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0【東瀛/源真/服御】東風舞下部（全文完）| 琅琊文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4.20【東瀛/源真/服御】東風舞下部（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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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汐殤

文歸龍君，武屬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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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0樓發表於: 2011-04-16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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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朱璐

　　後世稱為雀谷天皇的今上天皇未能熬過他的六十大壽，在承和十七年冬季的一場雪後，一直多病的天皇終於一病不起，在年末的嚴寒中撒手人寰。
　　雀谷天皇並無子嗣，因此得繼大寶的是他早已逝去多年的兄弟白原親王的兒子承瑞親王。這位年僅十八歲的親王恰好出生於雀谷天皇迴歸京都的當日，這讓親王的誕生頗有了些傳奇的色彩，“承瑞”二字的封號也是因此而來。親王母親的出身並不是十分高貴，本應是缺乏顯貴家族的支援，但親王最終能在他的叔伯與兄弟輩中脫穎而出得到朝臣的擁戴而繼承帝位，與他這被世人目為祥瑞的出生日期不無關係。
　　後世稱為巢倉天皇的這位少年天皇繼位於承和十七年師走月月末，因為前天皇的國喪，東瀛渡過了一個沒有慶典的新年。在新年過後，少年天皇改元朱璐，大赦天下。同時朝堂人事任免，頗調動了一批少壯官員進入朝堂。
　　便是在這一年，白狐君宇犬若丸受封兵部卿[注1]，正式進入中央政權。風間始升任式部大輔[注2]，步入殿上人行列。而太政、太宰雙大臣的格局依然沿襲前朝，未做更動。

　　□□□□□□□□□□□□□□□□□□□□□□□□□

　　在東瀛國內發生的一系列變動，不能越過茫茫大海，傳到遙遠海外。御行者的傷勢十分嚴重，在被神無月救回半年後才勉強穩定下來，在這之後又過了近一年才告醒轉，而等到能夠起身稍作走動，時間則又已匆匆走過兩個寒暑。
　　雖然誰也未曾言明，不過無論是神無月、莫召奴，還是御行者自己，心裡都十分清楚，即使得以脫出生天，以御行者所受的損傷，他的功體與身體想要完全恢復，也是全無可能了。
　　對自己的狀況，陰陽師表現的倒是頗為淡然。他本來就是喜靜的性子，行動不便時自己看看書、打打譜，或是入定冥想，都隨意泰然。
　　相處的時間久了，莫召奴發現自己倒甚是喜歡這個陰陽師的性情，在海上行船的時候，反而是他和御行者在艙裡聊天的時間最多。
　　他們的出海就是要“看看四海風土人情”，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船行至有人的島嶼或大陸便停泊下來，上岸觀覽風土人情，有時數日，有時十天半月，甚而一年半載，視地域大小、航船修葺情況與他們的興致而定，然後在當地諮詢確定了下面的航線航程，便繼續旅行。越是隨他們航行時日趨久、距離趨遠，所見的風貌便越是與東瀛、中原迥異，讓他們大感新奇。便是連對人世眾生興趣缺缺的御行者有時也不由大為好奇，表現出難得的流連與興致。
　　日子便是這樣平靜而悠閒，神無月每到一處，便會很有興致地取紙筆記下，然後寫成書信，在遇到有通商口岸對外貿易的地方託付人隨往東方的商船寄出去。回信自然是從來沒有的，不過神無月倒是樂此不疲，幾乎每半年便要送出一封。莫召奴有時看著也不由好笑。他偶爾也會學著神無月一樣寫下書信交付商船送出，不過這樣固定的頻率卻是沒有的。他們都沒有看過對方的書信寫給何人，不過究竟是給誰，卻也都心照不宣。
　　時光荏苒，便是在這樣悠閒的走走停停中，轉眼已是東瀛國內的朱璐三年。

　　清理完今日要做的事情，莫召奴信步穿過街巷，走到臨海的礁岸，卻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
　　視線所及處，一條黑衣紅髪的身影正站在嶙峋的礁石間，望著茫茫大海。風吹動她衣袂秀髪，在沾染著睲鹹氣息的空氣中輕輕飛揚。
　　莫召奴猶豫是因為他看出這同行的神遺一族女子正在出神，而他敏銳的感覺更告訴他，眼前女子的心情只怕並不是很好。來自神遺一族的女子的心事只怕多半與神無月有關，這方面，他很難插手置喙，提供不了助力。
　　遲疑了一下，莫召奴心中一歎，終於還是決定不驚動對方，轉身離開。然而就在他方轉身之際，卻聽淵姬淡淡地叫了他一聲：“莫召奴。”
　　莫召奴一怔，轉回身來。
　　淵姬並未看他，佇立的身影依然靜靜地望著大海。海風睲鹹，浪潮一聲一聲拍打礁岸，聽在耳中便有了種歲月亙久、天地恒長的渺茫感。
　　莫召奴沉吟了一下，走上前來，站到淵姬身後：“淵姬姑娘。”
　　淵姬沒有說話。望著來來去去洶湧澎湃的海面半晌，才忽然說道：“莫召奴，你可曾遇到過：當你終於靠近一樣東西時，卻發覺，它距離你越發遙遠……”
　　“……”
　　莫召奴沉默。他心思何其玲瓏，同行五年，幾人之間的情形洞若觀火，聽得一句，便已明白淵姬所言何意，心中暗暗嘆息，卻默然無語。
　　他明白，這驕傲的女子並非真的在詢問自己，也並非要與自己交流。只是即便驕傲如淵姬，也難免有脆弱需要傾吐之時。人非金石，誰又能永遠地武裝自己呢？
　　“我曾以為，我一切的不得只是吃虧在距離。他與那個人靠得太近，而我卻無法在他身邊。”望著舒卷的海濤泛起的白浪，淵姬忽然笑了一笑，“只要我能長伴他身側，我便不會輸與任何人。現在，我終於在他身邊了，那個人遠得連音信也不得……”隱約在面紗下的笑容沒有任何情緒，神遺一族女子說起自己時連聲音也是清清淡淡的，卻讓莫召奴下意識閉了眼睛，“五年……我卻連再這樣告訴自己的餘地也沒有了……”
　　“……”暗暗歎了口氣，中原時那癡心女子剛健而婀娜的身影掠過心頭，莫召奴心中一歎，上前一步，與淵姬並肩而立，卻沒有去看淵姬，將視線同樣投向茫茫大海，“一花一葉，一鎖一鑰，有時進固是一種勇氣，退，更是一種智慧。”
　　“……哈。”低低一笑，神遺一族的女子靜靜望著大海，任由海風撫弄自己鬢髮。過了一會兒，忽然一轉身，與莫召奴擦身而過，逕自走向遠方，“告訴神無月，海上的漂泊我已厭倦，我回神野山了……”
　　莫召奴慢慢轉過身，凝望著黑色的身影衣袂飄飛，漸漸消失不見。

　　□□□□□□□□□□□□□□□□□□□□□□□□□

　　“淵姬姑娘已經離開了。”
　　碼頭會合莫召奴這樣告訴神無月時，神無月只是沉默了一會兒，抬頭望向遼遠天空。那裡長長的雲迤邐至天邊，幾點鷗鳥飛翔在天海之間。
　　他知道他註定要傷這位同族的心，只是有些事情，卻永遠無法勉強與欺騙。

　　□□□□□□□□□□□□□□□□□□□□□□□□□

　　五月的京都彌漫著梔子花的香氣，透過四面敞開的隔窗，清風拂過清透的竹簾，將初夏的微熱帶離清涼殿。
　　隔著竹簾，年輕的天皇正在晝御座中翻看著書卷，簾外，良峰貞義與真田龍政一側坐著。
　　並不是正規的朝議，只是天皇與朝中最重要的兩名臣子隨意聊聊軍政，因此君臣的姿態都比較安閒。翻著手上的書卷，年僅二十一歲的天皇忽然說道：“朕近日觀先皇朝間宗卷，對於中原之戰，岩堂將軍是否有些急功與挾私之嫌？”
　　“……”
　　真田龍政與良峰貞義俱是一怔，未料到天皇會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沉默了一下，真田龍政檜扇掩住面頰，保持了緘默——他與前太政大臣之間的嫌隙並非秘密，這樣的問題他不方便率先回答。
　　良峰貞義也在沉吟，天皇卻已望向了他：“良峰太政，岩堂將軍是你的前任，也是他保薦於你，不知你對他的看法如何？”
　　“……”沉默了片刻，良峰貞義躬身道，“稟天皇，臣不敢諱飾，岩堂將軍此議只怕確實難逃私心急利之譏。”
　　“嗯。”天皇似乎有點興奮起來，坐直身子繼續問道，“那麼對軍神的處置呢？”
　　“……”依然是沉吟了一下，良峰貞義才斟酌道，“岩堂將軍與軍神有隙，天下皆知。不過，此乃先皇御旨——”
　　天皇點了點頭，忽然望向真田龍政：“真田太宰，聽民間人傳，‘軍神’便是‘武魁’？”
　　“臣啟天皇，”真田龍政撤下檜扇，欠身行禮，“確實如此。”
　　“嗯……朕知道了。二位先退吧。”
　　“遵旨。”
　　“臣告退。”

　　走出清涼殿，走至中庭巨大的香樟木下，真田龍政才緩緩停下腳步。已近花期末期，零星的黃白色小花掩在濃綠的枝葉間，幾乎無法為人察覺。
　　良峰貞義也停下腳步：“想不到天皇會說出這樣的話。”
　　真田龍政微抬頭看著香樟木，也不知是在看零星的小花，還是在沉思。只是在聽到良峰貞義的聲音後，才撤下檜扇，淡淡道：“倒也不奇。”他未轉頭，視線依然停留在香樟木上，“白原親王早亡，天皇的母親又出身庶民，想來天皇少年時也不少受公卿與兄弟們的白眼，比起其他親王，接觸到民間事的機會也要大上許多。而在民間，”真田龍政微微一笑，“‘武魁’的名聲的確不錯。”
　　“哈。”
　　“他不是先皇子嗣，又有這樣的出身，想揭些前皇的弊事來彰顯己身的明睿，倒也不難理解。”說到這裡，真田龍政轉過身來，看著良峰貞義，心中卻暗暗歎了口氣。
　　莫召奴與一頁書共進退、同立場，天下有目共睹，天皇就算再想翻前朝的舊案，要翻到莫召奴身上卻也是絕無可能。
　　他心中感喟，口裡說的卻已是另一個話題：“五日後蝕鬼與如姬完婚，”他眸光流轉，隱隱含笑，“伊丹正好送來些白雪清酒，不知太政大人可願賞光？”
　　“哈。”良峰貞義也淡淡一笑，“伊丹清酒天下聞名，能得品嘗，豈有不願之理。”
　　“那便代蝕鬼一謝了。請。”真田龍政略一欠身，轉身而去。
　　良峰貞義卻慢慢仰起頭來，望向遙遠天空。

　　天藍如鏡，看不到一絲遊雲飄動。

　　※※※※※※※※※※※※※※※※
　　[注1]【兵部卿】兵部省長官，正四位上。管理武官人事，諸國兵馬、城池等一切軍務。
　　[注2]【式部大輔】式部省次官，正五位下。式部省，負責文官任免等一般人事的部門，長官為式部卿。

花月汐殤/201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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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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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樓發表於: 2011-04-16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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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故人歸

　　“嗯，各國的動向如何呢？”
　　暮春疏淡的晨光透過茂密樹木的枝葉，灑下斑斕的光斑。同樣籠罩在清淡晨光中的清涼殿裡焚著與時節相宜的花木的熏香。朱璐六年四月三日的早朝依然平靜安然。
　　然而天皇的問話卻忽然冷了場。主要負責各國探報的是真田龍政，天皇這話自然是問向真田龍政，真田龍政卻似乎忽然出了神沒有出聲。
　　“真田太宰？”天皇有些奇怪，追問了一聲。
　　“各國動向均無異常。”沉默了一會兒，真田龍政歎了口氣，“只是中原來的探報卻令臣有些心傷。”
　　“哦？”
　　“近日中原探報稱數年來偶有遇到我國流亡於中原的武士，離群孤雁，首望故鄉，而不得返；他鄉偶遇同胞，亦要倉惶躲避。”
　　“……”沉默了片刻，天皇才問道，“卻是為何？”
　　“只因他們罪犯欺君。”
　　“嗯？”天皇臉色微微沉了下去，“他們是亂臣餘部、叛逆分子？”
　　“非也。”真田龍政搖了搖頭，髪冠上的流蘇隨著他的動作輕輕蕩了一蕩，“他們是奉旨出征、功在朝堂。”
　　天皇一愣：“既然如此，為何說他們罪犯欺君？”
　　“昔年中原之役戰事慘烈，撤離倉促，有不少將士或受傷、或昏迷、或失散於疆場，未能隨軍返國。”真田龍政用語委婉，但此刻清涼殿上誰不知當時戰敗倉惶退走，能收束大部分殘軍回返已屬幸事，“這些未能隨軍回國的將士，多已當成戰死，待他們有機會回國之時，朝廷撫恤追賜英烈的恩賞卻已下達，如此一來，他們本是‘已死’受封之人，若然活著現身，便是欺君騙賞之罪，罪在己身，禍延家人……縱是殷殷切切、翹首故鄉，又如何敢回？”
　　真田龍政的聲音本就好聽，此刻語調控制含情內斂、不溫不火，殿上有些年輕涉世未深的官員聽得心頭感觸，竟也難受起來。坐於武官班首，服部霧藏抬起頭來，詫異地看了真田龍政一眼。良峰貞義微微偏首看著真田龍政，眸中閃過一抹玩味。
　　“這……”天皇心中默念片刻，也不由嘆息，“昔年輕功冒進，將士赴死，實是朝廷對不起他們。這未死而受封也非有意欺瞞——真田愛卿。”
　　“臣在。”真田龍政垂首應聲，眸子卻不著痕跡地瞟著天皇，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
　　“告知在中原的人員，讓他們接觸、組織這些流亡兵士，告訴他們朝廷不會追究，一切封賞不會追回，若仍然願意在軍中效力，便可以回軍複職。讓他們回來吧。”
　　“七年有餘，或許也有流亡他國——”
　　“盡皆同樣。”
　　“是。”並未抬頭，真田龍政唇角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臣代這些將士謝天皇隆恩。”

