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无衣师尹/凯旋侯/枫岫主人x湘灵】鸟笼|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3 【无衣师尹/凯旋侯/枫岫主人x湘灵】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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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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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

20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十一）

　　慈光之塔的夏天，天色明丽，灿烂如锦。庭院内的桃花谢落，又替换上了翠绿的嫩叶，整个院子笼罩着一层绿意。

　　不知不觉中，一个月就那么过去了。

　　无衣师尹每隔几天便来这处庭院看望湘灵，有时候会带来稀奇的玩物，有时候会带来慈光特有的小食，唯独没有带来雅狄王的消息。

　　湘灵经常倚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景致，安静地坐着，眼里是死寂的湖泊，没有一丝波澜。一坐就是一整天。

　　“公主，你不能一直坐在这里，会把身体拖垮的。”怜瑶在一旁轻声劝道，湘灵这一个月来很少吃东西，管家换了十几个厨子，各种精致的食物变着花样的送过来，但每次她只是吃了几口就会呕吐不止，只能靠着珍贵的榕灵芝熬汤吊命，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后花园的月季开了，公主要不要去散散心？”见少女没有反应，怜瑶不死心的继续哄劝。“还有池塘里养了好多锦鲤，又肥又大，公主记不记得以前在王宫里，我还说没吃过锦鲤下水去抓，公主看着好玩也要下去，结果被侍卫抓个正着……”

　　“怜瑶！”一旁的怜应突然低声喝止她，怜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把后面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少女的手颤动了一下，侍女的话，慢慢的勾起了她的记忆。当时侍卫将公主的事情报给正巧经过花园的雅狄王，她怕怜瑶受到责罚，便一脸窘迫的撒谎说是自己想尝。雅狄王听后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便匆匆离开了。当天晚饭的时候，一条精心烹制过的锦鲤就被侍从送到了她的餐桌上，雅狄王带着刚刚下课的王兄随后而至，三个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一次家常饭。

　　“锦鲤好吃么？”雅狄王看着湘灵皱成一团的小脸，一向严肃的神情居然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好腥。”少女艰难的吞下一口鱼肉，即使经过王宫厨师之手，那股鱼腥味还是让人难以下咽。

　　“我觉得还好啊。”坐在一旁的王兄倒是吃的很开心，跟着武师练了整整一天的功，午饭早已消化干净，这时候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吃什么都不挑剔。

　　湘灵看着她的王兄那有些狼吞虎咽的吃相，嘴角不自觉的翘起，再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心里的甜意仿佛是一味调料，将那鱼腥气彻底掩盖住，让她也停不下筷子。最后演变成兄妹二人的抢鱼战争，其他菜没有怎么动，那条锦鲤倒是吃的干干净净。雅狄王看着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孩举着筷子吵吵闹闹，那如洪钟一般的笑声，响彻了整个宫殿。

　　曾经的一切，历历在目。曾经的一切，声声在耳。曾经的一切，都无法再拥有了。

　　她又感觉到冷了，自从那次风寒痊愈之后，她就落下了这个毛病，即使在炎热的夏季，即使穿着一层又一层的纱，她仍会觉得心里有一股寒意，迅速散到全身，让她颤抖。

　　无衣师尹刚进入屋子时，便看见少女倚坐在窗边，她穿着慈光风格的白色纱衣，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精致，栩栩如生。宽大的袖袍垂落着，那耀眼的金线，仿佛要流下来一样。

　　他喜欢看湘灵穿着慈光之塔的衣饰，娇小的身躯，穿上繁冗复杂的宽袖长裙，华丽中又添了几分柔弱。如瀑金发低低的挽起，满戴的珠翠，传统的衣饰，却压不住那如蓝宝石一般的剔透的双眸和娇艳的五官，转变成了不一样的异国风情。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脸颊两侧，那微微颤动着的耳坠之上，轻蹙了一下眉头。

　　“又发作了么？”无衣师尹伸出手臂轻轻的将她从窗边抱了下来，湘灵身子向后缩了缩，努力的在狭小的空间里和他保持着距离。

　　无衣师尹感觉到少女对他的抗拒，却没有恼火。千年的光阴给了他足够的耐心，他会慢慢的等待，就像美酒一样，等待的越久，味道也会愈加香醇。他要一点点的改变湘灵，让她爱上自己，等到那时，他才会好好的享用这个美好的少女。

　　“吾得到了碎岛的消息，关于你的王兄。”待湘灵的那阵寒意褪去不再颤抖之后，男人的声音才悠悠的响起，像一块小石子，坠落在平静的湖面，掀起一片涟漪。她倏地抬起头，空洞的双眼里有了一丝光亮。

　　她的王兄，和她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少年，同样失去了雅狄王的庇佑，他的境况，只会比自己更难熬。

　　“公主想知道么？”

　　“想。”少女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沙哑，轻的仿佛听不见。失声的状况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只能说一些简短的词语。

　　“那公主用什么交换呢？”男子的表情永远都是柔和，柔和到让人看不清他的任何想法。

　　湘灵心中一紧，下意识的低下头，躲避他的目光。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猜到了无衣师尹想要什么，只是她害怕，她不想去碰触捅破那层薄薄的窗纸，所以她选择逃避。

　　“无衣只想要公主，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怀中的少女腰肢盈盈一握，是那么脆弱，让人心生怜惜。她吃不下任何东西，不是身体的原因，而是她有心病。和她的失声迟迟不见好转一样，全是心病所致。

　　这种心病，蚕食着湘灵的身体，让她日渐虚弱，榕灵芝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他不能再任其发展下去，不能让这株含苞待放的花蕾，就这么在他手里过早的夭折。

　　“乖乖的吃东西，吾就会告诉你碎岛的消息。”无衣师尹动作轻柔的扶着她坐下，一双紫瞳中盛满爱怜。“好不好？”

　　“好。”湘灵僵直的身子终于软了下来，男人出乎意料的要求，让她不禁有些羞愧自己的多心，只能怔怔的点点头。

　　一旁的怜应见状，马上下去吩咐厨子准备饭食，公主空腹已久，再次恢复饮食必须要从暖胃的食物开始。不一会儿，一碗莲子粥和两道清淡的小菜被侍女端了进来。

　　“还是由吾来吧。”无衣师尹坐在她的对面，伸手拿起碗，用勺子一下下地搅动着，让那些热气快速消散。他的手如白玉一般，而盛粥的碗也是白玉制成的，两者重叠在一起，有那么一瞬间，少女分不清晰了。

　　养尊处优的慈光首辅，屡次为她去做这种琐碎的事情，让湘灵有些无所适从。在她的记忆里，碎岛的男人们视女人如蝼蚁一般，即使她是公主，也只能在父兄的庇护下勉强保留着王女的尊严。而被男人如此细心体贴的照顾，更是她不敢想象之事。少女垂下眼帘，寂静的房屋内，耳边传来瓷勺舀动碰撞的声响，细碎中带着清脆，仿佛是一个梦境。

　　“公主不必拘谨，慈光之塔没有杀戮碎岛那些愚昧至极的风俗。”无衣师尹感觉到了她的无措，柔声安抚道：“在这里，你会得到真正的尊重。”

　　“多谢……首辅。”她的所有都是面前这个男人给的，而她唯一能还的，只有一句艰涩的谢意。

　　“可以喝了。”手中玉碗的温度已经不再那么滚烫，他浅尝了一点，确定已经不再烫口，才递给少女。湘灵接过莲子粥，慢慢地喝着。但是才喝下一口，她便捂住胸口，猛地吐出来，手一滑，白玉碗掉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混着浓粥，升腾起氤氲的热气。

　　听到声响的侍女们连忙冲进屋内，看着一地狼藉便瞬间明了发生何事，怜瑶慌乱的跪了下来。“首辅……公主……公主不是有意的……”怜应则快速清理着地面，生怕污了首辅的眼睛。

　　湘灵脸色苍白，微微低下头不敢正视面前的男人，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握住裙摆，那金色的凤凰，渐渐在她的手中变得扭曲。虽然低着头，但她仍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让她不安。

　　“抱歉……”

