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3 如夢萍山影(練峨眉中心)1~28，46F|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9.23 如夢萍山影(練峨眉中心)1~28，4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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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o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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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

10樓發表於: 2009-07-07 13: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啊哈哈，原来在官网上就在追呢，很喜欢练姐姐的师傅，小云龙也很可爱（只是前面）
不知道原作者还在填这坑不？

頂端

愛戀仙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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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1樓發表於: 2009-07-07 21: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诶，晚了一步，沙发啊~~
是说云人的师傅真是可爱~~~
云人的心思真是缜密，一点蛛丝马迹就可以分析出这么多，在练府的日子到底是怎么过的喔。。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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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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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

12樓發表於: 2009-07-08 11:3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其之八【歸屬】

薄暮如紗，暗紫色的天空上掛著淡淡白月。
潺潺溪流沿著天然石階蜿蜒而下，在淡淡流螢的映照裡，像條白綾橫躺在天地間。

「就這裡啦。」姬梅淵輕輕躍上一階，席地坐在溪邊，脫下鞋襪，將一雙天足浸入溪水中，率性非常。

練峨眉將放在竹婁中的碗盤拿出，準備洗滌。
手乍入水，一陣暖意傳來，不禁驚咦一聲。

姬梅淵明白她的驚奇，自動解答：「上流源頭接近地熱心，有天然溫泉。」忽然壓低聲音……「是洗澡的好地方喔~~」笑得壞壞的。

這個時而嚴肅時而戲謔的前輩好像很喜歡看她困窘。練峨眉又不自覺的羞紅了臉，雖然她也曾在風月場所待過一段時間，但是不知為何，對姬梅淵的調笑就是會手足無措。

「寂影和那群匪類有什麼相似的地方嗎？除了他們都是男人以外。」話鋒一轉，姬梅淵說出獨處的原因。

練峨眉吃驚地看著她，微帶點秘密被發現的難堪。前輩果然發現了，她很努力隱藏呢……
「我當然很清楚寂影先生和那些惡人是不同的，只是……」她停頓一下，思考怎麼的說法才能把心理障礙交代明白。
「這麼說吧，就像站在高處往下看，雖然知道有欄杆，不會下墜，但還是會頭暈目眩。」那已經不是理智所能控制的本能了。

就算明白那個人並無惡意，但只要看見相似的頎長身影，就忍不住會回想到那襲擊而下的黑影，忍不住恐懼。

「但因此一直不往高處爬也不是辦法，恐懼只會在壓抑下不斷膨脹。」姬梅淵睿智的眼眸凝視她，屬於年長者的沉穩讓人安心。
「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自己變強悍。用足以應付任何敵人的身心去面對恐懼，妳就會發現，所謂恐懼，不過是自己產生的心魔罷了。」

「當然，這些都是理論，理解容易做到難，實行起來還是得靠長久的努力。」
微微一笑，姬梅淵淡然地道：「剛好沉在妳胸肺的濁氣也須要一段時日疏導養護，在妳留在萍山養傷的日子，我會教妳五禽戲和一些簡單的吐納法，讓妳改善體質，保持心性空明。」

看著她那麼照顧自己，練峨眉真是感動的熱淚盈眶：「謝謝前輩……」

「首先，就是告訴自己，寂影帥哥長得和滿臉橫肉的豬頭完全不一樣_____」
白髮先天用正氣凜然地態度說出非常幼稚的方法。

「咦？」感動消失了。

「說啊。」

「……可不可以不要？」會相信某壞人的她真是個傻瓜。練峨眉有種無語問蒼天的無奈。
她開始懷疑姬梅淵對她這麼好的原因是因為她可以玩她……
但不否言，這一鬧，她的確心情輕鬆不少。

從翌天起，她開始學習道家的入門心法和養身的武學。

不同於笑蓬萊的日夜顛倒，姬氏師徒在酉時用晚膳，戌時便晚歇。
這時間本是笑蓬萊風華最盛的時間，練峨眉以為自己會輾轉難眠，想不到一沾枕便睡死了，甚至舒服得讓姬梅淵來喚醒她。

「小懶豬，起床~~~該作早課了。」
坐起的練峨眉一臉茫茫然地看著眼前那張有著熟悉戲謔的白髮美顏，半晌……

「咦……啊！對不起，我馬上起床梳洗！」天天天吶，她竟然晏起了！還讓前輩來伺候她，大逆不道啊！

「沒關係，第一天嘛，人總要有適應期。」姬梅淵不認為打水給後輩的問題很大。
「那吾先到外面等妳了。」

還讓前輩等她！？這實在太超過了啊！練峨眉趕緊梳理儀容，心裡哀嚎。
她從來沒晏起過，不管是在練府還是笑蓬萊，她都是自行打理張羅用物的那一個，怎麼這次卻在前輩面前失態啊？

萍山巔峰高聳入天聽，日出極早，寅時的天，已有卯時的光亮。

當練峨眉到場時，寂影已暖身結束，開始緩走七星步，拏劍輕舞。
而姬梅淵則是佇立一旁，看著滿臉愧色的她，笑了笑。

「別難過嘛，會睡過頭表示妳很適應萍山的環境，是好事啊。」貼心的前輩開始安慰少女，只是練峨眉還是不能釋懷，所以姬梅淵提出實例：「妳還算好叫的，不會賴床，當初寂影那小子讓我從早叫到晚還叫不起來，後來我放棄了，只有在他臉上畫烏龜洩恨而已。」

越過姬梅淵肩頭，她看到寂影平擎的長劍很明顯地抖了一下，回頭瞥過師尊的冷硬俊顏鐵青中閃過一絲赧色。

姬梅淵就像背後長眼一般，開口糾正：「不行喔，寂影，你做事不專心，失去冷靜了。罰你今天煮飯。」

好……好故意，這個先天也太壞心了吧。練峨眉忽然覺得寂影很可憐，他一定是從拜在前輩門下後就一直被整吧？所以才會變得面無表情。

「……小懶豬，妳不會為了大懶豬在心裡偷偷唸我吧？」姬梅淵瞇起美目，像看穿練峨眉的心思，說出讓人心驚的話。

「噎？！」吃驚，因為心事被人抓著正著。

「妳真可愛。」姬梅淵噗嗤一笑，這個在豪門深院面對爾虞我詐的少女，出奇的純真啊，什麼想法都寫臉上。
「好啦，過來過來，吾先教妳一點入門的基礎武學。」

雖然偶爾會語出驚人，喜歡拿身邊兩個小輩作文章，但是姬梅淵確實是個好導師，對武學方面的涉獵相當多樣，給練峨眉的指導常以淺顯方式引述，避免太過艱深的字眼，讓練峨眉這個初接觸正式武功的人也能在最快的情況步上軌道。

※ ※※※※※※※※※※※※※※※※※※※※※※※※※※※

不知不覺，單純的山中生活也過了數天。

今日，練峨眉如同往日地前往竹屋前的廣場，準備早課，卻發現寂影一身輕裝行曩，似乎要遠行，而姬梅淵似乎也在交付些瑣事般，斂容以對。

見她到，寂影只是微微頷首，姬梅淵則是淺笑地打聲招呼，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攔住要離去的寂影：「等等，反正你要下山，那就讓你順路辦點事。」

「峨眉，妳不是要找弟弟？順便讓寂影幫妳留意。」姬梅淵明白練峨眉的氣管一養好就打算告辭尋弟，不如就趁徒弟下萍山時順便打聽，也可安了練峨眉的心，專心練武養身。「妳畫張人像讓寂影帶下山吧。」

「這……我不擅長畫像。」練峨眉側頭思忖，倒是想出折衷之法：「不如請寂影先生幫我跑一趟笑蓬萊，那裡姑娘多才，不乏雅擅丹青者，而且我們姐弟倆也在那裡待過一段時間，幫舍弟畫張人像應該不成問題。」

「而且我也給笑蓬萊添不少麻煩，無論如何，都是該登門道歉的……」落寞低頭，她滿心愧疚，那夜珍妹軟癱的模樣還歷歷在目。

「好！」姬梅淵輕拍下掌，驚醒陷於自怨心緒的練峨眉，道：「事不宜遲，妳現在就修封道歉函給笑蓬萊的舊識，順便提一下妳的近況。人家照顧妳那麼久，於情於理都是該交代一聲的。」

練峨眉入房磨墨，振筆疾書，給金珊瑚的道歉函裡除了賠罪外，還交代失火夜的簡單經過，以及積蓄存放處，將之代償自己給笑蓬萊招來的無妄之災；除此之外，她還另外寫了封信給金八珍。

看著寂影幾個縱落後消失在雲煙深處的身影，她眼帶欽羡，不禁暗問自己是否也有這般修為的時候。

「想學嗎？」
忽聞輕問，轉首，才發現不知何時，姬梅淵已站在自己身邊，唇邊仍是淡淡笑意。
「等妳基本功都修完了，我就教妳。」

笑而不語，練峨眉只是落漠地凝視天際。

又是幾天過去，練峨眉已不用再服藥，姬梅淵把過脈象也說濁氣已淨，本來她該告辭離開，只是在白髮道姑的勸說下，又留到等寂影歸來，看能不能有練雲龍的消息。

其實，她只是害怕。
越在萍山久待，越喜歡這裡。不管是這裡的人，或是這裡的物。
不用適應就已融入，這裡是她長久流浪後的歸屬。
她好怕自己會離不開。
有時甚至會忍不住的想，她或許是為了來到這裡，才出生在練府，才遇到一路波折。

可是，當她那麼想後，接下來的就是滿心深疚，因為那一瞬，她忘記練雲龍，也忘記當初答應娘親的誓言。

不可以，這是不可以的。

※ ※※※※※※※※※※※※※※※※※※※※※※※※※※※

寂影回來了，帶著滿面塵，兩封信，一個承諾。

金珊瑚自願接受打探練雲龍下落的事務與開銷，因為『我沒做到當初說保護妳們姐弟的承諾，以商人而言，這算事後賠償與彌補。』
信裡沒有指責練峨眉為笑蓬萊帶來災難，只有淡淡的溫暖人情：『偶爾也回來看看吧，朱瓔蓉若很想妳，八珍也自責都是她太弱才害妳被抓，現在很努力地學武。』