　　直到走出清涼殿的時候，服部霧藏依然覺得奇怪。作為神風營大將、統領全國軍權的人物，真田龍政提及的昔年當作戰死而封賞的兵士存在他自然更是清楚。然而東瀛天皇神授萬世一系不可動搖，但在無上權威、容不得丁點馬虎這方面卻並不如何。神風營高級武衛的清點是十分清楚的，並不存在真田龍政所言之人。那些流亡的兵士基本都只是普通士兵，所謂恩賞也不過就是些英烈名譽、錢財撫恤，並無重要。因此雖說理論上是犯了欺君騙賞之罪，實際上並無人在意，士卒而已，與幕府、朝廷、中樞距離了十萬八千里，誰人去特別留難，何況還有神風營為其打點。這七年間，這些有能力回國的士兵早已陸陸續續回來大半，根本不需當朝太宰特地奏請天皇恩旨。真要奏請，又何需等到現在——他可不信以真田龍政耳目之靈通，會直到現在才知道這樣的士兵的存在。
　　這一次的借故請旨實在是小題大做了些、突兀了些，即便是以服部霧藏對真田龍政之熟悉，一時也想不明白真田龍政葫蘆裡在賣什麼藥。只是他自然不會去拆真田龍政的臺，因此奇怪也只是憋著，直到散朝走出清涼殿，他還在疑惑著，卻見一名真田龍政手下的人捧着帖子走了過來：“將軍，我家大人請將軍申時於嵐山西風亭一會，請將軍務必賞光。”說著將請帖奉上。
　　一手取過請帖，服部霧藏望著已然走出庭園的真田龍政，只覺愈發奇怪了。

　　□□□□□□□□□□□□□□□□□□□□□□□□□

　　春櫻在落著一季最後的花雨，然而卻不是嵐山。走過仿中式的石拱橋，良峰貞義看著負手立在櫻花下的真田龍政，微微一笑：
　　“太宰好興致，竟不著急嗎？”
　　真田龍政轉過身來，笑了一笑，展袖揖客。他府上的下人早已很有眼色的在旁邊木樨樹下的石桌上奉上了茶點。真田龍政、良峰貞義兩人在兩側石凳坐下，真田龍政略品一口茶，才淡淡笑道：“哦？我有何需要著急？”
　　“太宰不是約了人？”
　　“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哈。”良峰貞義輕輕一笑，卻不言語。
　　真田龍政垂目品著手中的茶，悠然笑道：“約自有人赴，卻不必是我。”

　　□□□□□□□□□□□□□□□□□□□□□□□□□

　　已是花事末期，後山小路落了一徑花瓣，而兩側樹上卻已生了淡綠嫩芽。西風亭並非嵐山勝景，甚至可說鮮有人知。不過是一次神風營幾人賞花在山中走的遠了，發現這一偏僻三角小亭，不知何人所建，精巧可愛，他們隨口取了名字，便成了眾人花見時獨有的去處。
　　只是對中原用兵後，幾番變故，物是人非，剩下的人也已不願再來，便空山寂寂、鮮有人訪了。
　　因為幾無人蹤，飄落地上的花瓣少人踐踏，這些日也無風雨，便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許多落花看著竟還鮮妍得如在枝上。
　　服部霧藏望著腳下的落花，眼睛微微有些刺痛。
　　他不知真田龍政為何會相約西風亭。真田龍政的鄭重邀約，他無理由不赴，然而這個地方，卻的確讓他心緒有些動蕩。
　　花瓣在腳下踏碎的細微聲響，伴隨最後一些落花飄墜的聲響，便成了寂寂後山唯一的聲音。踏著模糊難辨的落花小徑，西風亭精緻的輪廓呈現於視野的時候，服部霧藏忽然頓住腳步，怔怔盯著亭子，竟連手指也微微顫抖起來。
　　亭中坐著一個人，背對著來路，倚欄望著亭後櫻林。紫紅色的狩衣，酒紅的長髮披在肩後，用一根白色的帶子簡單紮束了一下。
　　亭中人似乎已坐了一段時間，身側的石板上積了不少落花。服部霧藏只覺喉頭隱隱發乾，指尖微微顫抖，腳下卻如釘住了般一動也無法動。
　　那是他太熟悉的身影，午夜夢迴、魂牽神繋，哪怕這身影比記憶中似乎單薄許多、瘦削許多，但哪怕是化成了灰，他也不會認錯。
　　然而……卻又怎有可能？
　　服部霧藏只覺這一生也從未如此茫然惶恐過，他想上前，卻一步也動不了，他想出聲，卻一聲也發不出。——如果不是？如果不是……他這一生飛揚跳脫，這一刻竟連確認的勇氣也無。
　　落花依然無緒無感地飄落，這些天地間的精靈自有其運轉規律，不以人之情緒所惑，一時之間，整座後山，似乎只有櫻花飄落之聲。
　　過了片刻，亭中人似有所感，緩緩轉過身來。
　　精緻典雅的臉頰輪廓、眉眼五官漸漸呈現於視野的時候，服部霧藏只覺眼眶一熱。自得御行者的死訊後，他從未落過淚，然而此刻，竟幾有落淚的衝動。那眉眼、那容顏，雖是清減許多，但不是御行者卻又是誰？
　　看服部霧藏發呆，御行者緩緩站起身，微微一笑：“不認識我了？”
　　“……小御。”終於發出今時第一個音節，服部霧藏閉了閉眼睛，才驟然睜開眼睛奔上前去，“怎會不認得……你化成灰我也認得！”
　　頭一次沒有在服部霧藏叫出“小御”後發出火球，也頭一次任由服部霧藏將自己抱了個滿懷，安靜而沉默的陰陽師閉上眼睛，反手攬住服部霧藏後背，低聲耳語道：“我回來了。”

　　□□□□□□□□□□□□□□□□□□□□□□□□□

　　良峰貞義微微一笑，品了口茶。
　　他約略猜得到真田龍政的意思。早在今早朝議時真田龍政小題大做地奏請恩旨，他便已猜到——唯一品秩高級、需要確旨恩赦的便只有御行者。莫召奴偶有書信寄到，提及御行者獲救一事，只是傷勢嚴重，不知何時能夠返國。今日真田龍政忽然請旨恩赦，他便想到或許是御行者歸國了。
　　同儕迴歸，想來神風營大將應是十分欣喜，他幾乎可以想見今夜神風營的歡騰。天邊暮雲如丹，倦鳥回巢，一如故人歸。只是——
　　看看同樣正在品茶的真田龍政，看看倒映在茶水中自己的眼眸，良峰貞義淡然一笑。

　　有些故人已歸，而有些故人，卻不知相見何期……

花月汐殤/20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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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樓發表於: 2011-04-16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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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京都秋季的天空終於在連續了十幾日的秋雨後露出湛藍的顏色，空氣還潮濕著，木樨花的香氣在這潮濕中，似乎浸潤了水氣般地愈發濃郁起來。朱璐九年八月的望日便籠罩在了這一片濃郁的木樨花甜香中。
　　府中侍衛的腳步伴著庭中花木的清香，在挑簾進來的時候，似乎便連雨後特有的清新空氣與溢滿京都大街小巷的木樨花香也一併帶了進來。
　　真田龍政停下筆望了他一眼。侍衛恭恭敬敬呈上一封書信，又退了下去。真田龍政取過書信看了一眼，淡淡一笑，卻未拆封，反手抽開案頭書格，將信放了進去。
　　那裡已有數封書信，信封的樣式各自不同，卻均無落款，每封書信上僅有“真田龍政親啟”六個字，而每封書信的火漆宛然，都是未曾拆封，碼得齊齊整整地放在那裡。
　　將信放入後，真田龍政正欲將書格合上，卻忽然頓了一頓，眉宇間似乎微微漾起一絲細微而又奇異的微粒，又似乎全然未有變化。只是一手扶著案几，慢慢站了起來。
　　室內安靜如水墨浸染，透入一絲一絲雨後木樨的清香，室外一個聲音輕輕歎了一聲：
　　“唉！我可真傷心了，”那聲音在歎著怨著，卻沒有半點憂愁不滿，反而帶了三分侃笑，“原來我辛辛苦苦寫了那麼多信記了那麼多的海外風光要給你看，你居然是連看也不看就丟一邊的。”
　　“哈。”真田龍政輕笑一聲，拿檜扇掩了的面頰卻看不到神情。他本是側身站起，此刻也未轉身看向室外，反而微微偏首向了內側，淡淡道，“那些風光，由你親自講來給我聽，豈不是更好？”
　　神無月低低一笑，舉步走入室內。案後睽違了近十一年之久的身影熟悉得一如昨日，恍似從未曾離開。真田龍政依然沒有回頭，神無月也沒有言語，只是一步一步走到案前，繞過案几，走到真田龍政身後，伸手覆在真田龍政扶在案上的左手上：
　　“我回來了……”
　　他低聲說。秋空雨後的陽光破開雲層，透過半捲的竹簾灑落下來，將佇立的人影、案几映落一地斑駁。
　　神無月手指慢慢收攏、握緊——
　　他知道，這一次握住了，他再也不會放開。

花月汐殤/2011.3.14

——下部完——

　　後記：
　　《東風舞》的出現，其實是源於番外中的幾篇——也就是說，有幾篇番外是早於正文出現的。本來只是寫單篇，但出於設定控的習性，寫短篇單篇時也會忍不住下意識在腦中想：這個故事應該是發生在什麼樣的大背景下、應該是他們的經歷中的哪一段時間、周邊的人際關係、政治局面……等等，這樣三四篇寫下來，雖然在文中未必會涉及這些設定，可事實上每一篇的背景都是一脈相承的，而幾篇下來，整個背景、人際便也已差不多構思完整，於是便不由想，不如乾脆把這一段“歷史風雲”記下來吧？本來看劇，就是對他們當年的那段歷史充滿了遐想啊。再加上——想要在不改變原劇劇情的基礎上，讓大家得到幸福，於是便有了《東風舞》。
　　寫上部是比較愉快的，故事本身的進程是在相遇、相識，進而逐漸相知的過程中的，而且距離東瀛線結束的時間還比較短，有不少一起花癡東瀛線的朋友在，一邊寫，一邊能快樂地交流討論。下部便寫得比較痛苦了，故事進行到接近正劇進程，面對動蕩、明知的別離，文本身便各種糾結，而離東瀛線結束的時間久了，還有興趣的人也越來越少，在極度的冷清之中，經常會忍不住問自己：究竟寫來貼來做什麼？有幾個人有興趣看呢？
　　寫的過程中是數次想要罷筆，最終居然能堅持到完坑，是因為當初曾經承諾過這篇絕對不坑，同時為了心底那點執念——要在不改變原劇劇情的基礎上讓大家得到幸福，要寫出結局。另外也是回報一直到現在還在繼續看著、支持著的那幾位吧。
　　想來可能不會再有什麼興致開什麼坑或承諾平什麼坑了吧？鑒於除了龍宿外，從來萌不上什麼當檔大紅大紫的人，起不了給當檔人物寫文的興致，本來就不太紅的角色、冷門的ＣＰ，總是在時過境遷後才寫，文中又什麼流行因素都沒有，收場要如何慘澹不想也知。於是何苦來哉呢。