　　“你不用自责。”无衣师尹并没有生气，他挥手让侍女们退下，随后用绢帕轻轻揩拭去湘灵嘴角的水迹，他微笑着，只是他的笑容耐人寻味。

　　擦拭干净之后，他放下绢帕，站起来便要离开。“公主身体不适，无衣还是不便再叨扰下去了。”

　　刚走了几步，他的衣袖便被紧紧拽住，他转过身，便看见湘灵扑到他面前，因为站起身时的动作慌忙，她的脚踩住了拖地的裙裾，身体失去平衡，踉跄了下，就这样投入了他的怀里。

　　她的身体，是柔软的。她的头发，是柔软的。就连她的姿态，也是柔软的。少女身上清甜的味道充斥在男人的鼻尖，他近乎贪婪的呼吸着她的气息，那种气息，替代了原有的铁锈血味，让他沉溺其中。

　　“吾的公主。”无衣师尹叹息着，手臂紧紧的将她圈在怀里，这次，她没有抗拒。

　　湘灵顺从的将脸靠在无衣师尹的胸膛上，怔怔的看着男人衣袍上的竹叶暗纹，滑腻，有着丝线所造就的凹凸。衣服，有着暗纹，而人的心里，也有着看不见的暗纹。

　　“无衣。”她轻声道。

　　男人的瑞凤眼，牢牢的锁住她，良久之后，他缓缓的说道。

　　“再叫一次。”

　　湘灵仰起头，艳丽的小脸，就像是刚刚盛开的桃花，未完全长开的五官，代表着她的花期还有很长，她那白嫩的耳垂上，是两颗水滴形状的祖母绿宝石耳坠，微微的地摇晃着，动荡着他的心。

　　她的唇，慢慢的开启着。“无衣。”

　　无衣师尹那紫罗兰色的双瞳，忽然之间，黝黯了。里面的神色，少女辨不清晰。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抬起少女的下巴，拇指放在她的唇上，慢慢的移动着，那唇，像是最柔软的花瓣，有着丝绸的触感。

　　“乖孩子。”无衣师尹的声音轻轻的，沾染了情欲的意味。他低下头，慢慢地，慢慢地，他们的唇，距离越来越近。他身上的熏香气息，像看不见的丝线，将湘灵紧紧缠绕，将她勒得透不过气来。

　　就在他们的唇即将碰触在一起时，湘灵突然转过头，将小脸埋在男人的怀里，她闭上眼睛，睫毛轻轻的抖动着。

　　这层薄薄的窗纸被她亲手戳破，她终于确定了无衣师尹想要什么，但她给不了，一辈子也给不了。

　　无衣师尹的身子有轻微的僵硬，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他慢慢的松开了怀中的少女。

　　“是无衣失态了。”

　　湘灵没有做声，他们就这么沉默着，两个人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冰。许久之后，还是她打破了沉默。“王兄……怎样了？”

　　男人微微叹了口气，“今日，是戢武王的继位大典。”

　　少女抬起头看着无衣师尹，眼里满是惊愕。“戢武……王？”

　　“是你的王兄，槐生淇奥。”男人眼底恢复了平静。就像是水一般，一泓平静的，任何人都看不清的水。“雅狄王失踪许久，火宅佛狱趁机大举侵犯，现在的碎岛，需要一位王。”

　　她的哥哥，平安的继承了王位，她终于放下心来，但新王的册封，等同于碎岛承认雅狄王已经死亡。各种复杂的情绪涌入她的心里，让她感到眩晕。

　　她最不敢想的结果，到最后，还是不得不面对。

　　她的父王，疼爱她，宠溺她的父王，没有了。

　　湘灵感觉到脸颊上一片冰凉，她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哀哀的痛哭起来，掌心里全是泪水。少女的身子微微抖动着，无衣师尹伸出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顺势靠在自己怀中，拍抚着她的后背，轻轻的，一下一下。

　　他没有说一句话，安静的房间里，只有少女哭泣的声音，一丝丝，一缕缕，在空中缓缓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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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樓發表於: 2022-08-13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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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二）

　　无衣师尹安抚着湘灵，直到她哭累了，在安神的凤髓香影响中睡下后，才踏着月光离去。侍女们蹑足进入屋内，掀开帷幔，却看见公主并没有睡着，她躺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床顶的彩画，湛蓝色的双眸，暗淡的仿佛失去了颜色。

　　“公主？”怜瑶吓了一跳，轻声呼唤着。连续唤了好几声，少女才将视线转移到侍女的身上。怜瑶倒了一杯茶，扶起湘灵，端给她慢慢喝。少女只喝了几口便转过脸去，侍女也不好再勉强。

　　“公主饿不饿？”怜瑶轻触她的手，冰凉的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公主今天连榕灵芝汤都没有喝，又哭了那么久，身子会坏的。”

　　湘灵倚靠着床头，闭上眼睛摇了摇头，雅狄王已死，她的生命，她的未来，是黑暗的，这样的她，已经没有了生的欲望。

　　“公主，你不能这样。”怜应挤开妹妹的位置凑了过来，紧紧的握住湘灵的手。“你还有亲人，你还有王兄，并且他现在，是碎岛的王。”

　　少女的手指，像染着冰雪的手指，颤抖了下，怜应便知道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她接着道：“我这几天打听到一件事情，先王失踪和长老院派人追杀我们，是在同一天发生。这样的时间太过于巧合。”她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好似长老们，提前便知道先王会出事一般。”

　　湘灵突然睁开眼睛，她看着身边的侍女，脸上带着惊惶。“你……是说……”

　　“只是猜测。”怜应怕吓到公主，连忙安抚。“但我们必须要回去，让戢武王知道这件事情。公主，你是王的亲妹妹，王以前也最是疼爱你，回到碎岛，在王的眼皮底下，长老院也奈何不了你。”

　　“所以说，现在的碎岛，是安全的。”怜应看了一眼窗外，寂静的庭院空无一人，只有天上的明月，倾洒下清冷的幽光。她转过头轻声说道：“起码，比这里安全。”

　　下午在屋里发生的事情，外屋的侍女是看不见的，但怜应能依稀听见两人的声音。当局者迷的公主一直不敢面对，而旁观者清的她却看的清清楚楚，首辅喜爱公主。

　　不是长辈对晚辈的喜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喜爱。这种认知，让她胆战心惊。

　　尊贵的慈光首辅，落魄的碎岛公主，两个人的地位不对等，辈分不对等，感情不对等，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对等的。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待色衰爱弛之时，一个被抛弃的公主，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国度里，身份只怕比碎岛的女人更要低贱。但这些话，怜应不敢说，也不能说，现在的公主太脆弱，无法再承受更多。

　　“公主，就算为了我们，你也要好好的对自己，好么？”怜应抬起湘灵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脸颊，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公主的手背，少女感受到侍女手上粗糙的摩擦，将视线移了过去。

　　“你的……手……”她喃喃的问道。

　　“没事。”怜应慌乱的将缠满纱布的右手背到身后，白天捡拾地上的白玉碗碎片时太过匆忙，直到退下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手上扎满了尖细的玉石裂片，鲜血流遍了掌心。

　　“让我……看看……”怜应见拗不过，只好把手伸到湘灵的面前，侍女的手是粗糙的，带着薄薄的茧子。纱布缠绕着她的手掌，一层又一层，却仍被丝丝殷红的鲜血渗透。

　　一滴滴的泪，无声地在少女脸颊上滑过，打湿了那厚厚的纱布，将上面的血迹，慢慢晕染开来。

　　“怜应……我该……怎么办……”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哽咽的，迷茫的。

　　“公主先吃点东西，将身子调养过来，再想以后的事。”怜应轻声地哄劝着。“也许过几天，王便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去呢？”

　　湘灵看着面前的白衣侍女，怜应那黑色的双瞳里的沉稳和冷静，仿佛感染了自己，让她的心也跟着渐渐平复下来，她点着头，宝石耳坠在脸侧不断的晃动。“好。”