『笑蓬萊永遠都是妳的家。』

淚水，靜靜滑落。
原來是自己疊砌了劃開界限的牆，卻忽略了那些平漠美顏下的關心。
是什麼讓她下意識的以防備心態來面對所有人？
出自練府，就把每個俗世中人都當披著人皮的毒蛇了嗎？

直至今日，練峨眉才知道自己心胸是多麼狹窄。

「人家拜託我好好照顧妳唷。」姬梅淵放下金珊瑚寫給她的信，慈祥地瞥向練峨眉，勾唇如新月。「身邊還是有很多好人的吧？」

「嗯……我真是……太愚蠢了……」吸吸鼻頭，她哽咽地斷續道。

「好啦，既然找妳弟弟的事情有著落了，妳就乖乖留在萍山拜我為師吧。」拍拍少女螓首，姬梅淵丟出平地一聲雷。

「前輩要收我為徒？」睜著泛淚眼眶，練峨眉吃驚地看著眼前笑瞇瞇的白髮紅顏。

「是啊，妳很有資質喔，所謂報恩最常見的方式，就是以身相許；所以就請妳抵押在萍山門下吧。」支著下巴，姬梅淵用”今天就吃麵條吧”的隨便語氣，提出個足以影響他人一生的提議。

「我……會給妳們帶來麻煩的。」這幾天的相處下來，練峨眉多少摸到她的個性，怎不知她只是不想讓自己有累贅的感覺，才以這般兒戲的說法來提。

只是……

「我是個生來帶病的根骨，著實無力接受前輩的絕世武學。」她很有自知之明，一般粗淺的拳腳功夫也就算了，光姬梅淵之前那手內力沸水，就不是她容易上氣不接下氣的身體所能掌控的。

「妳果然沒發現，這是妳天生優勢的證明，也是缺點。」姬梅淵慧黠一笑，本貼在下巴的食指輕挑起，遙指練峨眉。「不過解說起來太麻煩，以後再提好了。」

「重點是，這幾天妳在萍山練氣的日子，是不是覺得很舒服？完全沒有哮喘發作的跡象？」

經姬梅淵一提，練峨眉才發覺，雖然在萍山的時日仍短，但是身體卻非常習慣這裡的生活，彷彿她天生就該如此一般。
可是……「我不覺得我可以輕易放下一切。」練峨眉還有牽掛。

「沒說要妳現在就放下凡塵出家為道，吾只是助妳入門，今後的路，端看妳怎麼走。」閉起眼，她平靜地補充：「就像寂影一般。」
最後那句話，她的聲音，聽起來好落寞。

而佇立的黑衣男子，只是輕輕側過頭，一貫的面無表情。

「我……想變強。」手，緊握成拳，練峨眉不知道自己想握住什麼，只覺得她好像看到一點方向。「想有保護自己、保護身邊人的力量。」

抬頭，眼裡是未曾有過的堅決。
她雙膝落地，在姬梅淵跟前就是一個響頭。

「練峨眉拜見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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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妳真悶燒，拜個師也要搞去我一整章篇幅
像狂龍直接放話快多了......

回頭一看，阿姐怎麼變愛哭了......
難怪以後沒啥眼淚戲，原來現在都被我預支完了......囧

* * *

原作者應該不會在這裡填坑，所以我才轉嘛 Sdmynuv U
不過作者大人最近很忙

推薦好文，請點下方~
如夢萍山影

人總是在追尋與自己相似的人，有共鳴才有共同的語言
人又總是愛上與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因為那人身上擁有自己沒有的元素。

有如此相似又相左的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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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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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

13樓發表於: 2009-07-09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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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九【過往】

「入吾萍山，等同新生。」平時不拘小節的姬梅淵，出乎意料地在收徒之儀不馬虎。
她沉眉斂目，一臉嚴肅地對下跪於前的練峨眉道：「吾為妳起號『雲人』，願妳如字莫染塵埃，成為雲中之人。」
一揮袖，堅然地表赫然凹下，雲人二字鐵劃銀勾浮現其上。

「此外，萍山修道，我問妳，何為『道』？」斜飛鳳目戲謔不存，在練峨眉眼前的，是萍山高人．姬梅淵。

「道為心之所向，修真之法，武人之心。」練峨眉將習氣法門緒綱背出。「道心不存，則修真則偏，武力為虐。」

「沒錯，莫忘了，修真者有修真者的風，習武人有習武人的骨，兩者不偏不頗，取其平衡，方為道心。」
語畢，她扶起練峨眉，拍拍她身上塵土，又道：「別說我拘泥於縟節，累妳久跪，有些事是教條，不言則不明。我以武悟道，自希望妳能記取武人氣節。」

「師尊言重了，峨眉謹領師尊教誨。」她明白姬梅淵的用心良苦。

一場簡單的拜師儀，決定少女修道之路的開始。

因為她的氣管脆弱，姬梅淵先從行氣法門教起，也因氣力不繼的痼疾，使練峨眉對內力行氣之法特別專注，兼之她天資聰穎，不過數日光景，對流遍自身周天的氣流掌控已不遜寂影。

對她的進步神速，姬梅淵亦感驚訝，不過『功』既已上軌，也可開始『武』的修習。
「我本掌劍雙修，既然妳對氣的拿捏有這般天份，我便單從掌法教起吧。」掛劍，姬梅淵淡淡淺笑裡，有著得英才教之的興奮。

那份單純的愉悅，感染了她。

當練峨眉開始學習掌法時，姬梅淵為避免心性仍不定的她被其他指導言語干擾，便將她與寂影的內息、外功修習時間互相錯開。

所習之技差異，心理潛伏的恐懼，兼之兩人又是寡言嚴謹的性子，除了每日雜務外，練峨眉與寂影之間可說是毫無交集，對這個見面僅頷首交情的師兄，她是一無所知。

某日，她如往常般氣走大周天，將充斥在奇經八脈的猛烈罡氣盡數收歸平穩，感受著勝過昨日的渾厚氣源在體內發熱。

長吐出一口氣，睜目。
步下打坐的蒲團，邁步往竹屋外闊地而去，準備和寂影交換，卻在門檻處，止步，驚愕地看著眼前不同往日的肅殺之景。

只見寂影與姬梅淵兩人相距六丈，皆橫劍對立。
較往常更為深沉的雲嵐繚繞周身，掩得兩人如在雲端。
寂影眼中佈滿殺氣，為本就毫無表情的俊顏添上一絲狠戾；姬梅淵亦斂起平日掛在唇際的淡笑，專注神色顯得麗容銳氣犀利。

「峨眉，別靠近。」姬梅淵晴眸未移，沉聲提點：「提神戒備！」

語尾未落，寂影已起劍攻去，他沒有花俏的劍式，手中冷劍直搗黃龍，迅如疾電，一眨眼已到姬梅淵身前！
她不疾不徐，右足微微前踏，一細窄氣柱破地而上，正好砸在劍端，震偏來者鋒芒，而她掌中劍柄不知何時已改直挐為橫躺，皓腕往前一送，邊鋒正好迎上寂影止不住勢的頸項。
他一個鐵板橋下腰避開冷冷寒光，隨勢屈膝上頂，欲踢上姬梅淵伸直的腕節；她卻抬左足，足尖點上寂影脛骨，暗勁彈開他攻勢。

寂影借力一旋身，抽劍再攻，這回以繁進取，劍端冷光如驟雨襲上，姬梅淵腕緩轉，劍影呈大開大闔之勢，看似緩慢的銀弧，卻將劍雨吞噬其中，寂影攻擊頓時如泥牛入海，遭洩氣勁在她身後蕩開塵煙。

他立刻收式拔開距離，雙掌合十而分，掌間氣流迴轉，激得凝滯其中的寒劍急旋不已，只見寂影一聲輕叱，劍鋒寒氣收斂成一束銳箭破空而去，他左足虛踏，人劍合一，緊追在先發的劍氣後，環身劇烈劍氣如萬馬奔騰疾走而來，正是殺招『黑龍破淵』。

姬梅淵微微沉吟，眼裡閃過一絲讚賞，手拈法指，頓時雲氣如浪捲至身前，在寂影先發劍氣咬上雲流欲破時，卻撞上隱現的陰陽極印，霎時劍光破碎！

而雲流極印雖擋下劍氣，卻擋不住寂影力聚劍端的鑽勁，只僵凝一瞬，極印已破。

但一瞬已足夠，在劍鋒破印之際，姬梅淵已閃身至其背後，掌中白虹舞出淡淡流彩，如水銀洩地，他即刻回身擋格，雖止住直落劍路，卻避不過蕩開如飛散萍葉的細薄劍意，肩袖紛紛擦開點滴狼狽，黑色衣料細碎地飄零，相伴落英。

「不錯，有進步。」姬梅淵收劍回鞘，快得彷彿劍原來就不曾抽拔般，面帶讚許的掛上淡淡笑意，對大弟子指導：「可惜還是老毛病，殺氣過剩，容易探出劍路；只知搶攻不念守勢，容易回防不及。」

「謝師尊指點，我會再注意的。」寂影靜靜點頭，低垂身側的愛劍奔雷似乎也失去光芒。

「這不是小問題，你失穩了。過剩殺氣是因為你根本就沒放下執念過，心心念念都是報仇，所以心境上才會無法更上層樓。」她正色道出他改不了過的心魔，言裡盡是惋惜：「你的才幹不在我之下，不懂有捨才有得的道理，只會讓你在原地踏步。」

抬眼，他冷峻闇眸裡寫著悲傷，靜靜的睇著恩師，半晌，道：「如果捨去執念，那一切就都沒有意義了。」

「包括……我的生命。」斂去嘴角的苦笑，他稽首告退。

徒留搖頭輕喟的姬梅淵。

那樣帶愁的她，讓練峨眉有點陌生，不自覺，輕喚出聲：「師尊……」

「妳來啦？」說著無意義的贅詞，姬梅淵又掛上那絲慣有淺笑，只是，有點苦澀。「今天不練武可好？我說個故事給妳聽。」

※ ※※※※※※※※※※※※※※※※※※※※※※※※※※※

曾經，有個高傲劍客，她和師門理念不合，總認為有惡即斬，就算罪孽已是前衍。
因為幼年家園曾遭惡人劫虜的她，將所有憎恨都投射到為惡之人身上。

與師門無為清淨的宗旨背道而馳，終因貪嗔惹事端，錯累師長。
後來不願恩師受牽連，亦不願再受拘束，劍客從此自封師門武學，自逐門牆，流浪到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悟出另套武術，也算闖出一番名聲。