花月汐殤/201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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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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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樓發表於: 2011-04-16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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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錄：部分設定相關】
　　【玖】關於推舉京極鬼彥領兵：東瀛線後期的時候，岩堂曾了悟真田龍政爲何要推舉京極鬼彥第一波進攻中原，原來是將他的心腹大將調離。這個推想本身沒問題，但對於真田龍政推舉這一點我卻覺疑問——真田龍政與岩堂之間明爭暗鬥，如果是真田龍政推薦，岩堂豈會不疑其他？京極鬼彥是岩堂的人啊，爲什麽真田龍政要推舉他？岩堂也應是個老狐貍的人物，真的會毫無疑慮地聽從太宰的建議？於是，還是決定，另外找一個推舉的方式——也即的確是太宰的意思、太宰的計算，但推舉人不能是他。
　　【拾】關於幻雲齋眾人對莫召奴的稱呼：個人認為幻雲齋等人稱呼“莫召奴”太不合理。別人稱呼“莫召奴”倒也罷了，自己人或朋友，尊重他自己改換的名字；可幻雲齋那一群鬼祭舊部，恨莫召奴入骨，莫召奴與他們相識相處的時候並非名爲莫召奴，那麼，一則，他們怎會知道現在他叫“莫召奴”？二則，縱使知道，他們又為何還會尊重莫召奴的意願而用這個名字來稱呼他？因此，本文中依然讓他們稱呼“花座召奴”。
　　【拾壹】關於風間始攔轎之事：很明顯，我把伊達我流刪了。其實從下部開始考慮過很多次，伊達我流的線怎麼辦？伊達我流攔太宰這段十分有愛，不寫出來不甘心。可如果寫，事實上伊達我流雖然是東瀛出身在東瀛也有過戲份，但——實際上他的線是屬於中原的。在東瀛的這一場風雲際會中，他是閒筆。他和劍聖都不真正屬於這條線。那麼如果寫了這段，寫了伊達，那日後伊達的狀況呢？交代還是不交代？不交代，這就是個多餘的人物多餘的閒筆；交代——那是開玩笑，他根本不在東瀛這條線裡。要說冒出一個人沒後文，雖然大概沒人會在同人裡深究，可我不喜歡。一個橫樑黃羽就已經讓我很鬱悶了，我可不想再加一個伊達。於是怎麼辦呢？乾脆換人。這裡有一個在某方面起重要作用的原創人物，正好放到他身上。不過呢，攔路的事情雖然還是同樣的事情，可風間始的性格和伊達我流還是有很大不同的。
　　【拾貳】關於太宰給源的書信“理智到幾乎冷淡”的問題：劇中太宰那封書信什麼筆調無人知曉，寫到這裡，設定這封書信的筆調的時候，也想了一會兒，依然想不出劇中該是什麼筆調。不過文中自然就是作者設定了。這樣設定的原因有二：一，這封書信是由淵姬轉交的，且必然要淵姬先過目，才能令淵姬轉交，所以我不認為在這樣的信中流露什麼感情會有什麼好處；二，既然決定放手，那就不要再牽著源，放手就放得徹底，給源最徹底的選擇機會，若是源希望海闊天空四海逍遙，那麼就不要在最後用感情給他牽絆，所以這封書信莫若冷淡。因此冷淡不是無情，反而是更有情。源自然也清楚這點。
　　【拾叁】關於冬季的“春櫻”：寫到良峰貞義刺莫召奴這一段時才注意到，東瀛政變乃是冬天，而劇中那滿園的春櫻是怎麼一回事？霹靂的時間與季節一向是浮雲，可這文裡卻時時交代年代與月份季節的，寫到文裡便忽略不掉這個矛盾了。去掉櫻花連我自己都不甘心——那是何其美妙的一個場景，於是衹得想說辭來圓它。
　　【拾肆】關於“中務少輔”與傳喚拳皇：東瀛線最讓我窘迫的大約便是這兩處了——太宰官復“少輔”與在天皇御座前直接把拳皇叫了進來。東瀛並無“太宰”之職，但從劇中可看出，基本等於左大臣，所以本文設定是廢左大臣職而設太宰職。左大臣是“三公”之一，正二位，而少輔……有“少輔”職的幾省，其中中務少輔是從五位上，其他七省少輔皆為從五位下。由左大臣到少輔職之間怕有上百官員，劇中竟由太宰直接跳到了少輔職，還可以令“少輔”跳過內大臣等上百官員與太政、太宰平起平坐參與僅有三人的御前議事，實在令人黑線滾滾。但這一段是“真田少輔”已無從改變，因此只得由倚重度上去加以解釋。而在天皇面前，不經傳喚，直接把拳皇叫入這點我也實在接受無能——雖然日本皇權的威嚴與我國古代朝廷無法相比，但這也太過分了。
　　【拾伍】關於御行者迴歸前秀瀧對服御關係的所知：秀瀧是不知道服部和御行者的感情與關係的。“同儕迴歸，想來神風營大將應是十分欣喜，他幾乎可以想見今夜神風營的歡騰。”她所知的只是如此，同儕、舊部、好友。所以她覺得當晚神風營會很熱鬧，可只怕當晚服部根本不會帶御行者去神風營，笑。感情不是掛在嘴上的事。若是兩個人在一起，那麼從行跡中或許還能讓秀瀧看出什麼，但秀瀧官任太政，與服部開始有公事上的交往時，卻已是御行者“死後”，心裡有再多的感情再多的思念也好，服部也不會是把思念什麼的掛嘴上給人看、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有多愛誰的人。而真田龍政、神飛、玉藻等等，也沒有人是無聊閒話他人感情事的人。同時，御行者也同樣不會沒事給人講自己的感情事，神無月同樣不會三姑六婆，因此莫召奴也不知身邊同行的這陰陽師和遠在京都的大將到底什麼關係。因此也沒可能給秀瀧說什麼。於是，秀瀧是真的不清楚這對的關係。
　　【拾陸】關於神無月的信：曾經聽過一首歌，詞曲都不記得了，但歌詞中有幾句的大致意思卻印象深刻——大體是：我收好你寄來的每一封信，卻不願打開它們，等到你回來，我們再一起觀看。聽的時候大為感觸，所以《東風舞》剛開始寫，便已決定結尾了。就歌詞來說，普通的分別是不會如此的，如此的做法想法毋寧說是一種祈禱；而就文來說，卻又是另外的想法。早在上部津平大撤退之役時太宰便曾說過“我從不願意放棄希望”，其實整部文、包括數個番外，塑造的太宰的特質之一便是“從不願意放棄希望”，哪怕也“從不吝做最壞打算”，在源的事情上也同樣。不曾放棄希望，但同時，若源真的永遠也不再回來，那也不必讓紙上的音信來徒惹心緒。所以這其實是解釋了，為什麼服部一直不知道御行者還活著——秀瀧從莫召奴的信裡知道了御行者遇救，可她不清楚御行者和服部的關係，而御行者傷勢未明、海上意外重重，能不能回來完全未知，秀瀧沒必要特地給誰說；而太宰，在御行者回來之前，並不知道。於是這便牽涉另外一個問題：太宰不看信，就不怕信裡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給錯過、耽誤嗎？——這其實是沒有可能的。因為如果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讓太宰知曉的，便根本不會用這種方式傳信。海上的意外重重，當初日本派遣遣唐使，多少人覆亡在大海之中，那還是如此短短的一段海路，更何況源他們是一路航行到遠洋。商船上又不是他們那種功體絕世的人，因為意外中斷、改變行程甚或遇難都未可知，信能不能送到完全是未定之天，若有什麼重大事件，怎敢用商船帶送。看到這種送信方式，也就知道不會有至關緊要的事了。其實文中已有一個暗示，前文提到神無月是每半年送一次信，以時間論，他送出的至少也該有二十封信了，可太宰那裡的卻只是“數封書信”，也就是說，其實有一大半都是沒有送到的。

　　【附錄：部分相關感評】
　　◆◆··········■

　　【壹◎取文詔】
　　本文中心築情巢取文詔時莫召奴對太宰的態度比起片中，戒備的程度少了不少，而相知相惜的成分增添了一些。原因主要是由於這篇里兩人當年相遇時所發生的事情。
　　在霹靂所出《莫召奴寫真》里曾說莫召奴是受到東瀛第一智者真田龍政的指點，盜取文詔——這一點是很讓人捧頰的，可也是和劇中矛盾的：如果是受太宰指點而想到盜文詔，那兩人見面時莫召奴對太宰的戒惕程度就不會如此之深。可太宰一句“久違了”又明明顯示兩人曾經見過面——其實這點解釋起來，可能最合理的是兩人都是統治階層中的人，朝堂、幕府……等等之中偶見一面十分正常，可這樣……好沒意思啊……——我承認，我腦子里對於《寫真》中讓人捧頰的設定還是舍不下。可盜文詔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讓太宰來指點莫召奴，那就又實在委屈了莫召奴的智慧與決意，所以設計成在莫召奴還是孩子的時候與太宰相遇——莫召奴再不凡，在少年時得“東瀛第一智者”提點一下怎么也不至於委屈了他，而雖然不是直接，可間接來說，也可以說是對未來莫召奴以自身意志盜取文詔起了一定作用，可以略合《寫真》中令人（好吧，令我）翻滾的設定。
　　不過這樣一來，莫召奴對太宰應該就會多一層相知與欣賞，所以再度會面時，戒備雖然還依然會戒備，但比劇中的程度就淡了。

　　※※※※※※※※※※※※※※※※※※※※※※※※※※※※※※

　　【貳◎預言與傳說中的BOSS】
　　龍飯又關心惜浪預言頂的，大約在開疆初期都曾看過一個預言——真田龍政是BOSS，而且還害了龍宿，笑。
　　究竟是謠言，還是曾有過如此設定後來改了設定？時至今日，從各種渠道消息看來顯然是謠言。不過還是記一下當初與人討論時自己的看法吧：
　　我認為——自然，只是我認為而已——太宰當初在雷霆只露過一面而已，就那一丁點戲份，編劇如果想要增加戲劇刺激性，用東瀛第一智者和中原鬥，那么忽略《雷霆》而讓太宰成為大BOSS自然是完全可能而且觀眾基本不會有多少心理障礙的——不包括我。可如果哪怕曾經只是有那一點點的戲份，編劇也不想改變人物最重要的特質的話，那太宰就不會是侵華真正的幕後黑手。
　　雷霆到神州的戲我是順著看的，并非看過神州之後回頭補雷霆。所以早在東瀛本土線正式被扯出、太宰還沒出場前，我就曾經說過：“我不認為真田龍政真的會想侵華。”那時太宰還沒出場，現在的三弦到底要怎樣塑造他還沒有人知道。既然沒出場，也就無所謂萌不萌，我會那樣認為單純就是因為《雷霆》。像莫召奴說的，真田一族在東瀛有極大的影響力，可太宰一直沒有加入哪一方去爭奪天下，也如莫召奴說過，事實上，岩堂、太宰他們根本可以不需要文詔。對他們來說，即使沒有文詔，也并不妨礙爭霸東瀛，可太宰還是來取文詔了，那是爲了什麽？儘快一統東瀛，還東瀛和平。他扶持岩堂的理由、他并未強取文詔、他對赤鬼等三人的處置、對莫召奴的態度……——我有理由相信，他在意的是東瀛的和平強盛、是東瀛的利益，同時也根本不是那種什麽武士道精神過剩、軍國主義的人。自然，他不是什麽“大仁大義”的“好人”——普通意義上的“好人”根本不能入政壇，更遑論掌控政局了（又想起諸葛先生的要“比奸臣更奸”、要做“‘奸’的忠臣”了），該犧牲、取捨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手軟。可他更不是急功近利、好大喜功、頭腦發熱的人，這樣的人，不會膨脹到以為侵略中原會對東瀛百姓有什麽好處，不可能會想要主動入侵中原。
　　其實直到犬若丸他們進軍中原，東瀛中原線展開，都還不是三弦接手，只有東瀛本土線展開才是三弦的手筆，我很感謝他沒有改變雷霆太宰的特質。
　　而說一直以來東瀛在中原安插的人員——其中有些bug實在解釋不清，可單以安插人員、搞些地下工作來說……回到現實中，我們都很清楚，這是每個國家都在做且必須做的事情。