　　“公主想要吃什么？”一旁的怜瑶见公主终于肯吃东西，忙不迭的询问着。

　　“粥。”湘灵转过头，费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染着少女并不该有的浓浓的苦味。

　　“诶。”怜瑶心中一紧，她低下头不忍再看，急匆匆的跑出屋去吩咐厨子。没过多久，一碗燕窝粥便端了进来，待怜瑶细细的吹凉之后，才递给公主。

　　湘灵接过喝了一口，那强烈的呕吐欲望再一次涌了上来，她的身子颤抖着，紧闭住双唇，硬生生的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少女艰难的忍住呕吐的欲望，将燕窝粥一勺一勺的喝了下去。

　　她还有王兄，她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想回去，所以，她要好好的活着。

　　活着去见他。

　　洗漱之后，侍女吹熄了灯火，退出了房间。湘灵躺在床上，窗户半开着，她侧过头，看着天上的那轮寒月。

　　慈光之塔明月依旧，杀戮碎岛却物是人非。

　　清冷的月光下，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一团白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慢慢的汇聚成了槐生淇奥的背影，他微笑着回过头，深蓝色的眼里闪着光。

　　“湘灵，再追不上我就不等你了！”少年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却朝少女的方向伸出了手。湘灵冲上前去，兄妹两人同样白皙的手牵在了一起。

　　“哥哥……”少女轻声梦呓着，手心无意识的握紧，仿佛牵住了那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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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樓發表於: 2022-08-13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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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

　　雄伟森严的碎岛王殿内，慈光之塔的使者态度恭谨的站在中央，身边放着一口冰棺，阵阵寒气侵入他的身体，冻得他手脚冰凉，却不敢有丝毫显露。

　　水晶铸就的王座之上，坐着一位少年，他穿着深蓝绣金的王袍，戴着繁复奢华的王冠，几缕金褐色的卷发垂落在胸前，衬托得他的气质尊贵不可侵犯。少年的脸精致俊秀，那代表着王树血统的湛蓝色双眼，冷冷的注视着台阶下的人，让使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个少年的目光，比身边的这口冰棺，还要寒冷。

　　“今日是杀戮碎岛新王的册封大典，慈光之塔送来一口棺材，是何居心？”一旁的文部尚论见戢武王久久不语，忍不住出声质问使者。

　　慈光使者稳了稳心神，不卑不亢的回道：“冰棺之内，是失踪已久的碎岛公主遗体。这段时日慈光之塔多方搜寻雅狄王行踪，直到两日前才找到公主，只可惜早已香消玉殒。首辅念及戢武王与公主兄妹情深，嘱咐在下日夜兼程将遗体送回，并非有意冲撞，还望戢武王恕罪。”

　　“冰棺里，是谁？”少年的声音，如金石一般，缓慢，沉稳，已经初显王者气势。

　　“是杀戮碎岛公主的遗体。”使者以为戢武王没有听清，便提高了音量。

　　杀戮碎岛公主的遗体。

　　他的妹妹的遗体。

　　湘灵的遗体。

　　少年缓缓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每一步，都仿佛是赤足在荆棘中行走，让他不得不鼓起勇气，才踏出下一步。

　　终于，他走到了冰棺跟前，抬起手，抚摸着冰棺的棺盖，他感觉不到冷，因为他的手早已冰凉。他慢慢的，慢慢的推开棺盖，生怕发出太大的声音，惊扰了里面的人。

　　冰棺里，躺着一个少女，一头金发柔顺的枕在身下，她的双手交叠平放，双目紧闭，面容安详，如若能忽视掉脸上的尸斑和惨白的肤色，此时的她，仿佛像一个睡着的娃娃。

　　“湘灵……”少年轻声喃喃着，他伸出手指，抚摸着少女的脸颊，不似以前的柔软温暖，而是冰冷僵硬。他终于感到冷，那股冷，从他的指尖迅速传到了全身，冻结了他的血液，就连他的呼吸，也是冷的。

　　“死因是什么？”他极力压制住体内的寒意，用平静的语气问着。

　　“公主全身并无外伤流血，故排除被野兽袭击的可能性。不过在公主失踪之后适逢暴雨，验尸官推断，是雨后风寒没有及时医治，虚弱而死。”

　　“虚弱而死……虚弱而死……”少年将这四个字放在嘴里反复咀嚼，他的胸膛，起伏的速度开始加快，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吾之父王，在慈光之塔渺无音讯，吾之族人，在慈光之塔全部失踪，现在，你们说吾之王妹，居然是虚弱而死！”

　　少年的声音，恢复了尖锐，充斥着愤怒，慈光使者感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气浪掀起，狠狠地砸在了王殿的水晶华表之上，再重重的摔落，一口鲜血就这么吐了出来。

　　“无衣师尹欺吾碎岛无人么！”

　　戢武王的长发在身后飞扬，他怒吼着，右臂向身后一抬，插在王座之后的倾雪剑凌空飞起，旋转着，落入他的手中，少年的双眼血红，挥剑向使者的方向刺去，他的妹妹，是慈光之塔的人害死的，他要从这个使者开始，让他们所有人血债血偿！

　　就在他的倾雪剑即将刺入使者的身体之时，有一个声音传来。

　　“住手！”

　　戢武王置若恍闻，没有停下攻势，随即便被一人挑开了他的剑势，紧接着又握住了他的手腕。

　　“王！两境相争，不斩来使！”

　　男人的声音沉稳，有着奇特的震撼力，却没有制止住已经失去理智的少年，戢武王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嘶吼着，不停的攻击着蜷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慈光使者，却一次次被男人挡住。虽然少年的攻势已经毫无章法，但自身强大的武学天赋仍让男人的招架渐渐吃力，一旁的武部尚论终于反应过来，一拥而上众人合力，才勉强将少年压制住。

　　男人赶紧让侍卫将慈光使者带离，然后扯着失魂落魄的戢武王回到了后殿，喝退所有的侍从，沉寂的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王。”男人的神情严肃，他看着站在对面的少年，视线却又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落在了不知名的某处。“兵法始计篇，第一段。”

　　戢武王湛蓝色的眼睛，焚烧着强烈的怒意，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双唇紧闭，仿佛抿成了一条线。

　　“背！”男人低喝一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内回旋。许久之后，少年嘶哑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斩杀来使，等同宣战。身为一国之君，岂能意气用事，让碎岛子民受无妄之灾！”

　　男人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兵法作战篇，第二段。”

　　“夫钝兵挫锐，屈力殚货，则诸侯乘其弊而起，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后矣。”

　　“先王失踪，百岛分裂，火宅佛狱举兵压境虎视眈眈，碎岛已是内忧外患生死存亡之际，无衣师尹选择在这个时候送来公主的遗体，分明是想激起王的怒火，冲动斩杀慈光使者，换得正当理由与碎岛宣战。王树岛的士兵在边境与佛狱对战中损耗太多，百岛又各自为政不愿出兵，哪怕多一个敌人，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负担。”

　　男人语气里，带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王，你考虑过这些么！”

　　戢武王的手掌握拳，发出骨节的响声。“那父王的仇呢，湘灵的仇呢！”

　　“先王失踪，生死未定，况且，我们没有证据证明，是无衣师尹做的手脚。”

　　“父王是在慈光之塔失踪，这样的证据，还不够么？”

　　“实力，才是最有用的证据。”男人将双手放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上，用力的捏住。“王，现在的碎岛，没有与慈光对峙的实力。”

　　戢武王低下头，将脸埋在阴影中。他的全身绷得紧紧的，问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所以，吾的小妹，白死了？”

　　窗外的冷风吹进，屋内的烛火跳跃着，为男人黑暗的世界里带入了一些金色的光晕，就像那个少女金色的长发。即使在他失明之后，仍依稀记得湘灵的模样，那个少女，有着蓝宝石一样的瞳色，和戢武王极其相似的五官。她们两人的体内，都流着碎岛王树的血液，却有着截然相反的命运。两个人的道路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只会越走越远，直至现在，阴阳相隔。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很久很久之后，男人才回答少年。“公主只是个女子。”他的声音，模糊，无力。“这是她的命，怨不得人。”