不過武藝日進的劍客心性卻沒變，她快意恩仇。
在眼前為惡之人定斬不饒不說，連早已改過向善而努力贖罪的人也不放過。

後來，驚愕地發現她也成了『惡』。

錯，人皆有之；當她以塵封往事為劍，磔落寸寸血淚時，卻忘了對讓洗心人所救贖衍生的無辜來說，那沒有意義。
給予恩惠的是眼前人，而非已湮滅過往的罪嫌。

殺了一個過往之罪，卻也抹掉了未來活在其手上的可能。

終於領悟的劍客，放下所謂恩怨，隱居高山，束冠清修，立誓掌中秋水不再染血。

可惜過往沒放過她，有個少年不畏山路陡峭，賭命求見而來，願以己命換她名劍再出，洗他冤仇，只因曾目睹劍客護己斬罪人，從此只服膺她。

劍客不願，將少年回寄繁華，無奈少年屢拒屢見，險些埋骨荒山。
她終究不忍見其將韶光虛擲在登山求劍，或許也在少年身上見到過往的自己，遂收其門下，授他殺仇之術，卻同時約法三章，入門未過二十五年，不可妄自尋仇，冀望時間能淡去少年仇恨，或在時限之內，少年能有另番體會。

在仇恨驅使下，少年術業有成，不甘被約束綑綁十餘年，於是提出交涉。
劍客無奈，只能手下見真章，允諾若少年能讓她劍鈴聲響，便任他報仇。

「劍鈴？」練峨眉不解。

「這個。」姬梅淵將劍解下，放在她手上，示意練峨眉拔劍。
隨著她抽劍數寸的動作，劍鍔環扣處傳來陣陣清脆的鈴聲，仔細一凝，才發現鍔口處竟鑲有個精巧的小鈴。

「這個鈴鐺是我唯一從師父那裡帶走的東西，後來得到這柄競霜劍時，就找匠人鑲進去了。」姬梅淵說得很淡，但看著她曲線優美的側臉，練峨眉似乎有點能感覺到她對恩師的懷念與孺慕。

「當年還在江湖上混時，還有人憑鈴聲認我的呢。」她佯言得意，卻有著淡淡自嘲：「呵，『鈴聲響，劍光疾，斬惡劍姬不留命。』，殊不知累積了多少無知的自以為是，還沾沾自喜。」

「後來我的劍，練到出劍無聲；平日依劍形，故慢到無聲，求『穩』；實戰索劍意，故快到無聲，求『迅』。」眼中銳光一閃，有著武人對自己領域力求精進的追尋痕跡。

「而今日的我的劍鈴，會響在穩迅合一的時候。」覆上練峨眉的手，她將劍扣進鞘內，鈴聲輕響。
「當寂影能逼得我出劍響鈴時，就證明他不再需要我的指導了。」

「倘若那時我仍化解不了他的仇心，也只能說那是命中註定。」姬梅淵側過頭，有種宿命的哀愁，畢竟是第一個徒弟，也是他告訴了自己，當初師父面對她的偏激時，是怎樣的無奈與痛惜。

總覺得，有點懂師尊隱藏在淺淺笑意下的哀愁和愧疚。拉拉她的衣裾，練峨眉堅定地說出承諾：「我不會讓師尊難過的。」

儘管明白這句話將代表她會放棄所有冤仇，就算心裡仍有恨、就算某日證實，練府裡披著人皮的禽已啃蝕掉她僅剩的親，她的龍弟……

也會放棄。

看著小徒弟認真的琥珀瞳眸，姬梅淵笑了。
笑得欣慰，也笑得感慨。
親暱地伸手蹭蹭練峨眉褐亮的髮，回復一貫的戲謔，道：「果然還是養女兒貼心啊。」

※ ※※※※※※※※※※※※※※※※※※※※※※※※※※※

萍山，已是練峨眉的家了。
所以在寂影每月都會遠行的時候，她都會很自動自發的接下所有的雜務。

因為在某次師尊姬梅淵的恩澤裡，目睹某高人生個火也能燒掉整個灶房的豐功偉業後，了解為什麼寂影以一個大男人的身份會如此善庖廚。

只是這日，連姬梅淵都下山了，留著一個輕功還好不到可以行踏萍山上下的練峨眉看家。

她默默地做著平常的例行公事，行氣練武讀書，只是不由得感到有些寂寞。

不過不比一去三五天的師兄寂影，姬梅淵倒是當天晚上就回來了。
還帶著伴手禮，胡琴一具。

「妳真不夠意思，有著一手好琴藝也不會獻寶。」她拆下包裹琴身防塵的薄布套，將琴、弓遞上：「送妳的，當遲來的見面禮。」

「怎麼……您專程去了笑蓬萊麼？」知道練峨眉會琴的，也只有笑蓬萊的舊識。
撫著嶄新琴身，腦海裡又浮現過去的點點滴滴，不自覺輕笑。

「總要給照顧我愛徒的人打個招呼嘛，只有通過幾次魚雁對方也會擔心妳在萍山有沒有被虐待。」斟滿茶，姬梅淵淺啜一口，繼續道：「琴也是大家挑的，妳先試拉看看合不合手。」

弓起一瞬，她卻顯了懼。
滑下的弦弓，跌塵。
「這琴，不奏的好。」顫著手，將琴身推開。「會招來不幸的。」

「怎麼了？」姬梅淵疑惑地看著她倏然蒼白的面容，疑問。

「娘親逝世在我琴聲裡；連笑蓬萊，也讓我這淒迷不祥的樂音惹來祝融，」若非她胡琴幫她打響名聲，練府怎會注意到青樓的小小男伶？「最後連龍弟都丟失了。」

「妳想太多。」她狀似沒好氣的橫了徒兒一目，卻暗暗心驚於那太過悲觀的深泓。「會發生的事就是會發生，不管妳奏不奏琴都一樣。」

「可我是那種比一般人還長命很多的人種，會長命到妳在心裡暗念我禍害遺千年。」笑謔一聲，卻是道者留下的承諾：「我保證。」不丟下練峨眉一人。

是夜，在隱帶不安的悠揚琴聲裡，少女聆聽著白髮紅顏在笑蓬萊的橫生趣事。

----------------------------------------------------------------------------------------------------------------------
稍提及姬氏師徒的過去和峨眉的心結
也順利把武戲的部份(自己還算蠻滿意的)描寫完
下回是峨眉姊下山，希望能順利寫到和某人的重逢......(我有會發生字數暴走的不祥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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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4樓發表於: 2009-07-09 22: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泪眼相看，瓦好想看云人和无双兔子的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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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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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

15樓發表於: 2009-07-10 1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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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之十【漸忘塵】

「哪個貴客那麼大牌，敢佔用笑蓬萊最隱密幽靜的房間？」一邊碎碎念，金八珍捧著從小廝手上搶來的茶盤款步而行，想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使用留給眉姐的房間。

敲門而入，只見一名髮繫布巾的灰紫倩影背對她，正和金珊瑚說著話。
金八珍興起惡作劇的念頭，低頭捧著茶盤靠近，經過來人時，順手一翻！嘴裡還不忘唸著：「唉呀手滑～～小心啊。」

只見紫袍人影衣袖翻飛，茶盤已穩穩地接在手上，杯盅裡的茶液點滴未溢，彷彿一開始她就拿著茶盤。

「妳還是沒變呢，珍妹。」琥珀色的深泓溫柔凝睇她：「五年不見了。」

那略為淡漠卻隱著薄薄清亮的嗓音，熟悉又陌生，不就是她牽念了好久的人嗎……「眉姐！」含著薄淚，金八珍撲抱上練峨眉。

撫著金八珍烏亮的髮絲，練峨眉玩味著心裡翻湧的情緒，她以為和久別重逢的姐妹見面，自己會激動落淚，像金八珍那樣。
沒想到她比自己想像中還平靜，是因為近五年的修身養性讓她情緒不再易起波瀾，亦或是……她本來就是這樣薄情的人？

「妳變了呢，峨眉。」金珊瑚輕搖羅扇，細細打量過練峨眉臉上的情緒，做出結論：「以前的妳，絕不會這麼坦率的接受八珍的熱情，總會帶著有點無奈的表情。」

「看來妳師父解開妳的心結了。」

練峨眉微微一愣，愕然。

「至少以前在面對我時，妳眼裡有藏也藏不住的防備。」金珊瑚補充。
所以她總會在心裡暗唸練峨眉太嫩了，然後又不自主的憐惜起這個小小年紀就得學著步步為營，其實還只是個大女兒沒幾歲的小女孩，大抵蓉若和珠瓔也是懷抱這樣的心思在和她相處吧。

「對不起，過去的練峨眉實在太無禮了。」垂首，她誠心地向金珊瑚道歉。

「哪的話，是妳的環境讓妳不得不如此。」金珊瑚輕搖頭，她多禮的部分還是沒變吶。「我還有點事，妳先和八珍聊聊，我晚點再過來。」

推門，卻又回首。「抱歉，練雲龍的事還是沒消息。」

「或許在這種情況下，沒消息才是好消息。」低斂羽睫掩去練峨眉眼裡的不安，她平靜的心仍會為唯一血親浮動。「沒屍體就表示他還好好的活著。」

「……嗯。」除了點頭，金珊瑚也不會有其他反應，儘管明白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望一眼有著數倍於年齡沉穩的女子，閤門離去。

哭夠了，金八珍抬起頭來，看著練峨眉未施脂粉的素顏，才想到要請她入坐；方離身，發現一點不對。
一身沉穩的紫灰色澤，但那款式，好像是……道袍？「咦？眉姐的裝束……妳不會跑去出家當道士了吧？！」大驚，金八珍錯愕問道。