　　※※※※※※※※※※※※※※※※※※※※※※※※※※※※※※

　　【叁◎名臣與俠】
　　看劇時一直都覺得，源和莫召奴是很相似的人。本質上，他們都不適合朝堂，或者說，他們都不適合做領導。
　　我對莫召奴要去救草一色之前對丸太郎說的那番話是很有感觸的，在對於誰對落日故鄉更重要、在落日故鄉整體利益之下如何取決，雖然還未成熟，但是已經是落日故鄉“領導者”的丸太郎咬牙說出了即使犧牲草一色也可以，而對此，莫召奴加以讚揚，但是卻依然要選擇去救草一色，因為他“從來就不是一名領導者”。
　　我覺得，俠和名臣、領袖，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哪怕他們很淸楚如何取捨才是能保存更多人更大利益的方式，可他們還是無法選擇犧牲他人，而作為領袖或名臣，他們則必須選取更多人的利益那一方，哪怕要污了自己的雙手。
　　這點，我覺得神無月和莫召奴是一樣的。即便作為源武藏，他知道要如何選擇、犧牲，入修羅場，可那只是覺悟，而違背他的本心。我總覺得如果調換一下，如果當時是神無月處在莫召奴的位置上，他也會是和莫召奴同樣的作法。
　　所以本質上，源和莫是一類人。
　　這種人總是令人感動、令人熱血的。可同樣也因此，“俠”從來無法成為推動社會、支撐國家的主力。
　　而太宰和秀瀧是有相類似的地方的。在源和莫離開後，他們所設計的局，是很淸楚神風營某些人可能會犧牲掉的——會是誰犧牲，他們可能也不淸楚，但既然讓拳皇去鬧事，那犧牲就不可避免，劇中是伊藤，但在此之前，誰也不知究竟會是誰，玉藻也完全有可能，他們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大約像服部、神飛這種等級的應該不至於犧牲。這樣的計劃，源、莫召奴幹不來，但是他們就必須做，以最小的犧牲來換取整個國度最大的利益，於是哪怕污了自己的手也要做。這點上，早中期素還真也是同樣。
　　如果犧牲自己可以獲得最好的結果，那麼他們四個都會不吝於犧牲自己；可如果是要犧牲割捨己方的一些人才能獲得最好的結果，那麼源和莫就很難做得到。大約就是這樣的差別。
　　如果只是單純的江湖世界，俠或許就夠了，可一旦涉及國家、政治，太宰秀瀧這樣的，才是最重要的中流砥柱。

　　※※※※※※※※※※※※※※※※※※※※※※※※※※※※※※

　　【肆◎伊藤之死】
　　第二次寫太宰彈琴固然是我想看太宰彈琴……不過更重要的是，放在神風營遇襲這件事中，是想委婉地表達並提醒一下太宰與這件事的關聯。
　　拳皇襲擊神風營是太宰的計畫，這一次襲擊的用意是立威。既然是立威，那自然也有只傷不殺的可能，反正目的只是立威而已。可是太宰至於會天真到以為事情就一定會出現這麼美好的結局麼？當然不可能。立威固然有可能只傷不殺而立威，但也有可能殺一二人以立威，這兩種情況應該都是在太宰預計中的，換言之，這件事情上，他已經做好了會有人犧牲的準備——其實連源也知道：“真田龍政的目標到底是什麼？”“用最少的犧牲，完成東瀛政權的轉移。”犧牲肯定不可避免，對這樣的事情源和莫都清楚也理解，就像莫召奴會對丸太郎當時寧可犧牲草一色的決斷表示欣慰一樣。可同時，他們也很難做得到。就如上面說過，這就是“俠”與“名臣”的區別吧。
　　會不會有人死，死的會是誰，這點並無法確定，但有兩點，太宰卻是應該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一，死的人不會多，高級武衛最多一到二人；二，服部神飛肯定不會死。拳皇的用意是立威，太宰給他的誘餌本來就是統領神風營，立威最多殺一二人足矣，再殺多了，天皇那邊說不過去，而且把自己未來的優秀手下都給殺了，拳皇又不是傻瓜。這殺的一二人又絕不會是神飛服部——這兩人是中將，殿上人的身份，殺少將朝廷還可以睜隻眼閉隻眼，殺了中將，朝廷就算是為了面子也沒法忍了。拳皇只是表面粗豪，實則心機深沉通透時局，這樣的關節他不會想不透。

　　※※※※※※※※※※※※※※※※※※※※※※※※※※※※※※

　　【伍◎關於劇情小說】
　　看到人回MV的一個帖子裡的話時，不由倍覺感慨。繁華落盡，物流人散，別說千百年後誰還記得誰，就是這短短兩年之隔，當初一起萌東瀛、一起萌太宰的人，現在還剩下誰呢？
　　再也不復聽提及，再也不復見興沖沖地跑來談論。
　　如果自己不是一直在寫，這個感情反而更加一點一滴囤積起來，是否也是如此？
　　又或許不會，畢竟本命不是牆頭，藏在心裡的情感，是抹也抹不去的。
　　其實在開始寫第二部時，就清楚地知道，從第二部中間起，絕對不會“好看”，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看。一則，距離他們戲份結束時間久了，本來就不是超人氣角色，本來就是小眾，隔了一兩年，自然更是冷落；二則，從那時開始，就是劇情——要看劇情看片子就好了，何必來看同人呢——最起碼，我知道，我是肯定不樂意看的。所以開始第二部的時候，也就一直在想，怎麼辦？改還是略？還是繼續寫別人不要看、自己想抓狂的劇情小說？
　　改的話，一則我是原劇派，不想改變原劇情節；二則，也是最重要的，不合寫這篇文的初衷。我想要的是，在不改變原劇的情況下，而讓大家獲得幸福——因為只有在不動原劇情、完全在原劇情的基礎上，而獲得幸福，才更可以讓自己恍然覺得，這些人，即使在原劇裡，也是這樣生活著了吧？
　　略自然簡單，也省了自己寫得鬱悶。但是又和自己的理念原則不符——即便是同人，既然已經寫了長篇了，那麼就應該是完整的一部小說。即使沒有看過原劇，不知道原劇情節，看到的也應該是一部完整的小說。前因後果、情節發展，該有的都不能少。這是我對寫、或看長篇小說的龜毛的怪癖。於是也不能直接跳過去。
　　於是便是這樣了，自己寫得痛苦，別人看得無聊。
　　因此，對於一直到現在還在支持、還能看下去的朋友，真的是無上地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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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樓發表於: 2011-04-16 10:3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　攜

　　“你的茶，泡得比岩堂更好。”
　　“你飲過他泡的茶嗎？”
　　“無。”真田龍政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我知曉他很想毒死我。”
　　穩如磐石執著杯盞的手微微一震，但已經起身走向門側的真田龍政卻未能看到。直到很久很久以後，他們無意間一次談起，真田龍政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曾有一時說漏了嘴。
　　——真田龍政從來不曾說過他處境的艱危。雖然無論是神無月還是良峰秀瀧都清楚，但真田龍政從未自己言及。
　　和室的燭燈光透過茜紗燈罩幽幽散射開來，投到絹繡的屏風上，慢慢暈開，和室中一點一點幽柔的黃。良峰秀瀧慢慢端起茶盞，緩緩啜了一口。那不是她真實的手的模樣，但已再度如磐石般穩定。
　　從最混亂的時局中挽東瀛於將傾，最快的時限內平定戰亂，東奔西走夙夜不寐重建戰後土地，回到朝中尚要置身一周鬼蜮，步步為營，小心設防——臺面下的刺殺實際上從未曾少，她還清楚記得她第一次和真田龍政結識，正是因為刺客。
　　輕笑一聲，良峰秀瀧放下手中茶杯，望向真田龍政方向。
　　真田龍政正站在門扉內側，透過洞開的門扉、清致的檐廊望著戶外。細膩的雪霰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纖小得有如沙塵，在漆黑的夜色中閃著一點一點晶瑩雪白的光。
　　“落雪了。”真田龍政這樣說。
　　和室的燈光投在他身上。黑底描金盤繡的衣袍襯著他如珍珠般瑩潤的一絲絲銀髮，暈黃的燈光為他染上一層淡淡的黃暈，門外細雪的柔光又再映出一層晶瑩的白，靜靜地站在門內的真田龍政竟似一時繚亂了光澤，帶出一圈一圈優雅的靜。
　　良峰秀瀧便這樣望著他。幾根銀髮勾在肩頭針繡盤飾間，不能自由地滑落下去，便隨著肩上的光澤微微朦朧了形影。
　　天下間誰的肩頭都可以鬆下來，唯有這個人不可以。只要東瀛還在的一天，或是他還在的一天。東瀛萬千生民的福祉，便繫在了這一雙肩上。良峰秀瀧微微閉了閉目。在岩堂宗則身邊，虛以委蛇，打點精神，小心應對，細心周旋，只一段時間，她已感覺疲憊，但有人，卻一直如此周旋了下來。歸隱田園，是很美好的生活吧。他們都不棧戀富貴、也不傾慕權位。可惜，這世上有的人能放，有的人卻不能。他們注定是要在政局中打滾的人，無論是他，或她。
　　“京都每年都會落雪，只是明年的雪，與今年又不同了。”
　　“希望京都每一年的雪，都是這般雪白。”
　　如今岩堂宗則終於倒下，她成為太政大臣，終於能稍微鬆口氣的不止是東瀛，真田龍政也終於能稍微輕鬆些了吧。這樣想著，她正想要站起身來，真田龍政卻已轉過身來，剛好也向她望來：
　　“看到你，我真為莫召奴惋惜。”
　　“咳。”她輕咳一聲，慢慢垂下眼簾，“我是良峰貞義。”
　　是的，良峰貞義。
　　落在衣裾上的手不是自己的真實模樣，露在外面的面容不是自己的本來面目，但現在，她是良峰貞義。無論是她的名字、她的身份、她的心。“良峰秀瀧”只是已葬的曾經，“良峰貞義”才是能夠站在這裡與這個人比肩、共同撐起這一片東瀛天空的人。
　　“也是新一任的太政大臣。”
　　唯有“良峰貞義”。
　　“何必客套呢，真田太宰。”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門前，站到真田龍政身邊，同樣抬目向外望去。
　　細膩的柔雪隨風飄送，輕輕灑落一些上他們肩頭。
　　他們正踩著同一片土地，仰望同一片天空，並肩沐浴同一場雪，擔起同一片社稷……
　　
　　“如今，我只是良峰貞義。”

　　——太宰·真田龍政。
　　——太政·良峰貞義……

花月汐殤/2008.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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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85)

255樓發表於: 2011-04-16 10: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　巫祭

　　這是承和十年的事情。

　　秋末的寒氣染著山野、村落，蒼灰色的天空沒有陽光，枯梗敗葉積在村外小道的邊上，在這樣寒風颯颯的天裡，人們多少有些不願出門，縮頸攏袖地偎在簷下，卻又三五成群、神情沉重甚至惶然地小聲議論著什麼。
　　就是在這樣的入暮時分，村東頭野村老人的家被兩個人敲開了院門。
　　兩個人都是男子，一名一身紫衣，紫色的頭髮，容貌沉毅而又溫和；一名穿著筱青襲色的衫子，珍珠白色的長髮，容顏溫潤如玉，氣色卻似乎不是太好。兩個人衣上都沒有紋家徽，但看氣度，怎樣也不像是山野村人。
　　野村老人愣了一愣，那紫衣男子已溫言笑道：“老丈，我們路經這裡，錯過了宿頭，不知能否在老丈家借宿一晚？”
　　野村老人略微遲疑了一下。這是一個很小很封閉的村落，村民的房子大多都不大，他家算是村內比較富庶的一家，有一層的閣樓，如果說比較能有余房供人住的，大約也就是他家了。這兩人想來也是略微打量了一下村落情況，才選了他家。
　　這些日村裡有事，他心裡正煩，本不太想應允，但看那紫衣男子溫和懇請的樣子，又不太忍心拒絕。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拉開院門，讓兩人走了進來。
　　走進房間看得愈發清楚，那筱靑衣衫的男子氣色確實不佳，似是抱恙在身，但舉止倒是從容，沖他微微欠身表示感謝。而那氣度，在燈下看來，就更是不凡了。
　　進到野村老人為他們備出的房間，拉上房門，筱靑衣衫的男子身子才微微一晃。紫衣男子伸手將他扶住，問道：“你覺得如何？”
　　“無妨。”
　　紫衣男子扶他在榻上坐下，作勢一歎：“你可知這幾日我聽的最多的是哪兩個字？”
　　筱靑衣衫的男子被他逗得一樂，眸光一轉，隱隱含笑：“喔，那我下次會記得改說‘無礙’的。”
　　“哈！”

　　這兩個人，野村老人看得出不凡，卻無法知不凡到了何種程度。這兩個人的名字若是說出，那是整個東瀛都要爲之震顫的——軍神源武藏，太宰真田龍政，東瀛文武實權第一人，也是東瀛武道第一神話與東瀛第一智者。野村老人只怕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收留的會是這樣兩個人。
　　這是在真田龍政中“千機”之毒後，二人前往神野山的路上（詳見《櫻縶》）。他們二人平素的功體雖是寒暑不侵，但以真田龍政如今的狀況，自然不宜露宿。況且他們本也不是會放著村落而餐風露宿的人。
　　“你先休息一下吧。”笑了一聲，源武藏扶真田龍政躺下。
　　真田龍政微微一笑，也不逞強，逕自閉上眼睛。