　　“哈，女子。”戢武王的嘴角忽然扬起，一种笑声，慢慢的从他喉咙中渐渐发出。

　　尖利，沉闷，苦涩。

　　“太宫，凭什么？”他笑着问眼前的男人，“凭什么，男人就可以决定女子的命运？”

　　摄论太宫没有说话。少年笑着，看着他，继续笑着。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狂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她的小妹无辜枉死，却被告诉这就是命，怨不得别人。

　　难道怨她自己？

　　只能怨她自己。

　　多么可笑，又多么无奈。

　　“如果这就是她的命。”

　　忽然，戢武王停下笑声，他缓缓抬起一直握在手中的倾雪剑，猛的划向身边的楠木案几，花瓶，玉石，水晶，一瞬间，都被那把剑划开了。

　　破碎的水晶里，倒映着少年的眼睛，那深蓝色的双瞳，闪着仇恨的光。

　　“那吾的命！又由谁来决定！”

　　碎岛的月光，隐隐照射着这个清冽的夜晚，飒飒的寒风，鼓动着屋中的帷幔。地上到处，都是零散的，杂乱的碎片，就像少年破碎的心，摔成了无数片。

　　不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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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樓發表於: 2022-08-13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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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

　　慈光之塔的天空，似乎是被水洗过，蔚蓝到了极致。炙热的午后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让人昏昏欲睡。

　　湘灵斜坐在八角亭内的红木栏杆旁，入神的看着手里的书。偶尔一股股夏风，吹拂着她的脸面，像是热热的略带潮湿的手心，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喜欢？”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惊得湘灵手一松，书就这么掉落下来，随即被一只大手迅速的接住。她回过头，看见无衣师尹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他微微俯下身子，头饰上繁复华丽的金叶微微晃动着，在阳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晕。

　　少女站起来转过身，向他屈膝行礼。

　　“公主对无衣不需要那些繁文缛礼。”男人文雅俊秀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扶住身体尚还羸弱的湘灵坐下，自己则坐在她的一旁，拿起手中的书，随意的翻看了几眼。

　　“《凤台拾遗》已经看到第七章了，看样子你很喜欢这本书。”

　　“嗯。”湘灵的失声状况较之前好转许多，虽然仍说不了太长的语句，但声音已不再沙哑，恢复了少女原有的甜糯。“故事很精彩。”

　　“喜欢就好。”无衣师尹将书递还给少女。“无衣明日再挑几本送给公主。”

　　“首辅也喜欢看这些么？”湘灵抬起小脸，惘惘的看着无衣师尹。

　　“这本书是吾当年的同窗好友所赠，他那时候最大的爱好，便是写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但每次出版却都无人问津，之后他便会送我们每人一本，想拒绝都不能。吾没有毁书的习惯，便收了起来。”

　　男人嘴角勾起，似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眼角眉梢，满是兴味。“当时有一位同窗终于忍受不住将书扔弃，结果次日他来到书房时，自己的书桌上堆满了那人的书，足足有一人多高，他刚走近，那些书就瞬间倒了下来，将他整个人都埋在了下面。”

　　湘灵水红的唇也向上微扬，似乎被男人轻松的话题所感染，她听的津津有味。“之后呢？”

　　“之后的每日早上皆是如此，直到他终于忍受不住，主动掏钱将所有书全部买下，才算平静下来。几年之后吾的好友名声鹊起，他曾经买下的那些书，反而成了一笔意外之财。”

　　“倒是个有趣的人，所以才会写出这么精彩的故事。”少女的指腹慢慢的摩挲着封面上的墨字，闲风弄千帷，这个名字，真是随性的可以。

　　“文笔龙章秀骨，故事独出机杼，他的才华盖世，着实让人羡艳。”她轻叹着合上了书，语气里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

　　“见公主对他如此欣赏，真叫无衣心痛不已，想当初每次文试，他的成绩可都是在吾之下啊。”无衣师尹突然右手捂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的娇弱姿态。他的肌肤本就白皙，此时又双眉微蹙，眼角微红，仿佛真是犯了心疾一般。

　　“首辅身体不适？”湘灵信以为真，立马伸手扶住了他，无衣师尹伸出手指，轻刮了一下湘灵的鼻尖。“逗你的。”

　　男人身上的熏香气息扑面而来，湘灵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身子，躲开了他的手指。少女逃避的举动，让轻松的氛围再一次沉闷起来。

　　这段时日，湘灵一直都在有意的躲避着无衣师尹，回到碎岛，这是她脑中唯一的念头，可是完全没有门路。主仆三人的活动范围只局限在流光晚榭，并且无论走到哪，都有两名侍从远远跟随，时时刻刻都是处于监视之中，和软禁并无区别。

　　湘灵越来越害怕，她明白，这样的躲避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一天，这个男人会要了她。

　　她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可她却无可奈何。

　　一只手覆上她低垂的头，温暖，柔和。湘灵忽然有种时光倒退的错觉，像是回到了碎岛王宫，像是被父王抚摸着头顶。

　　“公主。”无衣师尹看着她，一双温柔的眼睛，含着隐隐的无奈。“无衣不会伤害你，永远都不会。”

　　不会伤害自己么？

　　不会像那个男子一样，前一刻，说要向碎岛提亲娶她，后一刻，就侵略了她的国家那样欺骗伤害她么？

　　湘灵咬着唇不出声，下一刻，她的身子被男人轻轻拥入怀中，温热的唇，落在她头顶的发丝，很温柔，很温柔的那种。

　　湘灵感觉到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她将脸颊，贴在无衣师尹的胸口上，他感觉到了一种微颤的摩擦。

　　“小的时候，父王经常摸我的头。”少女的声音很轻很轻。“他从未嫌弃过我的女子身份，他说，我的身体里流着王树的血，我和王兄，都是一样的。”

　　“他是我的光，是我的倚靠，是这个世上，最疼惜我的人。他对我的祈望，就是能看着我，平安快乐的过完一生。”

　　“你会的，你会的。”男人安慰着她，他的声音很淡，却很坚定。

　　“那他为什么会失踪呢？”湘灵的眼泪滑过白润的粉颊，眸中尽是无助与柔弱。“他还没看见我过完这一生呢，他就这么失踪了……”

　　“父王骗我了，那个人也骗我了，他们，都骗我了。没有人要我，就连王兄，都没有派人来接我，在这个世间，我什么都不是。”

　　“吾要你。” 无衣师尹的眸光闪了闪，将她拥得更紧。他那突然有些低沉的声音，在湘灵耳边响起。

　　“无衣要你。”

　　“吾会做你的倚靠，吾会怜惜你，吾会保护你，纵使吾身后深渊万丈，一片黑暗，但公主会永沐慈光之塔的永昼煦光，因为无衣，会掌控这漫漫长夜，使之不得靠近你。”

　　湘灵的下颚被他抬起，与他那双如宝石一般的的紫罗兰凤眸对上，那里面，有她无法回避的的温柔。

　　“雅狄王是公主的光，而公主，亦是无衣的光。”

　　“你不会骗我么？”少女痛苦的迷茫着，喃喃的问道。

　　无衣师尹没有回答，而是用指尖抚过她的双颊，那里已经是湿濡一片。他垂下头，轻轻的吻去少女脸上的泪水，少女的身体瞬间有些僵硬，却没再推开他。

　　“无衣的心，只装得下公主一人了。”

　　男人的唇，落在湘灵柔软的唇瓣上，湘灵全身一震，想逃避却挣脱不开，只能被动的接受着，他的舌没有进入，只是轻轻的啃着唇瓣，他的吐息很热，仿佛要将少女融化掉。与那个男子霸道炙热的占有完全不同，而是一种轻柔和疼惜。那一刻，她感觉内心的痛苦好似潮水一般，在慢慢的减退。

　　湘灵娇柔的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上，耳边听到的是她压抑的低吟，无衣师尹的心，仿佛千年平静的湖水被石子激中般，掀起阵阵的涟漪。他的手放肆的搂住少女纤细的腰肢，温柔的撬开她的贝齿，逐渐的深入，终究将她的吻彻底夺取了。