「只是開悟而已。」淡然言，她神色無波動。「稱不上『脫塵』。」

「可……可是那不就表示妳以後都不能戀愛、結婚生子了嗎？」好討厭，她本來想說可以一起出嫁，然後生小孩還能來個指腹為婚那一套的說~~

「那並不是我想要的幸福。」是啊，進過練府，對那種汲汲營營，只能將自己的命運託在一個小地方的生活，她怕了，練峨眉不想如此狹隘地過完一生。

「那妳想要什麼？」金八珍不太懂，在她的想法裡，一家從各種羈絆衍生關係的人能一起快樂的生活，不為外務奔波分離，不就是幸福了嗎？

「我想要成為『人』。」端起茶盅輕啜，練峨眉打啞謎似地說出她的目標。

瞥過金八珍不解的圓臉，她淺淺一笑，「現在的練峨眉，還是個會被七情六欲所主宰的動物；有恨，我會想復仇；有怒，我會想宣洩，甚至不惜一切；這麼一來，我和練府那些人，又有何不同呢？」

「我不想和他們一樣，只是披著人皮的獸。」清澈的眼，透過眼前的金八珍，凝視著深遠的目標，不帶虛偽。

「那還算是人嗎……不受七情六欲主宰，不就是神仙了……」金八珍不自覺輕喃。

「呵，我也只是獨善其身，不求斷絕，僅求不被凌駕罷了，頂多是凡道，說『仙』，不免言之過早。」自嘲一笑，練峨眉不求紫府飛昇，那太遙遠虛幻，只要當個不背承諾的『人』，她便心願足矣。

「所以，除了龍弟外，我從不敢問起練府情況。」因為怕自己會忍不住以殺為道，討回被逼迫的公道。

「啊，其實那個……已經不用擔心了。」金八珍忽然想起來，她娘對練府指使人來笑蓬萊放火擄人的事，很火大；後來還做了番調查和”小回報”……

「我娘查出來好像是三房搞的鬼，因為妳爹當初病逝時，留了遺囑在縣官那裡，給妳們姐弟留了最大部分的家產，如果妳們沒來領回或死亡的話，就充公；看來也有幾分防妳們遭人暗算的樣子。」

金八珍搔搔頭，有點尷尬地繼續說：「然後我娘利用她的人脈，截了練府的銀根，順便放出一點風聲，現在幾乎沒有大行敢和練府的產業作生意，只能靠游離商販……」

「也就是說，」她嚥了口涎沫，有點埋怨娘親做得過火：「妳家破產了，包括妳和練雲龍那份家產……都沒了。」好歹也是因為錢財才遇禍，卻連一點邊都沾不著，真是夠冤了。

「是嗎？」練峨眉將杯蓋置回杯緣，淡淡的回答：「那從來就不重要。」
一開始，她們不過就是想要條活路而已。

「喔……」看著她的反應，金八珍忽然覺得自己那麼緊張的態度很無聊，又讓她想起一件事。
「對了對了，眉姐，妳那個師兄，平常就那副德行啊？」

「怎麼？」挑眉。

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
話說那天，他帶著練峨眉的信來笑蓬萊。

要知道，笑蓬萊雖是藝坊，也算青樓，一個修道人大概會選擇請人代為轉交而非親身踏入；可寂影倒是毫不忌諱的直踏而入，引起一陣騷動。

當然可能也和他一身與週遭塵囂格格不入的冷然氣質有關。

後來她們接到故人信件，立刻清了雅房接見他，少不了就是一陣探詢，何況信才兩封，最年長的金珊瑚和蓉若拿了拆閱，剩金八珍和珠瓔圍著寂影一陣追問。

面對兩個幾乎要生吞活剝他的女人，臉色未變的寂影永遠只有一句話：『信裡有寫。』

然後拿了練雲龍的畫像後，只丟了句：『三天後再來。』就走人了。

連句寒暄都沒有，從踏進笑蓬萊後，他只有說過五句話。
『我找金樓主。』、『練峨眉的信。』、『請給我練雲龍的畫像，謝謝。』、『信裡有寫。』、『三天後再來。』，其他重覆以上。

什麼叫『嘴放著閒』、『惜字如金』，金八珍終於見識到了。

最妙的是三天後寂影再來。

人嘛，總是會客套一番，尤其是當以後還要請對方幫忙送回信及照顧故人時。
所以金珊瑚就說了：「真是辛勞道長了，有什麼珊瑚能幫忙的嗎，請僅管吩咐。」

而寂影也真的很不客氣：「那就請妳幫我找幾個人，多謝。」然後面無表情地從袖袍中抽出一疊名冊。

連句『這點小事應該的』之類的客氣話都沒說，直接單刀直入。
完全沒有一般世俗應對的直率反應，讓向來八面玲瓏的金珊瑚一瞬間，定格。

所以師兄每月遠行順便到笑蓬萊幫她送信時都顯得非常自然……練峨眉端著杯盅的手僵在半空，有點了解方才和金珊瑚提到寂影時，她微妙的表情是什麼意思。

五年來，她第一次下萍山。

其實早在三年前，練峨眉已有凌波萍山的能力，僅因內息不足，姬梅淵擔憂山下塵世的濁氣會毒害她身，故讓她多養息這段時間。

直至沾染塵沙的一瞬，方明白師尊心懸，被萍山清淨稀薄之微寒所養嬌的氣根，面對凡夫俗子習以為常的空氣，竟是脆弱得可憐。

即使是笑蓬萊特意為她隔絕的靜室，只怕久待也會令她不適。
不禁思起師尊曾言的結論：『如果一直待在練府，只怕妳會英年早夭。』

或許一切真是天意吧。

婉拒了金珊瑚等人欲留的美意，練峨眉離開笑蓬萊。
在走離繁華風采時的毫無留戀裡，再次肯定自己脫塵的心意，絕非僅是遺忘塵事的錯覺。

頓步，回返萍山前，她想憑弔過往，於是迴身走上對現在的她而言，不遠不近的往林陌徑。

※ ※※※※※※※※※※※※※※※※※※※※※※※※※※※

紫衫道者佇足改變她一生的轉捩點，踏塵輕盈。
傍晚暗色霞光所籠罩的夜林，隱約有逃難之夜的重疊感。

當時認為永遠都逃不到底的樹影繚繞，現在變得好小。
而生死一瞬的惶恐，早已塵封在五年所累積的武學造詣裡，只剩深埋的厭惡感偶爾會在擦身而過的男子過客身上，發酵。

沿著褪色回憶，練峨眉緩步而行，直至曾經庇護過她的淺淺淵洞前，止步。
彼時的血跡是否還留在山坳裡，或是早已沉寂歲月中？

想步入的意圖中斷在頸後浮起的不寒而慄。
旋身頓單足，氣浪湧起塵煙，截下破空疾掃的銀光一閃，拖起鍊聲鏗鏘。

「歹勢齁，那裡不是妳能進入的地方。」隨著笑意濃厚的少年聲音，暗影深處勾勒出來者輪廓，隱約可見對方虎背熊腰，肌肉糾結的頸肩上綠色鱗甲閃著微光，彷彿呼應他手上鑲嵌長鍊的刀刃銀亮。
「我的寶貝，不容外息侵擾，對不起啦。」

練峨眉沉吟，來人不分青紅皂白便襲來的殺招讓她心生不悅，「你向來都這般無理殺人嗎？」冰冷的語氣，是所謂路見不平的看不過眼。

熟悉的寒聲讓他為之一頓，搖頭甩去奇異的熟稔感，嗤笑幾聲：「我喜歡妳的聲音，待會就不殺妳了。」折斷手腳之類，他想聽聽那個好聽清亮的哀嚎。

無法溝通，那就只好……「手下見真章吧。」內息暗納，練峨眉瞳眸如明鏡止水，皓腕微抬，格回自身後迂迴而來的狡詐攻擊。

他銀鍊一扯，將被彈刀身擒回掌間，旋匝幾周，再吐鋒芒。
彎刃在鎖鍊牽導下如銀龍出關，卻在她身前凝滯。

「寸寸長，寸寸強。吾已立於戰勢之外，看妳如何敗我！」語帶狂傲，鍊似翻浪，帶起陣陣氣渦，倏忽，銀刀疾走如電，勢如驟雨地向她罩身襲來。

氣渦與冷光削去所有擋在眼前的阻礙，迎面生寒。
不是易與之輩。
樹翻葉碎，勢如破竹的攻勢下，練峨眉依然保持以靜制動的沉穩守勢，凌厲氣流縈迴週身，隨翻飛雲掌輕易將對手迅如飛瀑的刀光一一擋下，腳步竟是不曾移動。

狂放與冷靜，烈動中有靜謐的對峙。

眼一凝，她琥珀古井蕩開一絲漣漪；足尖頓，飛身掠上鍊索撥點，裙波如浪，短暫洶湧後，如刀掌沿已掛上他無防備的頸側，銳利氣勁劃開一絲血紅。

一切僅在霎眼間。
冷對來勢，穩；覓得破綻，轉瞬切入，迅。

練峨眉氣流再湧，將即破向腦後的寒刃震開。
即使勝券在握，依然未放鬆警戒，保持冷靜戰意，是以不敗。

對方卻不以為意，翻騰鍊鎖依然游走，窺伺著她一刻懈怠，似看穿她不殺僅制的柔軟意圖。
輕喟，掌緣翠微閃動，欲震暈這般頑劣。

卻在夜風撩開雲漪，月華散落一地銀芒時，鍊聲剎止，故掌亦停。
近距下，月光裡，來人面容終於清晰，令她有絲懷念的少年亙有黑龍的年輕臉上，帶著揉合驚愕狂喜激情的複雜。

而所有的矛盾，最後僅是化作一句輕聲，猶恐是易碎幻夢的……

「阿姐！？」

* * *

野某也很想看到雲人與無雙的戲碼，不過目前的進度還是前傳~~~ G1T^a>tj4
我們一起幫作者集氣吧！！

以下是我在36看過很好的藺眉文，一並介紹給大家。
自己用蒐查查一下蛤~~~

[藺眉，清明節祭文] 訣別詩，月影琳嘉
【我在白雲山，等妳。】，璽珍
《萍山升起之前》，月牙琰
【白雲記事】（藺無雙短篇系列），雲殤

[ 此帖被野兒在2009-07-10 11:5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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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

