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8【原無鄉X倦收天】雙秀 by忽悠 18F章十八| 布布文學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8【原無鄉X倦收天】雙秀 by忽悠 18F章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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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jia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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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16-08-16 06: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

式洞機是個非常挑剔的人。
他的挑剔未必在凡事要求最好，而要最稱自己心意，如果那項東西有一絲不合自己的眼緣，或讓他覺得不爽快，哪怕是世間最貴重的物品也會被他棄之一旁。反過來說，只要讓他覺得愉快，就算一塊頑石也會被他視若性命。
式洞機也是個非常奇怪的人。
他喜歡收集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諸如寶物和兵器，或者其他人看起來沒什麽實用價值的東西。式洞機從不使用它們，不論是千辛萬苦舍命尋來的，還是不惜斥重金購來的，除了最初到手時估量它的材質、功用、制造技藝，之後便全數封存起來。
你說式洞機不在乎它們吧，他何必絞盡腦汁，不擇手段的收集這些寶物呢？
你說式洞機很在乎它們吧，他見到寶物蒙塵，心中也不見得能有幾絲惋惜。
奇哉，怪哉。

央千澈知道式洞機有收集東西的怪癖，但他從沒問過式洞機爲什麽會執著于此，他也送過式洞機一些小玩意，倒不是多麽貴重。不過式洞機卻很喜歡，要麽帶在身上，要麽擺在房子裏，想他一個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輩，身上還會帶著個白瓷的虎哨，可見雖然他平日裏神秘難測，倒還是有幾分頑童心性。

那時候央千澈只是個師兄，還沒變成管事的長老，除了習武，就是帶帶孩子，管束新入門的年輕弟子。央千澈面相嚴肅，爲人卻很隨和，得空會給小師弟們做點小玩具什麽的，式洞機誇他手巧，隔三差五也會跟央千澈討點東西。

你問南宗和北宗隔著千裏之遙，他們怎麽認識的？哦……這是個事故，不，秘密。

現在這個非常挑剔，又非常奇怪的式洞機正坐在一間酒樓的雅間裏，手指尖敲著桌子神遊太虛。
他在等人。
方才夥計來問要什麽時候上菜，式洞機讓對方稍安勿躁，等他要等的人來了再布菜，上好的佳肴只有在剛出鍋的時候才能鎖住食物的本味。
忽輕忽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至門口而停，式洞機擡眼瞄了一下那映在碧紗窗上的側影，不動聲色的爲自己斟了一杯酒。

‘咳咳，先生可是藍峰紫髯一色秋。’說話的人似乎身有痼疾，說話時帶著輕喘，聽他足音，行動也不是那麽利落，但此人言語間卻有一股不容輕忽的威嚴氣度。
病虎，依然是只虎，式洞機可不想去撩撥他的利爪和獠牙。

‘如此笃定的語氣，貴客認爲我該認還是不該認呢？’式洞機舉起酒杯輕抿了一口。

‘瞞者瞞不識，識者不必瞞，先生說對嗎？’那個人影輕咳了兩聲，笑道。

‘那麽我就與閣下開誠布公吧，據我所知呢，這個叫一色秋的人是收集寶器的名家，也是個商人。找上他的人無非兩種，一種是賣東西給他的人，一種是向他買東西的人。觀閣下的氣度，不是第一種人，那麽……你想要什麽？’

‘變體銀刃。’那個人的語氣很輕很輕，輕的就像一根鳥羽落地，但這簡單的四個字不啻于滔天巨浪，淹沒深陷困局之人。

困中局，局中人，人中謀，謀中亡。
勝負，遠非終點。

‘這倒是稀奇，此物並非名器，使用也不怎麽趁手，除了材質特殊，只比農家用的菜刀鋒利那麽一絲絲，沒想到最近竟然變成了緊俏貨，之前亦有兩人想高價購取，想來與閣下是同路人。’式洞機輕歎道。

‘哦，聽先生的意思，這把變體銀刃還在你手上。那麽，能請先生割愛嗎？’那人似乎並不吃驚，對式洞機的試探也不置可否。

‘我說過，一色秋是個商人。’

‘商人心中都有價碼。這世上沒有談不成的買賣，只有談不攏的價碼。’

‘但你們開出的價碼都勾不起他的興趣，或許他在等誰開出一個更有吸引力的價碼？在那之前，你，和他們都有機會。’

‘先生這是難到我了，金銀珠寶，榮華富貴與你都是過眼雲煙，那什麽才是你想要的呢？’雖被式洞機拒絕，那人並未見一絲氣惱，相反竟還有幾分興趣盎然。

‘這要問閣下了，這變體銀刃對你的價值是多少？’

‘我懂了。’那人沈吟一聲，‘我願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爲先生做一件事作爲交換變體銀刃的條件。’

‘嗯，不錯的交易。’

‘那我最後問先生一個問題……’那人抵住嘴唇，又咳了幾聲，開口道，‘他們也是這麽與先生交易的嗎？’

‘是。至于最後花落誰家，但看諸位的本事，以及，我的心情。’

‘哈，三個人，三個條件，先生不愧是商人，好算計，好手腕。但我奉勸先生不要妄想左右逢源，那代價不是你承擔得起的。’

‘我既然能待價而沽，自然是有待價而沽的資本，想來在得到變體銀刃前，這身家性命還是安全得很，有勞皇子費心了。’

‘哈哈，與先生做買賣真是受益匪淺，稍一不小心就可能血本無歸。’式洞機既稱他皇子，他之身份來曆，大概也被猜中幾分。他雖未特意隱藏行蹤，但也不想過早浮出台面。
今後，且待鹬蚌相爭。

‘哎呀，我等的人來了，不如今日到此爲止，皇子意下如何？’式洞機放下酒杯，慢悠悠道。

‘叨擾先生甚久，我也該離開了，至于這項交易，我們不如到論劍海再研究如何兌現。請了。’

聽聞論劍海三個字，式洞機心中不由一驚，剛想詢問，門外哪還有人影。那人竟在自己失神的一瞬，遁形無蹤，單這份修爲就讓人暗暗提防。

論劍海內到底有什麽秘密？式洞機邊搓著手指邊思考。

‘抱歉，我來晚了。’央千澈推門而入，人未至，歉意倒是先進了式洞機的耳朵。

式洞機把繁雜的心緒都抛于腦後，微笑著拉住央千澈的手臂把他讓入座位。

‘不晚，來了就不晚。’式洞機拍拍央千澈的手背，輕笑道。見央千澈面有憂色，他便開口問道，‘出了什麽事？’

‘我師弟不見了。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我都找過了，我擔心他遇上上次咱們見到的那夥魔類的同黨……’央千澈憂心忡忡的說。

‘你不必擔憂，以倦收天的修爲有幾人能把他怎樣，少年心性比較愛玩吧，我師侄每天四處亂跑，不也活跳跳的，說起來原無鄉這小子今天一大早就又溜出去了……’

央千澈突然一把抓住式洞機的手腕，式洞機剛想調侃他說好友你這麽主動我怪不好意思的，但見到央千澈那副凝重的表情後，他就說不出話來了。

央千澈語氣有些微不穩的問，‘你方才說……你師侄叫什麽？’

-

‘原無鄉。原無鄉。’倦收天連喚了兩聲，原無鄉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倦收天輕聲問自己身邊的原無鄉，原無鄉搖搖頭，過了一會才喃喃道，‘奇怪。’

‘奇怪？’倦收天不解道。

‘是啊，真奇怪……方才我們一路行來，除了領路的枕流君外，其他人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進入論劍海後，兩人便隨著枕流君踏上一條長階，這條長階起起伏伏，半隱半現，四周的風景雖然秀麗，卻也朦朦胧胧，模糊的好像扭曲的夢境。
見此情景，兩人不由密語傳音，商討這處怪象。

‘嗯，很奇怪。太靜了。’倦收天眯著眼睛，掃了掃周遭的環境後說，‘雖然劍者需要靜谧的空間參研劍術，但這裏太靜了。靜得……’

‘好像籠罩著一股死氣。’倦收天和原無鄉異口同聲道。

‘現在，我開始猶豫這條路該不該走到盡頭了。看，枕流君也不見了。’原無鄉用肩膀撞了撞倦收天，一臉燦爛的笑容，絲毫不見任何懼色。

‘既入虎穴，哪有空手而回的道理。’說著，倦收天也學原無鄉的樣子撞了他一下。

‘哎呦哎呦~倦大壯士啊你這一撞有八百斤的骁勇，分筋錯骨之效，小老兒被撞的全身骨頭都散了架，動彈不得啊。’原無鄉蹲在地上，又哎呦哎呦叫了兩聲。

‘那老先生想怎麽辦？’見原無鄉捉弄于他，倦收天也一本正經的陪他胡鬧起來。

‘這樣哦，看壯士想私了還是公了喽？’

‘公了怎樣？私了怎樣？’

‘公了你把我扶到你肩上，你背著我爬完這段長階；私了我跳到你身上，抱著你脖子讓你背我爬完這段長階。怎麽樣，很清楚吧？’原無鄉對倦收天擠了擠眼睛，那得意的表情擺明吃定他。

‘這樣聽來好像無甚區別。’倦收天故作沈思道。‘老先生看起來精神矍铄，想來不需外人加以援手。’

‘誰說的，我走的腳酸腿酸正需要人背呢！’說罷原無鄉一躍身撲到倦收天背上，手腳並用纏住了他的身體。倦收天被壓的當即彎下了腰，雙手下意識扶住了原無鄉的腿，托住了他下滑的身軀。

‘胡鬧！’倦收天低斥道，但聲音中卻沒有半分不悅。

原無鄉整個人挂在倦收天身上，還滿足的蹭了蹭他微微隆起的衣領，愉快的說道，‘早就想抱抱看，這身衣服軟綿綿的手感果然不錯，哎，倦收天，不如你把衣服借我幾天？’

‘那我穿什麽？’倦收天抽出一只手彈了下原無鄉的腦門，聽到對方嗷嗚一聲才滿意的問道。

‘穿我的呗。’原無鄉咧嘴笑道。

‘我考慮考慮。’倦收天想想說。

‘咳咳，兩位少俠……就快到了，你們……’這時前方傳來枕流君略顯尴尬的聲音。

這一眨眼，本來鬧成一團的兩人又恢複方才的站位，並肩而立，氣質優雅，徐徐而行，不染凡塵。
枕流君揉揉眼睛，幾乎懷疑方才看到的景象都是自己的幻覺。

原無鄉拽了拽有些發皺的肩衣，語調柔和的說道，‘還請評劍師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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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16-08-16 0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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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

