔强的少女，那么纤细单薄，世间却没有任何一种风，能将她吹倒。

温皇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略顿一下，翻手取出云十方身上的针：“毒样已取得，今日就到此吧。”

凤蝶却不满地蹙起眉，固执的强调道：“我没事，我可以继续。”

温皇闻言低笑了声，点头附和道：“你当然可以。”

这敷衍的态度太过明显，瞎子都看得出来，凤蝶赌气地推了他一把，莫名有点委屈：“你不信我！”

她最讨厌被主人轻视，即使这种轻视出自好意。

温皇笑意未减，迁就地拍着她的背说：“我自然信你。”

凤蝶又道：“那就继续！”

他却遗憾道：“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唉，因为我累了，现在需要休息。”

“……”

温皇太了解凤蝶，太知道怎么不动声色地化解少女的固执与倔强，于是抬手拭去她额角的汗，放软声音道：“好了，快去泡杯热茶来。”语气轻柔却不容反驳。

凤蝶素来吃软不吃硬。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他的话，板着脸去泡茶了。

等她端茶回来，温皇已经移步前厅，像往常一样悠闲而慵懒地躺在舒适的软塌上，轻摇着羽扇发出长长的叹息：“总算能躺下了。”

说得好似他离开躺椅很久一样。

凤蝶撇了撇嘴，走近几步，将茶搁在旁边的小案上：“主人，云十方的毒还未除尽，放着不管真的没问题吗？”

“无妨。”他摆手，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那模样要多闲适有多闲适，要多雅逸有多雅逸，总之就是没半点医者该有的慈悲之心。片刻后，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温皇忽然笑了起来。

莫名其妙。

凤蝶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倒茶。

“不好奇我笑什么吗？”温皇问。

“你想说自然会说。”她不为所动。

“其实，西剑流奇毒要解不难，毒素虽由脑部中枢开始侵蚀经脉，但若没有逆行经脉，与以毒攻毒这两步，云十方也无法拖命来到神蛊峰。”温皇摇着扇，慢声细语道：“俏如来真是当机立断，你说是吗？”

来了，又开始了。

一听见‘俏如来’三个字，凤蝶就头皮发麻，开始烦躁：“何必将话题往我身上引。”

“你对他，没另眼相待吗？”温皇看向她，好整以暇的问道。

“没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唉呀，这个史家之子，皆与他父亲有相同的风流命格。”他煞有介事的感叹，“俏如来，果真俊俏啊。”

“……你何时改途看相了？”凤蝶心累。

“这嘛，你去找俏如来，就有答案。”温皇笑看着她道。

“你又想做什么？”凤蝶警惕。

“何必紧张呢，我只是要你去转达他，云十方的毒已解八成，其余两成麻烦，要魔门世家之人一同出力。”

就这样？没有其他目的？

凤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将信将疑地站起来，正当她转身欲走之际，身后之人慢悠悠地补上一句：“顺便，让你一解相思之苦。”

防不胜防。

凤蝶脚底一崴，差点被自己绊倒！幸好她平衡感不错，原地踉跄了几步，在双膝跪地前及时稳住身形，有惊无险，虽然姿势难看了点。

“你好无聊！”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目睹她这副恼羞的反应，温皇微微一笑，道：“关键时刻，需要做什么，随你自由。”

越说越离谱，摆明是故意调侃她。

凤蝶实在不想搭理他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拎起刀怒气冲冲往外走，眼不见为净。

“对了。”他再次开口。

“又怎么了！”凤蝶止步回头，忍无可忍道。

“今夜有雨，记得带伞。”他温馨提醒。

凤蝶暗暗翻了个白眼，半个字都不信：“太阳这么大，怎么可能下雨。”

并非她盲目自信，而是他这话前后矛盾、破绽百出，完全禁不起推敲。且不论他如何知道今夜会下雨，又不是住在天上的神仙，还能管刮风下雨啊。退一步讲，就算今晚真下雨，她此刻出发，往返空无之洞最多只需两个时辰，天黑之前便能回来，难不成还会被淋着？

带伞是不可能带伞的，他说往东，她偏要往西。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吧。

凤蝶的身影逐渐远去。

身后，温皇淡淡一笑未有多言，目光落向远方。

窗外青山如黛，峰峦叠嶂连着碧蓝如洗的万里长空，天边白云漫卷，层层重重，正变幻莫测的堆积凝聚着。他手指轻扣着扶椅，嘴角的笑容仿若天上的浮云，飘渺而捉摸不定。

好半晌，他才摇着扇子，低喃自语：“哈，无聊吗。”

--------------------------------------

温：“很难受吗？”

蝶：“没”

温：“哈，忍不了可以说。”

蝶：“没什么”

嘿嘿，其实这一段是我入温蝶的初心，心动于蝶蝶的冷静、坚韧，倔强而美丽，还有老温这种虚情假意的关心（真关心就不会把毒转移到蝶蝶身上养蛊），当初看的时候就觉得这两人很微妙啊，总之很戳我！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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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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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凤蝶又遇见剑无极了，在前往空无之洞的路上。

这一次，他正被西剑流众忍围杀。

缘分这种东西啊，玄妙至极。就像他们二人的相逢，是由很多的巧合、很多的偶然、很多阴差阳错组成的必然结果，是命中注定纠缠的丝线，剪不断理还乱那种。

凤蝶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下山都能遇见剑无极？更想不明白，为什么每次剑无极都能惹出这么多的麻烦？她不喜欢麻烦，于是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站着，袖手旁观。

前方，剑无极正与一人缠斗——

“三门队长同时到来，剑无极，你能死得很有分量。”

“哦？一次收三门，确实很有分量。”

“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强，剑无极，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

“是吗？真田隆三，不瞒你说，今天也是你的坏日子。因为，我今天心情真坏。”

从两人对呛声中，凤蝶大致分析出了目前形势：与剑无极过招之人，名唤真田隆三，乃西剑流八门之一的生门队长，传闻性格残暴狂妄，善用刀。除了他以外，旁边还有两人观战，一个是头戴文士帽半脸腐烂的男子，另一个是面覆白纱不露脸容的女子。

根据二人特征，凤蝶推测，这男子应该就是江湖人称丑孔明，背叛中原投靠西剑流的伤门队长。而另一位，则是西剑流八门之中唯一的女性，休门队长雨音霜。

八门实力，不容小觑。

以一敌三，剑无极难有胜算。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对于真田隆三的战局，丑孔明和雨音霜始终作壁上观，没有出手帮忙的迹象。虽不知缘由，但看这三人之间气氛怪异，互相较劲，似有嫌隙，估计关系并不融洽。

凤蝶观察片刻，心中已有判断，但眼下最让她在意的，还是剑无极的状况。

此时的剑无极很不对劲。他脸上泛着红晕，醉眼朦胧的含着水雾，一手握着长剑，拖着步子踉跄摇晃，嘴里说着颠三倒四的话，竟指着真田隆三喊道：“很好，雪山银燕，现在就继续你我未完的决斗吧！”

俨然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连人都认不清。

凤蝶皱起眉。

在她的印象中，剑无极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潇洒的笑，得意的笑，痞痞的笑，放肆的笑，就算喝了酒，脸上也带着醉醺醺的笑容。

然而此刻，他却没有笑。

“酒后吐疯言吗？这些话你留着去对阎罗说吧！”真田隆三眼露凶光，抓准剑无极混乱之刻，闪电般出掌。

掌风凄厉，扑面而来！

剑无极微微一偏，惊险避开，对方的手恰好擦着他的耳侧而过，击在身旁一块大石之上，登时石屑纷飞，威力惊人。他抹了把脸，不知想起什么，突然眯起一双醉眼：“雪山银燕，别以为你学会一点突破就了不起，今天我这个天才剑者就要证明，不论武功或者溘钨斯，我都能胜过你！”

“哼，先断你一臂，让你清醒！”真田隆三狂傲至极，毫不遮掩满腹的杀意，一招一式皆是夺命的狠厉。

剑无极歪歪斜斜的退了几步，正好避开他的攻势，一击不成，真田隆三再接一掌，招招阴毒狠辣，剑无极每一步都似醉汉跟跄，不成章法，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恰好避过他的狠击。

“可恶，你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真田隆三咬牙切齿。

“喂，雪山银燕，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拿出你真正的实力。”虽然醉得神志不清，剑无极犹是口舌锋利，损起人来却毫不费力，“我看，你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用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旁观战的雨音霜也出言讽刺：“呵，不知是谁说他武功高，本事强，随便就能解决掉剑无极，不让我等插手。看起来，真田隆三你的实力也不过尔尔，真正厉害的，也只是那张嘴吧。”

“霜，你说什么！”真田隆三的脸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致。

“这是事实。”雨音霜轻蔑道。

真田隆三面色铁青，他生平最恨别人嘲笑，听得雨音霜这般公然讥讽，如何忍耐得住？一时间新仇旧恨纷纷上涌，全都算在剑无极的头上。

“可恶！剑无极，这是你逼我的！”只见他运力于掌，气贯周身，突然大喝一声：“灵属之器，山之震！”

顿时，飞沙走石。忽然空中银光乍现，一柄锋利的武器划破天际，缓缓落入他手中。

“哈哈哈，想不到自称能轻松解决的真田隆三，竟然会拿出灵属之器。”丑孔明大笑，阴阳怪气的道，“而且使用武器对上剑无极，竟然还不能占上风，真是可怜啊。”

接连遭人嘲讽，真田隆三血红了眼睛，手中的刀一挥，破空有如尖啸，直直向剑无极胸口刺去，不再保留的使出全身实力：“剑无极，死来！”

“来”字犹在空气中回荡，刀剑已铮然相交，一轮快攻，宛如疾风迅雷，锋芒扑面而来。两人在半空中飞快的交换几招，有了灵属之器加持的真田隆三，明显比方才厉害许多。

剑无极渐感吃力，眨眼间，肩上、背上已各挨一刀，身上顿见血迹。

对方的攻击犹如暴风骤雨般招架不住，眼前越来越模糊，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挥剑。只听几声沉闷的砰砰声，剑无极被震退数步，狠狠踉跄了一下，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急促的喘息……

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倾刻间染红了大片衣襟。

“剑无极，你不是很呛很狂很嚣张吗？”真田隆三冷笑道。

剑无极却完全听不见他的话，兀自捏紧了手中的剑，心里浮现出熟悉又陌生的不甘，喃喃自语：“什么资质资格，这有那么重要吗，我才不信这套，我真正不信这套……”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继续朝真田隆三出剑，不要命似的：“雪山银燕，你不是很厉害吗，用一点突破来打我啊！”
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下，但是剑无极已经感觉不到痛，他的思绪混沌而迷惘，手中的剑法杂乱无章，脚步虚浮，就好像一个迷途的旅人，找不到正确的道路。

“哼，找死！”

真田隆三乘胜追击，回以猛攻，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失去理智的剑无极已现败势，行动间明显带着滞涩感，但他仿佛急于证明什么，竟不顾生死的挥剑向前，一剑又一剑的刺出，赶着送死一样。

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妙。

真田隆三双目精光大盛，扬起刀，正要给剑无极最后一击，突然一道纤影闯入战场。

“停手。”

突如其来的灵巧力道格开他的刀，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剑无极性命。

真田隆三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个十几岁的姑娘，一袭紫衣，背上两柄弯刀，正面无表情的挡在剑无极身前。

“喔？女人。莫非你想为他出头？ ”他上下打量对方。

“没兴趣。”她冷漠道，对上他阴戾森冷的视线，也不露畏惧。

场外，丑孔明与雨音霜对视了一眼，不禁暗暗纳罕，这人何时来的？竟然谁也没有察觉。而且她方才化解真田隆三那一招，力道巧柔却大有玄奥，她本人年纪小，根基轻微，自不足为畏，但背后只怕大有来头。因不知其来意，两人交换了眼神后都没有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而被救下的剑无极，却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他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脸颊沾了一片泥土，泥土中又渗出殷红的血珠，衣衫凌乱满布尘灰，醉醺醺的糟糕透顶。但最狼狈的，是他的眼神，当他看见凤蝶那一刻，目光中接连闪过惊愕、慌乱与说不出的隐痛，那是狼狈到接近惊惶茫然和不知所措的眼神。

没有谁会希望自己最窝囊没用的样子被喜欢的人看见。

剑无极一僵，涩声道：“是你……”

凤蝶转身，闻到他一身刺鼻的酒气，简直要皱眉，完全没有好脸色。

“你别挡我，这个雪山银燕若没教训，就不知天高地厚。”剑无极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找个理由让她赶紧走。

“看清楚与你动手的人。”凤蝶冷冷地看着他。

“除了那只憨牛还有谁，闪开！”剑无极受不了她冷漠的眼神，嘶声力竭的吼道。

谁知就在这时，凤蝶突然扬手扇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不偏不倚，结结实实的打了他一个耳光。剑无极被打得偏了头，一张俊脸登时高高肿了起来，五个指印甚是清晰。