16樓發表於: 2009-07-11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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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一【逢】

看著眼前陌生的親弟，練峨眉怔愣地不知該作何反應，從沒想過重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句簡單的龍弟硬是說不出口。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怎忍心在娘親辛苦懷胎十月生下的肉體上黥紋？」明明縈迴傷懷，衝口而出的卻是帶指責的訓辭。「你練武就是為了殺我嗎？」

語出，練峨眉傻住了，她並不了解弟弟這段時日的遭遇，怎可如此武斷便責？
因為引她發怒的人是在塵世中僅剩的牽掛麼？她畢竟還不成熟啊……

「不是的，我只是……」練雲龍慌了，想到他竟差點傷害長久思念的姐姐，心便亂得不能自己。

一個傻，一個慌，兩人皆在錯愕中尋找台階，最後只剩無言。
沉默，於是難堪的漫延。

「我……」「我……」兩個忍不住尷尬的人同樣的字，都同時脫口，然後在同等的默契交錯後，又同時頓住。

「……你先說。」看著眼前昂藏七尺的大男孩低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練峨眉再多的不悅也消了一大半。

「我……」甫開口，他肚子就傳來一陣響亮的咕嚕聲，時機真是配合得恰恰好。
微紅著臉，練雲龍抬眼瞄向她，顯得有些可憐兮兮。「……我餓了。」

熟悉的場景浮現眼前，是了，她這頑皮的弟弟，每回在外頭玩得昏天暗地，讓欺負的人家上門告狀，領了她一頓訓後，就是這個樣子。

「走吧，我帶你去用膳。」嘆氣，實在好氣又好笑的練峨眉橫了他一眼，舉步。

「嗯。」見她不生氣，練雲龍也開心了，扯鍊，將逆鱗刀插回背鞘，喜孜孜地跟在姐姐身後，往林外走。

※ ※※※※※※※※※※※※※※※※※※※※※※※※※※※

泊江的夜晚，在五年後，變得繁榮喧鬧猶如不夜城。

人事全非。

「姐，妳怎麼不吃？」本大口耙飯的練雲龍見從二樓雅座直望著窗外的姐姐不動筷，也放下碗，問道。

「我不是很餓，何況這麼多菜，光看就飽了。」沒說出口的是，對在萍山茹素已久的練峨眉來說，桌上這些大魚大肉，腥味太重了。
而且……「龍弟，這些肉是不是沒熟？還帶血呢。」蹙眉。

「喔，那是我吩咐的，熟透的肉質太老，七分帶點血滋味剛好。」他的笑容看起來很天真，像鄰家男孩的那種。
而在稚氣殘存的面容上，黑龍黥紋顯得異常猙獰。

她忽然覺得一陣冷意爬過脊背，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這裡變了好多。」練雲龍看一眼兩條街外，有著豪華繡樓美築的大宅第，那裡曾經是練府。而現在，不知掛上誰家姓氏？

「我們也都變了，」練峨眉垂目凝著杯裡倒映小小自己的清茶，看夜風在杯底咳起漪。「你高了，也壯了。和五年前差好多，我幾乎認不出你。」分離時還矮自己半顆頭的身量，她現在必須仰頭望。

「一直都想著我，惦著我嗎……」竊喜在心裡蕩開，阿姐當然是記掛著他的，所以才會認不出他，因為他長大了。

「什麼？」他近乎呢喃的聲音讓她聽不清。

「我說，阿姐倒沒變，一見面就訓我。」真的，一提之下才發現，歲月十分善待練峨眉，五年淬煉添了她眉宇間的內蘊春威，清麗容顏卻仍如少女。記得，她該大他五歲，這一比較，外貌卻謊稱他們同齡。

所以，一眼就認出她。

「你總是那麼草菅人命嗎？」她斂目垂眉，語氣好似平淡無波，他卻沒錯失一閃而逝的慍，那是她真正動怒的前兆。

「我沒有！」慌亂，他語氣也急了起來。「我說過不殺的！」

「我不急著怪你，聽你給個好理由。」冷淡的面容，無痕無波，出口卻是這般決絕：「不然，我必定嚴懲。」

啊啊，是了，冰清凜冽，無微不至照料後的另一面。
她是他的慈母，也是他的嚴師，絕對的無私公正，從不因他是最親的親人而偏頗。

記得，她曾因他貪玩不上夫子的課而狠賞了他手心好幾板，要他反省。
夜末了，卻紅著眼眶幫他冷敷，好似疼的人是她。

現在，她還會不會疼憐他，他不知道。
可是，他不想再看到她紅了的眶。

「我只是擔心妳是來抓我們的壞人，畢竟這時間，誰會沒事到那種荒郊野外？」絞盡腦汁想藉口，他可不想讓姐姐知道他在那裡埋了不少人命，根本沒人敢進入。
本能告訴他，阿姐知道後一定會生氣。

「單身女子敢獨入荒林，大抵都有一定實力，而且妳看起來也不是能簡單解決的，我可不想冒險，所以才會先下手為強。」不著邊地暗捧練峨眉，也將自己的背後偷襲合理化。

「不論如何，先動手就是不對，更何況你意在殺不在傷。」淡薄嚴謹，她一貫的凜，投映在他眼裡是那樣美麗，不敢褻瀆。

「我下次不敢了，保證沒下次。」雙手合十，練雲龍低頭求恕，高大身材卻帶著明顯的撒嬌意味，那矛盾對比是可笑的荒唐，熟悉情境重疊過去，也軟了她的心。

沒注意到，袖袍下，貪看她的眼。

「殺人人殺，天道循環。久別重逢的，你就別再讓我擔心了。」
隱憂淡淡的這句話，是妥協，也是原諒，他知道她不追究了。
「我知道了，不會再讓妳看到了啦。」語焉不詳，是他的暗裡取巧。

「……這五年來，你過得好嗎？」或許，她該帶他回家……是啊，萍山，她引以為傲的家。
只是，說不準他已有適合他的歸屬。看向桌案上帶血的菜餚，她想起他們之間截然不同的習性，在其他方面，會有更明顯的差異吧？

「還過得去，不過我現在也算小有成就就是了。」輕描淡寫的略過，他對自己沒把過去加油添醋地拿出來博取姐姐同情有點意外，大概是，不想讓那醜惡污了她清聽吧？
又或許是，他怕姐姐抓出他隱瞞的腥臊。

「我啊，變強很多，也有我自己的勢力，現在，我可以保護妳了。」有點扭捏，有點害臊，少年眼裡閃動著年少飛揚，是對自我的肯定：「所以，妳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真是姐弟，他們想的事都差不多呢。唇邊勾過淺薄的弧，她輕喟感慨。「我的氣管，無法久待塵世，會發病的。」婉拒了。
「而且，我現在過得極好，不想離開。」

看著她淡涼的眼，練雲龍再多的理由強迫都說不出口，他總是拿她沒輒。
而她超然物外的樣子，讓明明近在咫尺的練峨眉，看起來卻好像遠在天際。

「被壓迫的怨氣，妳不想報了嗎？」暗握指掌，直至發白發疼，他忽然怕了這個離他好遠的姐姐，所以提起深遠的回憶，至少抓求她眼裡一絲波瀾。「我們被分開了五年，差點永遠見不到面！」

「可是我們都還活著，活得好，活得強，然後重逢，這不就夠了嗎？」在目睹完整無缺的親弟後，她最後對練府的恨，都消散了。「何況他們也遭到報應了。」

「那哪夠消我的心頭火！」少年稚氣的臉孔浮上一層戾，不搭的對比使他看起來陰狠萬分，面上蒼龍張牙舞爪的，也騰怒起幾分狂。「我要他們……」

「龍弟！」沉聲打斷，練峨眉薄怒的眼下掩藏著幾分不安。
「你不聽我的話了麼？」五年的空白中，她錯失了什麼，是什麼環境讓龍弟變成這樣？

看著見她動怒而氣燄盡消的練雲龍，她忍住自己爬上心頭的不安。還是帶他回萍山吧。
她決定這趟返山先去詢問師尊這件事。

※ ※※※※※※※※※※※※※※※※※※※※※※※※※※※

看著不捨地揪著她衣裾的親弟，練峨眉要他去處理一下自己的身邊事，說不準他們會回到過去一起生活的日子，那緊湊的必要事就會有所不便。
好說歹說，最後看在日後能再相依的份上，練雲龍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放她離開。

約定好數日再見後，她暫別了一直目送著她離開的血親。

甫踏入萍山山居，意外地碰見數日前下山的寂影。
兩人點頭當是打過招呼後，平日會讓她先行的師兄卻叫住了她。
「雲人，和妳在酒樓交談的人就是妳一直在找的弟弟嗎？」

「是？」疑惑，她知道自己和練雲龍彷如對比的外貌，引來一路不少側目，只是不知寂影也見到了，還讓向來獨善其身的師兄開口詢問。

「小心點，他的眼神……」頓了下，他似乎在思索用何種詞彙形容。「很危險。」
「最好和他保持距離，他會給妳帶來麻煩的。」

「他是我弟弟，我有義務顧好他。」冷靜破了痕，練峨眉心裡有點不舒服，因為從見到弟弟後就開始冒芽的不安種子被他拉高了幾吋。

「他只是暴躁了點，非是十惡不赦之徒，就算環境讓他走偏了性，只要好好善導，一定可以把他拉回正途。」這些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說來說服寂影，還是說來安慰自己的。

他沒反駁，只是面無表情的臉上，那雙黑眸顯得銳利。
「那妳又何必辯解。」冷冷吐出的話，割得她一臉狼狽，無情地指出她的心虛。

正當空氣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開始冷凝時，竹扉的開啟聲硬生生地插了進來。

「幹嘛站在門口就聊起來？進來喝茶比吃冷風好吧。」姬梅淵笑瞇瞇地看著兩人。

※ ※※※※※※※※※※※※※※※※※※※※※※※※※※※

「總之呢，先恭喜峨眉姐弟重逢。」姬梅淵為兩人各斟上一杯清香飄揚的茶水。
雖然她的炊事不佳，到達根本已經是進不得廚房的地步，但她泡茶的手藝卻是當代一絕。

姬梅淵最常說的話就是：『我泡茶第一，劍術第二，掌法第三。』
而這三項，練峨眉還沒看過有人超越她的。

「現在你們喝茶就好，誰都不准說話，因為氣頭上說的話一定既難聽又過實。」所以說，姬梅淵能把徒兒們吃得死死的，不是沒有原因。

「我沒生氣！」嚥下入口回甘的茶水，兩人同時開口。
發現撞話後又同時挑眉互瞥一眼。

「嗯，這時默契就很好。」老實說，有時她還真以為自己收到的兩個徒弟其實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這時不管說什麼都是多說多錯，只會落人話題。
兩個小輩心裡同時閃過這個念頭，乾脆乖乖喝茶。練峨眉也開始反省自己的反應過度。