枕流君帶兩人去的地方乃是論劍海內的一處杏林，名喚杏花天影，是副主席桓正修雅的居所。
論劍海主席步淵渟深居簡出，神秘莫測，平日裏都由桓正修雅代爲管理內外事務。
桓正修雅其人亦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前輩劍者，在武道上留下不少傳奇故事。後來機緣巧合之下他與鍛造名手歐冶神棄一同投入論劍海，成爲步淵渟的左膀右臂。

‘換句話說，論劍海裏的劍客們多數是在咱們剛開始記事兒起就闖出了名堂的高手。’倦收天小聲對原無鄉解釋道。

‘嗯嗯。’原無鄉點點頭，他單知道論劍海來頭不小，是劍者趨之若鹜的所在，但裏頭有什麽人，還真是不清楚。要不是這次來求劍，他都不知道有論劍海這麽個地方。
這倒不是原無鄉眼界窄，而是他從沒把心思往這邊使。
原無鄉這個人啊，你說他懶散也好，豁達也好，生來就這副雲淡風輕脾性，身在江湖，心卻不在江湖。比起什麽武林盛會，他更有興趣踏遍大江南北，賞四時之景。
他練武無外乎三個目的，強身、健體、路見不平仗義相助。
原無鄉偷瞄了眼身邊一臉嚴肅的倦收天，暗暗壓下心中的期待與歡喜。
等此事過後，就邀倦收天一同閱覽江山美景。

啊……還有那個戰約，回去以後無論如何都要推了。大家坐下來好好談談呗，打什麽打，閑得慌哦。

‘你在想什麽？’倦收天好奇的問用拳頭砸著太陽穴的原無鄉。
‘想你。’原無鄉答道。
‘嗯？’倦收天疑惑的眨眨眼，雖然他已經習慣了原無鄉時不時語出驚人的特色，但不代表不會被對方繞糊塗。
‘我在想此事過後，咱們要先找一家飯莊好好吃一頓，我請客。’
‘哈，說定了，不許賴皮。’倦收天微皺的眉宇舒展開來，對原無鄉淺淺一笑。
原無鄉想，倦收天笑起來，果然十分好看。

‘兩位請進入吧，副主席已等待多時了。’

原無鄉與倦收天對視一眼，緩步而入。

但見花枝交映間，一道風雅身影端坐于杏林深處，手中則正擺弄著一只白瓷茶碾，那碾輪前後滾動，把炙幹的茶餅碾成了細細的粉末。
他的神色專注而認真，仿佛手中之物不是一樣茶器，而是一把寶劍，他不是在碾茶，是在拭劍。
他一心一意的碾磨著茶粉，絲毫不受外界影響，便是倦收天與原無鄉的到來也未讓他擡一下眼皮。
倦收天和原無鄉誰也沒開口，都著了魔似的靜靜觀望著桓正修雅重複這乏味的碾茶工序。
尤其倦收天，本來平靜無波的眼眸竟也漸起波瀾。
茶粉碾好的時機剛剛好，茶釜中的水也燒開了時候。
《茶經》有雲，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爲一沸，緣邊如湧泉連珠爲二沸，騰波鼓浪爲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故一沸二沸之時，乃最佳。
桓正修雅把茶粉倒入茶釜內不斷攪動，不多時便有沫饽浮于其上。他手掌一翻，登時五只茶盞並排于石桌之上，只一眨眼功夫，五只茶盞內都斟滿了茶湯，水面上有湯花微微浮動。
原無鄉用手把茶香往自己這邊扇了扇，心中不由贊歎。

‘請。’桓正修雅開口道，這是自兩人來此之後，他說的第一句話，第一個字。

‘恭敬不如從命。’倦收天抱了抱拳，率先走上前去，端起一碗茶湯。原無鄉稍作猶豫後，也選了一碗茶湯，與倦收天同飲。

甫一入口，舌尖微帶苦澀，待細細一品，一股清雅之意自舌葉兩側緩緩擴散開來，再一吸氣，只覺胸中豁然開朗，百骸九竅真氣通達，天地間唯聞劍音悠遠嘹亮，綿綿不絕。
茶之道，劍之道，皆在此味。

‘好茶。’原無鄉長吐一口氣，笑道。
‘好劍。’倦收天放下茶盞，微微颔首。

桓正修雅也不答話，微微一笑，對兩人做了個手勢，把他們讓入座位。

待兩人落座，方打量起論劍海副主席的形貌來，單看外表，桓正修雅約莫三十四五，眉目和善，氣度恢弘，謙和有禮，說話時也是文質彬彬，進退得當，比起說是一名劍客，更像一位文士。

在他身上並無倦收天與原無鄉兩人先前感受到的死氣，杏花天影內更是一片生機盎然。

兩人眼波私下流轉，各自按下心中疑惑。

‘……近日不少武林人士受到來曆不明的魔道中人襲擊，包括論劍海也經曆了幾次襲擊，方才收到枕流君的信息，今次多虧兩位少俠出手相助，我等才不致慘虧。這份恩義，論劍海定當償還。’桓正修雅語調不疾不徐，卻是誠意滿滿。

‘副主席客氣了，除魔衛道乃吾輩分內之事，我二人不敢居功。但有一事，我們心中甚是不解，不知副主席可否爲我們解惑？’原無鄉撥了撥額前的一縷碎發，與倦收天交換了一個眼神後，開口詢問道。
倦收天向來不喜多言，而且十分信任原無鄉爲人，故交涉與詢問之事都交予他，自己則端坐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起來。

‘何事呢？’

‘那魔道之人似乎有意針對論劍海，副席可知他們是何來曆，有何目的？’

桓正修雅沈吟片刻，道，‘來曆尚不清楚，但目的應該是論劍海內的神劍與劍譜。’

‘哦……’原無鄉故意拉長了聲調，觀察桓正修雅的神色，見他表情不似作僞，才繼續問道，‘那爲何又要襲擊其他武林人士呢？’

‘根據幾次交鋒下來得到的信息可知，被襲擊者皆是欲來論劍海求劍之人，我推測惡者目的是斷絕論劍海的後援與盟友，若無武林同道相挺，論劍海獨木難支。’

‘這個猜測合情合理。’原無鄉點點頭，倦收天微阖著雙目，依舊不動聲色。

‘話已至此，修雅有個不情之請，如今主席尚在閉關，論劍海內兵力不足，可否請兩位少俠助我一臂之力，共禦外敵？’桓正修雅，人如其名，聲如其名，爲人處世都帶個‘雅’字，就是這番求助之言也不見絲毫惶急。

此時一旁沈默多時的倦收天蓦地睜開雙眼，眼底一抹光華閃過，隨即兩瓣嘴唇微微開啓，吐出铿锵有力的一個字，‘好。’
說完後，他便不再開口，當真是言簡意赅，惜字如金。

其實倦收天在外人面前向來是這副寡言少語的模樣，偶爾還會因爲言辭太過嚴苛犀利而引人不快，但以他的性子，也從未把他人的責難與非議放在眼中。就只有在與親近欣賞之人相處時，他才會和顔悅色，溫言溫語。
而像與原無鄉一起不顧形象的逗趣玩鬧實在是前所未有之事，若北宗的師弟師妹們見到了，肯定會以爲倦師兄鬼上身了。
倦收天不是沒注意到這點，只是和原無鄉相處，心情自然就輕松愉悅起來，耍鬧玩笑這種以前幾乎不會做之事，遇到原無鄉以後，自然而然就做出來，也不覺有什麽不適之處。
後來倦收天想，只要一偏頭，身邊的人就像心有靈犀般與你相視一笑，這樣的特例，也沒什麽不好。

‘倦兄的意思亦是我的意思。’原無鄉說，‘我二人雖能力有限，也願爲正道略盡綿薄之力，只是……’

‘只是？’桓正修雅跟著重複了一遍。

‘只是論劍海出入不便，若再發生同樣的事，我們恐怕不能及時援手。’原無鄉有些爲難的說道。

‘這事好辦，劍窖開啓前，兩位少俠可先在論劍海做客，這樣也有個照應。’

‘不會太打擾吧？’原無鄉誠懇的問道。

‘不會，論劍海內客房充足，就是放置太久有些荒涼，兩位少俠切勿見怪。’桓正修雅連忙說道。

‘那……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原無鄉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眉毛，話卻只說了一半。

‘爲什麽是我們？’倦收天把他未出口的話接了下來。他端視著眼前的桓正修雅，目光平和清澈，亦隱隱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壓迫之感。

‘爲什麽’自然是問爲什麽要向他們尋求幫助，以他二人的資曆和聲名，還不至見慣大風大浪的論劍海纡尊降貴。
而且比他們更熱切的希望進入論劍海的人只多不少，憑什麽相信他們不是別有居心呢？
嗯，好吧，他們是別有居心。

桓正修雅看了看原無鄉，又看了看倦收天，心中不由稱贊兩位少年人根基深厚，功法精純，假以時日必能揚名天下。

但他嘴上卻說道，‘因爲你們喝了我的茶。’

‘這個回答真是意味深長啊。’原無鄉在桌子底下輕輕捏了捏倦收天的手背，倦收天低笑了一聲，不再深究。

‘那麽我先帶兩位到客房吧。’桓正修雅站起身，正要領著兩人往客房的方向走去，這時只見枕流君一路狂奔進杏花天影，跑到桓正修雅面前低聲耳語了一番。

桓正修雅面色一變，隨即收斂驚異的神情，對原無鄉與倦收天說，‘主席已經知曉兩位少俠來到論劍海，他說不能親自款待兩位甚感抱歉……’

這抱歉只怕是客套，主菜還在後面吧，原無鄉心中想到，他下意識去看倦收天，發現對方也在看他，原無鄉當即對倦收天露出了一排小白牙。

不料桓正修雅接下來的話讓兩人悚然一驚，心同時咯噔了一聲。

‘主席說，請兩位到劍窖選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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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12樓發表於: 2016-08-16 06:4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二