……四周霎时一片安静。

这一巴掌来的猝不及防，不仅把剑无极打懵了，还把在场另外三人也打懵了。

“醒了吗？”群相惊愕之际，只听那少女冷冰冰的道。

“……你打我。”剑无极捂着脸呆呆的望着她，表情茫然，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看样子仍未回魂。

凤蝶二话不说，反手又是一巴掌，这下力道更加沉重，只打得他右耳嗡嗡作响，眼冒金星，脸上火辣辣的疼。

众人立即一脸惨不忍睹之色。

“醒了吗？”她再问。

“我很清醒。”疼痛让剑无极满是醉意的眼睛慢慢的恢复清明。

“是吗。那就睁开你的醉眼，好好看清楚，这是谁。 ”她指向真田隆三。

剑无极抬眼，迷惘的看向身前不远处的真田隆三，随即全身一震，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顿时哑口无言：“这……”

“会计较天资，看来那名骄傲又自信的高手剑无极是死了。”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暖意，淡漠的一句句扔出，犹如冰锥子般扎进人心里。

剑无极低着头没说话，神色晦涩难辨。

凤蝶见不得他这一副落魄消沉的可怜样，她认识的那个恣意洒脱的剑无极，不应该是这样。

真田隆三却不耐烦道：“你们小两口吵完没啊。”

“闭嘴！”

“闭嘴！”

凤蝶和剑无极异口同声。

“……”

“哼，女人，如果你是来帮助他，我连你也杀。”真田隆三沉下脸道，凶恶的目光宛如实质的利刃一般，眉宇间有着很浓的杀气。

“要杀他，随便你。”凤蝶转身，寒芒在广袖下若隐若现，根本没在怕，“要杀我，凭本事。”

话音刚落，气氛陡然紧绷。

这时，身后的剑无极突然开口：“喂，再打我一下。”

凤蝶头也不回，抬手就是一巴掌，精准的扇在剑无极脸上。

痛觉在脸颊蔓延传递，尖锐刺激脑海的神经。

但痛就对了，痛证明他还活着。

就算天资不高又如何？就算需要比别人付出百倍的努力又如何？至少这一刻，他活着，他还会进步，他还会变强，这就足够了。

生命的意义在于进取，不是一味去超越别人，而是超越自己。如果先天的条件不是上乘，那就靠后天的领悟来调整弥补，不竭余力的去努力，不断进步，这过程本身就是有意义的。更何况，在这个过程中，还能改变其他人、拯救其他人，让别人的人生从此不再漆黑……

剑无极抬手粗鲁的擦去嘴角的血丝，突然笑了。

对啊，还有那么多受苦难的人等着本大侠拯救，哪有时间浪费在这里自怨自艾。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逐渐坚定，有着破茧重生的释然：“这下，我彻彻底底清醒了。”

或许是酒使人壮胆，血液奔流，便有了些肆无忌弹的冲动，剑无极突然上前一把抱住凤蝶：“多谢你！”

！！！

猛地被一双手臂牢牢的箍住，凤蝶一呆，整个人都傻了。短路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将人推开，“啪”又一耳光狠狠甩上去：“做什么！”

她还从没给人占过这么大的便宜！

真田隆三鄙夷道：“剑无极，需要女人打醒你，真是无用。”

剑无极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却扬着眉，挑衅道：“哈，你嫉妒啊。人说打是情骂是爱，有姑娘关心是我的人缘，若你这款，百面是嘴上很爱屁，泡妞步步输。”拽的跟二万五八似的，又恢复了平时那副痞气得有些欠揍的样子。

“混蛋，死来吧！”真田隆三暴怒。

“来喔，无极剑，剑无极，剑招三式，称无敌！”

凤蝶独自站在原地，脸上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心跳声乱成一片，没留意刚刚剑无极说什么混话，否则某人可能还要挨打。等她冷静下来观战时，剑无极与真田隆三已经再度交手，眼前刀剑光芒飞舞闪烁。

雨音霜一直戒备地盯着凤蝶的举动，见她主动退出战局，开口道：“你刚刚阻挡的真及时，是不是？”

凤蝶对上她探究的眼神，冷淡道：“怎样？”

“没怎样啊，只是好奇你是谁，为何出现在此。”雨音霜轻笑，脸上的面纱在风中扬起，目光冷漠而锋利。

凤蝶不答反问：“你是谁，又为何出现在此。”

雨音霜：“要与我打太极啊。”

凤蝶道：“你怎样，我就怎样。”

雨音霜：“我看戏呢，你也相同吗？很好。”

短暂的言语交锋后，两人互相冷哼一声，全神贯注的凝视战局。

挨了凤蝶四个耳光的剑无极，仿佛瞬间被打通任督二脉，彻底清醒过来了。他一改之前浑浑噩噩的姿态，周身剑光瞬间暴涨，凭着绝境之下激发出来的潜力，战况陡然逆转。

霜的眼中浮起讶异，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看着剑无极的目光收起了轻漫，她隐约感觉到，这个人似乎不一样了。

而身处战场之中的真田隆三，比局外的人更能清楚地感受到此时剑无极的可怕，一种处处被对方压制的掣肘感油然而生，他内心惊惧，嘴上却依旧不饶人：“无极剑法，不过如此！”

“你，会用死看见无极剑法的玄妙。”剑无极长剑一振，嗡嗡作响。

“只会呛声的废物！”真田隆三面露狰狞，挥刀直上。

剑无极不避不闪，左足在地上一划，突然收剑入鞘。刹那间，天地万物，似在这一瞬间全部停顿，他静静站在原地，右手握住剑柄，缓缓的一寸一寸的拔剑。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眨眼。

“一剑、无极。”

剑光、剑气、剑影，无数银弧如织网般纵横荡开，浩然正气伴随万千剑影扫荡而至，如长虹经天，霎时粲然灼目！剑，重新出鞘！变化只在瞬间，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凤蝶。

她眼中闪过惊艳，心神微醉，这便是东瀛无极剑法么？

极招相会，剑锋尚未触及，寒意便已经笼罩全身，真田隆三瞳孔收缩，大骇之下本能后退。

这一退，胜负已分。

灵属之器被无极剑斩成两段，真田隆三不敢置信的倒在地上，身上的汗水被寒风一吹，让他如坠冰窟。一瞬间，临近死亡的恐惧将他包围，仿佛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僵硬的身体无法移动寸许，毫无反击之力。

眼看他就要被剑无极斩下首级，一直冷眼旁观的雨音霜却突然出手，飞身上前，用短刃挡下剑无极攻击，同时反手一刀刺向剑无极心脏，直取要害！

凤蝶早预备着她会出手，几乎在霜动身的瞬间，便已经闪到剑无极身侧，右手捏着他的肩膀将人飞快往后一带，避开致命一击的同时，左手横腕挡住霜的利刃。

“叮”，一瞬间，兵器相击，迸射出了灿烂的火花。

两人身形未动，眨眼手上已过十多招，兵刃交戈的当当之声登时便如密雨，快得令人应接不暇。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凤蝶突然翻袖一挥，释放毒雾，出其不意。

雨音霜悚然一惊，立刻侧身闪避，却还是不慎吸入少许，当下便感到气血逆行呼吸不畅。

丑孔明早在情况不对时远远撤退，躲过一劫。而重伤倒地的真田隆三动弹不得，避无可避，直直被毒雾袭个正着，顿时脸色大变，呜呜的惨叫起来，下一秒便口吐黑血，浑身抽搐着昏迷过去。

恐怖的死灰色迅速漫上了他的皮肤，毒发作的很快。

雨音霜瞥了眼自己手背的黑斑，心中一凛：“你真是毒！”

凤蝶还是那句话：“你怎样，我就怎样。”

你看戏，我就看戏，你出手，我就出手。

雨音霜暗自运功驱毒，察到体内真气急泻流失，越发觉得这毒刁钻可怕，不禁对她的来历有些忌惮：“你叫什么名？”

凤蝶不语。她又不傻，怎么可能暴露自己名字，不然你回头跟你们军师告状，他跑来神蛊峰算账怎么办。

“雨音霜。”霜率先开口，自报家门等对方报上名讳。

“闻名不如怀念。”凤蝶却没按套路出牌。

“你，很好！”被人摆了一道，雨音霜气得咬牙。但现在她身中剧毒，禁不起拖延，于是朝丑孔明使了个眼色，扶起重伤的真田隆三迅速离开。

三人铩羽而归。

凤蝶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剑无极。

剑无极正龇牙咧嘴的捂着伤口止血，见她回头，立刻挺直了背，一瘸一拐往前凑，没皮没脸的说：“喂，我说，你又救我一回，我该怎样回报呢，要不以身相许吧？”

“受伤的人省点气力。”凤蝶并不想听他废话。

“……一针见血。”剑无极很想再说两句，但失血过多的身体不允许，两眼一黑，就这样晕过去了。即使晕过去，也是歪着朝凤蝶身上倒的，真是有够不要脸。

剑无极做好了被无情推开摔倒在地的准备。

但这一次，昏倒的他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一双纤细的手撑着，沉默的抱住了。

可惜他晕太快，已经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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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掌定情，我永远的萌点哈哈哈。

这章写得令我头秃，打斗场面真的太难了，不过写完就很爽！当时看剧真的被凤蝶和霜的打斗场面惊艳了，太太太太帅了这俩妹子！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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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iongb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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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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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剑无极从空无之洞中醒来。

外头雷声轰鸣，不知何时下起了狂风暴雨。他撑着石床坐起，包扎好的伤口隐隐作痛，脑子里一片混乱，记忆仍停留在昏迷前与真田隆三的决斗。

“阿弥陀佛，你总算醒了。”燕驼龙凑过来，伸手查看剑无极的伤势，“……嗯，恢复得不错，伤口已经没有大碍，再修养几日便能痊愈，你们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喔。”

燕驼龙是中原魔门世家传人，精通术法与医术，曾多次以精湛的医术救援史家人。剑无极这次伤得不轻，能这么快转醒，有赖于燕驼龙前辈的悉心照料。

但底子再好也禁不起瞎折腾，燕驼龙忍不住摇头道：“不是我说你啊，这回多亏了神蛊峰的凤姑娘相助，否则你就凶多吉少咯！你看你现在这样子，说多少遍了别乱跑，别乱跑！你还敢出去喝酒，喝酒就算了还喝得烂醉，是嫌自己命太长哦……”

剑无极刚醒就被人絮絮叨叨，脑仁突突发疼，他环视一圈，见空无之洞内只剩他和燕驼龙两人，便开口问：“其他人呢？”

“都出去啦。”燕驼龙叹了口气，挨个数道，“俏如来去阻止西剑流捉拿幼童，银燕和天兵仔前往孤雪千峰为云十方取药，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在你昏迷的时候凤姑娘说云十方的毒已解八层，剩余的要我魔门世家出力，寻找‘金刚不死丹’为云十方重塑经脉。”

讲到这里燕驼龙就生气：“话说这个神蛊温皇，连西剑流的毒他都能解，我就不信再生经脉这步他不会，明知道我家跟孤雪千峰不合，见面不是打就是吵，偏要叫我去，根本不安好心！最后还赔上我的《万毒必解》，难怪魔经上面有写这个温皇，很不好相处，没到生死关头千万别去找他。”

剑无极揉着额头听了半晌也没听到重点，忍不住打断道：“凤蝶呢？”

“她啊。”燕驼龙有点莫名，“回神蛊了啊，怎么了吗？”

剑无极看了眼外面的雨势，皱眉：“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时辰前吧，将你送回空无之洞就离开了。”燕驼龙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雨幕，“唉，从这里回神蛊峰少说要一个时辰，这么大的雨，你说她有没有带伞啊？”

正说着，剑无极突然从石床上爬了起来。

“哎！你干嘛去？”

“剑无极！你给我回来！”

“外面这么大的雨，你身上的还有伤！不能沾水！”

轰隆——！

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响，闪电划过夜空，漆黑的天幕似被辟开一条裂缝。

凤蝶打了个喷嚏，略显狼狈的缩在山洞中躲雨。

按照计划，她天黑前就该回到神蛊峰，完全可以避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谁让她在半路遇到了被围杀的剑无极，因为救人耽搁了时辰，导致回程推迟，接着又突遇暴雨，意外频发，最后不仅没能按时返回，还被困在此处。

凤蝶抱膝坐在洞内，一筹莫展的对着大雨干瞪眼。

春寒料峭，裙子沾了水，沉甸甸地粘到腿上，又湿又冷，滋味很不好受。

正所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但凡她出门前肯带把伞，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凤蝶神色恹恹，无精打采的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低着头凝视自己的双脚。雨路泥泞，鞋尖沾了不少泥浆，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缀着的一对儿白绒球在忙乱中跑掉一只，仅剩的那个也变得灰扑扑的……

她磨了磨脚底的泥。

半晌，小声抱怨一句：“乌鸦嘴。”

雨越下越大，如倾如注。

时而有急风带着冷雨飘溅到脸上，跟撒豆子一般，砸得生疼。凤蝶往里缩了缩，但见夜色沉沉，大雨瓢泼，荒郊野岭里没有一个人影，她独自蜷缩在山洞，显得几分单薄可怜。

料想这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凤蝶干脆靠着石洞闭目养神。

但也不敢睡实，始终留有一线清明。

四周一片水气蒙蒙，泥土中泛起潮湿的腥味，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敲打在石洞上的声音仿佛有催眠效果，勾出疲惫，渐渐让人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凤蝶迷迷糊糊间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什么东西靠近，半睡半醒的她蓦地一惊，立刻睁开眼！