　　少女的双手颤抖着，突然紧紧抱住了无衣师尹。他知道，她在害怕，害怕再一次被欺骗，害怕再一次被抛弃，害怕最后连自己也会离她而去。

　　而他又怎舍得离她而去，他还没有给她倚靠，他还没有给她温暖，他还没有将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全部给她。

　　无衣师尹想，他是爱上她了，爱上这个纤细中带着柔弱的少女。

　　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他终会有一天，彻底的卸掉湘灵的心防，将她的心，紧紧的攥在手里，永远不会松开。

　　男人亲吻着怀中的少女，和她的唇相濡以沫，和她的舌相依纠缠。夏风吹过，满庭的桃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像是某种序曲，在慢慢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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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樓發表於: 2022-08-13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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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盛夏时节，到处都是一片欣欣向荣。庭花怒放，暖暖的熏风吹来，偶尔将花瓣吹落在少女身上，而她却浑然不知。

　　“你要带我去哪里？”

　　湘灵的双眼被一条绸带蒙住，世界只剩一片漆黑。脚下传来青石圆润微凉的触感，是一条她从未走过的石子路，她的右手被男人轻柔的牵在手里，带领着慢慢走向未知的目的地。

　　“稍后公主就知道了。”无衣师尹温润的声音伴着泥土花草的芬芳吹拂而过，教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的乖乖的跟随着男人的脚步。

　　走了大约有一刻，湘灵感觉到身周炙热的温度忽然散去，顿觉凉爽许多，脚下也不再是凹凸的青石，而是一片凉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青涩苦味，虽不如熏香那般芬芳，却让她莫名的喜欢。

　　男人的手突然松开，少女有点惊慌失措，但随即她脸上的绸带被人解开，她长长的睫毛眨动着，渐渐恢复了视线。

　　此时的她，置身在一间宽阔的书房之内，眼前是一排又一排高大的书架占据了大半个房间，檀木光滑的表面流过暗红的光。数以千计的古籍书本井然有序的排列着，静静地等待主人的翻阅。窗前，是一张梨花木书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而窗台上，放着一个鎏金的鸟笼，一只金色的鸟，歪着头看着少女，发出“吱吱”的叫声。

　　在看见鸟儿的那瞬间，湘灵有些晃神，她的记忆仿佛回到了半年前，她捧着鸟笼时的欢喜。她慢慢走过去，轻轻触碰着光滑的鸟笼，这是她与过去少数仅存的联系。

　　什么都变了，只有这只鸟，没有变。

　　“喜欢么？”身后传来无衣师尹的声音，她转过身看着他，眼里带着未解的迷惑。

　　“这是吾少年时的书房，吾曾经在这里，度过了十年的光阴。”男人的语气飘忽，仿佛在缅怀过去。“胸中抱负经纶业，笔下铺张造化功。吾苦读十年，才将这满屋的书籍全部看完。现在想想，那十年，是吾最惬意的时光了。”

　　“从小到大，只有大祭司教过我识字，包括书籍，也只看过一些医理相关，碎岛的女性，是没有学习的权力的。”湘灵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小心翼翼的抚摸着，她的语气里尽是羡慕。“这些珍贵的古籍，只怕在外面，也找不到几本了。”

　　“无衣知道公主喜爱看书。”男人用手宠溺的摸了摸少女的头，“这个书房，包括所有的古籍，从今天开始，全部属于你了。”

　　“送给我？”湘灵猛的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是，全部送给你。”无衣师尹微笑着，微微俯身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生得本就极为秀美，狭长的瑞凤眸中，惯常蕴着几分温柔的笑意，每次当他言笑晏晏的看向湘灵之时，她总是慌乱的转移视线，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措。

　　“今日是你的寿辰。”男人将唇落在少女的额头，浅浅的一吻。他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就像是倾泻进屋内的阳光。

　　 “愿吾的小公主，一生平安永乐。”

　　“寿辰……今日是我的寿辰……”湘灵轻声呢喃着，这半年来，她时常做梦，梦见过去在碎岛的时光，有时梦见被人蔑视欺负，有时却梦见和王兄在一起嬉戏玩闹。她这场梦里哭，又在那场梦里笑，然而不论梦中悲喜，醒来都无处追寻，只有满心荒凉。她一直浑浑噩噩的的活着，早已忘记今夕是何时。更别提，她那本就没有几人为她庆祝的寿辰。

　　湘灵的眼渐渐有些刺痛，是泪水。她抬起头，终于肯直视男人的眼睛，虽然她的眼中含着泪，但她的脸上，有一种光亮。

　　无衣师尹一怔，他已经很久，没有从湘灵的脸上，看见过这种光亮了。

　　“我很喜欢。”少女笑了，真真切切的笑了。

　　少女的笑容，融入了他的眼眸中，不断的深入，一直进到最深的地方。他一直悬吊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的公主现在是快乐的，他最想看见的，就是她曾经那纯真快乐的笑，就像现在这样。

　　“去吧。”他低声道。湘灵迫不及待的走进书架构成的迷宫之中，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无衣师尹转过身，打量着这许久未进的书房，这里的每一处，都带着他的回忆。目光无意中落在一架古琴上，就再也没有挪开。他的视线，慢慢的模糊起来。

　　他仿佛看见，他的妹妹，正坐在琴前。她侧着身子，面孔的侧影，优美恬静。她转过头来，静静的望着他。

　　无衣师尹没有唤她，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回忆。

　　他的妹妹，留给他的回忆。

　　即鹿望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是那么的无忧无虑。她的唇瓣微启，在阳光下泛着莹亮的光泽，她唤道。

　　“首辅。”

　　少女清甜的声音在无衣师尹耳边响起，他心念一动，即鹿的身影就像轻烟一般，随风飘逝了。男人的眼中，闪过一道淡淡的晦暗。

　　“首辅。”湘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无衣师尹转过头，看见她的身子藏在书架后面，只是探出小脑瓜，睁着湛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怎么了？”他轻声问她。

　　少女的脸上挂着些许的局促，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我不知道‘闲风弄千帷’的书在哪里。”

　　男人脸上漾起一丝促狭的笑，他右手微抬，一本书从最角落的书架中凌空飞起，像长了眼睛一般拐弯穿过书架丛林，落到他的手里。

　　“是这本么？”无衣师尹轻扬手中书籍，湘灵眼中一亮，欢快的小跑过来，伸手就要拿。

　　“不给。”男人冷不防的将书举到她够不到的高度，少女心焦的围在他的身边来回转，长长的裙裾随着动作荡起一片片涟漪。她又蹦又跳的去抓那本书，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猫。

　　湘灵小脸潮红，眼里只有那本书，她最后奋力一跳，终于抓到了男人手上的书籍。未等她来得及欢喜，便双脚离地被无衣师尹抱在怀里，他一个转身，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椅上，让少女坐在了他的腿上。

　　“一起看，好不好？”无衣师尹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之上，侧过脸问湘灵。他的唇，离她很近，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痒痒的，热热的，带着熏香的味道。

　　湘灵的脸彻底红了起来，就连耳尖都是烫的。自从上次在八角亭中失控一吻之后，无衣师尹并没有得寸进尺，两个人的接触再次恢复到原来的点到即止。男人对她的尊重，让少女慢慢失去了戒心。而这次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下意识的想抵触他了。

　　湘灵低下头，看见无衣师尹的左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与她十指相扣。那是一只风华绝代的手，手指修长，肌肤如雪一般，在日光下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他手心的温暖，传递到她的手上，流向她的四肢，仿佛她的血液，流动的速度都加快起来。一时的血气翻涌，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便轻声回答着。

　　“好。”

　　男人用右手翻开书页，抬到湘灵面前。“公主。”他惬意的轻闻着少女身上自带的体香，语调轻柔，似情人的呢喃。“念给吾听，好不好？”

　　“好。”

　　湘灵努力集中注意力，看着第一页的楔子，慢慢念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户，潜入了屋子，将空气都微映成了金色，无衣师尹静静地看着少女的侧脸，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一般扇动着，皮肤白的近乎透明，嫣红的粉唇开启闭合，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倒是那春光忒恼人，春晓海棠端立那后生佳人。有心与卿卿簪白首，哪料的争权夺利原是宿仇。割不开这血亲嫡脉，又怎生忍得良缘尽断……”