論劍海的劍窖是什麽地方？
那是收藏天下名劍逸品的傳說中的所在，多少劍客費盡心思想博論劍海主席步淵渟青眼，好叫他們能入劍窖挑一把劍，哪怕是裏面最平常的一把劍，也絕非凡品。名劍配英雄，想來是不少江湖人士少時的理想。
但頭前說過，論劍海不是說進就能輕易進入的，即便你遞了劍譜，通過了第一輪的篩選，接下的考核若無法通過，那也是隨時會被踹出論劍海的大門。除了劍道上的修爲，劍者的心性與品格也被歸入考核範圍。
就算你修爲、心性、品格都沒問題，只要歐冶神棄看你不順眼，還是會被踹出論劍海的大門。
歐冶神棄是何許人也？別看他現在是論劍海鍛劍司司主，專職鑄造各類器物，但他也是大大有來頭的。
其人年少時因身負識元之能而名震武林。何謂識元？講白了就是他生就一雙異眼，能一眼洞悉事物的本源與特質，進而把諸類元素加以改造，使之爲自己控制。
正是這種天賦，讓歐冶神棄對鐵元的提煉頗有心得，亦摸索出一套特別的鑄造之術，一時名聲大噪，求劍之人絡繹不絕。
他來者不拒，只要重金相請，一概不拒。
不過吧，歐冶神棄性格比較怪，你也知道，但凡鑄劍師有哪個沒點怪癖？
但是……歐冶神棄的怪癖可有點要命，其他鑄劍師苦心孤詣，力求鑄造出一把完美之劍，他卻偏偏在每件作品上都留下一處明顯的瑕疵，這瑕疵乍看無傷大雅，而且寶劍威力驚人，就沒有幾人放在心上，可小小的瑕疵在關鍵時刻卻會讓使用者陷入險境，稍有不慎便會命喪黃泉。
這可，真是，要命啊。
呐，歐冶神棄在鑄劍前已經跟使用者明白說了，這劍雖好，卻要命，沒那個能力與魄力駕馭，還是回家賣紅薯去吧。人都說這麽清楚了，用不用自己掂量吧。可即使衆人知道歐冶神棄的劍要敵人的命，也要自己的命，還是有人來找他鑄劍。
就這樣歐冶神棄著實過了一段逍遙的日子，直到被仇家追著揍的血流滿面，讓桓正修雅提溜，咳咳，救到了論劍海。
然後他鑄了第一把沒有瑕疵的劍，就是桓正修雅的佩劍，再然後……桓正修雅把那劍折了。
歐冶神棄氣的差點吐血，不過他的怪癖也改了，大概。
哦，說到哪了？對了，歐冶神棄會把看不順眼的人踹出論劍海。
歐冶神棄會連兵器一起品評一名武者，他看你的兵器不順眼，自然看你的人也不順眼。
這完全不講道理嘛！
呵呵，不講道理也忍著。歐冶司主如是說。
正因論劍海的評選標准苛刻嚴格，不少劍客只能望海生歎。
直至如今步淵渟廣邀天下豪傑贈與名器，才讓衆人有機緣得窺論劍海劍窖全貌。

至于爲什麽開啓劍窖……有人看到的是陰謀，有人看到的是機遇。
說來說去不過是，能者得之。

‘我有點緊張。’原無鄉繃著臉對身旁的倦收天小聲說。
倦收天單手負背，步履矯健輕盈，不見一絲淩亂，頗有幾分淡定從容的宗師氣派，如果忽略他稍有不自然的表情。
‘我。’倦收天頓了一下，幹巴巴的說，‘也是。’
事情發展的太順利，太順利就是反常，俗話說，事有反常即爲妖。
原無鄉心裏嘀咕，我們該不是進了妖怪窩吧。
‘不知道有沒有漂亮的女妖精啊。’原無鄉小聲打趣道。
倦收天默默看了他一眼，然後認真的想了想，說，‘女劍客應該是有的，女妖精不知道……’
這回輪到原無鄉沒詞兒了，他頗是無奈的拽了拽倦收天額前垂著的那束長發。

兩個人稀裏糊塗的跟在桓正修雅身後左拐右拐，繞了好些個圈子，因爲周遭設了陣法，也辨不清到底走了什麽地方。論劍海自外觀看來不過是個不大的小島，誰料到內中另有乾坤。他們恍恍惚惚從一個山頭爬到另一個山頭，又從一個山頭爬到另一個山頭，心中估量從這裏全身而退有幾分機會，結果並不怎麽樂觀。
另有一件事，雖然他們本意也是前來求劍，但直接被帶到劍窖，這個發展卻始料未及。
‘感覺怎麽像是走了後門似的……’原無鄉嘟囔道。
倦收天雖未答話，但心中想的與他無二。
劍窖三日後才正式開啓，大家起點相同，公平競爭總是沒錯。他們在那之前便取了劍的話，恐怕有點不妥。
似乎察覺兩人的疑慮，桓正修雅開口道，‘既然主席如此安排，自有他的道理。兩位少俠不必心有芥蒂。’

雖然看起來兜兜轉轉許久，其實他們行了不過半柱香的時間，只因身在陣法中感官出現了偏差。不多時，三人便來到一面山壁前。
那山壁平平無奇，上面既無標識亦無修飾，毫不起眼。桓正修雅沒有一絲遲疑，徑直向那山壁走了過去，隨即身體融入山石，只留下輕微的波漾，接著便失去了蹤影。
原無鄉與倦收天互望了一眼，先後朝山壁走了過去。通過山壁的時候，他們五髒六腑有輕微拉扯的痛感，大概是結界造成的空間失衡。
待進入結界後，見桓正修雅正站在一處洞口前等著他們兩人。
桓正修雅解釋道，‘劍窖開啓當日，劍堂內的空間陣法才會運轉，屆時諸位俠士便通過“門”直接到達劍窖。在那之前，只有委屈兩位走小路了。’
‘哪裏委屈啊，該是我們讓副主席費心了。’原無鄉連忙道。
桓正修雅點點頭不再開口，似乎進了劍窖的緣故，他比往日更慎重了幾分，引領著兩人往深處走去。
那洞穴頗是奇特，石壁上瑩瑩點點，璀璨明目，衆人宛若置身浩瀚無邊的星河之中。

‘此洞名爲殁星窟，凡論劍海所出之廢劍、斷劍，都會被磨成鐵粉灑于此洞中。兩位少俠，劍窖就在前方了。’

桓正修雅指著一扇玄鐵門說道，那鐵門約有三丈來高，正中刻著巨大的劍形圖紋。
他單手按在劍柄之上，出鞘入鞘只在一瞬，一道凜然劍氣直擊劍紋浮雕。接著只聽咔嚓一聲，劍紋裂爲兩半，圖案分成無數的小方格，這些小方格在鐵門上的溝槽裏重新組合，最後形成一個遒勁有力的‘劍’字。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過後，那扇玄鐵大門緩緩打開，門後一陣沈重的壓力撲面而來。
早已塵封數百年，隱匿于曆史的縫隙之中，連接著過去與未來，羁絆著無數人理想與願景的論劍海劍窖，帶著莫可名狀的歎息，在倦收天和原無鄉兩人面前揭開了他的真面目。
這是屬于他們的冀望，還是你們的遺憾？
是奏響一曲蕩氣回腸的頌歌，還是聆聽一阕戛然而止的挽歌？
還記得嗎，記得指尖觸上鋒刃那一刻，心中想得是什麽？
記得嗎，記得手中之劍，因何而執？
記得嗎？

‘請進入吧。’

原無鄉下意識的看看身邊的倦收天，倦收天對他微微颔首，原無鄉心下一暖，露出往日那般和煦的笑容來。
倦收天呼了一口氣，向身旁的原無鄉投去探詢的視線，見到對方成竹在胸的微笑，立刻平複了激蕩的心緒。

‘我們走吧。’他說。
‘我們走吧。’他說。
他們一齊邁開腳步，既互爲倚仗，又各行其路，即使不去看，不去聽，他們的心依然會告訴他們，長路漫漫，有君相隨。

劍窖內的景象與兩人想象中略有不同。

原無鄉覺著，這論劍海裏的兵器被傳的那麽懸乎，怎麽不得一天三炷香的供著，倦收天想法比較傳統，認爲每把神劍都會有專門打造的寶閣擺放。

所以看到那些個寶劍歪歪扭扭的挂在鐵樹杈上，兩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要怎麽形容這棵‘鐵樹’呢……與其說是樹，不如說是一股自地底噴湧而出的鐵水，四濺的水柱在一瞬間被凝成扭曲的金屬支脈，乍看就像枝桠蔓延的巨樹。
‘這棵樹’似乎還是活的，除了柔光銀彩，還能感受到近似呼吸般的顫動，而形態各異的長劍便借鐵源磁力懸挂在鐵樹附近，這劍，每一把皆無鞘。
喁喁劍語，幽幽淺歎，一把把無鞘的劍在半空中遊弋，似在傾訴，亦似在等待。

‘這……’原無鄉頓了一下，然後斟酌著詞句問道，‘敢問副主席，如此排設是何用意？’

不待桓正修雅回應，倦收天已經先一步走到劍樹之下，伫立于鋒刃中間靜默不語。原無鄉看到他的身影隱沒于明晃晃的冷光中，被四面八方襲來的劍氣籠罩，一個不慎便會血濺當場，不由急上心頭，也要上前，卻被拉住了衣袖。

‘少俠莫急。’桓正修雅緩聲道。‘你的朋友正在選劍。看來……他已看透其中關竅。’

‘嗯？’原無鄉疑惑的說，‘這我可糊塗了。’

‘此中名劍，不只是人選劍，更是劍選人。’桓正修雅說。

‘凡劍者，劍柄乃是劍客與劍靈溝通的紐帶。劍樹上劍柄高懸，劍尖指地，分明是對敵之姿。若想得到劍靈的認可，必然要通過其考驗，證己志堅，並以血肉哺之。’這時傳來一道醇厚笃定的聲音，正是身處劍叢中的倦收天。

此刻他被數把長劍圍在當中，劍氣鼓動起他的發絲與衣袍，他面上卻不見絲毫驚惶，還隔著劍光對原無鄉淺淺一笑，示意他不必擔憂。
見倦收天如此自信，原無鄉的心放下了大半，又有了玩笑的興致。他對身邊的桓正修雅說，‘在下真是想見見這位設計劍樹的高人，能有此等巧思，絕非尋常人啊。’
原無鄉這句話半是真心實意的稱贊，半是真心實意的調侃，畢竟……如此的惡趣味也絕非常人。
桓正修雅點點頭說，‘嗯，其實不要見到比較好。’

恰逢此時倦收天動了，他跨過劍陣，走到一把鏽劍之前。他的手指按在斑駁的劍脊之上，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鄭重與專注，似乎已認定這把黑不溜秋的鏽劍是與他劍魂契合的名器。
然後，原無鄉看到倦收天單手環住劍鋒用力一握，這一握力道慎重，劍刃當即割破他之皮肉，殷紅的血液全數滲進了鏽劍。