只见洞口赫然立着一道黑影。

外面大雨倾盆、晦暗不明，狂风吹得树枝乱舞，越发衬得那黑影阴森可怖。

一瞬间，凤蝶脑海中闪过许多小时候千雪给她讲的山鬼妖怪的故事，顿时汗毛一炸，不禁屏住呼吸，悄悄握住了刀。黑影在洞口停顿了一会儿，放轻脚步向她靠近，就在这时，凤蝶猛地起身，拔刀就砍！

那黑影吓了一跳，急忙跃开，同时山洞传出一声惊叫：

“别打别打！是我！”

这声音并不陌生，凤蝶握刀的手陡然一顿，恰好此时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借助这瞬间的光亮，她勉强在黑暗中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果然是剑无极。

提到喉咙的心脏缓缓落回原处，凤蝶松了一口气。

“真巧啊，你也在这里避雨。”剑无极抬手摘掉斗笠，露出个头来，对着她呲牙一笑，“看来我们真是很有缘分。”

但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脸还没消肿，青一块紫一块，笑起来特别吓人。湿漉漉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贴在脸上，呲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配合背后的闪电雷鸣，活像从棺材里爬出来的索命鬼，能止小儿夜啼那种。

“……”这副尊容实在太瘆人了。

凤蝶的心情大起大落，一时间神色有些麻木。

“你冷不冷，吃过东西没有？”剑无极这人有个本事，他好像到哪里都能‘宾至如归’，也不等凤蝶回话，这货就自顾自的解开身上的蓑衣，与斗笠一起放在角落，熟门熟路的捡起地上没被打湿的枯枝。

一边掏出火折子点火，一边不忘关心人家：“别一直站在洞口，当心被雨淋着，我先生个火，等会儿就暖和了。”

她这还一句话没讲，那厢已经喋喋不休了。

凤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大雨，心说：这人不好好养伤到处乱跑干什么？

火堆很快升了起来，黑黢黢的山洞里有了光亮，雨夜的寒意被驱散，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萦绕在周遭的潮气仿佛也淡了不少。

“快过来烤火。”剑无极用树枝捅了捅火堆，冲她招手。

凤蝶走到火堆旁，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衣衫上，深色的布料上隐隐有血迹渗出。剑无极却跟没事人一样，随意的拧了拧袖子上的水，发上脸上，水珠不断流下。

“你怎么来了”凤蝶皱眉。

剑无极往火堆里扔了几根树枝，盘膝往地上一坐，一本正经道地说：“我在昏迷中做了个梦，梦见了天上的神仙，他跟我说啊，今晚有位小仙女落难荒野，让我速速前来解救。我醒后按照梦中指引一路赶来，这不巧了么，正好遇见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完，剑无极从怀中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喏，这个给你。”

凤蝶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包着个粗面馒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买的，馒头已经冷得发硬，干巴巴的，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不用太感激我，快吃吧！”剑无极道。

凤蝶本来是饿的，毕竟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早已肚中空空。但是看到手中的馒头后，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饿了……

剑无极没注意她略带嫌弃的表情，弯着眼睛冲她笑。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唯独这馒头被油纸包裹得完好无损，一点没被浸湿。

凤蝶垂下眼睛，鬼使神差的，默默把馒头塞进嘴里。

刚入口，她就后悔了。因为这馒头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吃起来又干又硬，口感粗糙，如同嚼蜡，但又不好再吐出来，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咽。

剑无极见她皱着眉苦大仇深的模样，有些好笑：“慢点，别噎着。”

正说着，凤蝶就觉脖子一哽，噎到了……

什么破馒头！

食物卡在嗓子眼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极了，凤蝶一边艰难的吞咽，一边哽着脖子瞪剑无极。她今天要是噎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这个罪魁祸首。

剑无极见她真噎住了，顿时哭笑不得，赶紧递过来一个水囊：“快喝一口，顺一顺就好了，没事没事，慢慢来，别着急。”

凤蝶被噎得快断气，也来不及多想，接过水囊便仰头灌了一口。谁知水囊里面装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酒，她被呛得猝不及防，咳了个死去活来。

这下真把剑无极给吓到了，紧张得拍她背：“怎么了？呛进了气管？”

凤蝶本来就够难受，他还跟只苍蝇在旁边嗡嗡嗡，她恼火的一掌将人推开，剑无极却死缠烂打凑上来，非要帮忙。一来二去，两人竟在这狭小的空间内拆了几招，莫名其妙打了一架，最后以剑无极又挨了一巴掌结束。

一阵兵荒马乱，好歹把馒头咽下去了。

“对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我又不知道你不喝酒。”剑无极捂着脸道歉。

“闭嘴。”凤蝶表情冷漠地横他一眼。

她算是明白了，剑无极这厮就是个活脱脱的麻烦精，谁跟他一起谁倒霉，凤蝶心有余悸的顺了顺气，干脆坐到墙角，退避三舍，离他远远的。

“你生气了吗？”剑无极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凤蝶冷哼一声，抱着刀往墙上一靠，闭上眼，不听不看

“你别坐那里，墙边湿气重，小心着凉。”剑无极又道。

凤蝶无动于衷，着凉也比噎死好。

见她不搭理自己，剑无极消停了一会儿，正当凤蝶以为世界终于清静时，他又开始“嗷嗷”叫唤起来，躺在地上装可怜：“我伤口痛。”

碰瓷都不带他这样的。

凤蝶没理会，她刚刚动手时分明避开了他身上的伤。

“一定是伤口裂开了，可能还流血了，说不准会发炎。”剑无极可怜兮兮的说，语气虚弱，“如果不及时止血，我会不会失血过多死掉？”

“……”

“你不睁开眼看看吗？看看我呗。”

“……”

“虽然你冷漠无情、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但我不怪你。”

“……”

“若我真的死了，请将我的尸体放在竹筏上，让我顺着海流回归故乡，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带句话给俏如来和银燕，就告诉他们，我走的很安详，一点也不难受……”

这个人怎么话这么多？

凤蝶忍无可忍的睁开眼，恨不能拿根针把他嘴巴缝上。

“你瞪我干什么。”剑无极无辜道，越发来劲了，“我一个将死之人，想在弥留之际多说几句话，有什么错。”

凤蝶磨了磨牙，懒得同他多费口舌，三两步走过去，一把掀起剑无极的袖子。

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剑无极目瞪口呆，骚话都不说了。

他倒没有撒谎，伤口确实裂开了，而且被雨水浸湿后表皮发白外翻，有些化脓的趋势。

凤蝶皱了下眉，脸色不是很好看。

剑无极只想撩她说说话，没想到玩脱了，不由心虚的扯下袖子盖住：“男女授受不亲，不许看不许看，看了就要负责的。”

都这副德行了，还满嘴跑马，没一句人话。

凤蝶冷着脸从袖中拿出一瓶金疮药。

难道……

是要帮他包扎？

剑无极的心思瞬间活络了起来，一阵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窃喜，将袖子重新撸起来，喜滋滋的望着她，欣喜中略带羞涩：“来吧。”

凤蝶抬头：“？”

两人迷之对视了一会，凤蝶将药瓶扔给他。

剑无极失落：“你不帮我上药？”

凤蝶一脸冷漠：“你没手吗，为什么要我帮你。”

剑无极卖惨：“我手痛，动不了。”

凤蝶面无表情道：“那就去死吧。”

剑无极：“……”

“好过分好狠心好冷酷好无情枉费我雨中送馒头不感激就算了还打我还不帮我上药还让我去死……”剑无极一边小声控诉，一边手脚麻利的给自己上药，裂开的伤口很快止住血，连痛觉都立即缓解。

剑无极不禁看了看瓶子，什么灵丹妙药这么管用，回头让燕驼龙也配几贴。

涂完药，他搓了搓手，正准备像平时那样将手指上沾着的药膏随便抹袖子上了事，刚伸出爪子，随即又想起旁边还有个小姑娘盯着呢，于是变得穷讲究起来，难得做了一回斯文人。

“有帕子吗？”剑无极转头问。

或许是性格使然，从小到大凤蝶都没有带手帕的习惯，但听他这样问，小姑娘还是下意识的在身上摸了摸，没想到真让她摸出来一条。

凤蝶低头一看，原来是温皇的，估计是今早在毒室给她擦汗的时候，随手揣在身上了。

反正自己也用不着，她便大方的将手帕递给剑无极。

只见那手帕折得整齐干净，深蓝色的，隐隐透出一股清浅的香气来，撩人心弦。剑无极一顿，突然有些迟疑，好像中原女子的手帕不能随便给别人，这样会不会有些唐突……

凤蝶毫无概念，见他不接，还虎了吧唧的问了一句：“你到底要不要？”

“咳咳！”剑无极干咳两声，面不改色的将手帕接了过去，道了声谢，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手，然后趁她不注意时悄悄将手帕揣进自己袖中……

一个敢给，一个敢要。

不知不觉，大雨渐渐停歇。

落雨持续的时间比较预想中要短，可能是生了火的缘故，有了暖意，寒冷的雨夜便没有那么难熬了。

雨一停，凤蝶便立刻起身，剑无极则踢踢踏踏跟在她身后。

“你跟着我干什么？”凤蝶回头。

“这附近有西剑流的伏兵，晚上不安全。”剑无极蹭了蹭鼻子，“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能应付。”凤蝶拒绝。

“行。”剑无极点头。

没过多久。

“你怎么还跟着？”

“啧啧，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我散步不行么。”

“……”凤蝶深吸一口气，好心提醒，“你身上有伤，别到处乱晃。”

“你是在关心我吗？”剑无极嬉皮笑脸的凑过来，像块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

凤蝶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剑无极笑了笑，吹着小调，踱着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紫衣少女。

直到快靠近神蛊峰地境，她才停下脚步，警告：“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这次剑无极没有再坚持，他眨了眨眼，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伞，递给凤蝶：“这个你拿着，如果等会下雨还能遮一遮。”

凤蝶低头一看，见是一柄油纸小伞，顿时有些无语：“你有伞早不拿出来？”

剑无极定定的看着她，笑容灿烂。

少年人的喜欢是藏不住的，就算嘴上不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更何况，剑无极也不是个能憋住话的人。

“刚才没拿出来，是因为我想跟你多待一会。”他说。

语不惊人死不休。

刹那间，夜风推开乌云，皎洁的月光俯照下来。

剑无极此时的模样，其实说不上多么好看，被雨水淋过的衣服皱巴巴的，袖子还在打斗中被削了一截，发丝凌乱，脸上带伤。但他明亮的眸中印着少女的影子，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意气飞扬的风采，仿佛把周围的月光都悉数收敛进来，璀璨夺目。

凤蝶感觉自己的心脏触电般狠狠的跳了一下。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的感觉。

即使很多年后，物是人非、时过境迁，她依然不会忘记这一刻，皎皎明月，恣意少年，银钩在眉，星辰在眼。

凉风习习，雨后空气格外清新。

因忧心剑无极的伤势，俏如来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便匆忙赶回。

谁知当他回到空无之洞时，那个本应该卧床养伤的人，此刻正满面春风的坐在高高的石头上，对着一轮皓月欣赏着手中的一块……手帕？

那手帕极为素雅，没有任何绣花，深蓝色的面料柔和丝滑，在月光下泛着泠泠幽光，是鲛绡纱特有的质地，一眼便知乃绝顶上品，但最引他注目的却是——这手帕看着颇为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俏如来正要细瞧，剑无极突然看了过来，迫不及待道：“俏如来，你来得正好，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见他神色凝重，俏如来也为之正色道：“请讲。”

“如果有个姑娘送手帕给我，是什么意思？”

……啊？

俏如来愣了下，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剑无极又兀自笑出了声，带着莫名的愉悦：“你说她是不是喜欢我？”

“这……的确有这种可能。”俏如来缓缓点头。

“果然如此！”他心情似是极好，眉眼漾着笑意，连语调都是飘扬着的。

俏如来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迟疑片刻后，问道：“这手帕可是凤姑娘所赠？”

剑无极惊了：“连你都看出来了？她对我的意图这么明显吗？”

俏如来陷入短暂沉默，不知道该如何跟剑无极解释。

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过目之物不会轻易忘却，之所以推测手帕是凤姑娘所赠，是因为他突然回忆起来，自己上次去神蛊峰时见过这手帕，好像是……温皇先生的。

但是为什么剑无极又说手帕是凤姑娘的呢？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俏如来欲言又止。

“不要用这种羡慕的眼神看我。”剑无极恬不知耻，十分促狭地冲他挤眉弄眼，得意道，“出家人四大皆空，这种事情你羡慕不来的。”

“……”

俏如来慈悲心肠，面对如此欠揍的剑无极也不曾有半点儿恼怒，甚至还想委婉的提醒一下他：“你不觉得，这手帕的颜色和款式，更像男子使用的么？一般来说，姑娘的手帕上都会绣花的，颜色也多以明艳鲜丽为主。”