　　湘灵正专心的念着，突然下巴被手指掐住，迫使她侧过脸来，她的视线触及到的是男人那精致如白玉的下颚，少女眸光上移，刚刚看到那粉润的薄唇，炙热的吻便接踵而至，将她的声音堵在了口中。

　　“唔……”书房内，传出书本落地的声音，随后安静下来，及地帷幔旖旎的被微风拂动着，在地上拖出轻微的声响，掩盖了屋内柔情的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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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樓發表於: 2022-08-13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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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樓發表於: 2022-08-13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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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浴池水面上，飘洒着花瓣，散发着阵阵香气。湘灵浸泡在温热的水中，金发在水面上浮动，映出粼粼的暖光。

　　在她身后，同样在水里的怜应用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口中叹息着。“公主的头发，越来越长了。”

　　湘灵闭上薄薄的眼睑。“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十一个月零一十三天。”

　　“快一年了，慈光的夏天还真是漫长。”

　　“是啊，居然整整九个月之久。”怜应顿了顿，“天凉了，公主以后就可以穿厚一些，把脖子挡住了。”

　　湘灵没有睁开眼睛。“很吓人么？”

　　“没有。”怜应急忙否认着。她的指尖划过少女颈间一个又一个吻痕，那艳粉的颜色，印在雪白的肌肤上，让人一眼便会留意到。“只是太过于显眼了，怕别人看见不好。”

　　“哪有别人呢……”湘灵喃喃道。“流光晚榭除了侍从，哪有别人呢。”

　　侍女无言，她用水轻轻撩拭着少女雪白的后背，上面也留有男人的痕迹，淡淡的。透明的水珠顺着湘灵光滑的肌肤向下滚动，怜应的视线也随之游走，然后在一处颜色明显较深的吻痕处停留下来。

　　“又多了一块，是今天的么？”怜应用指腹抚摸，湘灵摇了摇头。

　　“大前日的，这三天他并没有来书房，应该是被公事缠住了。”

　　三天了还没有恢复，可以猜想到当时的这处痕迹是有多么的触目惊心，怜应不免有些担忧的埋怨道。“怜瑶这丫头也不告诉我一声。”

　　侍女转到湘灵的面前，赫然看见她的胸前也有几处，一处比一处醒目，粉嫩的，本应小巧的乳尖仍有些微微的肿胀，记载着男人愈加强烈的情欲。

　　“痛么？”怜应小心的碰触着，少女身子微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吓得她急忙移开了手。

　　“公主当时应该拒绝的。”

　　湘灵笑了一瞬，那个笑倒映在水面，是飘忽的。“我有拒绝的余地么？”

　　侍女轻叹一声，她太了解公主，那逆来顺受的性子，只会让男人得寸进尺。“首辅现在认定公主是他的女人，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怕过不了多久……”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突然凑近了距离，声音也轻了许多。“公主喜欢首辅么？”

　　“我不知道。”湘灵微微睁开眼睛，她的眼里，是茫然。“他教我读书，教我弹琴，他对我好，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美好都送给我，这些，都是碎岛女性不敢想的。”

　　“那公主讨厌首辅触碰你么？”

　　少女沉默了许久，最后摇头，她的金发，随着动作变得散乱，一丝一缕，粘在她的脊背上。“他很温柔，温柔得让我不知道如何去抗拒。”

　　“原来男人也有温柔乡。”怜应忍不住调侃一句。“那公主心里的那个人呢？你对他还有感情么？”

　　湘灵睫毛抖动了一下，挂在上面的水珠，就那么落了下来，好似眼泪一般。“我也不知道。”她缓缓搂住侍女，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我选择再次相信他，可他却一点影子都没有。”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越来越无法抵抗首辅的温柔，我快要沦陷了……”

　　“我好怕……”

　　“公主不怕，我和怜瑶会一直陪着你。”怜应轻抚着湘灵的后背，瘦弱的肩膀，纤细的四肢，她的身体尚未发育完全，甚至像个孩子。本应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却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与痛苦。她的脸庞是干净的，但她的眼睛里却有了灰暗，光是看一眼，便会让人的心里感到暗暗的痛。

　　“已经快半年了，他的承诺却丝毫没有动静。”怜应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抱怨。“公主，不能再指望他了，我们自己想办法。”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湘灵道。“只能待在流光晚榭，并且无论走到哪都有人监视，能有什么办法呢？”

　　“会有办法的。”侍女安慰着她，只能这样安慰着她。“怜应相信，碎岛王树会保佑公主，平安的离开这里。”

　　怜应服侍湘灵沐浴过后，一骨碌爬出了浴池，拿起架子上的生肌润肤的膏盒，打开之后皱了眉，“怜瑶越来越粗心了，用没了也不知道换。”她一边穿衣服一边向仍泡在水中的湘灵道。“公主，我去管库处拿，一会儿就回来。”听到少女的答应之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到了管库处拿到玉膏之后，怜应便往回赶，路过侍从的住处时，她看见一名十余岁的侍童正在庭院玩耍，手里拿着一个机械鸢。那漆黑的材质让她顿时想起那个男子送给公主的机械鸟儿。她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慢慢走了过去。

　　“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侍童转头看着她，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拘谨慌张。“我是前天才进府的。”

　　侍童的镇静让怜应越加确定这其中必有隐情，她看着他手中的机械鸢，问道。“这只鸢，是从哪弄来的呀？”

　　“进府之前，别人送的。”

　　“送给姐姐好不好？”怜应的视线已经离不开那只机械鸢了，她蹲下身子，温柔的哄着小侍童。

　　“好啊。”小侍童的眼睛转了转，躲过了侍女急欲拿取的手。“姐姐陪我下棋，赢了就给你。”

　　怜应心里急得不行，却不敢显露出来，她看着手上的玉膏，又看了看不远处石桌上的棋盘，最后下了决定。“要说话算话哦。”

　　“好。”侍童眨着眼看着面前的少女，过早成熟的表情里终于带了一丝孩童才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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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樓發表於: 2022-08-13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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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樓發表於: 2022-08-13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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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无衣师尹走出浴室，怜应正守在门口凝息静待，看见首辅出来，慌忙低下了头。男人经过她身边时突然站住，将目光锁在了她的右手上。

　　“手里是什么？”

　　怜应身子僵硬了下，忙不迭的回道。“是从管库处拿来的一个小玩意儿，给公主解闷玩。”

　　无衣师尹没有说话，那狭长的瑞凤眼，透出了不可测的意味，慢慢打量着她。侍女的心紧缩起来，她低着头，男人的手，落在她的视野内。

　　那莹白如玉的手，怜应看过很多次。他端起过玉碗，给公主喂食汤药。他拿起过毛笔，教公主认字写诗。他温柔的抚摸过公主的头顶，安慰着少女不安的情绪。而更多的时候，是他轻柔的握住公主的手，十指相扣不愿分离。

　　他对公主永远是温和的，温和到让怜应险些忘记，他是位极人臣的首辅，他的手中，还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杀。

　　她的，她的妹妹的，甚至。

　　包括公主的。

　　屋内鸦雀无声，侍女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不敢发出，片刻过后，她只听见男人说道。

　　“你要……记住自己的本分。”

　　说完，无衣师尹的手，便离开了她的视野范围内。直到男人彻底远去，怜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脊背已渗出冷汗。她喘息着，被首辅注视了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如同几个时辰一般难熬。

　　缓过神来的怜应第一时间便是去找公主，热气氤氲的浴室中，她看见公主安静的趴在贵妃榻上，身上盖着无衣师尹留下来的外袍，金色的长发，柔顺的垂落到理石地面上。

　　湘灵侧趴着小脸，望着温热的池水，她的眼睛空洞，又像平静的水面一样，无一丝涟漪。

　　“怜应，你看。”少女喃喃道。“那么轻薄的花瓣，终究也躲不过被水吞噬的命运。”