原無鄉嘶了一聲，忍不住替倦收天疼痛。但他也知道，倦收天此際正在與劍靈對峙，萬不可打擾，所以只能一旁觀視。

‘副主席，依我觀察，這劍窖內的劍靈脾氣都挺大啊。’原無鄉所指正是繞著倦收天打轉的數把長劍，劍之特性不同，劍靈性格也截然不同。那幾把劍似乎怨歎倦收天不曾選擇自己卻偏偏選了把鏽劍，明明我比他好看，比他還要鋒利嘛，他們鬧脾氣似的連發劍氣，想把倦收天手中的鏽劍擊飛，但倦收天的手很穩，心更穩，即便肌膚被劍氣撕裂，也絲毫不受外界影響。

‘這麽大的脾氣，一般劍客真是難以消受。’原無鄉打趣道。

‘想要駕馭名器無非兩字，心誠。’桓正修雅淡然道。

‘若心不誠呢？’

‘心不誠，那手就斷了哦。’回應原無鄉的並非桓正修雅，而是另一道溫中帶邪的聲音。擡眼望去，只見一人赤發赩衣，嘴角帶笑，眼中帶諷，施施然而來。

‘這位……’桓正修雅頓了一下，‘就是少俠想見的那位設計劍樹的高人，鍛劍司司主歐冶神棄。’

‘久仰久仰。’原無鄉連忙抱拳施禮，當真是十二分真心誠意的久仰。

‘不久，仰慕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早習慣了，簽名等會給你哈。’歐冶神棄擺擺手道。

原無鄉不著痕迹的看了眼桓正修雅，對方也是一副無奈神情，想來歐冶平日就是這般性情。

‘歐冶，你怎麽來了？’桓正修雅問。

‘我就跟著湊個熱鬧，他平日小氣巴拉的，竟然舍得讓你帶兩個少年人來選劍，這麽有趣的事情我怎麽能不來看看？’歐冶打量了一番原無鄉，又看了看劍陣中的倦收天，道，‘確實，英雄出少年。’

本是稱贊的言語，從歐冶神棄口中說出，竟然多了幾分莫名的同情之意，原無鄉只願不是自己想太多。

正在此時倦收天一聲輕喝，手中的鏽劍竟而起了變化。
那鏽劍頭尾倒轉，劍柄穩穩落在倦收天手中，想來已認可了他。隨即劍身驚現懾人一幕，包裹在其上的鐵鏽竟像褪去的繭蛹，一片片四散剝落，五色光華穿破厚重的束縛，以劍身爲中心一波一波擴散開來。
起初只是微弱的光彩，待鏽劍露出原身，金華溢彩，光芒如九天金陽，光輝耀目，與倦收天純陽功體相得益彰，整座劍窖都被這一人一劍所散發出的強烈劍意震懾，衆人不得不掩住雙目，才不致被這強烈的光芒灼痛雙眼。
劍中之靈也似受其所迫，紛紛退避，爲他們讓出一條道路。

‘啧啧，藏了這麽久的劍，竟然被個小子發現，啧啧。看來，他已經找到更合適的主人了。’歐冶神棄幸災樂禍道。

倦收天持劍而行，一步一步，緩緩而來，仿若天神降臨。
原無鄉毫不懷疑，手持名鋒的倦收天可以劈天斬地，震絕塵寰。
倦收天輕彈劍脊，劍鞘淩空而來，铿的一聲低響過後，劍華盡數斂于鞘中，劍窖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原無鄉幾步跑到倦收天面前，拍著他的肩膀大笑，比自己得到名劍還要開心。倦收天心情也十分愉快，把劍交到原無鄉手裏，讓他一同鑒賞。
兩人正在分享心中喜悅，孰料旁邊一盆冷水潑了下來。

‘咳咳，兩位年輕人，雖然打斷你們打情罵俏顯得我很不厚道，不過我要告訴你們一個不幸的消息。’歐冶神棄清了清嗓子道。

‘歐冶，這樣不好吧，畢竟有約在先……’桓正修雅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歐冶神棄繼續道，‘什麽好不好，要錯也是我們敬愛的步主席的錯。’

‘少年人，我直說吧，雖然這把劍承認了你，但金劍是論劍海的鎮山之寶，絕對不會傳給外人，你也別想帶出論劍海。除非……’

‘你加入論劍海。’

-
與此同時，論劍海永生壁之內。

‘第二名人選出現了。’論劍海主席步淵渟此刻身在一處神秘境地，對著一面牆壁喃喃自語道，而他腳下正踩著的無數不知名姓與來曆的殘缺骸骨。

不，他並非自言自語，而是在向某種潛藏于黑暗中的力量帶來一個消息，一個足以左右局勢的消息。

‘嗯，我知道了。沈劍湖內的那個人我會盡快處理，我會讓他與他的劍成爲對付森獄的秘密武器。’

‘是的，天疆與森獄馬上便能見證蝱尊的力量，臣服于王者的足下。嗯，蝱尊還有什麽交代嗎？沒了我就走了，我還沒吃早飯。’

‘納天鏡？我會督促歐冶加緊完工，請蝱尊放心。’

‘是，我的智慧不及蝱尊萬分之一二，但步淵渟從未讓蝱尊失望，對于吸收年輕劍客成爲論劍海力量的事，劍窖開啓後，應該會有不錯的新人樂意加入。’

‘不，蝱尊的歌聲宛如天籁，步淵渟驽鈍，不識音律，無法與蝱尊同樂，嗯，步淵渟告退。’

步淵渟一邊恭敬施禮，一邊慢慢挪移，待到出口處，便頭也不回的飛速離開密室。
自那處陰暗的洞穴內離開後，步淵渟用力的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然後松開了緊握的拳頭。

還差一絲絲，還差一絲絲就能結束這一切了。

而在步淵渟離開永生壁的那刻，一道人影秘密潛入論劍海，來到沈劍湖前。他片刻不曾停留，縱身躍入紅色的湖水當中，向水底潛去。
那湖底泥沙之中深陷著無數鏽迹斑斑的鐵劍，隱隱有怨魂徘徊其間，哀哀鬼泣，不絕于耳。
怨氣最盛之處，鐵劍層層疊疊堆積，仿若兩只巨手合握，囚禁，或者說保護著某樣東西。
那人抽劍橫掃，在劍群上破開一道缺口，隨即衝了進去，在他進入之後，缺口立即被其他鐵劍堵了個嚴嚴實實。
與外界怨氣彌漫不同，內中竟透露出一股清聖祥和的神聖氣息，更聳立著一棵血色菩提樹。
水下生樹本就是一劍稀奇之事，更遑論如此茁壯的一棵大樹。
樹下有一人紅衣紅發，閉目而坐，神色坦然，若不是他胸口插著一柄怪異的長劍，幾乎讓人以爲他是在冥思。
他走到近前才看清，那怪劍上生出的奇怪絲線把男人捆縛在菩提樹下，一點一點的吸取著他之精血。
與上次相見，男人臉色又蒼白了幾分，脖頸處的血管已經變成了黑色，想來是中了毒。
失血又中毒，這可不太好。
他從背上取下紅傘，舉到男人的頭頂，爲他遮住了滴落的水珠。然後心情愉快的說，‘找到你了，玄同。’
聽到他的聲音，意識已漸迷離的玄同擡起頭，凝視了他半天，才啞著嗓子問，‘你來殺我嗎，挽風曲。’
挽風曲湊到他面前，咧嘴淺笑，還好心情的捏了捏玄同的臉蛋。
兩人雖裝束不同，但同樣紅衣紅發，面容更宛如鏡相。
若沒見過他們的人，還會以爲他們是一對性格迥異的孿生子。
但他們都知道彼此不是對方的兄弟，而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因爲，這世間，只有一個‘我’能活。
‘不，我來救你。’

-

‘話說，你，還有你，你們兩叫啥來著？’劍窖之內，歐冶神棄一臉疑惑的問倦收天和原無鄉。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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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16-09-30

鮮花(29)

13樓發表於: 2016-08-17 19: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三

‘這事真是越想越覺得可惜，難道沒有轉圜余地？或者其他條件交換也好嘛，畢竟名劍難求，錯過了多可惜！餵……倦收天你倒是說句話啊！’

原無鄉抱著手臂在倦收天面前走過來走過去，又是蹙眉又是搖頭，端的是一副心急火燎的模樣，反觀倦收天，正氣定神閑的在床上打坐，被對方喚了名字，才擡起眼皮，不緊不慢的說道，‘無緣，不能強求。’
原無鄉走過去拍了拍倦收天的胳膊，倦收天往一邊給他讓了讓，留出了個地方，原無鄉一屁股坐了下來，還拱了他兩下，倦收天自然不會就此罷休，立刻一肩膀頂了回去。
兩個人俱是少年心性，你來我往就過起招來，但顧慮對方手上有傷，縱是手掌翻覆纏繞，也都只用了一成力，說是過招，那力道比搔癢重不了幾分。到了最後，還真是尋了機會就去抓對方腋下和腰際的癢癢肉。你往我胸口拂一下，我往你腰間摸一下，誰也占不著便宜。
原無鄉一邊和倦收天玩鬧，一邊嘴裏還叫著，‘看我一卸乾坤，敗盡英雄！’
得虧式洞機沒看見，不然得氣死，讓你學獨門招式不是這麽用的啊！
倦收天抿著嘴憋笑，他雖然沒開口說話，但手上可不含糊，有原無鄉說話那功夫，他都能打一套拳了。
那床鋪說不上寬敞，容納兩人已顯得有些狹窄，更何況兩個甩胳膊甩腿的大小夥子，沒一會床架子就被他們搖晃的咯吱咯吱直響。原無鄉逮了個空隙抓住倦收天袖口垂下的飄帶輕輕一拉，倦收天回手一拽，兩人在拉拽中失了平衡，抱在一起雙雙摔倒在了床鋪上。他們只上半身躺在床上，下半身還懸空著，兩條腿搭在床邊，姿勢有點別扭，但也湊合。
倦收天和原無鄉靜靜躺了一會，然後同時偏頭看向耳側的人，見對方亦是一副愣怔的模樣，便再也止不住笑意，齊聲笑了起來。他們分開各自躺好，但肩膀還是靠在一塊兒。
倦收天雙手搭在胸口，還維持著雙腿懸在床邊的姿勢，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原無鄉倒沒那麽多顧忌，他雙手交叉墊在腦後，一條腿的軟靴踩在床沿，另一條腿擱在支起的膝蓋上，優哉遊哉的翹起了二郎腿。