“切，哪有大男人用手帕啊，你想太多了。”剑无极不以为然，根本没将俏如来的话听进去，他将手帕举在头顶，翻来覆去的看，越看越欢喜，“而且还香喷喷的，哪个大老爷们会用这种香帕，啧，除非是变态。”

说完，他轻轻嗅了嗅，鼻尖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和凤蝶身上的味道相同。剑无极心神一荡，美滋滋的将手帕盖在脸上，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俏如来闭上眼不忍直视，心中微叹。

罢了，他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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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春雨绵绵，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夜才放晴。

午后的阳光明媚，被雨水洗涤过的天空清亮通透，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尤其在这多雨的时节。

可眼下凤蝶却没功夫欣赏，步履匆匆地往闲云斋走。

曲径通幽的小路上还残留着雨后的湿意，未干的水面倒映出蓝天，脚尖飞快踏过，平静的倒影随之晃动，散成一圈圈涟漪，一如她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

就在方才，凤蝶在无边崖练剑时忽然察觉山下有异动。她登高望之，发现远方尘土冲天、黑云压境，竟是西剑流大军朝神蛊峰蜂拥而来。

而且，是由军师赤羽信之介亲自率领！

凤蝶心中一惊，西剑流在这个节骨眼上兴师动众，想必不是抱着什么友好交流的态度，极有可能是云十方取药的事情泄露，兴师问罪来了。

虽然知道瞒不过西剑流的耳目，可是凤蝶也未料到他们这么快就得到消息，十二个时辰都不到！

对方气势汹汹，大有一举踏平神蛊峰的架势。

情况不妙。

凤蝶眉头一皱，立即收了剑，转身大步流星的往回走，边走边喊——

“主人！快起来，别睡了！”

与此同时，闲云斋后院，温皇正悠闲的躺在长椅上，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的油纸伞。

那是一柄黛青色的油纸伞，样式普通，做工粗糙，伞面上画着一副远山烟雨水墨画，属于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图案，中规中矩，瞧上去平平无奇，无甚稀罕之处。

像这种品质低劣的油纸伞自然不可能出自闲云斋。

没错，正是昨夜剑无极送凤蝶遮雨那柄伞。

温皇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抚过伞棱，徐徐撑开。

不曾想，这看似寻常的伞中竟然另有乾坤。

只见黛青色的伞面之上，出人意料的布满了细细密密的针孔，这些针孔非常细小，巧妙隐藏在水墨画之间，即便是撑着伞，若不仔细瞧根本察觉不出，只有在明亮的光线下，才能得以显现。

男人长眉一挑，将伞举向空中，耀眼的阳光下，密集针孔连成几排小字。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亦留此地。

这是一阕来自东瀛的俳句，虽然字字朴实，但也掩盖不了其抒发缠绵情意的事实。

因为这阕隐含的小字，普通的油纸伞瞬间变得非同寻常，廉价与浪漫巧妙结合，送伞之人可谓费尽心思。可惜女孩并未发现这份用心，否则不会将伞大大咧咧放在院中。

躺椅上的人微微笑着，饶有兴致的阅读伞上的字。

他眸光柔和平静，手里拈着伞柄缓缓转动，指尖在上面有节奏的轻敲着，像是在思考什么。阳光顺着伞面旋转滚落，透过星星点点的细孔，在他脸庞洒下一层柔和的金色。

凤蝶火急火燎的推开门，然后就看见自己的主人撑着伞懒洋洋的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安详画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伞！”她有些心梗。

看着疾步走来的紫衣少女，温皇微微勾起嘴角，这才不紧不慢的收起伞，随手搁在一旁，缓缓道：“怎么了？”

“西剑流即将来到山下。”凤蝶简明扼要。

这说话的习惯倒是同她义父千雪如出一辙，字越少，事越大。

“哦？”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依旧懒洋洋的靠躺在长椅上，面不改色的摇起扇子：“比我预计的时间，早了半刻。”

看见他这副火烧屁股都不挪窝的德行她就着急。

“主人。”凤蝶跺了跺脚，将他从躺椅上薅了起来：“对方可是领了大军！”

若非她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一支久经沙场的精锐军队的战力是何等可怕，当她站在无边崖往下看时，连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颤动，数千骑士兵气势磅礴、杀气震天，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向神蛊峰压境。

温皇慢慢的站起来，抚平了袖口上的压痕，神色愉悦：“那今日的戏码，是要上演空城计，或是一夫当关呢？”

“你有把握吗？”凤蝶问。

“我也不能确定啊。”他笑。

“……”那你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神蛊峰下，温皇凭案而坐，焚香操琴。

镂空香鼎袅袅轻烟，抚琴的人垂首敛眸，气定神闲，姿态优雅至极。

三丈开外，西剑流的大军蓄势待发，众人齐齐举起武器指向他，锋芒扑面，气氛沉凝而肃杀。然而大军当前，他却敢明目张胆的坐在这里，要么是有万全准备，要么就是有诈，说不定正是诱敌深入的计谋陷阱。

双方对垒，西剑流并未轻举妄动。

琴音渺渺，周围草木无风而颤，空气紧绷得好像一根拉直的弦。

凤蝶远远就嗅到前方剑拔弩张的气氛，闪身躲进一堵巨石后面，没有靠近，以免打草惊蛇。尽管温皇吩咐她留在闲云斋，但她左思右想，始终放心不下，对方人多势众，在这个小兵可以车轮战围死巨头的年代，她实在很害怕自己的主人一愉悦就把小命玩没了。

所以她悄悄跟了出来。

万一真有个好歹，还能在危急时刻瞅准机会扛起人跑路。

“军师大人，别来无恙。”温皇率先开口打破僵局。

赤羽站在众人之首，手持折扇，面色冷冽。他抬眸看着对面悠然抚琴的人，丝毫不遮掩此刻满腹的杀意，一双眼睛冷若寒冰，赤红的发丝在冷风中飞舞张扬，令人望而生畏。

“离开闲云斋，来到峰下，是表明你决意入世了？”省去那些毫无意义的寒暄，他冷声质问，微微上扬的眼角凌厉如刀，更衬得眉目冷锐。

再度会面，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上次在闲云斋把酒交谈的闲情逸致。

“非也，吾的双足仍在神蛊峰的范围之内。”

“那你亲自出峰来迎，是心虚了？ ”

“贵客来到，若不亲身远迎，就有失礼数。”温皇起身作揖，风度翩翩的对他道，“不知军师大人，今日怒气腾腾，是为何事而来？”

明知故问，故作姿态。

赤羽微微眯眼：“记得你我的协定吗？”

温皇回答：“军师大人之言，在下怎敢忘却呢？” 　　

赤羽逼问：“那关于空无之洞、孤雪千峰这两件事，神蛊温皇，你怎样自圆其说？”

温皇摇扇沉吟：“这嘛……”

嗯？

躲在石头后面的凤蝶竖起耳朵，感觉有点不对劲。

赤羽口中说的两件事，‘孤雪千峰’她尚能猜到缘由，无非是指银燕替云十方取药一事，可‘空无之洞’又是指什么？凤蝶不禁有些纳闷，难道西剑流向神蛊峰发难，除了云十方，还有其他目的？

空无之洞……

凤蝶迅速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在脑中梳理了一遍，突然眼皮一跳，想到某个可能。

她吸了一口气，悄悄探出半个头，将视线落在赤羽身后，果然在人群中找到了某个面戴白纱的人影，顿时心凉半截。

凤蝶默默将脑袋缩了回去，扒着石壁默念：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

人在面对自己不想面对的状况时，往往会期待可能性最微小的那种奇迹出现，并且企图通过洗脑的方式来缓解压力。

换句话说，也就是自欺欺人。

就像方才，凤蝶明明已经有一瞬间跟雨音霜的眼神对上了，却还在不切实际的希翼人家或许因为风大眼花没看见她。

而另一边，温赤仍在对峙。

“雪山银燕讨取金刚不死丹，目的，正是为医治云十方，你敢否认吗？”

“是，我承认。”温皇坦诚道，“但云十方，现身武林了吗？”

“等到他现身武林，就显得吾愚蠢了。”赤羽冷笑。

“赤羽，对你，我可是赤诚以对。”温皇扬唇。

“所以坦白讲，你正在拖延时间，对吗？”赤羽不为所动，缓缓打开手中朱扇，“退隐深山的你，会坚持在此地与吾闲聊，正是为防止雪山银燕被西剑流所擒。”

“哎呀，不愧是军师大人，处处料中我的用意。”赞赏的语气。

“哼！”洞悉对方意图，赤羽不再拖延，朱扇挥动，一道挟带凌厉杀机的气劲袭向温皇。

温皇见状，扬手拔了拔琴弦，一串弦音从他指间流泻而出，琴音在空气中带出无数涟漪，与朱扇气劲相击，顿时发出山崩一般的铮鸣。

极招交会，余音在天地间悠悠回响，震耳发聩。

凤蝶震惊的睁大了双眼，没想到琴声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威力。

昔日她曾在书中看见有高人‘以音御敌’的记载，当时只当是传说杜撰，没想到竟是真的。原来主人不是诓她的啊，凤蝶暗自惊叹，不禁有些后悔没有认真跟着他学琴。

短暂的试探后，赤羽身形瞬移，抬掌击向温皇。

温皇拍琴挡住，赤羽一击拍在琴上，另手聚气拍向温皇，温皇侧身避让，两人以古筝为介，聚招、凝招、出招、拆招，势均力敌，古筝受气劲催动，在两人中间不停翻转。

“不回手是在闪避什么？”赤羽招式凌厉耀目，步步紧逼。

“吾甘于平凡，军师又何必苦苦相逼。”温皇以守为攻，轻叹口气。

高手过招，在一方小小琴台之上，看似风轻云淡，翻手覆手间风云变幻，每一处皆伏着凌厉的杀机，明的、暗的，澎湃浓烈的杀气如庞大的阴影，笼罩荒野，压在众人身上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从始至终，温皇都是言态温和，进退有度。

他似乎并不愿意兵刃相见，语气中也充满无奈的意味，然而这种温和的表象更像是个陷阱，让人以为他无害。

一如他温润俊雅的外表，看上去像是与世无争的隐士，可他唇边捉摸不透的笑又似是在说明一切并非如此。这难免令人联想到深山之中那些看上去格外美丽的东西，往往都是带有剧毒，危险至极。

赤羽眼神一凌，停手后退。

他盯着温皇，似乎是想要把他看透，手中折扇缓缓合上，道：“好，本师现在就听听你的解释。”

温皇抬手压在弦上，止住琴音嗡鸣，从善如流：“不知军师想先问哪件呢？ ”

分明前一刻还剑拔弩张、杀气腾腾的两个人，怎地一转眼，竟心平气和的交谈起来了。

什么情况啊这？

凤蝶愣住，打到一半还可以中途暂停的吗？他俩怎么又聊上了？！

你们倒是继续打啊，别聊了！

凤蝶只盼两人再战三百回合，最好打到没力气讲话才好。

然而事与愿违。

“不如，就先说说一只蝴蝶。”

“军师大人，你又想动吾之蝴蝶。”

“因为，你的蝴蝶不安分。”

“敢问，她是哪里得罪军师大人了？”

“在空无之洞，阻挡吾手下杀死剑无极，又放出罕见的剧毒，让吾手下险险致命，让吾敌人得以苟延残喘，你说，若没你的指示，她怎会出现在空无之洞，破坏吾之事呢？”

“剑无极”三个字一出，凤蝶便知要糟。

她闭了闭眼，余下半截心脏也彻底凉了，脑中有两个字不停回旋，那就是——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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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温的帕子在剑无极手里

剑无极的诗只有老温看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你俩凑合凑合过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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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若没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西剑流，今日踏平神蛊峰！”赤羽的声音冷若寒霜，充满了杀伐决断的凌厉。

诚如他所言，凤蝶屡次三番破坏西剑流的行动，无疑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如今东窗事发，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这事很难善罢甘休。

温皇静默片刻，缓缓道：“凡事总有意料之外，意料之外总成巧合。”

言下之意，此事他并不知情。

“所以说，她是隐瞒你，来与吾西剑流为敌了？”赤羽讥笑，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

“好吧，自己养的蝴蝶，不管她做了什么，身为主人都要全部承担。”温皇叹气，无奈的语气似在责怪，却又带着更多袒护，“军师大人，希望有什么赔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蝶觉得他说这话时好像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两人隔了好一段距离，按理说是不可能被发现，但他方才微微偏头的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受到一丝压迫感。凤蝶一阵心虚，忙将身形压得更低，恨不能缩进石头缝里。

“如果吾要她性命呢？”赤羽掀起眼帘，冰冷的目光掠过温皇，落在远处的石头上。

凤蝶一个激灵，顿觉如芒刺背，背脊发凉，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这西剑流的军师好生可怕，上回砍了她的蝴蝶，这回又要砍她！