　　□□□□□□□□□□□□□□□□□□□□□□□□□

　　醒來時，天色已經全黑。真田龍政微微蹙蹙眉，他並不是自然醒來的，而是被樓下傳來的細細碎碎的嗚咽哭泣與說話聲吵醒，醒來後這聲音便聽得更是清楚。
　　循樓梯下來，便看到收留了他們的野村老人和其他幾個村民一起說著話，都是神色悲愴或惶然，村民裡有個女子，哭聲便是由她發出。
　　真田龍政心中略微奇怪了一下，這個時間源武藏去了哪裡？卻也無暇追究這個問題，現下只能先探尋安慰村民，瞭解發生何事。
　　他本就是壱岐領主，九州島統帥，天皇迴歸後官拜太宰，查案斷獄不計其數，對村民來說，他雖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但為上位者自然而然的氣派、問話的技巧，卻讓村民輕易向他吐實。
　　從夾雜著斷續抽泣與惶然的言語中，真田龍政很快理清原委，與東瀛很多村子一樣，擁有自己的傳說與祭典，越是這樣封閉的村落，傳說的力量越大，對祭典的重視越強烈。
　　這是個擁有“鬼門”傳說的村子。
　　村民們相信，他們的村子守護著鬼門，每年一度的祭典封印鬼門，每十年一次的大巫祭更是重中之重。若是祭典無法正常舉行，百鬼將出。然而，兩日後便是十年的大巫祭，他們的巫女日前卻失蹤了。
　　沒有巫女獻上祭舞，祭典無法舉行。如果祭典無法舉行，鬼門就會開啟。然而他們尋遍了村裡、山裡每個角落，卻也沒有尋到巫女的蹤跡。末日的惶惑恐懼與悲傷籠罩村民每個人頭頂。
　　瞭解了事件，真田龍政卻也無能為力，只能溫言安慰村民，先讓他們安定心神去休息，明日再仔細尋找。夜闌人靜，村民漸漸散去，回到自己的屋中，真田龍政倚榻坐了，望著屋子的一角，忽道：
　　“是你在作祟？”
　　他望著的地方有一個角櫃，櫃上的一格放著一個神樂鈴，五色緒紮系著，緒子蜿蜒垂了一段在格下。
　　屋角寂然無聲。但隔了一會兒，一條人影漸漸浮現。
　　那是一名女子，白色的上著，緋色的捻襠袴，長長的黑髮在腰後用尺丈束著，雖然沒有著千早，衣飾的特點卻已十分分明，容顏很年輕，靜靜地望著他。神樂鈴的五色緒展開垂落下來，現出幾個不清晰的字：“你怎會知道？”
　　真田龍政淡淡一笑：“如果是現實，源怎會不在。”
　　女子一言不發，依然靜靜地望著他，眸子裡沒有一絲情緒。
　　“可以說明原委麼？”
　　“……”
　　真田龍政略微有些皺眉：“你讓我看了這些，卻又不想說明嗎？”
　　女子依然沉默，飄忽的形影在角櫃前隱隱約約。就這樣毫無情緒地看了真田龍政半晌，忽然向後一退，白衣緋袴的身影便淡淡地似要消失在櫃中了。
　　真田龍政一皺眉，伸手一挽，卻挽了個空。周圍驟然大放光明，真田龍政霍然睜開眼睛，四下安安靜靜的，雖然沒有陽光，但已是清晨了。
　　夢中的情景歷歷在目，真田龍政緩緩坐起身來，一手撫住心口。胸肺間有些悸痛，額上一層冷汗，“千機”的毒素已為源武藏逼出大半，剩下的毒素傷不了他的性命，但對身體的負擔卻著實不小。
　　不過源武藏端著早飯進來的時候，真田龍政已無異狀。喝著鄉間清淡的白粥，真田龍政望著窗外椏杈的枯枝，忽然說道：“源，再住一天吧。”
　　“哦？”源武藏轉目笑了一笑，“發現了什麼？”
　　“這麼……如果我說見到了女鬼——”
　　“哦？美麗麼？”
　　“哈……”
　　兩人輕笑打趣著，源武藏抬頭望向窗外時的眼眸卻斂了笑意。
　　——這個地方有些不對勁。這在他剛一入村便隱隱感覺到了。
　　陰冷。
　　不是因為陰天沒有陽光，而是能讓他感覺有些冷意，這已足夠異常。莫說這裡只是中南部的秋末，便算是北部的冰原冰天雪地中，他的功體也不該有此感覺。
　　如今真田龍政的身體狀況，應該發現不了這一點。但開口要求多做停留，只怕真田龍政已遇到比“感覺”更真切的異常了。

　　——女鬼嗎？
　　源武藏隱隱苦笑。他似乎生來是百鬼避忌的體質，出生至現在，還從未見過鬼[注1]。

　　□□□□□□□□□□□□□□□□□□□□□□□□□

　　再一次陷入虛幻的世界中，是被鈴聲引入的。一聲，一聲，頻率很低，而又有固定的節奏。真田龍政聽得出這鈴聲的音質，那是神社專用的神樂鈴。
　　看過去的時候，周圍已沒有家具，四下只是一團的黑，看不出在黑中有什麼。白衣緋袴的女子靜靜地站在黑暗裡，幽黑的眸子看著他。然後一轉身，慢慢在黑暗中向前走去。
　　真田龍政暗暗歎了口氣，跟著走了過去。
　　黑暗的甬道中似乎有著什麼比周圍黑暗更深黑色一些的煙氣流動，走出黑暗時，已是村子的外圍。天空烏雲密佈，雲湧得似有些異樣的生物欲出一般。壓得低低的天空下，落光樹葉的枯樹枝幹椏杈著，奇形怪狀得令人不適。女子停了下來，上白下紅的身影在深灰色的濃雲與枯樹前很是醒目。
　　真田龍政卻沒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路徑的側邊，一株楝樹邊上約四五米的地方，有一個微微隆起的土堆，泥土帶著些新翻的色澤，半截神樂鈴露出土堆。
　　“你在這裡？”真田龍政問她。
　　女子沒有回答。
　　她靜靜地站在雲幕下，慢慢地抬起手來，指向一個方向。
　　——東北，艮位。
　　真田龍政循著她的手指望去，在她指尖所對的方向，雲團密集得有如實體，湧動著、擠壓著，然後一道裂縫在雲團中間緩緩打開，一堆奇異的、形狀可怖的生物從裂縫中露出手、臉來。
　　“百鬼？”
　　仿佛呼應著真田龍政的語聲，鬼怪們競相擁擠著向裂縫擠來，一隻、兩隻、三隻……隨著裂縫的加大，不斷地有鬼怪擠出，當裂縫完全張開後，無數的、難以名述的奇形惡鬼呼啦啦飛出，遮天蔽日，帶著風聲，從真田龍政身邊飛速掠過，激得真田龍政衣袂髪絲獵獵飛揚。
　　真田龍政微一皺眉。百鬼盤繞，他卻泰然平靜，只是跟著轉過身，放眼望去。眼前已倏忽換了場景，四面曠野，斷壁殘垣，滿街滿野的屍骸白骨，鬼怪們奇異地囂笑著，四下盤旋，有的還正咀嚼著溫熱的屍身。
　　真田龍政默然看了一會兒，再度回轉身來。眼前場景又已霍然變回，雲團依然密集如實體，一道裂縫正出現在雲團上，似欲漸漸打開。
　　鈴聲響起，那女子的手上已多出了一把蝙蝠扇、一支神樂鈴，深灰無色的背景下，白衣緋袴的身影慢慢跳起一支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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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睜開眼睛，真田龍政忍不住苦笑了一笑。連續兩夜未能安睡，以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有些辛苦。一手撐住發脹的額角，真田龍政緩緩起身，走下樓去。
　　源武藏果然正在樓下。今日已是祭典的正日，巫女卻還未尋到，村子已經一片愁雲慘霧，以源武藏的性子，自然不可能無動於衷，免不了在下面安慰村民。
　　看到真田龍政下來，源武藏沖他苦笑了一下。他雖然在盡力安撫，但長久以來對傳說的信仰，村民這時已惶惶如滅頂，又哪裡能夠安慰得了。
　　真田龍政看源武藏一眼，心中更想苦笑，卻沒說什麼，徑直走到野村老人面前，問道：
　　“巫女失蹤了，樂師應該還在吧？”

　　□□□□□□□□□□□□□□□□□□□□□□□□□

　　肌襦袢、長襦袢、赤掛衿、白衣、緋袴，看著真田龍政一件件換衫，源武藏實在憋笑憋得有些肚子痛。他實在從未想過有一日竟會看到真田龍政穿女裝，若是這一事讓京都那些恨他的大人們知道了……
　　源武藏心中笑得難言，面上卻又不敢露出，這一刻的辛苦竟是讓他覺得平生未嘗。
　　從鏡中看到源武藏異樣的神情，真田龍政大約也猜得出他這時什麼心理，懶懶地白他一眼，也懶得和他生氣。從桌上擺著一列的胭脂、花膏望過去，東瀛的太宰大人淡然地採取了無視態度，直接取過“木神”之冠[注2]，散下頭髮，戴了上去。
　　他的容貌本極溫潤好看，此刻毒傷中，臉色甚是蒼白，頭髮解散後，順著頰側滑落下來，襯著蒼白而秀雅的五官、碧綠的“木神”，竟是說不出的美麗。
　　源武藏心中一動，忽然沒了想笑的心思，看著他的動作，問道：“你真的會跳這地方的祭舞？”
　　真田龍政輕輕一歎，取了素紗千早：“我希望我不會。”

　　事實上，作為侍奉神靈的神子[注3]，巫女的裝束在襯托性別特點方面並不突出。若不著前天冠或飾簪，真讓全然不瞭解東瀛的他國人看了，大約也很難辨清這是男子還是女性的衣裝，只是白色與緋色搭配明麗的顏色，與千早那薄紗的質料詮釋了一些女性的柔婉。
　　穿上千早，取過蝙蝠扇與神樂鈴，真田龍政看了源武藏一眼，忽然欠身一笑：“有勞軍神大人護守了。”
　　“哈。”輕笑一聲，將方才一瞬間的發呆掩飾過去，源武藏略微蹙起了眉。
　　——看起來，這場祭典怕還會有變故。
　　真田龍政從不做無謂的交代，方才那一句雖有侃笑，卻也不會無因。