　　侍女跪在榻前，拾起湘灵垂落下来的那缕长发，放在手心里，用手指慢慢划过，静静地听着公主说话。

　　“温和包容的水，漂泊无依的花，随着时间的流逝，水依旧是水，而花，则会被水侵蚀，失去原本的颜色，最终，腐烂成一摊让人厌恶的泥。”

　　怜应手微微一抖，差点拽到了少女的头发。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不敢提及的忧虑，被公主就这样说了出来。她看着湘灵的脸，那张孩子般的脸，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便迅速褪去了少女的圆润，增添了几分女人的风情。清纯与妩媚混合在了一起，是一种妖异的美丽。这种不正常的妖异，让首辅痴迷，让怜应心惊。

　　这不是公主应该拥有的，这个年纪的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王兄的庇佑之下。而不是在寄人篱下的处境里，消沉的面对自己的命运。

　　不能再留了，这里不能再留了。

　　“首辅不是能包容一切的水。”怜应将机械鸢放入少女的手中，让她握住。“而公主，也不会是单薄无依的花。”

　　湘灵手一颤，机械鸢上用术法记载的内容迅速涌入她的灵识，让她有些眩晕。脑中传来了记忆中的声音，低沉魅惑又饱含着深情，仿佛那个人就在她的耳边厮磨缠绵。

　　“我来接你了。”

　　少女的胸膛开始起伏，而身子也开始颤抖。那是激动的颤抖。

　　是他的声音！是那个人的声音！

　　湘灵突然紧紧抓住侍女的手，她那水葱般的指甲，有了微微的雀跃的白色。正要问她，却被侍女一个噤声动作制止。怜应走出浴室门外，查看了一遍没有其他的人，才再次回到公主身边，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这是一名刚入流光晚榭的小侍童带进来的，他说进来之前，城西的胭脂铺掌柜的儿子曾与他下棋，输了之后便送给他这个机械鸢。我猜想，那间胭脂铺，十有八九和那名男子有关。”

　　湘灵努力平静着心情，但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颤抖着。“可靠么？这个信息可靠么？”

　　怜应看着她微微抖动着的瘦削肩膀，轻轻的将她搂在怀里。“公主，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们没得选择。”

　　湘灵靠在侍女的身上，男子的声音在脑中不断的回放，仿佛身在梦中，让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是真的吗？她怀疑，他真的来接她了么？不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错误的判断么？

　　可他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清晰得让湘灵的眼睛有些刺痛，她感觉到脸颊上一片冰凉。

　　再信一次，再信一次吧。少女紧紧的握住了手中的机械鸢，如同握住了一个希望。

　　无衣师尹踏入书房时，看见湘灵正百无聊赖的趴在书桌上，用毛笔逗弄着笼中的鸟儿。听见了男人的脚步声也没有起身，反而将脸侧向另一边不去看他。

　　男人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后，俯身将她搂入怀里，用香斗的手柄前段轻挑少女的下巴，温声的问道。“不开心？”

　　“没有。”湘灵躲开挑逗着她的手柄，语气淡淡的否认着。

　　“口是心非。”男人轻笑一下。“让吾猜一猜为什么不开心。是底下的人服侍不周？”少女摇了摇头。

　　“那就是吾服侍不周了？”无衣师尹吻了吻她的发丝。“公主在生无衣的气，是么？”

　　“首辅这几日都是很忙么？”

　　“嗯，慈光之塔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无衣师尹似乎不愿意与她多聊这些，他扭过少女的小脸，紫瞳里盛满了爱怜。“公主想吾？”

　　湘灵垂下眼睛，怕他看出了什么。“你不来，我只身一人在书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是无衣的错。”男人将香斗放到一边，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在桌面上，少女娇小柔弱的身子被禁锢在他与书桌之间。

　　“待吾处理完那些事情，每日都会回来陪你可好？”

　　“可我真的好无聊。”湘灵伸出手臂，慢慢圈住无衣师尹的脖颈，两个人的脸隔的很近，很近。她的衣襟很松，微微露出里面的水粉色肚兜，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肌肤，还有挺翘双乳间的那道沟壑，隐隐约约的展现在男人的眼底。“我想出去散散心，好么？”

　　“你现在的身份，离开流光晚榭仍是过于危险……”

　　“可我还有你。”湘灵轻声打断他的话。“你说过会保护我不受到任何伤害，不是么？”

　　无衣师尹的眼里划过一丝犹豫的神色，她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无衣。”湘灵缓缓凑近他的脸，吻着他的唇，轻轻的，是一种诱惑。她的动作是暧昧的，但她的脸上仍有着少女的稚气。她的呼吸，轻轻吹拂着男人的脸，带着他迷恋的清甜气息。“就一次，好不好？”

　　无衣师尹突然想起当初带她离开王宫去集市游玩的时候，少女脸上那鲜活的光彩，仿佛照亮了他内心的最深处的黑暗。但自雅狄王失踪之后，那光彩就黯淡了下来，只余灰败。这一年来他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恢复那道光彩，他想证明自己，能够给予她快乐。

　　而现在，也许是一个机会。

　　男人微笑着低头深深看着她许久，然后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少女柔软的脸颊。

　　“吾会派侍卫保护你，不要太贪玩，早些回来。”

　　脸上感受到无衣师尹手指的温热，湘灵笑了起来，仿佛回到了过去那天真烂漫的模样。她将下巴搁在男人的肩膀上，一举一动都带着浓浓的依偎。

　　“我知道你对我好。”

　　湘灵的话像温水一般灌满了他的心里，暖暖的，融融的。无衣师尹低叹着抱住少女软热的身子，却没有发现她的手，冷如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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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樓發表於: 2022-08-13 1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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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

　　湘灵将头靠在马车的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茫然地看着那些外面的世界。

　　整齐划一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喧闹繁荣的街市，慈光之塔一派盛世。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唯一的不同，也只有她。

　　她不属于这里。

　　怜应握住她的手，安慰般的捏了捏她的手心，然后出声询问车夫。“哪里有胭脂铺？”

　　“城西和城东各有一条长街，绸缎庄首饰店还有胭脂铺全都集中在那里。”车夫恭敬的回道。“主人想先去哪里？”

　　湘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随意一些。“先去城西吧。”

　　车夫听令便调转车头向城西行驶，怜瑶掀开窗帘，将小脑袋探出去四处张望，只见四名侍卫在车厢偏后方骑马紧紧跟随，佩戴着的腰刀刀鞘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的寒光，顿时勾起之前不好的回忆，慌忙缩回车厢里。

　　“阿姊，他们跟的好紧……”

　　怜应连忙让妹妹小点声，生怕外面的侍卫听见。待到了城西长街，主仆三人下了马车，望着整条长街，光胭脂铺就有八九间，只好耐着性子一间一间的去找。

　　侍卫也下马跟随，但胭脂铺内尽是女客，不方便男人进入，只能在店外静等。为了掩人耳目，每间铺子湘灵都随意挑了一些胭脂水粉，付账时怜瑶故意将那只机械鸢和钱袋一起放在柜台上慢慢数钱，偷看着掌柜的反应，却没有得到任何异样的回应。

　　就这样找了五六间胭脂铺仍一无所获，湘灵急的手心冒了汗，她甚至开始怀疑这只机械鸢的情报可信性，却只能抱着侥幸的心理继续找下去。

　　她们进入第七间胭脂铺，怜瑶随便拿了盒脂粉去付账，有些自暴自弃的将机械鸢扔柜台上，那名一直在埋头算账的中年妇人突然抬起了头，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当她看见不远处那名金发蓝瞳的少女时，眼睛一亮，随即伸出了手，不动声色的将机械鸢收到袖子里。

　　湘灵心里一紧，找到了。

　　“姑娘，小店不光有胭脂水粉，还有最漂亮的肚兜衣物，要不要看一眼？”妇人看着门外的侍卫，将声音抬高几分，让他们能隐约听见个大概。

　　怜瑶被妇人迷惑住了，有些茫然的问道。“你们胭脂铺还卖这个？不是绸缎庄才有么？”