明明长了一副好皮相，怎就如此凶神恶煞，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智者不是都讲究攻心为上、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么，他咋不按套路来呢？凤蝶暗暗叫苦，倒没有太担心自己的小命，只想到他将自己干过的‘好事’捅了个底朝天，便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蝴蝶乃是我心爱之物。”温皇语调平静，没有太多警告，更像在谈笑，“若军师非杀之不能泄恨，那我唯有反击一途。”

“哦？你还想要与吾动武力。”赤羽挑眉，尾音上扬。

“岂敢，军师大人，我这薄弱的身躯，也挨不过你轻轻的一掌啊。”温皇答得十分的谦逊，羽扇轻摇，“不过……”

赤羽眯眼：“不过怎样？”

他露出一抹意昧不明的笑：“敢问军师，现在吹的是什么风？”

话甫落，一阵清风便从他身后缓缓吹出。

顺风之势，带来毒瘴。

赤羽心头一震，却形色不动，只是握扇的手紧了那么两分。

温皇依旧波澜不惊地站着，风扬起轻衫一角越发衬得其人如玉，他目光落在赤羽身上，仿若与老友闲谈般，轻声细语道：“就不知军师大人，挨不挨的起，我这迎面而来的微微毒风。”

赤羽闻言笑了，笑意不及眼底，有些冷峭。

有时候，智者的一张嘴比弄武之人的十万大军还可怕，四两拨千斤，轻飘飘的一句话便逆转了眼前局势。赤羽缓缓摩挲着手中扇骨，似要撕开对面那人可憎的虚假面皮：“神蛊温皇，你这扮弱的戏码，演得真好。”

“过奖，军师大人假做冲动行事的戏，也演得不差。”

两人目光交汇，神色莫测。

你有大军，我有毒瘴，人和地利各占其一，双方势均力敌，鹿死谁手尤未知。

赤羽手中折扇转了个圈，另起话头：“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吾就不与你为难。”

温皇再次叹气：“军师大人，你这是狮子大开口。”

“不答应吗？”

“好吧，只要是在吾范围之内。”

听到这里，凤蝶才慢慢回过味儿来，原来这两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动武力。

头先的紧张氛围，不过是他们博弈和试探的手段。

她后知后觉，渐渐理出些头绪，难怪方才总觉着哪里不对。赤羽不是莽撞躁进之人，看似冲动的行为背后都带有明确目的性，他率领西剑流大军前来，表面上看是向神蛊峰发难，然而真正目的却并不在此。

其实仔细想想，雪山银燕替云十方取药的消息泄露，返回神蛊峰的途中必有埋伏，赤羽此时带着大军前来，一来是为了牵制温皇，阻止他向雪山银燕施以援手；二来以凤蝶救助剑无极为由，挟迫温皇答应他三个条件。

好个一石二鸟之计，不愧是西剑流军师。

反观被占了便宜的温皇，正老老实实的履行赤羽第一个条件‘有问必答’。

这回可真是让人给吃够本了。

凤蝶懊恼的咬了咬唇，不禁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出手救剑无极，而是觉得自己行事不够利落，留下了把柄让温皇受制于人。虽然她平时也喜欢看主人吃亏，但是自己让他吃亏，和别人让他吃亏，这完全是两码事嘛。

西剑流在中原的情报网不完善，近期更是出现一批懂得封灵之法的神秘人士，多次阻挠他们的唤灵计划。赤羽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的问了有关灵界的事情，以及剑无极、雪山银燕与俏如来三人师承何处，与宫本总司的关系。

温皇按照约定，逐一回答。

“温皇真是不出门也知天下事。”

“班门弄斧，哪里比得上军师神通广大呢。”

“第三个问题，你的真实来历。”

“军师大人，你这是趁火打劫。”

就在两人言谈之际，凤蝶发现人群中的雨音霜悄然离去。

算算时间，这会儿雪山银燕也该赶到神蛊峰了，雨音霜此刻离开，想必是领命前去阻拦雪山银燕，夺下云十方的救命药。

凤蝶微微蹙眉，正犹豫是否跟上，便听见温皇用扇柄轻轻敲了敲桌面。

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她一下子垮了脸，提刀追了出去，心中哀嚎：完蛋，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荒野之上，雪山银燕急急而奔，欲将解药送往神蛊峰。

不远处，雨音霜驻足静立，早已按照军师指示，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恭候多时。

她手握双刃，目光沉沉，一瞬不瞬的看着前方赶来的人，面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一双清冷的眼睛，眉宇间有着很浓的杀气。

雪山银燕看见她，停在十步之外，警惕道：“是你。”

“交出解药。”雨音霜开口。

“不可能！”雪山银燕义正言辞的回绝，他绝不会将救治云十方前辈的解药拱手让人。

既然没有商量的余地，那就只剩刀刃相向。

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两人战意十足地盯着对方，正当银燕与霜之战一触即发时，凤蝶及时赶到了。只听一阵轻灵的风声吹过，掠出一个紫色轻衫的少女。

“凤姑娘？”银燕惊讶。

“又是你！”雨音霜皱眉。

凤蝶站在旁边的石头上，垂眸俯视下方，心中已有计较。

二对一，胜算很大。

她缓缓抽出背上的武器，顿时周身一股不敢轻忽的锐气，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锋利长刀，正准备出手相助，底下的两人突然异口同声道：

“请停手。”

“别插手！”

凤蝶：“？”

银燕和霜说完，目光各自扫一眼对方，顿了下，谁知再开口又撞一起：

“此人我自己能应付。”

“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凤蝶：“……”

大约没想到两人这般默契，连脱口而出的话都是一个意思，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别扭。银燕和霜如此，凤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人相顾无言，沉默对峙，连周遭的风都显得有些过于喧嚣。

什么情况？

到底还打不打。

凤蝶默默将刀收了回去，有种自己很多余的感觉。

好在这诡异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忽然周围气流一变，沉凝压抑扑面，三人抬头，竟是赤羽和温皇化光而来，西剑流的大军紧随其后。

眼下局势越发复杂了，既然主角登场，便也轮不到凤蝶出手。她偷摸瞄了一眼温皇，自觉将气息收敛得干干净净，静悄悄的站到他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不存在一般，努力做个不引人注意的背景板。

温皇正与赤羽周旋，这会怕是没功夫修理她。

凤蝶松了口气，一时间就连赤羽那冷冽危险的声音都变得悦耳动听。

“你我来打一个赌如何？”赤羽缓缓开口。

“小赌宜兴，大赌玩命。”温皇饶有兴趣，“不知军师大人想与我赌什么？”

“就赌……”赤羽抬眸扫了一眼银燕和霜，折扇轻敲掌心，“这一局的胜负。”

“愿闻其详。”温皇洗耳恭听。

“若雪山银燕败给雨音霜，云十方的解药归吾。”赤羽抛出赌注。

“军师大人，你这是恶霸的行为啊。”温皇摇扇叹息。

“本师已经做足面子给你了。”凉凉的声音从齿缝间吐出，凛然生威，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罢了。”温皇无奈妥协道：“那这局，我赌雪山银燕，必胜。”

“哈……”赤羽脸色不变，嘴角有了一丝不以为意的冷笑，他看向前方的蒙面女子，淡淡道：“霜，对方说你必败，你要怎样回应呢？”

雨音霜直接向银燕亮出兵刃：“请指教。”

银燕却有些迟疑。

“雪山银燕，云十方的性命，就握在你的手上了。”温皇摇着扇子悠悠道。

“我……”银燕握了握拳，抬头看向雨音霜，似终于下定决心般肃穆道：“今日之战，雪山银燕非胜不可！”

“雨音霜，将让你绝望！”

话音未落，杀招已至，兵刃相击，沙尘飞扬。

一场关系着云十方生死的决战，就在这看似不太公平的赌局之下拉开序幕。

银燕剑招飞快，雨音霜也非泛泛之辈，两人身影交错，一道道的寒光不停闪耀，瞬息万变，心惊胆战。西剑流众忍站在军师身后，目不转睛，作壁上观，难得有机会看到八门之中唯一的女队长出手，不免都有些期待好奇。这其中也包含某些不可言说的心思，例如那些不服被女人踩在头上的人，也想知道这废物八刀痕的女儿，究竟有何能耐。

众人全神贯注的凝视战局，刀光剑影中，忽然闻到了一阵茶香。

疑惑的侧目看去，所有人不由一愣。

只见尘土飞扬的荒野之上，那位神蛊峰的紫衣侍女不知从哪里搬来了桌椅，手脚麻利的铺上锦布和软垫，姿态恭敬地请她主人坐下。紧接着又捧出一套精致茶具，有条不紊的揭开杯盖，斟上茶水，众人惊愕，那茶水竟还是热气腾腾的！

她的动作灵巧迅速，不过少顷，就整理出一张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茶桌。

做完这些后，凤蝶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

这方茶香飘飘，那头银燕和雨音霜正生死对决，命悬一线。

赤羽将温皇的举动尽收眼底，见他泰然自若的喝着茶，仿佛置身事外，丝毫不将前方战况当一回事，不由得目光微沉。

察觉到他的视线，温皇朝他举杯，很悠闲的问道：“赤羽大人也来一杯吗？”

“美意心领。”赤羽冷言推辞。

这里是神蛊峰，对面坐着的是号称“天下第一毒”的神蛊温皇，谁知道这杯茶里有没有‘加料’，只要脑子正常的人都会拒绝。

“可惜，可惜啊。”温皇嗅了嗅茶香，语气中甚是有些惋惜的意味。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在惋惜什么，但凤蝶明白。她目光偏了偏，瞅了一眼茶杯，这茶里确实加了料，却不是毒药，而是解药。赤羽估计还没发现，他身上中了一种毒，无伤性命，但会使人短时间无法使用内息，且这种毒的潜伏期很长，平时无色无味无感，只有以蛊引出时这毒才会生效。

先给人下了毒，再给人解药，偏又选在这种明知对方会拒绝的情况下。

无聊，凤蝶腹诽。

又在玩‘以诚待人’的游戏了。

“温皇，这局你输不起。”赤羽负手，目光落在雪山银燕身上。

“是啊。”温皇淡定的微微颔首。

凤蝶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不禁皱眉。才短短几息，银燕就已经处于下风，胸口被短刃刺中，他踉跄后退几步，偏头吐出一口血。反观雨音霜一身轻松，两者实力差距，高下立判。

“认输吧。”雨音霜垂眸俯视他，眼中透着一股傲慢自负。

“雪山银燕，绝不认输！”银燕擦了血迹，语气坚定。

“哼，自取其辱。”

她脸上有冷漠而凌厉的表情闪过，反手一挥，又在他身上添了一道狰狞的伤口。然而无论她将人击倒多少次，无论在他身上留下多少伤口，雪山银燕总能重新站起，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爬起，用那双绝不认输的眼睛看向她。

雨音霜握紧手中的双刃，明知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却依然产生了一种无法彻底将他打败的荒谬感。

这种感觉，实在令人厌烦。

她已然失了耐心，一招比一招凶残，这场战斗她必须胜。不仅是因为军师的信任，还有那些盼着她跌入尘埃的人，那些随时准备上来踩一脚的人，她不能败！雨音霜当机立断，双手结印，自解封印：“钨斯·灵防·解！”

一瞬间，雨音霜身上的溘钨斯猛增，封印外衣被震碎，现出她的真面目。

没了面纱遮挡，众人这才惊觉，眼前这位出手狠辣的女子竟拥有一副绝艳的好样貌。细眉妙目，秋瞳剪水，但因眼神太冷，冽冽幽光直刺而来，不显得妩媚倒是显得凌厉。

没料到她会突然解封，银燕和凤蝶皆是一呆。

尤其是凤蝶，她目光愣愣的，顺着白嫩莹润的肌肤往下，掠过略显开放的衣领，落在那呼之欲出的胸脯上，半天回不了神。末了，又微微蹙起眉，低头看了眼自己。

“静心观战。”仿佛知道她在走神，温皇头也未回，食指轻叩桌面。

凤蝶一僵，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立即吓得烟消云散，她甩了甩头，瞪大一双眼，专心致志的观摩前方战斗，再不敢乱看不该看的。

解封之前银燕就不是雨音霜的对手，现在雨音霜毫无保留，银燕的劣势更加明显，不出片刻已显露败迹，却死撑着不肯认输，身上的伤口愈发多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温皇，雪山银燕败象已现，你还要坚持？”赤羽往前走了几步。

“并未听到银燕认输啊，赤羽大人。”温皇笑笑，又道，“你在心急什么呢，还是说，你比我更在乎这场赌局？”

他口气悠闲，好像完全不将银燕的伤势放在眼里。

赤羽微微眯起眼，神色逐渐凝重，雪山银燕对上自解封印的霜没有赢面，但温皇看似信心十足，究竟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温皇气定神闲地喝着茶，不露破绽。

看似在乎，又似无所谓……

莫非，他真的不在乎雪山银的输赢，不在意云十方的死活？赤羽心下一沉，打开朱扇遮住半边脸，目光变了几变。难道，真正落入圈套的人反而是自己！

就在此时，前方一声巨响，银燕被霜击倒在地。

杀招袭来，利刃破空，雪山银燕生死系于一线！眼看就要血洒当场，在这如此凶险的情境之下，他近乎本能的侧身格挡，险险避开致命一击。

“银燕！”一道熟悉而响亮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凤蝶一惊，慌忙回头，果然是剑无极。