　　□□□□□□□□□□□□□□□□□□□□□□□□□

　　二人出來的時候，野村老人看著真田龍政張了張口，沒能發出聲音。跟在他身後的一個村民嘴裡咕噥了一聲，心裡嘀咕著：這外面城裡來的人都怎麼長的，穿起來竟神仙似的好看。
　　不過真田龍政卻沒有前往舉行祭儀的地點。在野村老人一迭聲的“走錯了”、“應該往這邊”之類的焦急的言語中，真田龍政恍若未聞，徑自帶著眾人向村外走去。
　　村民們既惶惑又著急，卻又攔不住他，只得一路地直跟到了村子的邊緣。蒼灰色的天空壓在村子的邊角，地平線近得令人有些恍惚，枯樹椏杈著似乎能直接捅破天空。
　　真田龍政停了下來。
　　他這時正站在一株已經落盡了樹葉的楝樹旁，腳旁有一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堆。真田龍政緩緩蹲下身，察看了一眼，抬頭望向源武藏與村民：“這裡，挖一下吧。”
　　村民滿腹疑惑，但真田龍政久在上位的威壓氣魄，卻讓村民下意識地已乖乖找來鐵鍬鐵鏟挖掘了起來。
　　土質很疏鬆，埋得亦很淺，不過片刻，村民們已驚呼起來——在村民們挖掘的地方，竟露出一個人的身體，白衣緋袴，長長的黑髮——“巫……巫女大人！”
　　在這淺淺的土堆下，埋著的，竟是他們失蹤了三日的巫女。
　　源武藏心中一凜，那巫女嘴巴微微張開，從張開的口唇看過去，舌頭竟是被齊根割去的！
　　真田龍政心中已恍然，難怪夢中的那巫女始終未曾出聲——想來是殺害了巫女的人，為了害怕巫女死後顯靈，而割去了她的舌頭，以令她即使萬一能夠現形，也無法說出真相。
　　“你……你怎會知道……”最初的吃驚、恐慌、悲傷過去後，略微恢復了一點心神的村民終於想起事情的奇異，“難道……難道是你……”野村老人顫抖著手指指向真田龍政，“是你殺害了巫女？！”
　　“一個外鄉人，怎麼會知道巫女埋在這裡……”
　　“一……一定是……巫女剛失蹤，他們就來了！”
　　嘈雜的議論聲化作懷疑與指責的聲浪，源武藏暗暗歎了口氣。從看到巫女的屍身開始，他就知道事情的發展一定會這樣，不過真田龍政既然敢直接指出埋屍的地點，就肯定有所依仗。
　　——這個依仗自然不會是他們的武力。
　　一片混亂的狀況中，扶桑武道的第一神話還很有閒心地為自己的心理活動加了個注腳。
　　聽著耳畔紛雜的質疑斥罵、看著數個村民已經沖上來意欲揪住自己，真田龍政的神情一派平靜。就在幾個想要揪住他的村民手指將要沾上他衣衫的時候，雜亂的責罵聲裡忽然響起一聲絕望的嗚咽：
　　“鬼……鬼門……”
　　吵鬧的聲音驟然靜了下來，村民們疑惑地看看聲音發出的地方。一個村民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上，眼睛睜得大大的，以近乎扭曲的神情盯著東北方的天空。
　　野村老人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僵直著脖子向東北望去。質責的聲音化為絕望的嗚咽，原本沖向真田龍政的村民也都停下了動作，僵硬地望著東北方，面如死灰。
　　源武藏心中也不由一凜。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象，天空雲團如墨，彙聚在一起有如磐石，但又與磐石不同，它依然在翻湧、在擠壓，扭曲得如同洪荒巨獸，散發出令人顫慄的壓力。在雲團的中心，一道漆黑如墨的裂縫正如一隻閉阖的眼睛般慢慢清晰並似乎要漸漸打開。
　　鬼門？源武藏皺了皺眉。
　　真田龍政卻沒有看那天空的異象，走到同樣僵直著身子看著東北天空的樂師身邊：“請起樂。”
　　“……啊……啊！”樂師愣了半晌，忽然反應過來，急忙豎起尺八，奏出神樂的起音。
　　悠長而清亮的樂音一出，才將陷入驚恐中的村民們神智拉回，驚慌的顫慄還無法停止，但是在追究“殺害巫女的兇手”，與獻上祭舞封印鬼門之間，村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後者，默默地退離了真田龍政身邊，為他讓出一大片空地。
　　源武藏暗自感喟了一下，也退到一旁。
　　隨著樂聲的節拍，真田龍政緩緩踏出舞步。他右手蝙蝠扇，左手神樂鈴，祭器的鈴聲隨著舞蹈的節奏一聲一聲，清脆而又悠遠，雪白的素紗千早映著緋袴紅色的殘影，在這莊重的神樂裡，宛如神靈謫落人間。
　　看了一會兒，源武藏忽然一皺眉，眨眼間，他的身影幾乎與一支電射而入的利箭同時出現在真田龍政身邊，人與箭各自在不同的路徑上劃出一道殘影。
　　雙指夾住箭身，源武藏身形不停，直掠向利箭射來的方向，只見一條身影倉惶地從草叢躥出，向遠方奔去。源武藏正欲追去，卻聽弓弦一響，又一道利箭射向祭舞中的真田龍政。源武藏心中一奇：這村裡想要殺害巫女的村民竟還不止一人？
　　只是他心中奇怪，身法卻無遲滯，轉瞬之間，身子已後撤至利箭之前，夾住箭身。
　　這時源武藏才真真正正吃了一驚。這一箭，無論是從角度，從力度，還是從速度，都與上一箭一模一樣，全無不同！
　　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莫說方才那射箭者已倉惶逃離，他自己正在這一箭“應該”射來的方向，便算是同一個人、同一把弓，連續不斷射出兩箭，要兩箭的角度速度力度完全相同也絕無可能。
　　——這根本就是絕無可能出現的一箭！
　　源武藏心中大感詫異，他心思轉念尚未結束，又一支箭疾射而至。接住這一支箭後，源武藏已知事情絕對不對了。又是一支一模一樣的箭，角度、力度、速度分毫不差。瞥了一眼真田龍政，源武藏暗暗歎了口氣。真田龍政預先要他護守，自然是已有所料，而他現在還不知究竟怎麼回事。
　　這究竟是一場什麼樣的祭典他不清楚，因此神遺一族的武學不敢使出。畢竟是神族後裔，祭典又都是與神靈鬼魅相通，神遺一族的武學會否對這種溝通造成障礙他無法估計，於是只得老老實實一支一支將射入的利箭接下。不過片刻，他已接下十七八支箭，每支的角度、力度、速度都完全相同，對他而言雖然是輕鬆不值一提的動作，卻也機械得令人心煩。
　　早在第一支箭射入的時候，樂師便嚇了一跳，險險亂了曲調，真田龍政淡淡提點他：“不要分心。”他才振作精神全力吹奏。不過等到十幾支箭都被源武藏準確無誤地接下後，無論是他還是圍觀的村民都和源武藏一樣陷入了近乎機械的麻木，而將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舞蹈之上。
　　接這種程度的箭，源武藏幾乎不需要用什麼心思，因此在化消箭矢的同時，也在觀賞真田龍政的舞蹈，看了一會兒，源武藏輕輕“咦”了一聲。
　　他早年以武魁的身份行走天下，足跡遍及東瀛各地，各方的祭典舞樂幾乎都曾見過，成為軍神後，朝堂的大祭典也見過不少，但如今真田龍政跳的這支舞，他卻從未曾見。然而舞步的繁瑣複雜、舞姿的優雅靈動，卻又絕不似鄉間自行編排的俚舞，這讓他甚感詫異。卻不知真田龍政自己是否知曉自己在跳的是何舞。
　　真田龍政是知道的。
　　事實上，真田龍政並非是知道，而是猜出。在夢中見那巫女跳出此舞之前，他並未見過此舞，但結合著巫女跳此舞時出現的異象，他卻大約可以猜出。
　　——這並非封印鬼門的舞蹈，而是開啟天戶的舞蹈[注4]。
　　如果他所猜是真，那麼他一絲一毫也不想告知源武藏此舞何名。而事實上，當今世上，真正還會此舞並且或許真能讓此舞產生效力的，大約就僅有伊勢神宮那位神子了吧？
　　不過這其實是擁有極其強悍力量的祭舞，作為當世第一的陰陽師，御行者或許也會？
　　東瀛的貴族基本都要學習舞樂，本身便有極佳的樂舞基礎，真田龍政又過目不忘，因此僅在夢中見那巫女跳過一次，便已完全掌握。不過這不是普通的舞蹈，即使舞姿完全正確，也未必能發揮效用——這也是為何真田龍政會認為當世或許僅有伊勢神宮神子與御行者可能真正掌握此舞。然而他卻知這一點對現在不重要，此時此地，他只要能完整地跳完此舞，就已經足夠了。
　　紛繁的舞步在他行雲流水般的姿態中演繹，白色與紅色的形影在蒼灰色的天幕下劃出亮麗的色澤，在尺八與神樂鈴圓潤交融的演奏中，東南方的天幕漸漸綻出一道豪光。

　　“那……那是……？”
　　有率先被光線閃了眼睛的村民低聲驚呼起來。東南方的天幕上，現出一道細細的縫隙，光線自縫隙中外溢折射出來，在深灰的背景中放出七彩光芒。
　　真田龍政舞姿未停，天幕的輝光漸漸為他鍍上一層絢爛的光暈，天際的隙縫越來越大，似一扇門戶在空中緩緩打開——
　　東北雲團倏然激烈擾動起來，發出宛如滾水般奇異的哀鳴。隨著雲團不斷地翻湧擠壓，如同退縮般向中心掙扎，東南天戶的光芒漸漸彙攏成淡金，溫暖而和煦，在不斷打開的門戶中照耀向四方——
　　“陽光……？”
　　“太……太陽出來了！”
　　“啊啊……鬼……鬼門消失了！”
　　村民們此起彼伏的驚呼與歡呼中，滿天的雲霧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如冰雪消融。這一消融的態勢直接蔓延至鬼門，磐石般的雲團在陽光中掙扎而又銷蝕，終於在奇異的轟鳴中消散得乾乾淨淨，那雲團中的裂縫，也蕩然無存。
　　“哈……哈哈……成功了！祭典生效了！”
　　村民奔走歡呼，真田龍政舞勢一收，卻站不穩步子，踉踉蹌蹌向後跌去。源武藏身形一動，搶到他身邊，將他攬在懷中。
　　一手扶住源武藏的手臂，真田龍政氣息不定，半晌說不出話來。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這場舞實在消耗過甚。靠在源武藏懷中，真田龍政平定了半天氣息，才睜開眼睛，向前望去。
　　“你的心願已經達成，”真田龍政望著的地方是一片虛空，尚帶著倦意的眸子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悲憫，“離開吧。”
　　在他望著的方向，空無一物的虛空中，慢慢現出一條身影，白衣緋袴的巫女默默地看著他們，半晌終於轉過身去，光點一點一點從她身上散出，終於至完全不見。
　　“守護之心，亦可殺人……”
　　依然以那奇異的悲憫的眸光望著前方，真田龍政低歎一聲，一手撐著源武藏手臂，站直身子。
　　源武藏心中忽然一動，望向四周。
　　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方才還歡呼雀躍的村民的聲音消失得一乾二淨，四周的景物像被水墨皴染一般，忽然一筆筆變換了形象。金色的陽光已經消失，天是不算陰，卻也算不上多明朗的普通秋末的肅殺。大地枯草斷梗，牽連著破敗的房屋、倒塌的牆壁、斷折的房梁……蛛網層層結在簷角牆垣上，隨著風，搖搖蕩蕩。屋瓦斷脊間，隨處可以看到扭曲的屍骸、散落的白骨，很少有完整整齊的骸骨，或許可以看出屍骨主人死前經歷過怎樣慘烈的狀況。源武藏略微有些茫然地望著四周，這絕不是一兩年可以破敗成的樣子，這個樣子，至少應該已有七八年以上。
　　真田龍政也默然地望著周圍：“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子。”他靜靜地道，聽不出什麼情緒，也沒有繼續往下解釋，只是一轉身走向村外，“傳說殺人……”

　　源武藏略微怔了會兒，霍然望向方才挖出巫女屍身的地方。
　　他想，他已經明白真田龍政的意思了。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子，傳說只是傳說，鬼門並不在此，村子也並無守護的靈力。然而無論是忠實的守護者還是別有用心的破壞者，都篤信著這個傳說。或許是為了野心，抑或其他，有人寄望著鬼門的開啟，而偷偷射殺了正在村邊練舞的巫女。
　　三日後就是大巫祭，自己死去，祭典破壞，鬼門將會開啟……鬼門將會開啟……
　　對自己的職守的強烈的責任感，對村子深切的擔憂，巫女在死後幻想出了鬼門開啟的種種情形。強烈的妄想，引來了真正的鬼[注5]，殺死了全村的村民。而巫女一直困守在她構想出的世界中，不得真實，不得超脫，直至有人為她完成大巫祭。
　　從入村以來一直感覺的陰冷之感在方才消失了——不是在真田龍政完成祭舞天戶門開鬼門消失的時候，而是在那無言的巫女消散的時候。
　　強烈的守護之心，反而成了毀滅全村的淵藪……
　　源武藏只覺口中隱隱發苦。他明白為何真田龍政要撐著完成此舞——不只是為了超度這困在自身妄想中的亡魂。巫女十年前大巫祭時的妄想，村子成了百鬼的祭品，再一個十年，再一次的大巫祭，已經不再有這個小村作為食物，招出的百鬼，又將是誰會成為它們的餌食？
　　沉默地望著斷垣白骨，源武藏慢慢閉上眼睛。
　　冷風拂過大地枯草，挖出巫女屍身的土坑中，骨已化塵。一支鏽跡斑斑的神樂鈴被風吹得“叮鈴”一聲滾動一下，五色緒微微揚了起來，展開緒尾娟繡的小字：

　　“延曆十七年……”

　　※※※※※※※※※※※※※※※※
　　[注1]其實源武藏見過一次死靈，在《月夜見》中，不過那時是穢物依附在了神靈身上而糾結住死靈們讓他們不得脫身，所以嚴格說，不算是源武藏見鬼。而且，承和十年這時候，源對那事的記憶也根本沒有恢復。
　　[注2]【“木神”之冠】以“木神”葉編織的冠。“木神”即紅淡比，又稱紅淡、楊桐。茶科紅淡比屬，常綠小喬木或灌木。日本視之為御之神木。
　　[注3]【神子】即巫女。
　　[注4]【開啟天戶的舞蹈】即天宇受賣之舞。傳說天照大御神被素盞鳴尊驚嚇，將自己關在天之磐戶之中，不肯出來，大地失去陽光，諸神尋來舞神天宇受賣命（天宇姬）在天之磐戶之外舞蹈，遂將天照誆騙出天之磐戶。
　　[注5]【鬼】日本對“鬼”的看法與中國並不太相同。中國人死後稱“鬼”，日本的“鬼”則相對類似中國的“妖怪”。然而妖怪在中國傳說中是一種相對客觀實體的存在，人化妖、人心化妖的情況很少。但在日本，“鬼”卻要精神化許多，只要有強烈的執念、妄念，人便可能生出鬼角，化為鬼怪，鬼更可能由人心孕育化出。

花月汐殤/201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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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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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85)