見兩人心情都平復了，姬梅淵滿意地點點頭。「好啦，現在來滿足為師我的好奇心吧。」
掏出不知哪變出來的文房四寶，放在桌上，對著練峨眉笑意盈盈：「我想知道妳弟弟是什麼樣的人，請妳畫出來吧。」

「我不擅……」

「丹青。我知道，沒關係啦，我不會笑妳的。」她腦中閃過一絲不祥，可是看著恩師溫柔的笑容又無從拒絕起，只好執起小楷蘸滿墨汁，開始揮毫。

而她努力成品換來的師尊觀後感是……「峨眉，妳肚子餓了嗎？」

「咦？」

「這明明就是蔥油餅上放六根香腸，抹醬油。」

「那是眉眼鼻嘴，黑色那片是黥面。」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寂影看了下她的圖後，隨手抽起紙，幾筆後，交卷了：「他長這樣。」
簡單幾筆就抓到練雲龍的神韻，看來真人不露相的寂影還是個繪圖能手。

「你知道幹嘛不一開始就畫給我。」姬梅淵顯得有點不高興。

「妳沒說。」

所以，她說她不擅丹青啊。繼廚藝後，再一次敗給寂影的練峨眉落寞地低下頭。
發現小徒弟的傷心後，姬梅淵急忙亡羊補牢地打圓場：「咳，夜深了，大家回房去睡吧，圖我明天在仔細看。」

回房後，練峨眉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要問師尊，她想接弟弟到萍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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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終於要出清最後一個自創人物了
希望他老人家不要暴走的太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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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

17樓發表於: 2009-07-12 1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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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二【客來迎】

清早，練峨眉甫踏入前廳，便看見平日此時已在居外練劍的寂影，佇足桌旁，正磨著墨，桌上還攤著白紙。

「日安，峨眉。」伴隨清爽的清亮聲嗓，姬梅淵也踏入了。
和兩人打過招呼後，慢慢踱步到寂影身旁，涼涼說道：「慢慢磨啊，待會要畫練雲龍的全身圖，要是峨眉說有哪裡不像，你就要重畫喔。」

看來這是昨晚不主動獻圖的懲罰。

跟走在姬梅淵身後至屋外廣場準備練功，始終保持一段距離，避免踏到師尊影子的練峨眉，止步。
疑問地看著停下腳步的姬梅淵。

只見她斂下唇角間慣然的淡笑，凝神觀察沉靜空氣中的異常流動。
然後，開口：「峨眉，叫妳師兄別磨墨了，來看好戲吧。」語畢，舉步往前，練峨眉只覺眼前白光一閃，姬梅淵背上的競霜劍已躺在她手中，正吐著絲絲寒氣。

第一次看到師尊還未見敵人就擎劍在手，看來將有高人來襲。
練峨眉不敢耽誤，立刻回屋轉告寂影師尊的交代。

寂影的表情很微妙。
交雜著失落、不甘、無奈，還有……嫉妒，都是微淺地掠過冷然面容，卻錯綜成一縷悲傷。

是她的錯覺嗎？那沉默師兄難得的波瀾，起伏得太快，快的讓她難以確定。

「走吧。」他走向她來的方向，片刻後，又淡淡提醒：「待會的比鬥，好好看著，對妳武藝會有幫助的。」

他們只走到屋前幾步便停住了，因為無形的強大氣壓形成風壁擋住走勢。
人未到，氣先至嗎？看著已在數丈外，劍垂身側的姬梅淵，卻是形意悠悠，彷彿對方宏大壓力在她面前不值一盱，心裡不由得湧出不服輸的心態，兩人皆運氣環身，舉步再起。

練峨眉功體較淺，只往前跨出十五步便面色鐵青，寂影走了二十步，蒼白臉上也是冷汗滿佈，無法再進。

只見雲影深處青袍翻飛，年青男子隨意束髻的黑髮玉簪斜插，溫如冠玉的面上揚著一絲玩世不恭的笑意，紙扇搖搖，卻是和一身斯文相反的狂放不羈。

姬梅淵笑了。
卻不是平時那種淡然或戲謔的笑容，而是棋逢敵手，躍躍欲試的挑戰。
劍影凌空一劃，寒光收束成箭，往男子方向破空而去。

面對來勢洶洶的劍氣，男子不慌不忙，平攤紙扇，左手如拉扯弩弦往後微收，放。
一道銀光從鬆開指掌間疾射而出，狠狠撞在劍氣上，同碎成片片浮光掠影，煞是美麗。

但觀戰的兩人無心欣賞，他們的目光早被在雲裡穿梭的青白所吸引。
競霜鋒端抖落無數銀萍紛飛在她身畔，也幾許飄落男子週遭，他卻用匪夷所思的疾迅避開沾身冷意。
袖奔揚，從萍影間隙奪入，隨心捏掐成劍指的翻飛雲掌，亦落空在姬梅淵靈若狡兔的迴身。

雙方你來我往，瞬息已過數招；姬梅淵意在拉距再攻，男子卻是隨形如影，不讓她有片刻喘息，以極其驚險的刁鑽角度避過近在膚側的朔光寒茫，再用凌厲掌風還以顏色。

男子身影移轉不如她靈動機巧，光跟在她身邊已有幾分勉強，但是那雙透著氣勁的掌，卻是快得不可思議，連綿在她身畔，不見掌影卻有似淡影流光的殘輝。

鬥速度、鬥沉穩、鬥心緒，兩人各顯神通有來有往，一時難分軒輊！

這廂交手兩人看似不要命的搶攻不守，卻又不攖其鋒、避在刀口的精妙戰法，看得那廂旁觀兩人是膽顫心驚，又讚嘆不已，尤其練峨眉更是見識到何謂『寸寸短，寸寸險』的無距離世界。

倏地，姬梅淵似乎厭了一路纏鬥，賣個空門，引來男子與她砸然對掌。轟然一響，兩人借力後拔，只見姬梅淵穩立塵地，而男子則虛踏雲海。

兩人皆喘息不已，凝目相對，交錯的目光交換過一種默契。

男子扇插背，單掌朝天，收斂起罩蓋萍山的氣勁，連同天際風雲盡化掌中，渾身翻湧一陣青光微邈。

姬梅淵劍指地，曲弓步，劍端在地面劃開淺淺一弧，瞬間，地裂，地中水脈逆衝而出，激起十丈白綾。

「風吟嘯！」隨著一聲斥喝，男子身影落，雙掌夾帶宏大氣流蓋天鋪地直襲而下，形如鳳翼破地山！

「水迎萍！」姬梅淵頓地拔身，直腕一震，劍鋒引過怒濤地水，勢若蛟龍衝天起，更暗藏點點劍光如萍散！

一瞬，不惶多讓的極招同起，交鋒！反撲氣勁震得萍山地動天搖，蔚為奇觀。

少了銍足壓力，練峨眉整穩過氣海內丹，倒也不受震盪影響，清楚看到寸寸白光閃爍，然後，是清脆響亮的鈴聲……

原來，劍出無聲後的反樸歸真，是若同先見電光才有雷鳴的道理。

足皆落土，場上兩人相背三丈而立。
誰負誰勝出？此刻無解。

風停，男子玉簪落土，還有半截仍束咬在半塌髮髻裡。
塵定，姬梅淵左鬢齊斷，縷縷白煙同葬殘葉，絲絲飄渺。

「第三十五次單挑……」她原本清亮微亢的嗓音，因疲憊而有絲低啞。

「又平手了。」他聲音也有類似的虛脫，但仍聽得出原有清朗。

寂影跨步上前，冷顏對男子抱拳一揖，他亦頷首回禮。
看起來，好像是師兄也認識的長輩？

男子眼角瞄過練峨眉疑惑的面容，回頭問姬梅淵：「怎麼多了一頭牛？新來的？」

姬梅淵只是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瞥了他一眼，轉身。
「峨眉，給妳介紹，」她蹵足，再次掛上淡淡笑意。「這位嘴上無毛、辦事不勞的偽年輕人，是道境玄宗的氣掌大行家，一卦天機．墨漱月。」

※ ※※※※※※※※※※※※※※※※※※※※※※※※※※※

「雲人是吧，不錯的字號。」攤坐在竹椅靠背上的墨漱月已經拿出新簪子補回髮際，喝口茶，細細端詳過練峨眉面容：「面相清奇、天庭飽滿，不錯，是習武的好材料，只可惜……」

他話還沒說完呢，坐在旁邊的姬梅淵已經幫他接下去了：「『面白少血色，似有不足薄命之相，最好換個地方修行，我推薦道境』，對不對？」

「妳怎麼知道？」他看起來十分震驚。

「因為你二十幾年前就想用同一招誘拐寂影，老套了。」她給自己和練峨眉倒杯茶後，手心朝著墨漱月一攤。「拿來。」

「什麼東西？」他不記得每回來吃喝有賒過帳。

「給我家峨眉的見面禮呀。作人家前輩還一點禮數都不懂！」攤在空中的纖纖玉掌匝合幾下，姬梅淵表情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土匪樣。

「不是吧？妳二十幾年前就用這句『見面禮』硬搶走我的奔雷劍了，現在還來啊？」墨漱月像到黑店吃喝，結帳時才發現被敲竹槓的窮酸老百姓一樣呼天搶地。

「反正你劍法這麼爛，奔雷在你身邊會哭的！給能發揮的人比較好啦！」
「我沒好東西給妳了啦！」
「半桶水的洗月亮！」「小氣巴拉的鐵嘴雞！」「……ooxx」「……##@@」