要命，他怎么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剑无极与银燕刚吵完架，目前仍处于冷战阶段，离和好还有那么一段距离，但是看见银燕受伤，他既担忧又焦急，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提着剑就要上前，却被人中途拦下。

看清拦在前方的凤蝶，剑无极登时眼中一亮，惊喜道：“诶，你也在啊。”

凤蝶没说话，正绞尽脑汁想法子怎么让剑无极离开。

旁边，温皇执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偏转过头，意味深长的瞧着剑无极：“哦？兄台与吾心爱的蝴蝶相识。”

剑无极眉毛一挑，大概是被“心爱”俩字刺到，他伸手掏了掏耳朵，撇着嘴一脸不爽的问：“喂，你又是谁啊，还心爱的蝴蝶咧。”

那人面上缓缓露出了笑，回答道：“在下神蛊温皇。”

------------------------------------------------------

剑无极：在温皇的雷区疯狂跳舞。

凤蝶：剑无极，你快跑啊！

剑无极不但没跑，还反手向凤蝶发起[双人舞]组队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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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神蛊温皇？

剑无极愣了一下，错愕的望着眼前笑得云淡风轻的男人。

他就是俏如来口中那位神秘高人？甲子名人贴排行‘天下第一毒’，神机妙算、足智多谋，能够替云十方解毒，常年隐居在神蛊峰，以及凤蝶的主人？

剑无极脑中涌现出一堆关于此人的传闻，却始终无法与眼前这张脸对上号。

据他所知，神蛊温皇早年闻名天下，随后销声匿迹、退隐江湖数十载，如今约莫四十出头，早已进入不惑之年，也就是半只腿入土的年纪了。

是以剑无极一直脑补的是一位两鬓斑白、留着山羊胡仙风道骨的老头儿模样……

这才符合退隐避世之人的形象啊！

然而现实反差太大。

剑无极拧着眉，仔仔细细的打量眼前这位传奇人物，剖析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好像要将对方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切割开来反复审视清楚。

被这样灼热的目光注视，铁定如坐针毡，浑身不舒服。

温皇倒是神态自若的任由他看，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唇边浅笑依旧，平静如初的对剑无极说：“雪山银燕对霜之役，乃是君子之争，不容他人干涉。”

他眉目清润，举止从容，即使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也自带一身说不出的气度，温雅翩然间又蕴藉了几分风流，无端令人生出几分自惭形秽起来。

剑无极收回视线，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既然如此，我看戏就是。”

说完，他偏头，看向凤蝶。

凤蝶目不斜视，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神情，仿佛不认识他。

剑无极“咦”了声，歪着头凑近了些。

见他靠近，凤蝶预感不妙，悄悄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谁知这棒槌不但没走，还贱兮兮的道：“怎样，都这么熟了，见面都不打个招呼吗？”

见了鬼了，他是眼瞎看不懂她的暗示吗！

凤蝶内心暴躁，面无表情的平视前方，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对于凤蝶的置之不理，剑无极大概已经习以为常，眼中没有半点儿生分，反而笑嘻嘻的晃悠到她身边，放肆的伸手去搭她肩膀：“假装不认识啊？”

凤蝶一惊，立即闪开，警惕地瞪了他一眼。

剑无极见她一双眸子睁得又圆又大，紧张兮兮的模样委实有些可爱，他心头怦然一动，不禁有些飘飘然，忍不住嘴贱道：“不理我，莫非是咱们这一揽之亲，还不能让人知情。”

凤蝶正想同他划清界限，突然听剑无极一阵嘴快说的都是些什么鬼？！她根本来不及阻拦，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血，脑子里“嗡嗡”直响。

一、揽、之、亲。

这四个字他还特地加了重音强调，仿佛故意说给谁听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凤蝶只觉眼前瞬间一黑，整个人如遭雷劈。

她不禁开始怀疑，剑无极是不是跟她有仇，否则为何要害她至此。

当初就应该拿针把他嘴缝上！

凤蝶缓了缓，强作镇定，这才鼓起勇气用眼角去瞟温皇的反应。

温皇面色平静地端起茶来饮了一口，侧脸似乎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凤蝶一时间也摸不透他的想法，心中愈发忐忑。

旁边剑无极还不肯消停，凤蝶只觉头疼，没好气的冲他道：“别故意了！”

她终于说话了，却是冷淡的声音，外加更冷淡的态度。

剑无极也不恼，他向来好了伤疤忘了疼，见人家终于搭理自己，他扬扬眉毛，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肯理我了？刚才还装没听到呢？”

他的眉形很好看，斜飞入鬓，扬眉的样子有一种振翅欲飞的肆意，看上去别有几分飞扬英俊，但前提是别说话。

这厮只要一张嘴，立马原形毕露。

凤蝶深谙此人尿性，瞥了他一眼，继而又漠然地垂下眼睫。

剑无极正准备趁热打铁，战局中突然一道银光闪过，银燕手臂又被划上一刀。他神色一敛，收回调笑，单手按上剑柄。明明很担心，嘴上却吊儿郎当的，故意奚落道：“这休门队长，也长的人模人样，银燕呐，你怎么这么没用，还不赶紧拿出男子汉的气概。”

雪山银燕喷出一口血，多半是被剑无极气的。

“又口是心非。”凤蝶戳穿。

“有吗？”剑无极耸肩。

“没吗？”凤蝶反问。

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呛，听那熟稔的语气，显然不是头一回。

温皇微微一笑，搁下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地的说：“莫心急，莫紧张，定下心来仔细观战，此战不止雪山银燕，对剑无极你也很重要。”

剑无极闻言一愣，纳闷：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号，我好像没有自报家门吧？

另一边，赤羽正不动声色的观察剑无极，目光凝视他腰间的太刀。

这是一柄逆刃刀，简单的木质柄鞘以麻绳绑定铁质刀格，极具东瀛人浪客的风格。但与一般刀的差异，在于刃口在刀背，打斗时能以钝口重击敌人而不至于死地，反之，面临生死一决的情况时，也能以开锋的刀背斩杀对方，即生死全凭一念之间，又称‘赎罪之刃’。

这种的以杀止杀的宗旨，符合宫本总司悲天悯人的剑道精神。

赤羽若有所思，剑无极所使用的无极剑法，究竟是否是总司所传呢？

眼前的线索扑朔迷离，一旁，银燕和霜仍在持续战斗。

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剑无极的刺激，雪山银燕的溘钨斯突然增强了，只见他奋力还击，挥剑挡下霜的攻势，原本一边倒的战局也随之出现了转机。

雨音霜面色一沉，蓦然多了几分森然戾气，手中短刃仿若电光一闪，直取银燕要害。银燕身受重创，却依然双目炯炯，拼死搏斗。每一次刀剑相抵，一众旁观者都觉得银燕危在旦夕，可他硬是撑着没有落败，竟出奇的耐打。

“看来，胜负未定啊。”温皇发出感慨。

“杯水车薪，于事无补。”赤羽不以为然。

“背水一战，或有转机。”温皇看向银燕。

“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赤羽的目光亦带了几分审视，心中思忖，雪山银燕的溘钨斯确实十分特殊，不似云十方所授，但要依此断定他的溘钨斯就是总司所传，是否太过武断？

温皇摇着扇子慢悠悠道：“军师大人有心事。”

赤羽不答反问：“神蛊温皇，将注意力全放在吾身上吗？”

“耶，军师大人乃座上嘉宾，吾岂敢轻待。”

“此话怎说，不会是担心吾出手吧？”

两人谈话间，真田隆三和月牙岚突然现身战场，两人神色匆匆，疾步上前，恭敬行礼。

“军师。”真田隆三

“军师。”月牙岚

赤羽神色微凝：“你两人怎不在神唤大殿？ ”

真田隆三：“禀军师，千鸟胜的任务被俏如来破坏，身负重伤。”

月牙岚：“祭司大人要军师速速回返神唤大殿。”

两个消息，一则忧一则喜。

坏消息是千鸟胜负伤，身为八门队长之一，千鸟胜的能为毋庸置疑，但在这个关键时刻折损，对西剑流而言是战力削弱，同时也将影响后续的排兵布阵。好消息是祭司大人的召回令，若非极其重大的事情，祭司不会如此紧急，这代表唤灵计划的已经完毕，只待最后施行。

祭司大人的命令不可违背，但眼下离去，之前所做岂非就前功尽弃？

赤羽沉吟，陷入两难。

“军师有事先请无妨。”仿佛知道他的顾虑，温皇十分善解人意的说，“你放心，我绝对会秉持旁观立场，不会插手这场公平公开的决斗。”

他说的颇为诚恳，唇边笑意温和，亲切动人。

但不知怎的，剑无极就觉得那笑里含着一丝玩味，坏坏的，不像好人。

他手肘撞了下凤蝶，小声道：“其实我认真想过一件事。”

凤蝶正留意赤羽的决策，闻言愣了一下：“嗯？”

剑无极摊手道：“我以为我讲话已经很超过了，有人比我更机车，你说是吗？”

凤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温皇。

人前莫论是非,人后不道长短，剑无极这话可以说是很无礼了，换谁听了都火冒三丈。不过温皇向来雅人雅量，闻言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的模样。

但话糙理不糙，剑无极说的也算属实，凤蝶不好反驳，只得硬着头皮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习惯就好。”

可某人偏要作死，不依不饶的问：“是对他习惯，或是对我习惯？ ”

凤蝶皱眉：“有差别吗？”

剑无极道：“有。”

凤蝶疑惑的看向剑无极，她觉得剑无极今天很反常，总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还没等她想明白缘由，突然听见一道由远及近的急呼声：“温皇，温皇啊，快救命！”

众人侧目，只见燕驼龙背着重伤的俏如急匆匆赶来。

凤蝶从未在神蛊峰见过这么多人。如今这混乱的局面，当真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扎堆了，一桩接一桩，银燕与霜的战斗尚未结束，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

剑无极急忙上前将人接住：“发生何事，俏如来怎会伤成这样？”

燕驼龙一脸焦急：“俏如来他为阻止西剑流捉拿童男童女，对上景门队长，最后被千鸟胜的极招所创，至今昏迷不醒。”

“又是那个鸟仔胜！”剑无极咬牙。

“心疼吗？”温皇突然问。

剑无极闻言茫然回头，不明所以。

温皇却没有看他，而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凤蝶，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

剑无极一愣，不知联想到些什么，看了看凤蝶又看了看俏如来，满脸不敢置信。

凤蝶眼角一抽，看他蠢样，就知道这没脑的东西肯定误会了。

她麻木：“与心疼何干？”

温皇“哦”了一声，悠悠道：“既然不会，那就免我出手了。”

“你！”凤蝶语塞，重重地哼了一声。

“哈。”他忽然笑起来，不慌不忙的施针在俏如来身上，宽慰她道，“我只是说笑，急事缓办，你不用如此担心。”

“……”凤蝶没吭声，好坏都被他一个人说尽了。

剑无极俯身查看俏如来伤势，见心脉暂时被银针护住，略微松了口气，将人安置妥当，他抬头望去，凤蝶正站在温皇身侧垂首添茶。旁边兵器交戈，剑无极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见到凤蝶倒茶的动作行云流水，便忍不住错了错后槽牙。

啧，好大的排场！喝个茶还要人伺候，这人是残废了还是没长手，不会自己倒吗。

剑无极别开眼，看向银燕和霜的战斗。

银燕听到大哥重伤的消息，分神之际自顾不暇，身上又被多处划伤，血如雨注，情况不容乐观。剑无极眉头紧皱，突然大声道：“雪山银燕啊，你这个废物，你把空无之洞内的苦练当做是什么了，你将众人对你付出的苦心当做是什么了！”

“剑无极，你！”

银燕胸口气血翻涌如啸，愤怒之下误打误撞，竟使出了‘一点突破’！

雨音霜一惊，立刻侧身闪避。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白光穿云破空与她擦肩而过，身后的石壁瞬间被打穿，留下一个空洞。这一招威力甚猛，可惜银燕运用不熟练，被她躲开了。

雨音霜抬首看了眼石壁，脸色微变，眸中寒芒更甚。对面银燕大口喘气，汗如雨下，使出‘一点突破’已经耗光他仅剩的体力，明眼人都已经看出他行动迟缓，几乎难以再战。

“还不认输？”她再次开口。

“我说过了，我绝不认输。”银燕柱剑而立，仍不放弃。

“不认输，不代表你不会输！”霜脸上闪过不耐。

战况再起，雨音霜招招狠厉，银燕节节败退。剑无极见状，不由紧紧握住剑柄，心中焦急，依银燕目前的体力看来，已无法再使用一点突破了，情况不妙……

相对于剑无极逐渐凝重的神情，温皇却是格外的淡定。

他略微抬眸扫了一眼前方，雪山银燕浴血奋战，已是强弩之末，他眼底却平静无波，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就好像不是在看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在看着一件无生命的东西，比如石子，比如棋子。