256樓發表於: 2011-04-16 10: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上元月

　　“我沒醉！”
　　當玉藻以嚷嚷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但聲音卻又細得像蚊子嗡鳴時，眾人都不由笑了。——這表示這位神風營唯一的文書官的確不但醉、而且是醉得一塌糊塗了。
　　今天是上元節，源武藏一早就跑得不見蹤影，御行者是天塌下來也不喝酒，服部霧藏、神飛鷹鵺都是海量，不破玄鬼愛酒，醉是常態，不醉才是非常態，因而誰也看不出他究竟有多醉，豹馬眾人也都常與酒為伍……於是第一個醉倒的自然就只能是不常飲酒、酒品卻又極老實、酒到杯乾的玉藻了。
　　“咳。”輕輕咳了一聲，神飛鷹鵺站起身，抓住玉藻揮舞著表示自己沒醉的手，向眾人苦笑一笑，“我先送他回去。”
　　“我沒醉……！”依然細若蚊鳴一樣嚷嚷著“澄清”自己，玉藻努力想要揮開抓住他的神飛鷹鵺的手臂，但卻沒有絲毫力道與功效——玉藻大人醉後和一隻剛出生的貓仔沒有兩樣，這早就已經是神風營的共識。神飛鷹鵺一臉苦笑，乾脆將他雙手都抓著，攔腰一攬，意圖拖走，卻聽玉藻忽然大聲嚷了起來：“軍……軍神！您又沒有批公文！您……您回來……公文……”
　　“……”
　　“噗……”
　　靜默半秒後，聚集在帥帳裡飲宴的眾人終於齊聲哄笑起來。

　　□□□□□□□□□□□□□□□□□□□□□□□□□

　　“阿嚏！”無來由一個噴嚏把源武藏自己也嚇了一跳，下意識扭頭望去。
　　一手支頤撐在案上正在小憩的真田龍政睜開眼睛，偏了偏頭，看了他一眼。
　　源武藏苦笑一笑：“吵醒你了。”
　　“嗯……”思忖了一下，真田龍政看看案上的公文，問道，“幾時了？”
　　“亥時三刻。”
　　“……”沉默片刻，真田龍政忽然將面前攤開的公文收攏起來，笑道，“出去走走吧。”
　　源武藏微微一笑。
　　他來，自然不是來看真田龍政批閱公文。但若真田龍政要辦公，他也不會妨礙，不會催促，不會邀約。這點，他明白，真田龍政自然也明白。

　　已近子時，縱然是上元佳節，路上也已人蹤稀少。四下還盈著燈會的影子，各式各樣的燈籠搖曳在風裡，彙著美麗的光與影的河流。
　　源武藏與真田龍政並沒有什麼目標，只是信步走著，隨目觀賞這闌珊的萬家燈火。金黃的圓月懸在高空，即使是人間節慶這明朗的燈河也掩不去它的光輝。
　　源武藏與真田龍政都沒怎麼交談，只是這樣並肩走著，迎面拂來的晚風、斑駁的燈影、夾雜著偶爾還有深夜未睡的人家的笑聲，便是愜意之極。
　　隨意走過幾條街巷，穿出京郊，視野變得開闊起來。粼粼波光映著中天圓月，橫臥在眼前。那是鴨川，橫貫整個京都的河流，在夜色中美麗而安詳。
　　只要在京都閒遊，多走幾步，便少不了會見到鴨川，只是鴨川在城中多了幾分繁華燈彩，在郊外卻清靜寧謐，只有金黃圓月倒映在水中，微微蕩漾。四下一片寧靜，尚未到驚蟄，便是連蟲鳴的聲音也無。

　　遠遠望著鴨川水中的圓月，源武藏忽然輕聲一笑。真田龍政轉頭看他一眼：“怎麼？”
　　源武藏笑容未斂，搖了搖頭：“只是忽然想到很多故事裡，都有將天上的月‘摘’下來送到別人眼前的‘機智’……”
　　“哈！”真田龍政也不由笑了起來，“水盆麼……”
　　故事總是千變萬化各型各類，但是方法，卻似乎永遠只有一種。
　　他們二人邊行邊說，這時已走到鴨川河岸。源武藏凝視著河中的月影，沉思半晌。
　　真田龍政看他樣子不由好笑：“軍神大人莫非也想‘摘’月？”
　　“咳，”源武藏輕咳一聲，終於收回目光，望向真田龍政，“太宰大人可願要？”
　　“哦？”真田龍政也不由大感好奇起來，“依然是水盆麼？”
　　“耶～”源武藏輕輕一笑，“軍‘神’麼，自然該有些不一樣——”他笑聲未斂，袍袖一拂，伸出左掌。卻見掌上光華流動，萬千光點在他掌上匯成渾圓形狀，瑩瑩光華，交織流動，遠遠望去，竟如一輪淡黃圓月捧於他的手中。
　　“……”乍見“圓月”，便是真田龍政也不由心頭一震。他何等目力，自然一眼便可看出這“月”是如何形成，心中感觸，一時竟也有些說不出話來。
　　源武藏已作勢欠身而笑：“請太宰大人笑納——”他伸手將“月”遞了過去，真田龍政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卻將“月”接於手中。
　　那是夜螢。千百隻小小的螢火蟲，在源武藏功力的拘束下匯成一個圓，光點與光點之間的交織，便融匯成一輪的光華。
　　以源武藏的功力，要設一個圓形的拘束讓夜螢們在其間紛飛自非難事，但這本是夏蟲，生命更是短暫如流星。要在這冬末弄來如許多這小小的夏季生命，卻不知要費多少心力。
　　凝視著手中“圓月”，饒是真田龍政之智，一時也不知能說什麼。
　　源武藏也未說話，只是與真田龍政並肩站著，望向鴨川滾滾流水。
　　源武藏將“月”遞給真田龍政後，便未再繼續加持功力，真田龍政也沒有以內力護持。原本的功力漸漸消失後，夜螢們失去束縛，慢慢散開，振翅飛向夜空，更有許多飛向鴨川對岸。
　　——“摘”“月”贈“月”只是心意，心意已到，無論是源武藏還是真田龍政都無意長久束縛這生靈短暫生命的自由。
　　瑩瑩的光點在碧波上空閃閃飛動，點點的光華便散映在水影裡。源武藏與真田龍政並肩靜靜望著，那一點一點，隨著水流蕩漾，便似有萬千輪月忽而映入了水中，隨著鴨川綠波，流入到京都萬戶千家……

花月汐殤/201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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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eogarwoodg

不使煩事上心頭，人間處處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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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09)

257樓發表於: 2011-04-16 11: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下部完，看到這一句，有一股淡淡的情緒，在胸口鬱結。不是悲傷，也不是鬆口氣。
對於創作，很多大大都能體會箇中難以言語形容的歷程。
尤其又以幾乎不更動原劇，在其中尋找另一番天地，讓已經下檔的角色們，仍有血有肉的活躍其中。
這樣的同人文，有時真的要有很大的堅持力量才能寫到最後。
樓主大大的文我一直追到現在，雖然不常回文，但是，對東瀛的故事卻在大大的故事中，讓我不會因為東瀛線的結束，而就塵封於記憶深處。
雖然，對大大文中源真的感情，若隱若現，但並未因此而讓人感受不到。即使，我對源武藏情歸哪位?沒有很濃厚的興趣。
或許是覺得去掉源武藏的身分，神無月還是應該就是遨遊天地的瀟灑身影。
在後記裡，對樓主大大所言的關於莫與源本質很像的部分，很表贊同。因為如此，所以，兩人都只能幫忙，卻不能留下來成為中原、東瀛中的領導人物。
大愛之下，小愛就要被部分限制，甚至犧牲。在霹靂中又太多這樣的例子了。
說到這裡，文中服御的一對，戲份不多，雖然可以感覺到有情，但還是覺得有無法盡情之感。
最後，小小聲的說一下，我很喜歡大大文中的玉藻和神飛的互動及神風營那些將官的相處。

本帖最近評分記錄︰

銀兩:+15(晏雪)

【素還真弔素續緣】
孤雛在天涯，雙親何所依？三更未歸巢，四顧心淒迷；
喚兒五六聲，淚已七八滴。九泉在何處？十方不可覓；
百思腸千斷，望汝萬劫難。歷歷童顏在，斑斑白髮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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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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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85)

258樓發表於: 2011-04-20 00: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番外　終餘

　　料峭的春寒鎖住東瀛大地，比起往日，東瀛的大街小巷顯得冷清、安靜了許多。一間居酒屋的老闆從門幃裡探出頭來，降下門前的彩幡，望著街道，輕輕歎了口氣，又縮了回去。
　　街上行人多半著著黑衣，或是素色的衣裳，不知是少了許多人的緣故，還是色彩帶來的錯覺，老闆只覺得門內門外，連聲音都靜了下來。
　　這兩日如他一般舉動的人不少，因為從京都傳來的一個消息，隨著距離的遠近次第蔓延開東瀛全境。

　　——太宰·真田龍政病卒。

　　□□□□□□□□□□□□□□□□□□□□□□□□□

　　“堪稱東瀛歷史上最具傳奇色彩、擁有最為舉足輕重地位的首位、也是實質意義上的最後一任太宰·真田龍政卒於貞安四年二月十五日，訃告一出，舉國震悼。當時的鳶尾天皇頒旨以國喪之禮安葬，於人臣而言，尚屬首例，實質也未強制督管百姓服孝。但於民間，卻形成了比歷任天皇之薨更將服喪貫徹徹底的局面。訃告傳出後的三日之內，東瀛全境尽如墨染。”
　　“即使位極人臣，終究也只是人臣。一名官員的亡故，本不應給東瀛全境帶來如許影響。但真田龍政生前即有‘東瀛第一智者’美譽，二次挽東瀛於將傾，持政三朝，海晏河清，天下承平，在東瀛所作出的貢獻與地位，無人能及。東瀛百姓不知天皇，亦知太宰。而於他亡故後，全境百姓執行徹底的服喪守孝，便是對其一生最好的詮釋。”

——《東瀛人物誌·公卿卷·真田龍政傳》

　　□□□□□□□□□□□□□□□□□□□□□□□□□

　　相比於東瀛各境默默哀悼的淒清，早春的京都更是籠罩在濃厚的喪葬氛圍中。連綿的細雨已落了二日，似乎天公也陰沉著不願展顏。
　　停靈的期間，已來去過無數人的憑弔。真田龍政一生未婚，並無子嗣，因此代為守孝子之禮的是已官居內大臣、自認可算真田龍政半個門生的風間始，而主持喪禮的則是太政大臣良峰貞義。礙於君臣之別，天皇不能親自過府，於是良峰貞義便多少有些代表天皇的微妙身份。
　　起靈前最後一個匆匆趕來的是名少年，容貌清秀。因為急促，面色微微有些潮紅。那是本告假一個月回家鄉的式部少輔楠木秀次，因聽聞訃告而匆匆回返。
　　現今年齡尚未及弱冠的少年官職雖不甚高，卻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一位少輔。雛鳳清聲，才名早現，前途無可限量，許多人甚至已隱隱猜測這少年的未來會否成為第二個真田龍政或良峰貞義。他來到靈前與風間始答禮後便默默跪倒拜謁了許久。誰也不知這少年英才閉目默禱的這許久究竟是想了什麼，只是良峰貞義與風間始都在看著他，目光沉重又隱含期許。
　　默禱許久，楠木秀次才睜開眼睛，與風間始再度答禮，默默退去。他面上因方才匆匆趕路而激起的潮紅已經退去，便更顯得沉重與哀傷。良峰貞義靜靜看著他，看到他退出靈堂，才轉過眸來，望向棺木，目光深沉悲切，卻又似隱含了一絲他人難以理解的奇異的微妙。

　　御行者因身體的緣故早已退出神風營，甚至卸下陰陽寮頭之職；神飛鷹鵺長年遠鎮四國；犬若丸主掌兵事；拳皇長曾我部神權歿於落虎坡；而今真田龍政離去……這朝堂、這人事，似乎逐漸在變動了。

　　——也許日後就該是年輕人的天下了……如此老氣橫秋地想著，良峰貞義總算理智地控制住向棺木中的逝者搖頭嘆息的衝動。

　　□□□□□□□□□□□□□□□□□□□□□□□□□

　　京都的東北角，土御門大路在夜幕中，天空陰沉如墨。然而古雅的庭院中，紫衣瘦削的身影卻立在中庭，仰望了天空很久。
　　身後腳步聲動，服部霧藏將一件披風披在他身上：“上面都是雲，能看出什麼。”
　　御行者輕輕一歎，終於垂下頭來。服部霧藏的語氣平淡，聲音卻隱隱有些鼻音。葬禮主要是服部霧藏出席的，國喪雖然體面，參與者卻辛苦得緊。御行者雖去弔唁，並未參與完整喪儀。他已卸下陰陽頭之職，重傷之後，靈力雖無損，但功體與身體的損傷卻已令他不克久支。如今若非有實在令陰陽寮難以解決的事件，否則不會請求到他。而既非屬陰陽寮，喪儀的祭典自然不需要他進行。只是陰陽師的司職之一本就是觀測天象，這幾日在家中，他已觀測了數次天象，只是數日來陰雨籠罩，服部霧藏實在不知他能觀測出什麼來。
　　“雲霧本也是天象的一種。”御行者淡淡一笑，轉過身來，看著服部霧藏詢問的眼神，卻搖搖頭，“還是等過幾日放晴看到星相再說吧。”
　　或許……也許不必等到放晴後的觀測。他心中淡淡地想。