‘我說倦收天啊……要不然咱們去找步主席商量商量？’
‘論劍海有論劍海的規矩，能屹立百年而不見沒落，自是有不能輕易更改的堅持。’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世間萬事萬物不能一味墨守成規，必要的變通總該有的呀。’
‘你倒是比我還急了。’倦收天淺笑道。
‘我急的是你不急！’原無鄉撇了撇嘴，翻了個身，撐著額頭對倦收天說，‘那金劍真襯你，真的。’
‘的確，那種契合之感，以前我從未感受到過。’倦收天擡起包裹著紗布的左手，微微虛握，似是在回憶人劍合一的奇妙感覺。
然後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原無鄉用右手揉搓著倦收天的指節，小心避開皮膚上的割傷，他的手指只破了些小口子，最嚴重的還是掌心被金劍劃開的傷口。原無鄉給他包紮的時候，看到那翻開的皮肉，眉毛就忍不住的抽搐。
倦收天的手修長有力，是名頂尖劍客的手。
原無鄉所學駁雜，拳、掌、劍、刀都有涉獵，他劍術雖然也不錯，但遠不似倦收天這般是個純然的劍者。
一劍驚天，寰宇懾服，看著那樣風采超然的倦收天，原無鄉心中隱隱有些激動，隱隱也有些和他交手的欲望。
畢竟都是武者，見到高手怎麽會不想傾心一戰呢？
原無鄉握了握倦收天的手，不過能單純看著他揮劍也挺好的。

‘你的手怎麽樣了？’倦收天問，比起他的皮外傷，原無鄉的情況更讓人挂心。
‘我？我很好啊。’原無鄉打哈哈道。
倦收天反握住原無鄉的手，把他的手套拽了下來，然後一瞬不瞬的盯著原無鄉的眼睛，看的對方心裏直發虛。
‘之前你說爲了練功才造成這傷勢，真是如此嗎？’倦收天低聲問道。
原無鄉回望身邊的倦收天，他眼中除了一貫的認真外，還有毫不掩飾的關懷，那金眸裏滿滿的映著原無鄉的身影。
‘原無鄉？’見原無鄉走神，倦收天連忙喚了他一聲。
原無鄉雖然聽到了他的呼喚聲，心思卻在另一樣事物上。
倦收天的睫毛很長，長長的睫羽總是在眼底投下一圈淡淡的陰影，讓人忍不住想摸一摸。
微涼的指尖觸上倦收天眼皮的時候，他先是訝異的一顫，然後便垂下眼睑，讓原無鄉一下下摩挲著他的睫毛。

‘雖然我拒絕了論劍海的邀請，但你爲何也拒絕了？’
‘啊呀倦收天，你一下問了我兩個問題，我到底要先回答哪個才好？’
‘現在想說辭不會太晚嗎？’
‘糟糕，被發現了。’原無鄉俏皮道。
‘你不必太顧及我的心情，我無法帶走金劍，你卻可以選一把好劍。’倦收天輕歎道。
‘哪有啊，是你想太多了，那劍窖中的寶劍脾氣一個賽一個的大，我可不想以後受他們的氣。’
倦收天不認同的搖搖頭，說，‘不老實。’
‘不老實的是你才對，明明那麽喜歡金劍，結果人家一說你讓你加入論劍海，你把劍還給人家就走了，反正我們現在還在論劍海內，再去找步主席商量商量啊。’說著，原無鄉一躍而起，一把拉起床上的倦收天就要衝出客房。
但原無鄉才走了兩步就不走了，因爲他拽不動倦收天。倦收天膂力過人，不動如山，雙腳穩紮在地，任憑原無鄉怎麽拖拽，他都淡定的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最後原無鄉沒轍了，只得又和他坐到一塊兒，揪了揪他額前垂下的那束長發，無奈道，‘你啊你啊你啊，認准的事情還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得之我命，不得，亦是我命。更何況論劍海也非是易與之地，無功不受祿啊。’倦收天展顔一笑，‘隨緣吧。’
‘你真是……’原無鄉撫額長歎。
‘話說回頭，現在我們還要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是嗎？’倦收天突然岔開話題。
‘更重要的事情？’莫非是夜探論劍海？原無鄉興奮的搓搓手，心道這裏的秘密還真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對，先去吃飯吧。’
‘哈？’原無鄉眼睛本來就大，聽了這句話雙眼更是瞪得溜圓。
‘是啊。’倦收天點點頭，‘今日繁忙了一天，你我都未怎麽進食，難道你不覺得腹內已經唱起來空城計嗎?’
‘這麽一說……’原無鄉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我現在覺得好餓……’
‘吃飽後咱們再研究接下來的計劃。’
‘正合我意！’原無鄉朗聲笑道，然後勾著倦收天的肩膀，兩人一並出了房門。

‘哎，論劍海的竈房怎麽走？’

-

步淵渟回到書房的時候，就看見歐冶神棄坐在他那張心愛的梨花木大椅子上，雙腿還搭在他心愛的紅木書桌上，對著手裏的一面銅鏡剔牙，看的步淵渟心髒莫名一陣抽搐。
成何體統。

‘喲，主席回來了。’歐冶神棄愉快的招呼道，他自然沒錯過步淵渟臉上一閃而過的不悅。步淵渟不悅，他很愉悅啊。

歐冶神棄把手中的銅鏡往步淵渟那邊一扔，然後自顧自的哼起了小調。

步淵渟接過銅鏡，眉宇一皺，把銅鏡在手中擺弄了一番，然後沈聲道，‘這是什麽？’

‘納天鏡啊。’歐冶神棄理直氣壯的答道。

‘我記得給你的圖紙上，納天鏡的尺寸不是這麽濃縮吧。’

‘知足吧，蟲子們給的邊角料就能鼓搗出這麽大的，能造出這麽一面還多虧我歐冶神棄驚豔絕倫。’

‘你把自誇的精力多花費點在冶煉之術上，當初也不會被仇人追的屁股尿流。’

‘哎我說你不戳我痛處能少活幾年嗎？’

‘你這些年在論劍海喋喋不休淩遲我脆弱的神經，已經讓我少活不知道多少年了。’

‘呵，主席可別自謙，都說禍害遺千年，我看您老當益壯，熬死蟲子們絕對沒問題。’

‘歐冶你覺得我多大？’步淵渟突然說。

歐冶神棄把他從頭到腳從左到右打量了一遍，然後說，‘我來的那年，你看起來四十，我在論劍海呆了二十多年，你現在看起來還是四十。而我和修雅這些年面容也沒有任何變化，其中秘密自是不言而喻。’

步淵渟把銅鏡放在了書桌上，自顧自的斟了杯茶。待飲了半盞，他方緩緩開口道，‘論劍海內時間流速與外界並不相同，甚至可以說，和外界相比，這裏的時間是靜止的。’

‘那你在這裏呆了多久？以外界的時間來算。’歐冶神棄斂去玩世不恭的神情，沈聲問道。

‘很久很久了。’步淵渟面帶懷念之色的回憶道。

‘那你也該知道那些蟲子是哪裏來的了？爲什麽他們會控制論劍海？’

‘這嘛……怎麽說呢，論劍海前身本是囚禁天地蝱的牢籠，中間發生了點變故，就變成了今日這樣。’

‘你能解釋的更清楚一點嗎？’

‘時機未到。’

‘啧，又是老一套。’

‘我既然向你允諾會說出真相，就不會食言。’

‘哈，你先想好到時如何向修雅解釋吧，他現在還不知道蟲子們的事情，以爲自己一心一意效忠的就是你步淵渟。’

‘修雅沒有起疑嗎？’

‘他信你，所以不問。’

‘……’

‘不過我也不擔心啦，你老奸巨猾的，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心裏一向有杆秤，我就一句話——別辜負我們的信任。’

‘我知道。’

‘對了，那個倦收天怎麽辦？他不肯收金劍，也不打算加入論劍海。’

‘哦？這個反應倒是十分有趣。’

‘話說那兩只蟲到底怎麽想的，說什麽以天疆之力毀天疆聖源，以森獄之血斷森獄根基，先不說計劃是否可行，到時他們怎麽保證能控制兩名頂尖劍客的心智？還下蠱？他們的蠱只能控制一般武者吧。’

‘這也是我所擔心的，不曉得他們又要搞出什麽亂子來。’

‘沈劍湖裏那個還不知道怎麽辦呢，能把他制住是趁著他重傷神志不清，現在讓我下湖把他帶上來，我可不幹，你自己琢磨吧。’

‘我跟隨天地蝱這麽多年，對他們的手段知道的七七八八，因爲對我有所提防，他們並未把全數蠱術傳授與我，這次看他們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也許是要使出殺手锏了。只要他們一揭底牌……’

‘就是我們反擊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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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16-09-30

鮮花(29)

14樓發表於: 2016-08-17 19: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四

原無鄉脫下手套，舔了一下食指，蘸了點唾沫，然後舉起手指，借指尖的涼意以辨別風中氣流的變動。他換了幾個方向後就戴上了手套，轉而仰頭觀察起天空來。
但論劍海被結界包圍，內中晝夜輪轉，日月星辰，皆是術法幻化而成，因此無法用來參考。原無鄉又開始繞著一棵歪脖老樹左轉轉，右轉轉，查看樹冠疏茂，最後沮喪的坐在了倦收天身旁，和他一起在樹根底下發呆。