赤羽出言试探：“温皇，交出解药，我饶雪山银燕一命。”

人命和解药，他会选哪个？

温皇缓缓开口：“我的答案是……”

“银燕！”

“银燕啊！”

身后同时响起剑无极和燕驼龙的惊呼，雪山银燕的险境可想而知。

温皇罔若未闻，手中茶水腾起的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面容，片刻后，众人只听见三个字：“不可能。”

他言语轻和，却让听的人凉到骨子里。

这一刻，赤羽终于确信，神蛊温皇根本不在乎雪山银燕的死活。

“杀了他！”赤羽下令。

“是！”霜眼中掠过了极其冷酷的杀气！

双刃回旋似霜雪纷飞，只听凌空几声沉闷的砰砰声，银燕口吐鲜血，倒飞数米。杀招凌冽，扑面而来，银燕瞳孔一缩，生死瞬间，剑无极的声音穿透耳膜——

“你是要一辈子背着包袱仔、失败者的臭名下地狱才甘愿吗？史存孝！”

千钧一发之际，剑无极的话仿佛在他心里扎了根，银燕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小空、俏如来、云十方等人。二哥被西剑流所擒，生死未卜，大哥被千鸟胜打伤，昏迷不醒，还有云十方前辈正等着他的解药……

前所未有的压力担在肩上，银燕双目紧闭，像是遭受到极大的痛苦般按住头，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体内暗涌，在脉管中急速奔流，似乎要冲破桎梏释放出来。

赤羽不由得一皱眉，立即出声道：“霜！”

可还是晚了，只见银燕的双眼骤然睁开，眼底浮出一抹愠怒：“这辈子，我永远不要再听见这句话！”

雨音霜猛然一惊，察觉不对迅速后退，只见银燕反手一握，虚空中电光连闪，斜里刺出一柄寒光熠熠的武器——啸灵枪！

竟是灵属之器！

惊愕之际，只听“嗡”一声响，是上等的兵刃出世的共振，雨音霜神色一凛，陡然后跳，比她更快的是银燕的攻势，手一拔，银枪挥出，来得突然又迅猛，竟有锐不可挡之势！

雪山银燕单手持枪，与方才判若两人。

霜的心中震惊难以形容，双刃被银枪挑飞，竟无回手的余地。她蓦地睁大眼睛，全身血液仿佛被冻结了，冷意窜入毛孔！眼看就要命丧黄泉，谁知银燕忽然一顿，长枪斜挑，冒着寒气的尖锐堪堪停在她额前，没有刺下。

霜问：“为什么不动手？”

银燕：“我不杀你。”

她咬牙，眼中闪过一丝难堪：“你！你羞辱我。”

银燕皱眉：“这场赌局，并没生死。”

战局胜负已分，众人脸色各异。

临阵悟招，绝地反杀，剑无极眼中接连闪过惊叹、欢喜、失落，心中涌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一言不发，望着银燕的背影神色晦涩。

凤蝶垂眸看了眼他紧握剑柄而泛白的手指，轻叹了口气，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察觉到一股可怕的杀气，她脸色一凛，立即抽出背上的刀，警惕的看向赤羽。

温皇朝她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赤羽身上：“军师大人真要在我面前动手？”

“那就看你，能不能消吾怒火了。”一道凌厉的掌风破空而出。

四周气流乱窜，刮得枯叶漫天翻飞，温皇的衣袖里灌满了风，只见他轻轻挥了挥扇，前方的茶桌顺势飞出，轻风迎面竟是千斤力重，不着痕迹的化解了赤羽的掌风。

真田隆三和月牙岚俱是一惊，此人竟然能接下军师的溘钨斯！军师的能为大家有目共睹，绝对一等一的高手，他居然面不改色的轻松化解，究竟是何等深藏不露。这一个认知，让两人背上冒出些汗。

“这样，赤羽大人气消了吗？”温皇问道。

“还不够。”赤羽眯了眯眼，目光一转，看向剑无极，“身边的人如厮剧烈的变化，自己却原地踏步，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话太毒了，简直一针见血，凤蝶听了都皱眉。

剑无极却嬉皮笑脸道：“哈。实在使人欢喜，还是使人愤慨。重点是，跟你没关系吧。”

“总司应该也很欢喜，有一名天资非凡的徒儿。”赤羽心思何其敏锐，天资非凡四个字，直接踩在了剑无极的痛脚上。

凤蝶不由担忧的看向剑无极。

温皇叹气：“军师大人，你这又是何必。”

“总司的爱徒，本师自是要多多关照。”赤羽冷笑，随即又道，“神蛊温皇，本师的第二个条件，就是不准救俏如来。”

此话一出，剑无极等人立即变了颜色。

燕驼龙怒道：“你这个红毛仔真过分！”

温皇不住摇头：“好个多多关照，军师大人，你真是残忍。 ”

赤羽话里有话：“彼此彼此，怎样，你要违背约定？”

“我会遵守条件。”

银燕吃惊：“前辈！”

目的已达，赤羽不再多留，率西剑流众人返回神唤大殿，临走前留下一句：“欢迎温皇来西剑流作客，让吾一尽地主之谊。”

“时机若到，我一定前去。”温皇却之不恭。

“我就恭候大驾，哈哈哈，回西剑流。”

待西剑流众人离去，燕驼龙忧心忡忡的问：“温皇啊，你真正要答应这个条件？”

“嗯。”温皇颔首，一副置身事外的平静。

“主人？” 凤蝶忍不住开口。

“我自有主张。”他微微抬手，转头道，“雪山银燕，云十方的解药呢？

银燕将解药奉上：“在此。”

温皇收了药，淡淡的交代几句，便要转身离去：“各位，不送了。”

看他这样子，竟是真要打算见死不救。

剑无极突然上前，拦住去路：“稍等一下，你真不救俏如来？”

温皇停步，敛眸：“解铃还需系铃人，他所中的乃是赤羽的火属之招，我不方便出手。”

剑无极冷嗤一声：“借口！”

“银燕恳求温皇前辈解救大哥。”

“温皇啊，若是我魔门世家，也跟你拜托呢？”

面对众人连番恳求，温皇依然无动于衷，浑身透着种兴意阑珊的疏离：“多言无益。我本不欲入世，此事就到此为止，带着俏如来，离开吧。”

“原来堂堂神蛊温皇，也会怕西剑流的威胁。”

剑无极在说出这话时，已经准备好承接温皇的怒气，可是等了片刻，那人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含着若有似无的嘲弄：“剑无极，不知道原因，会比知情轻松。”

剑无极听不懂他这些弯弯绕绕：“有话就直说。”

“好。”温皇点头，缓缓道，“赤羽以凤蝶助你脱险，就是与西剑流为敌的理由，来威胁我三个条件，否则就要杀之。我身为主人，不应该为她担下，不应该接受威胁吗？”

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剑无极被问得一怔。

他皱眉道：“一人做事一人担，我不需要人来替我背。 ”

温皇视线似在剑无极身上落了一瞬，又似没有，他垂着眸，眼底也落了片淡淡的阴影，意味不明的轻笑了一声，就准备转身离开。

不过抬步之际，他不紧不慢地说了句：“那你就不该让人有机可趁。”

他说罢，没看剑无极的神色，直接转身离开。

剑无极却瞬间变了脸色。

温皇的话就像一根毒刺，毫不留情地戳进了他心口。

是了，若非他冲动莽撞，若非他到处惹事，凤蝶根本不会陷入危险，归根结底还是他本事不够，自己闯了祸，反而连累别人，又有什么颜面说一人做事一人担……

剑无极的嗓子好像被什么堵住，一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怔怔的站在原地，心中怅然若失，只有眼睁睁的看着凤蝶跟着温皇离去。

入眼是灿烂的春光，那两人并肩前行，微风拂起他们衣角，青衫和浅紫交织仿佛一幅画。剑无极心中百感交集，一时竟分不清是酸是涩是苦是闷。

他默默垂下眸，没有看见前方的少女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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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弱说一句，四十岁男人真的不老哈

二十岁和四十岁，这可是男人一生最妙的两个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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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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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为阻止西剑流的恶行，云十方和俏如来相继倒下，天部地部失去领导统率，处处受制，元气大伤。然而侵略者的铁蹄不会停下，八门队长仍在奉命擒捉童男童女，无数家破人亡、骨肉离散，中原疆土动荡不安……

烽烟过境，留下的是断壁残垣、是生灵涂炭、是毁于一旦的家园、更是永远无法弥补的伤痛。

君不见，孤村无人衰草斜，白骨千里露荒野。

天空传来一声悲鸣——

飞鸟掠过荒地，本能的避开下方血腥，朝远方的青山飞去。

远处青山翠绿重峦叠嶂，林间清风徐徐吹来花香，碧水似玉，风景如画，与山下的血染炼狱恍若隔世。鸟儿停在树梢，歪头以喙梳理羽毛。

树前有座雅致院落，白墙黛瓦，安静伫立在青山之中。

一阵断断续续的琴声从院中飘出。

鸟儿一顿，转转脑袋，仿佛在认真聆听。

这琴声初时还算中规中矩，勉强入耳，无奈抚琴的人技艺生疏，没弹几下就被卡住，一支曲子弹得磕磕巴巴，完全不成调，硬是将这幽静雅致的氛围破坏殆尽。

……其实凤蝶也不想的。

她从小就不喜欢弹琴，压根没认真学，如今临时抱佛脚，能弹出个响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实在不能怪她，人的天赋有限，凤蝶又不像温皇博学，除了剑毒蛊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在她年幼时，他闲来无事也曾有心教化，不过都是对牛弹琴。凤蝶满脑子都是飘渺剑法，哪听得进这些风花雪月，每每主人焚香抚琴，她就乏味得直打呵欠。

有这闲工夫，她去无边崖练剑不香吗？

总之在风雅这方面，凤蝶完完全全随了她义父，没有半点艺术细胞。

……

闲云斋内，断断续续的琴声依旧。

凤蝶无精打采的扒拉着琴弦，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人。

温皇闭眼躺在软椅上，一臂枕于脑后，一臂斜放腰间，姿态闲适，并未叫停。宽大的靛蓝衣袖轻柔的垂下，随着风吹而轻摆，仿若云一般轻缓，月一样柔和。

不会睡着了吧……

凤蝶一脸颓丧，继续跟琴弦较劲，没办法，谁叫她现在心虚理亏。

倒不是温皇罚她弹琴，而是凤蝶主动献殷勤。

昨日从山下回来，本以为温皇要同她算账，都打好了腹稿，他却什么都没问，如往常一样看书下棋，仿佛无事发生，但这更让凤蝶惴惴不安，提心吊胆一整日，寝食难安。于是今儿一早就备好茶水，拉着温皇到院子里赏春，顶着俩黑眼圈还非要给他弹琴解闷。

醉翁之意不在酒，同理，弹琴之意也不是为解闷。

再说了，她这琴音不给人添堵已属难得，解闷什么就免提了吧。

还是那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此乃凤蝶的惯用套路，每次犯了错，都会花样百出的讨好温皇，端茶倒水、捶背捏肩，平时不愿意做的事，这时候显得格外积极，任劳任怨，迂回战术“曲线救国”。

这也算她多年以来的经验心得，虽然温皇没有表态，但凤蝶觉得他还挺受用的。

只委屈了她这双握剑的手，指甲盖都快被磨秃了……

弹了一晌午，也该差不多了吧。

凤蝶斜眸又瞅了温皇一眼，那人依旧闭目养神，八风不动，一派悠然雅逸的模样。

她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弹，琴声却渐渐急躁，越急越错，越错越急，最后赌气似的乱拨一通，猛然一声铮响，尖锐刺耳响彻云霄，惊得树上鸟儿纷纷离巢。

“唉……”魔音贯耳，不忍卒听。饶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神蛊温皇，此时也忍不住睁开眼发出一声长叹。

“你叹什么气！”凤蝶犹如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跳起来：“爱听不听，不听拉倒！”凶巴巴的瞪他，耳尖微微发烫。

小姑娘脸皮薄，知道自己弹得糟糕，只好先发制人用愤怒掩饰羞恼。

他识趣的改口：“唉，我是叹这琴不好。”

台阶都递到脚底了，焉有不下的道理。

凤蝶弱了声气，嘟哝：“哦，难怪弹起来不大趁手。”

温皇失笑，起身走到琴台前坐下，拔了拔弦，琴音颇准，看来没有任何问题。不过他还是很配合的调了调弦，修长的手指轻挑，一串截然不同的清雅琴音悠扬回荡。

琴还是那琴，音色却与方才天壤之别。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凤蝶脸疼，亦有几分赧然，干脆扭头不去看他。

温皇又在琴弦上拨了两下，朝她伸手：“好了，过来试试。”

凤蝶轻哼一声，任由他将自己拉到琴前坐下。

试试就试试。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神情沉凝专注，虽然弹得认真十足，但成果并未比之前好多少，起初还行，弹到难处就错漏百出，接着又是一阵乱划拉。