　　□□□□□□□□□□□□□□□□□□□□□□□□□

　　穿過碧石青階，常綠喬木掩映下的京郊的小小宅邸，在初春雨後的滋潤中醞釀著淡淡的草木清香。穿過迴廊，繞過中庭，內室的門簾半捲，映著武魁紫色的身影。
　　這小小的宅邸，便是武魁返回東瀛後的居所，然而卻沒有幾名世人能知。神無月坐在書案前，一手支頤，一手拿著書卷，忽然笑道：“我確實很意外，你竟會離開。”
　　“權力不宜過久地掌握在一人手裡。”溫潤的聲音從窗側傳來，逆著天光，靠窗悠然觀賞窗外景物的側頰勾勒出優美的線條，赫然竟是“已死”的真田龍政！
　　“哦？”
　　“權力溫養腐化與朽敗，同一個人過於長久地掌權，絕非國家幸事。”
　　“……”神無月一時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才放下書卷，轉頭望向真田龍政，“連你也會在權力中迷失？”他話語雖是疑問，面上神情卻是全然的不信。
　　真田龍政微微一笑，也轉回身來：“縱使我可以保持清明，保證自己不被過久的權力迷惑與侵蝕，也僅只是能保證自己而已。然而長久不變的局面，權力交接的匱乏，因循依賴的心理，新鮮血液的缺失……所帶來的整個國家的暮氣與活力的喪失，卻不是我能阻止。‘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中原那位先哲所言是這世間萬事的正理。”
　　“……哈。”沉默片刻，神無月一聲輕笑，忽然轉了話題，“三個月前，長曾我部神權在落虎坡意外殞命，是你設計的吧？”
　　“耶～”真田龍政摺扇一轉，掩上面頰，“江湖恩怨江湖決，拳皇既是江湖人，自躲不過江湖風雨。”
　　“哈！”促笑一聲，神無月卻搖搖頭，不再追究。猛虎需有牢籠，真田龍政能夠飼虎，卻不意味著他人也可飼虎。真田龍政既已打算詐死退出權力中心，那麼在其離開前自然要將這名未來可能成為隱患的猛虎除掉。他雖說不置可否，神無月卻知，這其中若無他的排設，拳皇又豈是輕易可以除去之人。
　　“而今風間始已足以可當一國政事，若待將來如楠木秀次般的年輕官員成熟，便也是良峰身退之時了。”
　　“你的詐死，良峰自是知道的？”
　　“自然。”真田龍政微微一笑，“他必然是主持喪禮之人，若無他配合，這出戲豈非難演。”
　　“其他人呢？”
　　“暫時不知。不過……”真田龍政眸光隱隱流動，卻似多了三分促狹，又有數分複雜難明，“離開之前，還是要知會服部一聲。”
　　“嗯……”神無月站起身來，上前兩步走到真田龍政身邊，與他同樣望向簾外風光，“打算去哪，你決定了麼？”
　　“這麼……”真田龍政的眸光愈發流轉起來，似笑非笑，“海外。”他一邊說著，已一邊向外走去，“你與莫召奴曾去過的那些地方，我想看看。”
　　“……”略微沉默了一下，望著真田龍政背影，神無月慢慢揚起了眉，“真田……原來……”
　　“什麼？”
　　“呃……沒什麼。”頓了一下，神無月忽地一聲朗笑，大步追了出去，與真田龍政並肩而行，“那就去海外吧。”
　　他一臉笑意，恍似外面的天空忽然破開雲霧，灑滿陽光。
　　——“原來你也是會吃醋的啊……”
　　他想，這句話，他說什麼也不會將它說出來。

花月汐殤/2011.4.19

　　後記：
　　其實現代人都知道，權力是不適宜長時間掌握在一個人手裡的。但是，這點在霹靂大多數的國家裡都不適用，因為霹靂年歲的浮雲性、以及霹靂國家的江湖性。可是幸運的是，東瀛線可以算霹靂的一個異類。它是難得的寫國政、而且接近現實國政的線——既然接近現實國政，那麼權力的相關理論就可以用於這裡。這也是為何我從一開始就決定他們會一起隱退。
　　其實這裡的最終結局，和正文的結局，早在之前很多番外裡就已經暗示過了，所以細心的同學其實早就應該知道這篇文的結局究竟是什麼，笑。這個結局決定的也很早，然後就發覺它不適宜塞到正文裡，那麼便用番外體現吧。至於當初做決定的緣由，除了對於掌握權力不宜過久的思考（那時甚至發散到了藤崎龍的《封神演義》裡聞太師８００年的守護，看漫畫時就想過這種守護有一定問題，便是國家習慣了這樣一個人存在將會喪失拼搏精神喪失活力，即使他自己可以做到不被權力腐蝕，他也無法阻止國家的衰朽老化），還有一個不便與人言的理由——那是遭了一個雷，受了一個刺激……所以其實這篇番外一開始並非是作者要使壞嚇唬人，它有它的因由，但卻也不必說了。

[ 此帖被花月汐殤在2011-04-20 18: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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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汐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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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85)

259樓發表於: 2011-04-20 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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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錄：東風舞大事記】
　　◆◆··········■

　　史前（所謂“史”，指東風舞正文）　十四歲的神無月與未滿十二歲的真田龍政初遇，合力斬殺高龍神。月夜見尊消去二人記憶。
　　（注：此條為扯淡）

　　宗慶十年　五月　十五歲的莫召奴首會真田龍政。

　　延曆七年　三月　良峰貞義亡故，良峰秀瀧以良峰貞義身份統領阪良。“‘公主’良峰秀瀧”下葬。
　　　　　　　同月　莫召奴盜取文詔，遠赴中原。
　　　　　　　同月　真田龍政邀岩堂宗則於築紫會面，史稱“紫之會盟”。
　　　　　　　　　　真田龍政輔助岩堂。真田龍政飲下“雪走”。
　　　　　　　四月　備前大捷。
　　　　　　　同月　服部霧藏初會真田龍政，加入真田龍政陣營。同日，京極鬼彥為岩堂宗則延攬。
　　　　　　　八月　真田龍政上神野山，神無月、真田龍政初會，神無月下山入軍旅，易名“源武藏”。
　　　　　　　九月　津平大撤退戰役，鬼祭政權覆滅。
　　　　　　　　　　鷹落狹道斬首三萬，源武藏成就“軍神”之名；
　　　　　　　　　　青川谷力克八岐太歲，京極鬼彥成就“狼將”之名。
　　　　　　　同月　源武藏招降鬼祭部屬。玉藻調派源武藏麾下。
　　　　　　　　　　原鬼祭麾下中將田付安治回鄉歸隱。
　　　　　　　同月　天皇令下，追緝鬼祭舊部。源武藏、真田龍政籌建神風營。
　　　　　　　十月　服部霧藏率誘餌部隊安然返回江戶，遂成傳奇，“隱將”成名。
　　　　　　十一月　真田龍政至中原，再會莫召奴，取回金龍文詔。
　　延曆八年　一月　莫召奴致書良峰秀瀧，良峰秀瀧開始暗中安頓鬼祭舊部。

　　承和元年　二月　天皇迴歸京都，改元“承和”。御行者主持祭典，真田龍政、服部霧藏初識御行者。
　　　　　　　同月　神風營正式組建。
　　　　　　　同月　田付安治被捕殺。
　　　　　　　九月　神飛鷹鵺刺殺真田龍政。
　　　　　　　十月　“神無月朝議”，岩堂宗則政權架空，太政太宰矛盾浮上水面。
　　　　　　　同月　服部霧藏初會神飛鷹鵺，雙忍對決。
　　　　　　　同月　神飛鷹鵺加入神風營，號為“鷹將”。
　　　　　　　同月　源武藏初會白狐君宇。
　　　　　　十二月　“雪走”毒解。
　　承和二年　一月　八分儀入中原，成立夜摩市，受命搜集中原情報。
　　　　　　　四月　真田龍政初會良峰秀瀧，識破良峰秀瀧身份。
　　承和五年　三月　真田龍政初會風間始。
　　承和八年　二月　京都鷹落狹道怨靈詛咒事件，真田龍政、御行者首度合作。
　　　　　　　三月　真田龍政延攬御行者入軍機閣。
　　　　　　　六月　鬼次郎任源武藏影武者之職。
　　　　　　　同月　服部霧藏為御行者所救，二人相交伊始。
　　　　　　　同月　長曾我部神權刺殺真田龍政。軍神拳皇首度對壘，源武藏敗長曾我部神權。
　　　　　　　七月　淵姬至京都，會源武藏。
　　　　　　　同月　天皇壽誕，真田龍政醉酒。源武藏、真田龍政開始發覺內心真實情感。
　　　　　　　　　　同日，岩堂宗則意圖收買神飛鷹鵺。
　　　　　　　同月　“落日故鄉”、“鬼之瞳”浮出水面。
　　　　　　　同月　“天狩浮閣”設計始動。
　　　　　　　八月　草一色被派往保護“落日故鄉”。
　　承和十四年六月　“槿花之議”，西侵中原之議始動。
　　　　　　　八月　白狐君宇犬若丸請戰。
　　承和十五年一月　西侵中原伊始，犬若丸率先發部隊奔赴中原。
　　　　　　　二月　東瀛軍隊於中原海岸線建立據點，暗中營建“天狩浮閣”。
　　　　　　　七月　夜摩市破。莫召奴渡海，將返東瀛。
　　　　　　　八月　源武藏探查富貴山莊，初遇莫召奴、草一色。
　　　　　　　同月　鬼祭舊部幻雲齋擬救八岐太歲。十九爺密告，神風營出兵富貴山莊。
　　　　　　　同月　富貴山莊破，八岐太歲獲救。
　　　　　　　同月　東瀛第一波主力部隊領兵人選確定，京極鬼彥、御行者待命。
　　　　　　　九月　京極鬼彥、御行者開赴中原。
　　　　　　　同月　犬若丸返回東瀛。
　　　　　　　同月　神風營破八岐太歲營地。源武藏斬殺八岐太歲，中“天衣有縫”之毒。
　　　　　　　　　　草一色察覺源武藏“武魁”身份。
　　　　　　　同月　真田龍政入白狐國，會犬若丸，取“夜狐百赦”。
　　　　　　　十月　百世經綸一頁書現身棧冥鬼屋，破棧冥鬼屋，取得“鬼之瞳”。
　　　　　　　同月　莫召奴陪同源武藏上神野山。
　　　　　　　同月　神風營包圍落日故鄉。
　　　　　　　同月　真田龍政、良峰秀瀧秘密會晤，史稱“平岩密議”。
　　　　　　　同月　莫召奴救鬼祭宗煌，鬼次郎殉職。
　　　　　　　同月　一頁書、源武藏會晤，定下八山柱之約。
　　　　　　　同月　第二波主力主帥擬定，為神飛鷹鵺。
　　　　　　十一月　源武藏返回京都，再會真田龍政。
　　　　　　　同月　千葉水患，真田龍政再會風間始。服部霧藏入阪良。
　　　　　　　同月　莫召奴潛入京都，會源武藏，得知西侵真相。
　　　　　　　同月　草一色、櫻千代歸隱。
　　　　　　　同月　岩堂宗則調良峰秀瀧入京都。
　　　　　　　同月　“八山柱之戰”，源武藏始嘗敗果。真田龍政再入白狐國。
　　　　　　　　　　岩堂宗則進言天皇，罷黜真田龍政，緝捕源武藏。
　　　　　　　　　　神風營抗旨恭送源武藏。真田龍政以“夜狐百赦”官復中務少輔。
　　　　　　　同月　真田龍政會長曾我部神權，誘使長曾我部神權做下交易。
　　　　　　　同月　良峰秀瀧奉命“斬殺”莫召奴，以“莫召奴人頭”進獻岩堂宗則。
　　　　　　　同月　神無月、莫召奴離開東瀛。
　　　　　　十二月　停戰收兵詔書下達。京極鬼彥拒不接詔。
　　　　　　　同月　長曾我部神權大鬧神風營，伊藤源二殉職。
　　　　　　　同月　拳皇劍聖首度交手。真田龍政計除岩堂宗則。
　　　　　　　　　　良峰秀瀧繼任太政，真田龍政官復太宰。服部霧藏升任神風營大將。
　　　　　　　同月　中原決戰，京極鬼彥亡，天狩浮閣毀。
　　　　　　　　　　源武藏潛入中原，及時救下垂危的御行者。
　　承和十六年一月　冷指花魂率殘部返回東瀛。服部霧藏得悉御行者身亡噩耗。

　　朱璐三年　五月　淵姬離開神無月，回返神野山。
　　朱璐六年　四月　御行者回東瀛。
　　朱璐九年　八月　神無月返回東瀛。
　　貞安四年　二月　真田龍政“亡故”。風間始任左大臣。
　　　　　　　同月　神無月、真田龍政離開東瀛，遨遊四海。
　　貞安十年　五月　良峰秀瀧辭官。莫召奴、良峰秀瀧相攜歸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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