聽著兩個先天有如小孩的低層次吵架，和方才精妙絕玄的險鬥一比，落差好大。
練峨眉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剛剛的對決切磋其實是她白日見鬼吧？

「畫完了。」寂影冷冷插進話，將宣紙蓋在完成的圖面上吸掉還未乾透的墨水。

「喔，剛剛好。」墨漱月看到桌案上齊全的筆墨，心念一動。「不然雲人，我幫妳算一卦當作見面禮好了，助妳趨吉避凶。」

已經信步到桌邊，捧起紙張端視的姬梅淵，聞言，側目一掃：「不用！你這算命烏鴉嘴，開口沒好事，給你算一算，人生彩色也會變黑白！」針鋒般的話端，藏著難以查覺的慌亂，除了墨漱月，沒人發現。

「我有分寸的，天機不是人人都能聽。」他安撫似地回了讓人滿頭霧水的話，瞥過姬梅淵眼底的警告，墨漱月退讓地補充：「不然用測字好了，雲人寫個字，看妳想測什麼。」這總行了吧？

練峨眉見師尊點頭了，這才拿起筆桿：「那有勞前輩了，峨眉想測算舍弟。」
要寫什麼字呢……她想起變了好多的弟弟，雲人、雲龍，她們的交集……

她提筆寫下『雲』字。

「這個練雲龍……我說寂影啊，你殺氣會不會畫得過重了點？」

正專心看畫的姬梅淵這句無心之言，卻是驚得練峨眉筆一頓，飽滿的墨汁暈散紙上，在雨字頭多延跑了幾痕。
「糟糕，我換一張重寫……」她慌張地要揉起濺上墨漬的紙，卻被抽出指掌。

「不用了，要測的換了就不準了。」墨漱月整整手中紙，打量一下，挑眉：「是練雲龍的『雲』嗎？」

「是？」墨前輩的神色看起來很凝重，莫非是惡兆？

「云上有雨，生生不息，看來雲助龍勢，此子非池中物；本來該說這字不錯，可惜變數出了線，成了破雲之龍啊……」說到一半，墨漱月撫著後腦，沒好氣地回頭白了姬梅淵一眼。「幹嘛敲我？」

「就說要你少烏鴉嘴是聽不懂嗎！？」看著面無血色的練峨眉，她實在後悔，早知道他只會報憂不報喜，還讓他算峨眉的命，她真是太小看他搞砸氣氛的能力了！

「事在人為，占卜這種事本來就只是指出一個方向，要她小心而已。」罪魁禍首墨漱月說話了，斂眉緩搖扇，遠望窗外晴空的側臉，和飄渺雲端的出塵漸漸疊合，出口言語帶著奇妙的安定力：「沒必要當成金科玉律，只要在處理事端時當個選擇參考，多分小心，也就夠了。」

瞥見練峨眉鬆了口氣，卻依然緊蹙的眉，姬梅淵嘆了口氣。
「峨眉，妳跟我來。」

※ ※※※※※※※※※※※※※※※※※※※※※※※※※※※

原來，萍山還有更高的巔峰。
只是，冷了點，也寂寞了些。
看著沒有樹叢，只有幾縷薄草和形似蒲團的奇石相依為命，練峨眉腦中不由浮起高處不勝寒的感慨。

「妳弟弟和妳長得不像。」閉起眼深吸一口沁涼，姬梅淵道。

「因為他長得像家父，而我則是像親娘。」苦笑，所以在練府，他們才會和其他異母手足格格不入。
她們的神似血緣，太純粹，在其他像父親也像母親的手足中，顯得特立。

「我……想接弟弟到萍山，可以嗎？」練峨眉望向師尊，問。眼裡有幾分期待。

「妳玩過風箏嗎？」她不答反問。「風箏和扯線的人，靠著長長的幼絲連繫，當手上的線斷時，妳會去苦苦追尋嗎？」各人有各人的方向。

「可是，我會不斷的抬頭，至少看到斷了線的風箏能飛的高，而不是被風吹碎。」練峨眉明白恩師的比喻，可是，要她怎麼丟下可能的變動，任由弟弟走上歧途？

「我不反對妳將弟弟接來萍山，但是希望妳能多觀察後再做決定，畢竟從妳的描述來看，我不認為他能習慣萍山清淡樸實的生活。」姬梅淵單純就事論事。

「鳥會飛，但不會游水。」她說了句理所當然的原理。「那麼，妳要為了讓鳥會游水，而將鳥沉入水中嗎？」
「我明白關心則亂的道理，可是莫忘了，適合妳的生活不見得適合他，別讓關心成了妳拘束彼此的藉口。」所以，除了尋仇外，她從不限制寂影和練峨眉的想法和行動。

「那，我該怎麼做？」無悖於道，任其自然，練峨眉還做不到。
不做點事，不努力做些可以盡力的事的話，她覺得自己好像會被心裡的不安吞噬。

「親自去確認吧。在妳的身體能勉力的程度裡，親自去確定妳弟弟是否已有偏差，為他指出正確的方向，修正錯誤，就像我對待妳和寂影的方式。」

「把萍山當作最後的防線，若非真的已無力可施、無法可想，別輕易想要改變一個人的生活方式。」這，是一種扼殺。

頓悟，只能靠自己，旁人的努力，往往事倍功半。
悲哀的是，這就是姬梅淵曾經走過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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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把墨先生洗月亮出清了，果然字數又暴走了啊......
本劇中唯一敢吐槽老師的腳色出現了，寫她們的嘴炮戰其實挺歡樂的
可惜篇幅不夠，只好刪掉了。

他和姬老師的武戲，有點受到萍山戰魔君和第一神拳坂垣VS今井的影響，超喜歡那種短兵交接的感覺
不過那種感覺似乎沒寫出來......我實在不擅長寫武戲ORZ

也順便把狂龍的本名伏筆寫完，當初會取名練雲龍，就是取自"破雲之龍"，雲當然就是指練雲人
來個算卦的人，順便接起萍山和玄宗沒關係的關係，因為當初看玄宗請練峨眉去對付魔君這點
總覺得應該有點認識吧，不然只憑聽過的"好像很厲害"名字所以去請個陌生人來插手可能會毀掉道境的戰役？又不是像萬聖巌這種人數眾多的大派門......
有點不合常理

而練峨嵋應該也不是光聽個名字就跑去參加賭命戰役的人吧
多一點認知才會有出手誅魔的感覺啊，不然誰敢確定自己不是被人利用？
反正我就是想太多魔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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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2)

18樓發表於: 2009-07-13 12: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其十三【夜酌】

放下喝完茶水的杯，練峨眉揉揉眼，睡意矇矓。
遠遠的，好像看見門扉外有兩道人影對坐在月光下，一白一青。

怎麼師傅那麼晚了還沒睡啊？有什麼話要私下談？
總覺得，師傅和墨前輩間，隱瞞某些事沒說。
本來應該返身回房的，可是在莫名的情緒思索下，她屏息走近，不敢靠太近，怕兩位前輩發現，只到能聽見兩人談話聲的距離為止。

「『沒必要當成金科玉律，只要在處理事端時當個選擇參考，多分小心，也就夠了』？怎麼就不見你這樣和我說啊？」姬梅淵將罈裡的琥珀色液體倒一點入碗後，將酒罈回遞給他。

墨漱月接過罈，也倒酒液入碗：「因為妳這女人死鐵齒的，我再不耳提面命，妳根本就不會去注意。」

「還好你沒長舌到把你那準確率低到不能再低的誤算說溜嘴，不然我們朋友就當到今天。」她以口就碗，一飲而盡，豪氣後繼續道：「你自己也看到了，寂影和峨眉都是好孩子，怎麼會害我呢？」

「我說過很多次了，妳是『有徒帶劫』，也就是妳的劫數是因弟子而起，不是說一定是妳的弟子害妳。」沒好氣地白她一眼，他也一口乾掉碗中酒。

「那也不錯，見證天理循環。」懶得再和他拿酒，姬梅淵順手掠起足邊的新罈，拍開泥封。「我這個害師之人也栽在弟子禍手上，合理。」

「都說師叔兵解跟妳沒關係！」墨漱月語氣有著氣急敗壞，是對她死心眼的氣惱，須臾，又軟化下來。
「真那麼掛念他，就回道境看看吧，他的墓，妳從沒去捻過香，他一定很想妳。」

「……算了吧。」頓了會，她將罈子擱下，抬首望月，晴眸飄忽。
「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來得及回去看，這輩子，大概是不可能再回去給他丟臉了。」因為，回去已經沒有意義了。

「什麼丟臉，師叔總愛對我說，妳是他的驕傲。」想起師叔那副笨爹爹的模樣，他揚起清朗笑顏，不帶虛偽。
「最好的證據就是，他沒再收第二個徒弟。」即使他師兄勸他好歹為自己絕學留個繼承。

她但笑不語，笑得哀豔，僅一瞬的驚鴻一瞥。
然後掛上淡然灑脫的隨心，抓起酒罈：「說這種過往之事不像你啊，不是來找我炫耀滅境酒多醇、集境景有多美的嗎？」

「乾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平舉酒罈，連碗都不用了。

「是啊，明日愁來明日愁。」怎看不出她是想起傷心事而借酒消愁，他聰明得不去說破，亦勾起一罈新，拍開泥封，碰罈聲短暫的響起清脆。「乾！」

相較這廂豪快兩人的輕鬆，一旁窺者的心情卻是無比沉重。

向來滴酒不沾的姬梅淵其實也是喝酒的，這件事遠比不上自己可能帶禍給她的發現來得令人震驚。
練峨眉抿著唇，有種恍然大悟，原來，墨前輩之所以向師傅要徒弟就是因為如此嗎？
而師傅對他要算自己命的不悅，也是因為怕他算出她的不祥了？

有徒帶劫……那帶劫的，是練峨眉還是寂影？
她想起關於胞弟的卦言，還有與他重逢時，隱藏在陌生的熟悉裡，奇妙的不協調感，微微寒顫。

不論如何，龍弟是不能帶上山了。

月下對酌的兩名高手，似乎因為轉換的話題而相談甚歡，沒發現不遠處的練峨眉。
而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練峨眉，沒注意到消失在角落裡，那襲翻飛的黑色衣袂。