‘我們大概……’原無鄉頓了一下，接著無奈的說，‘迷路了。’
倦收天點點頭沒說話，打兩人開始繞圈子，他就想到了這種可能。
‘沒想到裏面布局這麽複雜……而且出了客房以後陣勢就産生了變化，如今想回到一開始來的地方也不容易了。’
‘其實也不是那麽困難。’倦收天神色凝重的說道，‘既然是幻術，不過是迷惑感官的小把戲，你我都不擅長奇門遁甲，那就用最直接的辦法，用劍氣貫穿陣法，把幻境打破。’
說著倦收天猛然起身，手掐劍訣，足下陷地三寸，沛然真氣便要直貫天地。
‘等等等等，冷靜啊！’原無鄉急忙拽住倦收天袖口上垂下的飄帶，趁他疑惑的瞬間，一拉一帶，把他拽了個趔趄，一把扯到自己身邊來。倦收天腳下打了個滑，未能收住傾倒之勢，一屁股坐在了原無鄉肚子上。這一摔來的突然，倦收天身上真氣凝聚未散，下墜勁道沈猛，直砸的原無鄉眼前一黑。
聽到原無鄉啊的低叫了一聲，倦收天趕緊挪開身軀，查看對方情況。他雙手在原無鄉胸腹處輕輕按撫，反複幾遍下來，確定骨骼與內髒並無受傷，才長舒了口氣。
原無鄉半阖著雙眼，仰臥在地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睡過去了還是暈過去了。
倦收天蹲在他身邊，推推原無鄉的肩膀，低頭擔憂的問，‘沒事吧？’
原無鄉拽拽倦收天落在他脖頸處的那束金發，燦金色的發絲搔的他臉頰癢癢的，那光滑的觸感也讓原無鄉愛不釋手，他搓了一會兒倦收天的發絲，才有氣無力的說，‘餓的不想動……’
倦收天神色肅穆的把混在原無鄉發絲裏的枯葉摘了出去，然後薄唇微啓，冷冷吐出兩字。
‘破陣。’
‘餵餵，都叫你等等了啊！’原無鄉一轱辘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住倦收天的手臂。對方的動作讓倦收天一愣，他扭頭詢問時，卻因爲靠的太近，兩人鼻尖重重的撞到一起，然後便是兩聲哀叫。
原無鄉一邊揉著發酸的鼻梁，一邊嘟囔道，‘我們現在畢竟在別人家做客，不好大動幹戈，若鋒芒太盛，被察覺另有目的，估計直接就把咱們打出論劍海了。’
‘話雖如此，但當前困局卻是無解。’這一下撞的實在太狠，倦收天不止鼻尖發紅，連眼角也有了幾分濕潤。但他生就一副傲逸的脾性，有任何情緒都不輕易表現出來，是故明明形容稍顯狼狽，仍是端正嚴峻的神情，讓原無鄉難掩心中笑意。
原無鄉咧著嘴捏了捏倦收天的鼻頭，倦收天的鼻尖圓潤，手感不錯。
這個看似輕佻的動作讓倦收天眉宇微皺，但他眼中並無愠色，而是滿滿的不解。
因爲與原無鄉四目相交瞬間，他就知道對方心中有了打算。

‘我們只要等著就好，剛好可以計算一下論劍海守衛發現訪客失蹤要多久時間。’原無鄉笑著說。

咕噜——不知何處傳來一聲悶響。

‘我也奇怪周遭竟無人監視。’倦收天沈聲道。

咕噜——又是一聲悶響。

‘大概是因爲覺著咱們在他們的地頭上掀不起什麽風浪，才會如此放心吧。不過論劍海內設置層層迷陣，大概還是爲了隱藏不想讓外人知道的秘密吧。’

咕噜，咕噜，咕噜。

兩人同時沈默下來。

過了一會倦收天開口道，‘一刻之間還無人來，我便直接破陣。’

原無鄉點點頭，贊同道，‘我現在腦子裏也是一團漿糊，不填飽肚子根本沒法正常思考啊。他們不會是故意餓著咱們吧？’

‘哼。’倦收天輕哼了一聲算是應答。雖然只是短短一個字兒，原無鄉卻從他的語氣裏品出了不少意思。

倦收天現在，很暴躁，殺很大。

所以說，千萬別惹餓著肚子的人啦。

咕噜，又是一聲，氣氛越發凝重。

原無鄉並不覺得一刻鍾內會有人發現他們，所以他開始琢磨之後要怎麽向論劍海解釋。

出門找竈房迷路大抵和出門找茅廁迷路一樣是既老套又難以取信于人的借口，即便這是事實。

不過他們運氣還不算太糟，不到一刻間竟然真有人來了，但是來人似乎不太友好。

那人手持一把紅傘款款而來，雖是衣著華貴，俊美優雅，周身卻萦著森森鬼氣，所經之處亦皆被赤色霧氣暈染，使得周遭環境平添幾分詭谲氛圍。
他唇帶淺笑，眸中反是結了寒霜般冷冽。這人驟然從虛空中出現，視結界于無物，輕輕松松便走進了幻境中央。

‘你們是論劍海的人？啊呀，既然被發現了，也只能殺人滅口喽。’男子微微一笑，聲音卻是與容顔不相稱的活潑。
這人一身紅衣，明明是最熾烈熱情的色彩，可那一字一句像是把利刃，在原無鄉和倦收天的脖頸轉了個圈，帶出一抹寒意，連呵出的氣息也冰冷莫名。

‘之前……誰說論劍海不好潛入的來著？’原無鄉用手指點了點頭殼問一旁嚴陣以待的倦收天。‘不過，我們要解釋一下嗎？’
‘那種不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倦收天蓄力在掌，對眼前之敵絲毫不敢大意。金眸光華內斂，卻是不容輕忽的驕傲。他緩緩開口道，‘若殺不了我，就是我踏著你的屍體而過。’

原無鄉撫著眉毛的動作一頓，心道，就說別惹餓著肚子的人啦。

‘那就，各憑本事。’
紅傘收起時挂在傘柄的銅鈴叮的一聲脆響，正似開啓戰端的信號。
男子手掌一翻，化傘爲劍，長劍橫掃，一劍雙分，直襲對面二人。

‘來的好。’
原無鄉手畫八卦，登時面前形成一面氣盾，彈開奪命劍氣。
倦收天足下輕移，旋身躲開致命一招。隨即腳踏虛空，疾速後撤，避其鋒芒。
此舉與倦收天往日強勢作風大相徑庭，但男子並不清楚他之性格，以爲他露怯，舍去原無鄉，專心直取倦收天。
不料劍尖未及對方心口，卻被兩根有力的手指夾住，此時男子方知倦收天原是要後發制人。
他冷笑一聲，揮拳痛擊倦收天胸腹。倦收天起手回掌，扣住對方鐵拳。兩人拳來掌往，霎時間已纏鬥了十數招。
‘點子挺硬。’男子笑道。
‘是你太弱。’倦收天回道。
‘你可真討厭。’男子長劍回旋，笑罵間刺向倦收天額心。倦收天手掌一拂，铿的一聲彈開劍脊。

再觀戰場另一方，本應出手馳援的原無鄉卻呆立當場，非是自信倦收天實力，而是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方才倦收天閃避時所用的輕功，正是道海七行步。
這套武功乃道真不傳之秘，七步一卦，乃一元至道衍化而成。配合心法修煉可開啓功竅，吸納天地靈氣，大大提升修習者之內力，若根基淺薄，亦無法發揮道海七行步之精妙，可說兩者相輔相成。
多數門人把道海七行步等同與內功心法，很少有人用于實戰。

那麽，倦收天爲什麽會道真的功夫？
對了……倦收天是從北境來的……
南北道宗，返璞歸真。
北宗……

原無鄉只覺心如擂鼓，頭殼內有千軍萬馬呼嘯而過，便是呼吸也如阻塞的河道，難以疏通。一口氣哽在喉嚨，欲吐難吐。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兩人之前幾番交手不僅未盡全力，甚至不曾使出本門武學，對敵均是個人修行中悟道有感而創的功夫。
江湖兒女本就不拘小節，多數時候不過是萍水相逢，擦肩而過，唯有一見如故者方才引爲至交，結下盟誓。
誰的來曆與過往，重要嗎？

原無鄉臨離開南宗的時候曾問式洞機，‘我的對手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時候式洞機手裏擺弄著一個白瓷的虎哨，漫不經心的說，‘知道能怎樣？不知道能怎樣？知道了，心中還有挂礙，不如什麽都不知道。’
‘可是不知道了，心中仍有挂礙，甚至會憑空想象出一個形象，套在一個未知的人身上，與其不切實際的胡思亂想，還不如真真正正的認識。’
‘認識以後，讓你下不了手嗎?’
‘師叔啊~’
‘莫撒嬌，我不吃那一套。罷了，你只需知道你的對手讓人“過目不忘”即可。’
‘怎樣的過目不忘？’
‘自然……見過就知道了。’
‘那這回論劍海之行，我能不能見到他呢？’
‘師侄，你問題真多。’

怎樣的過目不忘？
如旭日冉冉，如曙光爍爍。
淵渟嶽峙，傲骨嶙峋。
原無鄉抓著胸口的衣料想，果真，過目難忘。

‘原無鄉，你無礙吧？’激戰空隙，倦收天仍不忘關心一旁友人。
‘還有時間關心別人，難道我不夠讓你專注嗎？而且你早露敗相，試想一雙肉拳如何能抵利刃呢？’
‘對付你，空手綽綽有余。’
‘狂妄。’

被倦收天一喚，原無鄉神遊的魂靈立刻裝回了軀殼，衝入戰中，與倦收天左右夾擊，共抗敵手。
那紅衣男子本就在倦收天手上討不到好處，如今又有一人參戰，形勢對他岌岌可危，他當機立斷，虛晃一招，抽身而退。

‘下回再分勝負。你和我，單挑。’男子留下這句話後便化爲一陣赤霧消散當場，同一時間，困束倦收天與原無鄉的幻境也分崩離析，顯出論劍海內真實景物。

‘這下你不用想借口了。’倦收天難得開玩笑道，但回應他的卻是罕見的沈默。

‘原無鄉，你無事吧？’倦收天走到愣神的原無鄉面前，語帶關切的問道。

誰料聽到他的聲音，原無鄉突然緊握住倦收天的雙手，目光灼灼，聲調激動的說，‘倦收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倦收天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弄的有些疑惑，原無鄉力氣很大，捏的倦收天骨頭都有點疼了。但他馬上回握住對方的手掌，鄭重的說道，‘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原無鄉。’

原無鄉看著那雙金眸中留下了自己的身影，既有一絲甜蜜，亦有一絲苦澀。

老天爺這個玩笑開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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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16-09-30

鮮花(29)