“错了。”温和的声音响在头顶。

一双指节分明的手覆上她的，带着薄茧的指尖扫过手背，然后慢慢的握住。

“琴不是你这样弹的。”他出声纠正，下颌几乎蹭到少女的鬓发，说话间气息轻拂，一凉一热，像这个季节乍寒还暖的春风。

凤蝶心不在焉，指间琴音歪出一波三折。

“静心。”温皇拍了下她手背。

凤蝶实在对弹琴没啥兴趣，她想了想，歪头道：“主人，我想学以音御敌术。”

他挑眉，斜睨她，这是还没学会爬就想跑了。

“不行么？”她有些失望。

“行啊。”温皇笑道，还没来得及高兴，他又指向旁边：“看见那张榻了吗？”

“……看见了。”凤蝶愣了愣。

“那还不赶紧躺上去睡一觉。”

“啊？为什么？”凤蝶不解，她没有午睡的习惯。

“因为，”他唇边的笑略略加深了一点，揶揄道，“梦里什么都有啊。”

凤蝶这才听明白他在拐着弯儿损自己，气得冒烟，伸手将琴一推：“不弹了！”

正要拂袖离去，听见那人悠悠道：“唉，也不知谁大清早把我吵醒，说今日春光正好不可辜负，要烹茶弹曲给我解闷。”

凤蝶起身的动作一顿，咬咬牙，又坐了回去。

憋屈，相当憋屈！

凤蝶瞪着眼前的琴，满脸气苦的样子，又无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没多久，琴声又响起来，依旧不甚悦耳。

“又错了。”温皇叹气。

“不要你管。”

屡教不改，他只好重新握住她的手，低沉的声音循循引导：“你看，要这样按……”

“这些我都知道。”凤蝶嘴硬，眼睛却盯着他的手，慢慢跟上。

她悟性不差，以前是没认真学，如今下了功夫，练会一支曲子不在话下。虽然偶尔仍有顿涩，但也只是时间问题，唯熟能生巧尔。

“凤蝶大人进步神速。”他道。

女孩眉梢微扬，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琴音渐佳，令人心悦。

大手覆着小手，他一个音一个音地教，也不在意过分亲密的距离。凤蝶埋头弹琴，更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她已经习惯了，就像小时候，温皇也是这般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

习惯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就像慢性的毒，等发现端倪时，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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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蝶会弹琴，假装任飘渺会百里潇湘时弹过。

那么是谁教蝶蝶弹琴的呢？排除千雪，那就只剩老温啦哈哈哈！

有理有据，温蝶SZD！

鬼麒主左向生贺产粮群424124119欢迎各位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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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29樓發表於: 2023-04-19 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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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琴音从晌午持续到傍晚。

直到暮色朦胧，闲云斋才重归宁静。

最后一声弦音止息，凤蝶长长地吐出口气，感觉手指火辣辣的。没想到弹琴也是个力气活，她揉了揉手腕，偏头去看早已躺回软椅上的温皇，似乎想说什么，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躺椅上的人明明闭着眼，却仿佛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想说什么？”

凤蝶摇头：“没什么。”

“哈。”他闻言轻笑了声，一语道破，“担心俏如来吗？”

她默了默：“主人自有计划，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俏如来被千鸟胜用赤羽所授的方法重创，溘钨斯相生相克，赤羽的火属攻击有明显的的针对性，一般人很难医治。凤蝶确实担心俏如来，但她不会开口让温皇救人。

因为她清楚，温皇之所以不救俏如来，并非受赤羽威胁，而是他本来就不打算救。赤羽用条件限制主人出手相助，是为了引出俏如来的师父、西剑流叛徒——宫本总司。东瀛剑客，温皇感兴趣的对象，所以他顺水推舟，答应赤羽的条件，没有救治俏如来。

从某方面来说，温皇和赤羽目的相同。

众人都当他身不由己，只有凤蝶明白并非如此。

放弃退隐的悠闲，周旋于中原和西剑流之间，主人究竟要做什么呢？真是为了帮助中原抵抗入侵吗，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凤蝶心中有个模糊的猜测，但又理不清头绪。

她不由想起日前收到的一封秘信：藏镜人现身擎天关，与黑白郎君大战一场。

此消息一出，立即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五年前消失的三人如今已现其二，众人纷纷推测，这是不是意味着史艳文也平安无事？

东瀛、中原、苗疆。

宫本总司、史艳文、藏镜人……

越来越多的线索浮出水面，然而也只是整个江湖的波诡云谲的冰山一角，凤蝶却已经觉得目不暇接了。她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她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自己主人，隐约之间能够感觉到将有大事发生，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

只是他不说，她就不问，仿佛这样就能维持平静的退隐生活。

“口是心非啊。”温皇像往常一样打趣她，凤蝶也破天荒地不争辩，只怔怔的望着天。

暮色中，天边的云彩重重叠叠，一半是幻紫鎏金的晚霞，一半是墨色晕染的苍穹。随着夕阳沉落，天际风云涌动，明与暗交织出一片瞬息万变的诡象，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

四周树影婆娑，沙沙作响。

起风了。

是夜，烛火在书房中闪烁。

凤蝶借着稀微的光亮在柜中翻找，乒乒乓乓一阵响动。

她的伞不见了，对，就是剑无极送她那把。说来奇怪，那夜回来凤蝶见伞上水迹未干，便随手放在院中晾着，结果第二日西剑流来袭，忙乱中将这事给忘了，等她记起来去寻时，那伞竟不见踪影！

庭院已经被翻了个遍，凤蝶犹不死心，又从卧室翻箱倒柜到书房，依旧没有收获。

不应该啊，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凤蝶暗自着急，扁了扁嘴：“主人，你看见我的伞了吗？”

温皇正在灯下提笔点墨，闻言淡淡道：“什么伞？”

“就是一把挺普通的油纸伞，黛青色的。”凤蝶也不敢说太多，含糊道。

“既然只是一把普通纸伞，又何必费力去找。”

“……”凤蝶不吭声，心说你懂什么。

她没回话，温皇笔尖一顿，百忙中抬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亦或是，这伞对你有什么特别之处，令你格外在意。”

凤蝶一听这话，心里打了个突，哪里还敢继续找。

“没甚特别的，我就随便找找。”她立刻关上柜子，两步挪到桌案前，讨巧道：“主人在写什么，我帮你研磨吧。”

这话题转移并不高明，温皇也没说什么，由着她拿起墨锭在砚台瞎搅和。

红袖添香，也算美事一桩，只是这研墨的力道有些大。

温皇侧眸看了一眼，不禁微微摇头。

凤蝶倒没觉得自己这墨又快又浓哪里不好，只是难得见主人亲笔书信，不由好奇他写了些什么，歪着脑袋去看。前面的部分被镇纸压住了，凤蝶只看见了一句：“……赤羽好友。”

这四个字简直有毒，刺得她眼睛生疼。

凤蝶闭了闭目，几乎可以想象西剑流军师看见这封信的表情。

“主人，你写信给西剑流干什么？”她不懂。

“既要登门拜访，自然要先拜帖一封。”他理所当然的说。

“你要去西剑流？”凤蝶傻眼了，急忙道，“西剑流重兵把守，你去干什么！”

“非是我想去，而是有人要我去。”他漫不经心地回道。

西剑流是何等凶险之地，龙潭虎穴，这不找死么。凤蝶狠狠皱眉，正要追问清楚，突然一阵风起帘动，案台烛火跳动，窗外影影幢幢，有人闯入！

凤蝶神色一肃：“谁！”

随即，外头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浑厚，划破夜空，响彻整个闲云斋。凤蝶始料未及，被震得双耳嗡鸣，小手一抖，指间墨锭不慎掉落，哐当一声砸进砚台里，黑乎乎的墨汁溅了满桌。

“……”

这哪里是红袖添香，添堵还差不多。

温皇看着这一桌狼藉，忍不住微笑了一下，笑得人背脊发凉。凤蝶不敢出声，默默收拾桌面。

她心里也委屈好么，要不是外面的哈哈怪突然出现，她又怎会被吓到砸墨。

“久违了。 ”窗外的始作俑者开口，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引发了怎样一桩惨案。

“不是没想过你会来找我，只是来得比我预测的时间还早。”温皇慢慢的搁下笔，凤蝶眼尖，看见他右手染了墨汁，立即上前抬袖拭去。

“万事皆能预测准确，毫无乐趣，这是你的原话。”那人又道，“胜败，才是人生！”

“追求胜负的人生，已经不适合我。”

“退隐的生活，就值得眷恋吗？”

“过去种种，不必再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

“吾要你替我解救一人。”

“哎呀，我有听错吗，你要救人？”

“然也。”

“依你来去自如的本事，有谁，是你救不出的？”

“这个人，你不陌生。”

“听起来，只有一个人选。”

“如你所想。”

凤蝶越听越迷惑，你们到底要救谁？

还有，为什么一定要隔着门窗聊天，有啥事不能进屋促膝长谈？

她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打量窗纸上那道人影，无奈夜色模糊，看得不甚清楚，只知道这人身形高大，声音豪迈，听起来就很不好惹的样子。

既然能在神蛊峰来去自如，想必应该是主人的旧识。

虽然温皇见人就爱喊一声“好友”，但以凤蝶多年的观察，主人的朋友少到用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除了义父，貌似就只剩下一个苗疆战神罗碧，又称藏镜人。凤蝶没见过藏镜人，但她听义父讲过，因为千雪有个毛病，喝醉酒就喜欢逮着她讲苗疆三杰的风光事迹。

凤蝶思绪飘散，如果这是藏镜人，那么他要救的人是谁？

温皇：“你离开之时，怎么没顺便动手？”

那人：“第一，吾要观察西剑流对吾的诚意，如果他们敢违逆吾之意，当灭之。第二，未确定你人在何处，吾若将人抓出，便无人可让他恢复。”

温皇：“所以，你提早找到我，是听到风声吗？”

那人：“西剑流的军师已经将你的化名传遍中原，顺便送入苗疆，你认为，你还能继续退隐吗？”

听见西剑流这个关键词，凤蝶灵光一闪，难道他要救之人在西剑流？

方才主人说要去西剑流，莫非就是指救人一事？

凤蝶暗自点头，觉得自己接近真相了。

温皇：“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那人：“让你继续退隐，这就是最大的好处。”

温皇：“唉，我发觉最近，总是被人占便宜。”

那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左右胜负，你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改变。事情一成，其他由吾承担，你依然逍遥自在，请！”

说完，便化光离去，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温皇对着空荡荡的窗外叹气：“我都还没回答，又这样走了。”

凤蝶憋了一肚子疑问，这下总算能开口了，她捋了捋思绪，正想问温皇这人是不是藏镜人，一串响亮的大笑就从远处飘来了：

“顺吾者生，逆吾者亡，万恶的罪魁，藏镜人啦，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吧，不用问了。

凤蝶顿了顿，换了另一个话题，“主人，他要你救谁？”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他理了理袖口，好整以暇道。

“真的是史艳文？”凤蝶惊道。

她原本只是猜测。五年前，西剑流与藏镜人合作，以小空为饵，引出史艳文生死决斗。西剑流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欲将这两名心腹大患一网打尽，却意外被黑白郎君破坏了计划。

随后三人消失，世人都以为他们在决战中身亡，但前不久黑白郎君和藏镜人先后出现，由此推断，史艳文也可能并未身亡，甚至极有可能被西剑流控制。

但是……

“藏镜人和史艳文不是仇敌么，为什么还要救他？”凤蝶更加迷惑了。

“仇敌只能自己手刃，这种想法不难理解。”他口吻有种捉摸不透的意味。

“主人真的要救史艳文？”凤蝶问。

“好友所托，不敢不从啊。”他叹气。

“可这要怎么救啊。”凤蝶愁眉苦脸，西剑流不仅重兵把守，更有结界禁术封锁，杀入敌营老巢救人，想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温皇似乎也感到为难，闭目叹息了一声，自语般：“是啊，该怎么做呢……”

见他陷入沉思，凤蝶不再出声。

反正在动脑子这方面她也帮不上忙，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去找找她的伞吧，于是又轻手轻脚的翻起了柜子。然而半个时辰过去，整个书房都翻遍了，仍是没找到。

她觉得多半是被主人扔了，但她不敢问。

凤蝶回到桌案前，温皇撑着额，仿佛睡着了一般。

灯影交错，照着他完美的侧脸，一半映着浅浅的光，另一半埋在阴影之中，看上去那么的飘渺虚幻，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息，连烛光都无法为之镀上一丝暖色。

凤蝶叹了口气，转身给他披了件外衣。

夜深露重，不知主人想出对策没有？凤蝶低头读他方才写的信，虽然只有寥寥几行，但她有一种预感，这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将组成一张巨大细密而繁复的网，牵动许多人的命运。就如同一条条细小的水流，终将汇聚成宽广海流，然后引发惊涛骇浪。

凤蝶正要开口，案前的人便已睁开眼睛。火光明暗不定的跳动着，可他眼中宛若无底的黑洞，将这些光芒一丝不剩地吸收，幽深沉寂不可度测。

“凤蝶，附耳来。”他缓缓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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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汁溅了一桌，怪谁？

蝴蝶不能说，藏A更说不得。

温皇：怪我，怪我太勤勉，就不该亲自写信(他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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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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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