四個人抱著四種心思，沐浴在同樣的月光下。

※ ※※※※※※※※※※※※※※※※※※※※※※※※※※※

「唷？峨眉妳今天起真早。」姬梅淵瞥見已在廣場上練著基本掌法的練峨眉，看她香汗淋漓的程度，似乎也打好一陣子了。

「師傅日安。」打完手上的『撥雲見日』，練峨眉向她一揖。
托昨夜意外聽到消息的福，她整晚輾轉反側，怎樣都睡不著，腦子裡想的都是師傅劫難，後來索性起身練功，不知不覺地，倒也練到平日早課時間。

或許是，她想讓自己更強，強到可以幫師傅擋下任何災殃也說不定。

「奇了，怎麼只有妳，寂影咧？」那小子平常像和她比早似的，怎麼今天反而不見人影？姬梅淵四下張望，的確是沒看到那沉默寡言的大弟子，於是問道。

「我沒看到師兄……」經她這麼一提，練峨眉才想到今天都沒看到寂影……
也說不定是她練功練得太專心，沒注意到他？

正要補充，一聲招呼先插進來了：「妳家萍山空氣真好，害我差點爬不起來。」
墨漱月伸個懶腰，神清氣爽地走出竹扉。

「一早就練功，精神真好啊。」一日之計，在於吐槽。墨漱月立刻”寸”了某人代替日安。

「明明就是你太懶了，我不信玄宗早課有比萍山晚。」姬梅淵淡淡掃了他一眼，決定物盡其用。「剛好，你過來，指點我家峨眉一下吧，她專精掌法的。」

聞言，墨漱月挑挑眉：「女孩家專掌功？妳有沒有教錯啊？」男子生氣，女人生子，所以女性天生在氣力方面就短男性一截，大抵都以其他條件入手，但掌法要精，內力就要純，女子在這方面嘛，總吃虧些。

「別小看我家峨眉，她再練個二、三十年的，恐怕你的招牌就要讓她砸了。」說起徒弟的資質，姬梅淵可是信心滿滿。

「喔？這可要領教領教了。」難得看她那麼誇下海口，墨漱月也被勾起興趣了，不理會一旁直喊著沒這回事的練峨眉，將摺扇收入腰際，擺手要她先攻。

等寂影從笑蓬萊回來時，只見兩人打得滿地生煙……正確說，是一人攻、一人守。

練峨眉抽手回身就是一掌，攻勢連綿不斷地向墨漱月襲去，額上沁出的汗水飛散空中，激烈可見一斑；比起她施盡全身解數的吃力，他顯得輕鬆，左一拍、右一纏，將來勁卸得不亦樂乎，一邊擋黏著洶湧掌氣，還有餘力一邊指導：「練掌法不是真的只用掌，遇到難攻的部分就改指，使鑽勁。」、「左邊空了！」……

「看到沒？這就是和前輩交手應有的態度。」姬梅淵沒回頭，只是凝神觀察小徒弟那雙燃著鬥志的眼眸，然後，提點著寂影的老毛病。
「別把戰勝當成目標而躁進，能不能偷到進步己身的經驗，才算有學到東西。」

「這點，就是峨眉優於你的地方。」

「……是。」

「好，到此為止。」墨漱月滿意地抽袖，唰一聲地打扇輕搖。
相較他的寫意，練峨眉顯得精疲力盡，只見她不斷喘息，連個謝字都說得斷斷續續。墨漱月體貼地交代：「不用回答，先休息吧。」

「怎樣啊？」姬梅淵得意洋洋地湊近，擺明就是來聽人稱讚的。「尤其和你那群師姪比較起來？」

「十分努力加上六分天資，氣雖略嫌薄弱，但運行流暢如雲水，對氣脈的掌握大概只有蒼那孩子能多少跟上，難怪妳敢說她早晚在我之上。」
墨漱月也不吝讚美，老實地說出優點：「而且她還年輕，學習有如沙吸水，剛提過的失誤便不二犯，照這速度進步下去，哪天就爬到妳頭上了。」

「呵呵，我對她的期望除了武學，還有道理。」對徒兒青出於藍的未來，她沒有妒嫉，反而充滿期待。
用兒女成鳳的開心語氣，和好友炫耀：「『山為萍，雲為濤』她可是在無意中，已將目光放到天外的人，再加上天生仙家體質，只要一個契機，一窺仙道不是難事。」

那是昨日開導完練峨眉的事。
見她依然為弟弟的事煩惱，所以領她從山間雲影俯瞰天地。
天地悠悠，在連滾滾紅塵都渺如芥子的無盡裡，任何煩惱，都顯得微小。

『山為萍，雲為濤，所以才取名叫萍山嗎？』她圓睜著因感動而泛淚的眼眶，問著因此愕然的姬梅淵：『即使是巍峨如山者，也不過是塵世雲濤中的一葉萍？』

『那麼如果能飛昇到更高的地方，還能看什麼呢？』抬首望天，雲霞翻湧中閃著細如幼絲的陽光，美得純粹、美得孤絕，微微刺痛著她的眼。『我有點想知道。』

山水見性，姬梅淵亦曾感動於萍山下望的遼闊，於是懂了洗盡嗔恨，從頭開始。
而練峨眉卻是從自身的微渺而望入天外，看到了空寂、更遙遠的另一端。

「聽到那句話，我雞皮疙瘩都爬起來了。」這麼年輕就抓到了方向，真是後生可畏。「雖然她的思路還不成熟，但只要再臨門一腳，哼哼……」

「欸，話可難說，搞不好這”臨門一腳”她一輩子都悟不到。」墨漱月沒這麼樂觀，並不是他愛潑冷水，而是修道以來，他看過太多年少有成的人因為太早開悟而急進，導致一事無成，甚至誤入歧途的例子。

「反正她對自身領悟還不是那麼清楚，就順其自然囉。」姬梅淵放心得很，至少以練峨眉凡事循序漸進的個性，她不怕她會操之過急。

※ ※※※※※※※※※※※※※※※※※※※※※※※※※※※

「師尊，我想下山一趟，和小弟約好了要見面的。」練峨眉今日仍在姬梅淵的要求下，和留在萍山白吃白喝白住的墨漱月對練一番。
在略梳洗過一身汗濕後，她向師尊提出請求。

「不是明天才是妳們的約定日嗎？」停下撥茶葉入壺的手，姬梅淵疑道。

「我對舍弟的去留還有點迷惘，想去笑蓬萊和珊瑚姨談談。」金珊瑚久諳人情事故，或許能給她一點建議。「今天可能不回來了。」

「去吧，只可惜了這壺『雲煙見』沒伴共享了。」她將一旁釜中輕沸的水倒入茶壺，闔上蓋，繼續說：「寂影今天也一大早就來和我告假。」

師兄也？
練峨眉還沒問出口，清朗的聲嗓已涼涼地插進來：「什麼話，我不是喝茶的好伴嗎？」
墨漱月揹著輕便的行李踏進前廳，非常主動地往桌几移動。

「你是白吃白喝的不速之客，不算好伴。」姬梅淵講歸講，還是在茶盤扣上第二只杯一起淋熱水溫杯。「不是要回道境了嗎？今天可沒人煮飯喔。」

「什麼白吃白喝，好歹我也會帶各地土產來，上回送妳的『風塵邈』還是我去集境偷摘的，跟妳討杯喝喝也應該呀。」放下包袱，墨漱月隨手拉開凳子坐下，開始唇槍舌劍起來。「看妳一個人怪寂寞的，特地留下來陪妳，夠朋友了吧。」

「而且……」眼角一瞄，顯得有些看不起人的味道。「我還可以煮個便飯，避免某人得在餓死或毒死中作選擇。」
那表情實在讓人很想把整釜滾水潑在他臉上。

這兩位前輩一舌戰起來，不是一時半刻能鬥完的，而且根本沒吵出結果過。
練峨眉很識相地往門外移動，把飄著茶香的溫暖小廳，留給一點先天氣質都沒有的兩名高人。

「峨眉。」一句輕喚，止住她步出門檻的跫音。
回首，是姬梅淵的和煦晴眸，澄澈如蒼穹。

「記住，不管妳想做什麼，為師都會支持妳，相信自己，但求問心無愧就夠了。」

※ ※※※※※※※※※※※※※※※※※※※※※※※※※※※

「唷，今天是吹什麼風？」金珊瑚看著和金八珍、蓉若、朱瓔天南地北地聊著，眉宇卻隱帶一絲憂色的練峨眉，說道：「怎麼妳們師兄妹就像約好似的輪流上笑蓬萊？」

「師兄也到笑蓬萊過了？」

「嗯，來問前幾天他託的事。」擠過金八珍，金珊瑚拉張椅子坐下，備給練峨眉的房間雖然清雅，但是人多就嫌小了些。
「還要求優先調查，連之前那些名冊都可以丟著不管，看來似乎挺重要的。剛剛問到下落就走了，來去都像陣風。」

「他查什麼？這麼快就有消息？」而且連心念執著的仇家都可以先放在一旁？

「因為那個對象名氣不小，隨便挖都有消息。」懶得去拿畫像，金珊瑚只是大略提過特徵：「萍山不問世事，妳應該不知道，不過那人刺在臉上的黑龍可是出了名的……」

「師兄往那裡走了！？」只見練峨眉倏地起身，臉色鐵青。

被她反應嚇到的金珊瑚，結巴地說出她報給寂影的地方，練峨眉聽完後，連聲招呼都來不及打，直接開了窗就飛身上簷，施展輕功疾奔而去，留下面面相覷的四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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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擺上本章的練阿姐
終於搞定13章了......果然字數猛暴走，擠到最後還是三千五近三千六，目前最多字數的章節誕生
差一點就連八珍那裏都要分到下一章......(死)
都怪老師們的嘴砲寫得太歡樂，阿姐的讚美部份又寫得太快樂，害我停不了手......

龍仔，你果然還是只能等下一章才能出來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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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9樓發表於: 2009-07-13 21: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为虾米俺会觉得其实两个先天很相配嘞~~~好有爱啊~~~
云人跟着寂影而去，不会受什么伤吧？毕竟云人的设你条件不能在凡世留太久，真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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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