15樓發表於: 2016-08-17 19: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五

原無鄉雙手溫暖有力，卻帶著些微不易察覺的輕顫。雖然他極力壓抑，但倦收天還是從他眼中看到幾許莫名的驚慌。
這種奇異的情緒甚至也感染了倦收天，在他心口落下一粒種子，這粒種子有朝一日會慢慢生根發芽，蔓延的枝條把心層層包裹，然後一點點抽緊，緊到心被束縛的變了形，緊到心再也無法掙脫。
只是這個時候，他尚不知這粒埋入心裏的種子到底隱含著怎樣秘密，有著怎樣的意味。
現在，此時，當下，倦收天心中卻唯有一念。
他握緊住原無鄉的雙手，堅毅的唇角微微上揚，盡量露出一個輕松的微笑，似是要化消對方心底的不安。
‘這樣憂煩的神情並不適合你。’倦收天輕聲說，‘無論今後發生什麽，我都與你共同承擔，不棄不離。’
原無鄉眼眸中燃起喜悅的火苗，咻忽又複熄滅，只余難言的苦澀。
倦收天不知道他心中苦惱著什麽，但原無鄉不說，他也不會問。
無聲的陪伴與支持，勝過千言萬語，只要原無鄉需要，倦收天自會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其實倦收天這個人不會去想太過複雜的事情，非是他生而愚鈍，而是覺得全無必要。
那些惱人又繁瑣的事物通通被倦收天丟到腦後，天道無常，人心難測，他這一生只求傲立天地間，昂首闊步，俯仰無愧。
他天生有身傲骨，有股衝勁，有份執拗，凡他所認定之事，必會一往無前，凡他所認定之人，必要回護周全。
在北宗之時，倦收天醉心修行，性子又偏冷傲，鮮少與人交際，同門中除了央千澈，能入了他眼，稱得上親密的不過寥寥幾人，但他們又和原無鄉不同。
能讓倦收天放下身段，全無防備的面對的，只得原無鄉一人。
他們雖然相識不過幾日，卻似已一同經曆了數十寒暑，又好像百千輪回後再次注定的重逢。那種情投意合的默契之感，做不了僞。
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奇妙的甚至讓人有些畏懼。
但倦收天相信自己的直覺，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看中的人，相信原無鄉。
所以不論此刻原無鄉因何煩惱，他不願傾吐，自是有他的道理，而他願意說的時候，倦收天亦願做他的傾聽者。
不論怎樣，倦收天都會站在原無鄉身邊。

‘我……讓我整理一下思緒。來日，咱們再詳談。’原無鄉捏了捏倦收天的掌心，有些別扭的說道。
‘嗯。’倦收天點點頭，正要抽回自己的手掌，卻發現原無鄉的雙手紋絲不動，兩人掌心依舊緊密的貼合在一起，肌膚幾要融爲一體。
‘啊，抱歉，我失神了。’原無鄉喃喃道，然後才放開了倦收天的手。
倦收天眼神一暗，掌中突然一空，沒了那令人安心的溫度，竟讓他心生惴惴。

不止原無鄉，連我也變得奇怪了。他想。

原無鄉舒展了舒展身子骨，再擡頭，眼中已一掃方才翳色，嘴角又挂起了那和煦的笑容。

他掃視了一番四周後，謹慎的說道，‘倦收天，我們好像到了一個……不尋常的地方。’

經原無鄉這麽一說，倦收天也觀察起周遭的環境來。

現在他們所在之地乃一處湖畔，四下空茫陰詭，淒風陣陣，除了眼前一座血湖，別無他物，也不知兩人是怎麽被卷到這處。

‘湖中有東西。’原無鄉輕聲說。似是怕驚動沈眠于湖底的惡獸，他們屏氣凝神，小心翼翼的向湖邊走去。那湖水清澈見底，只是色澤妖異，湖底鏽劍把把，橫七豎八的層疊在一起，透漏出詭谲的靜谧。

倦收天只手撩起一捧湖水，不由眉頭一皺。這湖水殷紅，森寒刺骨，除卻一絲魔氣，還蘊含著無窮劍氣。
他微合雙眼，只覺一陣強烈又蕪雜的劍意壓迫而來，頃刻間腦中有無數劍招閃過，他便在意識之境中見招拆招，與想象中的敵人連連激戰。
那劍招不似一人所發，相反，卻像不同的人，不同的劍，不同的意，融彙到一起，形成了一股既相互克制又相互依存的力量。
倦收天身陷綿綿劍網之中，本欲突圍，不料眼前虛無之敵竟慢慢幻化成原無鄉的形貌，與他搏命相殺，招招狠絕，式式奪命，不死不休。
倦收天登時一驚，魔氣入體三分，額頭亦沁出幾滴冷汗。
‘原無鄉’招招式式置人死地，在劍氣與心魔雙重夾擊，倦收天騰閃挪移，雖知眼前乃是幻象，仍不欲與他生死相拼。但徘徊在身邊的劍意就如鐐铐一般，他在意識之境中每行一步，劍意就沈重一分。幾番下來，肩膀宛如承受泰山之重，讓他寸步難行。更可畏者，無數悲傷、痛苦、怨恨……諸如此類負面情緒都與那紛亂的劍意混雜在一起，一同向倦收天襲來。
就在他要被這沈重的劍意吞噬之時，背心之處注入一道暖流，及時驅散侵入他體內的魔氣，使他腦識不再受夢魇所困。
倦收天長舒一口氣，抱元守一，意識再度恢複清明。

‘你方才內息大亂，有無大礙？’原無鄉擔憂的問。雖然倦收天已經清醒，但原無鄉仍是不放心，手掌依舊抵在他背心，源源不斷爲他注入真氣。

‘無事。’倦收天轉身拍了拍原無鄉的手臂，示意他不用繼續。
原無鄉當即收功，但見倦收天踉跄著走了幾步，狀似要摔倒，連忙上前攙扶住他。
倦收天自行運功片刻，方徹底擺脫湖水之影響。

‘這血湖有古怪……’倦收天思慮片刻，繼續道，‘內中劍意竄動，惑人心智，稍有不慎就會走火入魔。’
倦收天對原無鄉簡單描述了意識之境內的激戰，卻只字未提見到他幻象之事。
原無鄉聞言，眼神一凜，看向血湖的目光除了探究，更多了幾分躍躍欲試。

倦收天啪的拍了下他的腦袋，正色道，‘收起你的奇思妙想。’

原無鄉哎的一聲低叫，對倦收天笑道，‘你知道我想什麽？’

‘在情勢未明之前，以身涉險實爲不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嘛，你方才因爲毫無防備才著了道，但你我聯手，還怕了這區區小湖不成。’

‘原無鄉，有時你的大膽，真讓我難以招架。’

‘倦收天，有時你的拼命，也讓我承受不來。’

‘所以……’倦收天長歎一口氣。

‘所以？’原無鄉對他眨眨眼。

‘我陪你一起落湖，查看內中秘密吧。’倦收天無奈道。

‘哈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一個人當落湯雞！’原無鄉抱著倦收天的脖子大笑道。

既已達成共識，兩人各自飽提內元，排除心中雜念，欲下水一探。
孰料他們剛要閉氣躍入湖中，兩只有力的臂膀就不輕不重的扣在了他們肩膀上。那雙手並未怎麽用力，卻似有千鈞之力，讓他們一時難以掙脫。
與其說難以掙脫，不如說他們沒打算掙脫。
畢竟一個人能不被察覺，無聲無息的把手擱在他們的肩膀上阻止兩人行動，足見此人修爲深厚，與這樣的高手硬扛，只怕費力不討好。
那人聲音恢弘威儀，語調卻十分溫和。他氣定神閑的說，‘兩位少俠可是迷路了？’
在論劍海中，甫一出手就有這般威勢與氣度的，他們能叫得出名字的只有一個人。
但不論是與不是，姑且試探爲先。
于是原無鄉謹慎的開口道，‘閣下可是步淵渟主席？’

‘正是老夫。’那人收回放在倦收天與原無鄉肩上的手掌，負手而立，淡淡笑道，‘兩位少俠大駕光臨論劍海，步某有失遠迎，還請貴客見諒。’

-

挽風曲縱身飛躍，幾起幾落，沒一會的功夫就離開那沈劍湖遠遠的，中間連過數個劍陣，亦如入無人之境。
這挽風曲本是一抹幽魂，因執念而貪戀人間不去，論劍海的結界對人也許有用，對鬼，可就沒什麽大用。他潛入論劍海雖然沒費多大力氣，但是來來回回總是麻煩。就像方才，被論劍海中的人發現，免不了要短兵相接。
他今日雖梳妝打扮妥當，但大約是出門沒看黃曆，本來想好好表現一番，結果一進論劍海就接連觸黴頭，別提多窩火了。
那魔劍就像在玄同身上生了根一般，任挽風曲手段使盡，連氣血轉命之術都用上了，也無法把它拔出對方的心口。
見此情景，他免不了埋怨了幾句，說玄同胡來，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竟然想以自戕之法封印魔劍。然後他又罵了幾句論劍海趁人之危，在玄同被閻王下令追殺的時候落井下石，忒不厚道。
玄同當下雖然狼狽，思考卻並未受到影響，犀利也不遜往日，直接噎了挽風曲一句，‘同樣要取我性命，你與他們又有什麽區別？如今是要用絮叨的言語來掩飾內心的迷茫嗎？心志不堅，不知所求爲何，終日徘徊于殺與救的分岔路左右搖擺，糊糊塗塗度日，既不肯入輪回，又不甘做遊魂，實在可悲。’
玄同說這話是發自肺腑的同情，不是諷刺勝似諷刺，卡的挽風曲喉頭一口血，偏生他習慣用諷笑掩飾情緒，絕不輕易展露內心，只能繼續維持那副狂妄不羁的面皮，故意冷冷淡淡的說，‘呵，親近你、模仿你、取代你，讓高傲的玄同太子任我擺弄，奪走屬于你的一切，然後再殺你，才有刺激的快感與滿足感。’
玄同默默的看了一眼咬著牙用力拔劍的男人，縱然面容酷肖，玄同仍從挽風曲的臉上看出幾分與他不同的稚氣與倔強。
然後玄同歎了口氣，語氣就像面對頑劣的孩童一般無奈，說，‘嗯，加油。’
挽風曲對玄同翻了個白眼，他每次努力試圖激怒玄同，結果被氣的火冒三丈的都是自己，真不知當初怎麽頭腦發熱想要奪舍玄同，不然怎麽會落的今日不尴不尬的地步。
想來想去，真是被那抹紅迷了眼，惑了心。

挽風曲雖然氣惱，卻還思量著如何把玄同從沈劍湖底救出，走神之際卻被一人攔住了前路。
他眉頭一揚，心中詫異，面前之人身上竟然還殘存著一絲屬于玄同的劍氣，再看他那處斷臂，當下有了計較，這人十之八九是爲玄同所傷。
挽風曲正在疑惑之際，那論劍海之人卻先動了，但對方並非與他相殺，而是衝著他臉而來，單手便去抓挽風曲的面容。
這人速度雖快，動作卻十分僵硬，眼中也無一絲光亮，就像被人操作的傀儡一般。
挽風曲一個虛晃，來到對方面前，一出手便把他手臂擰到背後，還故意把他的右臂往左肩上推，但這般疼痛之下，他竟然一聲沒吭，更未掙紮，就跟死了似的。
挽風曲雙眼一眯，撥拉開蓋在他脖頸處的白發，驟然發現他後頸上印著一片羽毛狀的圖案，隱約還散發著幽紫的光芒。