　　“姑娘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只怕衣服都是有自家的师傅绣娘专门定做，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妇人笑吟吟的看着她们，脸颊两侧显出浅浅的酒窝，平添了几分姿色。“绸缎庄有女客也有男客，这种贴身之物怎能在男客面前展示？而胭脂铺只有女客才能进入，久而久之，这项买卖便单归胭脂铺所有了，即使这样，还需让女客进小店内室挑选，正大光明的放在店里，只怕有路过的男人忍不住偷看哟！”

　　店外的侍卫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湘灵突然想起自己的肚兜也被无衣师尹看过了无数次，不禁也有些脸上发热。

　　“那有劳带我们去内室。”

　　“姑娘们进来吧。”妇人见店外的侍卫并未起疑，便掀开内室的帘子，让她们三人一一进入，随后自己也走了进去放下帘子，将外面人的视线彻底隔绝了。

　　中年妇人进入内室，便立刻收敛了之前随意的态度，她打开一个空间结界门，站在一旁垂头而立。“公主请。”

　　湘灵看着结界门里那漆黑的光晕，好似粘稠的液体在被慢慢的搅动。她心下有些惶惶，没有立即进入，而是询问妇人。“你知道我的身份？”

　　“是。”

　　“那个机械鸢，是你的？”

　　“是我的主人交给于我，让我设法将它送入流光晚榭。”妇人态度恭谨的回道。

　　“之前的鸟笼是由一名侍从偷偷送进来，为什么这次不是他？”怜应心思缜密，生怕错过一个疑点。

　　妇人犹豫了一下，选择如实相告。“那名侍从在送完鸟笼后不久，便突然失踪了。主人怀疑首辅已经发现此事将其灭口，故不敢贸然行动。从那之后，外面送入流光晚榭的任何物件都要经过严格的审查，直到最近他们才开始松懈下来，我这才可以借侍童之手将其带入。”

　　怜应听后只觉脚底发寒，她想起了那名侍童，只怕她们逃走之后，那个孩子也是凶多吉少了。她努力按捺住愧疚的情绪，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妇人笑了笑，酒窝再一次浮现出来，她看着湘灵。“公主到时便知晓了。”

　　湘灵不知道结界后面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但此时的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择。外屋传来脚步的声音，她们在内屋待了太久，侍卫已经起了疑心。怜应不敢再让公主继续犹豫下去，她抓起湘灵的手，一脚踏进结界门里，怜瑶和妇人随后跟上，待四人全部进入之后，那一人多高的结界门瞬间缩小，直到化成空中的一粒尘埃，彻底消失了。空旷的内屋里，只有妇人匆忙间从袖口掉落下来的机械鸢，泛着黑色的寒光，静静地躺在地上。

　　空间的另一端连接到一处府邸的后花园，湘灵在走出结界门时眩晕了一瞬，怜瑶急忙扶住了她。少女抬起头，极目所见，满园皆是迤逦春色。

　　妇人带领着湘灵三人走在一条由石块铺成的小路，一路上绿枝婆娑，繁花灿烂，微风吹过，暗香浮动。

　　但在湘灵的眼中，一切都是惶惶的。

　　慈光之塔明明已是秋天，万物萧瑟，而这里仍是春光明媚，盛开的花香太过于浓郁，闻久了仿佛连嗅觉都渐渐地麻痹。

　　“你的主人是谁？”湘灵问。

　　妇人没有回答，只是带领着她继续走着。脚下的石块凉凉的，不知为什么，那股凉意，渐渐的侵入了她的身体。

　　湘灵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一种预感告诉她，那名男子，他不在这里。

　　“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妇人背对着她，仍是没有回答。

　　少女停下了脚步，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瞬间让她全身发冷。现在她只想离开这里，她要离开这里。

　　突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探到她的面前，牢牢的掐住了她的下颚。一股花香气，就这么向着湘灵袭来。

　　“公主在找吾么？”

　　背后响起陌生男人的声音，如云烟一般轻浮，却给她一种如蛇信舔舐着肌肤一样的阴凉的不适感。湘灵心跳得发狂，整个身子都被香气麻痹，动弹不得。

　　一旁的侍女们看见公主身后凭空出现一名男子，不禁失声尖叫想去救她，却也同样被麻痹了身体，软软的趴在地上。男人将少女抱在怀里不让她倒下，他身上的香气更为浓郁，仿佛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湘灵的颈脖，让她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倾城今始见，倾国昔曾闻。怪不得，他会这么想要你。”男人低下头打量着少女的侧脸，用手指轻抚她的脸颊，触手是舒适的凉滑。“还能让堂堂的慈光首辅耽于美色无法自拔，红颜祸水这个称号，公主真是担之无愧。”

　　湘灵无力的靠在他的身上，她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她的脸比纸张还苍白。男人的手放肆的搂在少女的腰间，像是被蛇紧紧的缠住，一种淋漓的恐惧席卷了她的全身。香气持续不断的被她吸入体内，她的思绪开始混沌，眼前的世界慢慢的模糊起来。

　　“睡吧，小美人，好好的休息一下。”男人在她的耳边轻声呢喃着。少女的眼皮越来越重，她浓密的睫毛慢慢下垂，像窗帘一般渐渐遮挡住了湛蓝色的眸子，彻底昏睡了过去。

　　男人见少女已经失去了意识，将她一把横抱起来交付给随后赶到的贴身侍卫。“送入慈安寺，交给慈航禅师，他知道该如何去做。”

　　侍卫们领命，连带着把两名侍女也同时带走。一直站在一旁垂首不语的中年妇人犹疑的问道。“主人不打算将她送走了么？”

　　男人轻笑一声，狭长的双眼中仿佛有流光闪烁。“吾改变主意了。”

　　“但火宅佛狱那边，主人该怎么交代？”

　　“一名册封不久根基不稳的凯旋侯，有何让吾可惧之处？”他用手中突然出现的折扇慢慢敲打着手心。“吾与他合作换得佛狱的援助，但仍不足以颠覆无衣师尹的势力，可当吾见到这名碎岛公主时，才发觉她的价值胜过凯旋侯十倍。”

　　妇人微微皱眉。“但她只是一名见不得光的公主。”

　　“无衣师尹大费周章伪造遗体欺骗戢武王，只为将公主私藏于流光晚榭，可见他十分宝贝这个美人。若不是那名死去的眼线，恐怕就连吾都被糊弄过去了。戢武王的能力远超我们的预期，慈光之塔联合火宅佛狱共同入侵，碎岛内忧外患接近亡国之态，居然被他力挽狂澜。现今碎岛之王已威震四魌界，覆灭碎岛的计划已然无望。如若日后戢武王知道他的爱妹仍存活于世，却被收做禁脔，只怕那时，无衣师尹要尝一尝惹火烧身的滋味了。”

　　“主人要拿公主对付首辅？”

　　男人用漫不经心的姿态，看着花园中的一切，但他的嘴角微勾，那比女人还要艳丽的面孔，好似黑暗中盛开的曼陀罗。

　　“不光是无衣师尹，只要公主在吾手里，凯旋侯也不得不听令于吾。合作，永远不如抓住他的软肋来得牢靠。”

　　“那主人将公主送到慈安寺又是为何？”妇人问道。

　　“无衣师尹老谋深算心思缜密，公主失踪，他很有可能会怀疑到吾之身上。只可惜他永远也想不到，吾会将一个女人藏在佛门清净之地。现在他必定会四处搜查你，这段时日你便躲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妇人听令退下。

　　男人轻捻着手指，少女肌肤那柔滑的触感仿佛仍有弥留。他没有告诉属下把公主送走的真正原因，她的美丽，光是看一眼，就能夺了男人们的心智。无衣师尹如此，凯旋侯亦如此。他不敢沉沦，也不能沉沦，他对权力的欲望已经占据了内心所有的空间，再也不愿塞不下任何了。

　　“哈，无衣师尹，现在的你，还能否保持住温和儒雅的假象么？”男人展开折扇，微微挡住了嘴角的上扬，慢慢的透明消失了。

　　满园的春色随着男人的离去突然枯萎落败，只留下潇潇的残景，和空气中阴冷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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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