‘喲，森獄的人追來了。’挽風曲咧咧嘴，笑道，‘開始有意思了。’

-

啪，六角法陣中的草人應聲而倒，排列在六角的六根黑色蠟燭的藍色火焰也瞬間熄滅，正手掐咒訣的玄阙當即咦了一聲。
站在玄阙身旁爲他護法的玄離向前一步，關心道，‘發生何事？’
玄阙走到六角陣中央，撿起那個草人，然後回頭對玄離說，‘我好像在論劍海內看到老四了，只是……他有點奇怪，氣質與以前完全不同了。’
‘四皇兄在論劍海裏？’玄離沈吟了一聲，又問，‘你確定？’
‘那張臉不似僞裝，應該是玄同沒錯。之前與論劍海激戰之時，就想擒幾個人回來問話，不過被那兩個煞星壞了好事，不過還好我眼疾手快，在其中一人身上中了傀儡術。現在看來，老大的猜測沒錯，老四真的藏身論劍海。’
‘若真是這樣……我即刻通知大皇兄早作准備。’

‘不用，我已經知曉此事了。’此時一道醇厚低沈的男聲傳入兩人耳中，這聲音隨和溫柔，一如他彰顯在外的仁慈德行。森獄大皇子人未到，聲先到，緊接著便是一陣有規律的腳步聲，一深一淺，優雅從容。

‘玄膑，哎呦……大哥你來了啊。’玄阙被玄離踩了一腳，立刻識相的改變了稱呼。
‘大皇兄。’玄離微微傾身，恭敬的請安道。

森獄大皇子的面容半隱在黑暗中，只在光線下露出線條優美白皙的下巴和淺褐色的薄唇，讓人摸不准他此刻心中的盤算。

‘我去把我們的兄弟帶回來。’玄膑輕聲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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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16-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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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16-08-18 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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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六

‘老夫諸事纏身，未及親身迎接，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兩位海涵。’步淵渟溫和一笑，眉心的皺紋也舒展了幾分。

外界傳聞論劍海主席步淵渟心高氣傲，眼高于頂，爲人處世總帶著七分冷淡，三分疏離。步淵渟來曆成謎，似在論劍海創立伊始便已是內中主事者。據說他一生只離開過論劍海七次，可他每次在江湖行走，那柄冷劍的劍鋒上都會沾上執著之血。
步淵渟的規矩很奇怪，他與人簽下生死狀，接受一切劍藝上的挑戰，但每次下山卻只殺一個窮凶極惡之人。
有人說，他是用煞氣最重的人祭劍咧。但這畢竟是道聽途說，步淵渟也從不解釋緣由。後來有了副主席桓正修雅，步淵渟露面的次數就越發的少了，衆人除卻知道他劍上造詣登峰造極，早忘了他那奇怪的規矩。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論劍海前前後後有許多劍者留名，然而他們卻只不過是匆匆過客，唯有步淵渟不受時間法則的約束，固守于斯，沈寂于斯，巋然不動，睥睨八方來客。
若真如傳聞所說，那步淵渟的壽數已有數甲子了，也難怪有人會以爲論劍海內藏有長生秘法。

眼前的步淵渟，似乎與傳聞中大不相同。
他面容端正，五官深邃，雙眸平和，精光內斂，年輕時應該十分英俊，即便現在上了年紀，也只是在歲月的沈澱下，多了幾分圓滑與淡然，使他更像一位慈祥的長者，而非一名孤傲的劍者。
步淵渟以前怎樣，原無鄉沒見過也沒聽過，但現在這個樣子，卻讓他莫名的想起自己某位長輩，那種……十分微妙的……感覺。
怎麽說呢，就是既讓人覺得親切，又不得不提防。
倦收天並沒原無鄉想的那麽多，他只是單純覺得步淵渟很奇怪。

他身上毫無劍氣。

步淵渟的手垂在兩側，隱約可以看到掌心。他的掌心光滑無繭，潤如白玉，有煙光氤氲。
武者修習到了一定境界，身體機能也會隨之改變，一股先天真氣在四肢百骸遊蕩，修複病竈，強身健體，更有枯木逢春，去老還少之功。
由此看來，步淵渟已入至道。
與外表不同，他之身體仍保持在巅峰狀態。

而這正是倦收天感到奇怪的地方，既然步淵渟身體無恙，身爲一個愛劍之人，爲何他會數年都不曾碰劍呢？
就算他已人劍合一，也不會一絲劍意都感覺不到。
步淵渟現在就像一把劍鞘，內中名鋒卻不見其蹤，如何讓人不奇怪？

‘兩位飲茶嗎？’

現在三人所在，乃是步淵渟的書房，把倦收天和原無鄉讓入座位後，他便去櫃子裏翻自己長喝的茶葉。

‘咦？’步淵渟突然疑惑道。

‘主席有何不妥？’原無鄉關心道。

‘無事，只是這裏剛剛遭了賊，我珍藏的茶葉都被那小賊偷了去。’步淵渟這話說的一本正經，完全不似玩笑。但論劍海怎麽可能遭賊？還是偷茶葉的賊？

見兩人表情怪異，步淵渟又道，‘開個小玩笑，兩位莫怪。不過茶喝不成了，事還是要談的。’

‘洗耳恭聽，主席請說。’倦收天雙手放在膝蓋上，正身而坐，面容嚴峻認真，端得是一副凜然威嚴之貌。

‘你這位朋友一向這麽嚴肅嗎？’步淵渟問坐在他身旁的原無鄉，原無鄉摸摸鼻子，笑道，‘大多數時候，不過……偶爾不是。’

說著，原無鄉對倦收天擠了下眼睛，倦收天眉毛挑了挑，沒說話。

‘原來如此，哈，兩位不必拘束。’步淵渟目光在兩人身上逡巡了一番，方開口道，‘論劍海目前的處境，兩位應該已經從修雅那處知曉了吧。’

兩人點了點頭，但見步淵渟眼神飽含深意，知曉恐無這麽簡單。

‘修雅對你們說……那魔道中人是爲神劍與劍譜而來，是嗎？’步淵渟語調悠悠長長，徐徐緩緩，竟覺出幾分不合時宜的閑適來。

‘聽主席之意，其中另有關竅？’原無鄉眸光一亮，靜待下文，便是倦收天也做出側耳傾聽之狀。

‘此事說來話長，三言兩語不能道出曲折，就是修雅也不知其中淵源。’步淵渟頓了一下，繼續道，‘你們可曾聽過一處異境，名喚黑海森獄？’

原無鄉與倦收天眼神交彙，俱是滿滿的迷茫。

‘不曾。’

‘那處境域是有別于中原的存在，民風彪悍，風俗鬼魅，其中居民皆有異相，語異言，操異術，履異行。爲君者是爲閻王，據傳有十八張面孔，每一張面孔都代表一種特殊的魔力。閻王神威力無窮，更有掌生控死之能爲。’

‘閻王……？閻羅王？主席說的莫不是酆都？’原無鄉雖有幾分玩笑意味，但心中實不敢怠慢。

‘若是陰間的閻羅王倒還好了，畢竟他不管活人的事。我說的這個閻王，可是人間的禍害。’步淵渟停了片刻，見兩人都聚精會神聽他講話，嘴角微勾，繼續道，‘這閻王世代交替，每一代雖性情與作風大不相同，但都有逐鹿中原之野心。數百年前，第一代閻王曾揮兵南下，欲把中原劃入森獄版圖。幸有論劍海當時的主事與……嗯，其他正道協力逼退閻王鐵騎，使百姓免遭邪惡屠戮，得以休養生息。但沈寂百年後，當代閻王再次把目光投向了中原。是以，論劍海也重開劍窖，廣邀天下豪傑共抗閻王。’

‘嗯嗯嗯嗯……’原無鄉故意誇張的連嗯了數聲，借以掩蓋眼中一閃而過的異色，倦收天見他這副模樣既無奈又覺得有趣。
因爲他們都發現了這段話中的不合理之處。

步淵渟話中之意，分明是先與閻王勢力有所衝突，發現對方野心後才決定開啓劍窖，擔起對抗森獄之責。
但按照桓正修雅所說，劍窖開啓後才有魔道勢力觊觎內中劍譜，起了搶奪之心，進而圍攻論劍海。
時間，對不上。
但倒是與師兄/師叔說的神秘大軍有所吻合，看來森獄出兵之事應該不假，可真實目的尚需更多情報來加以分析。

‘那麽說來，近日在論劍海周遭行凶的殺手就是森獄的人馬？’原無鄉試探道。

‘正是。’步淵渟慨然道，‘所以，如今形勢危急，爲了天下蒼生，還望兩位少俠能留在論劍海，共商退敵之策。’

‘留下可以，但我們不會加入論劍海。’倦收天毫無遮蔽，坦言道，旁邊原無鄉也點頭配合。

‘老夫知曉不能強人所難，兩位少俠亦不必介懷。’步淵渟眼神尤帶幾分遺憾，卻十分誠懇的說道。‘但讓兩位空手而歸，就顯得步某沒有誠意了。’

說罷，步淵渟手掌一翻，掌心出現一個約莫四掌寬的劍匣。他打開劍匣，登時光芒大盛，兩股雄渾劍氣交相呼應，直衝雲霄。

待光芒散去，只見兩柄長劍並排放置于劍匣之中。兩者外觀形制，長短尺寸，可說相差無幾，便是劍鋒折射的光華也是分毫不差，唯一的不同便是劍镡上的裝飾，一者爲白玉鑲金，一者爲墨玉嵌銀，把兩劍交疊，劍首合二爲一，正是一個陰陽魚的圖案。

‘這雙劍同爐而出，乃是一對兄弟劍，由同一塊隕鐵打造而成，即使相隔千裏，仍能互相感應。老夫觀兩位感情甚爲深厚，便以此上劍相贈。一來是向兩位賠罪，二來也是想展現誠意。畢竟先前倦少俠通過了劍考，卻因爲意外而與名劍失之交臂，老夫心中深感遺憾。’

步淵渟雙手捧著劍匣，遞到倦收天與原無鄉面前。
兩人均是一愣，下意識的看了彼此一眼，目光交錯瞬間，他們便有了默契。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倦收天取了那柄白玉劍，原無鄉取了那柄墨玉劍。劍柄甫一入手，便能感覺對方的心跳聲以寶劍爲媒介傳遞過來，一聲一聲，與自己的心髒的搏動聲融爲一體。
看來感應之說，並非誇張之詞。

倦收天新得寶劍，內心熱血激湧，竟有幾分躍躍欲試。反觀原無鄉，除了一開始與倦收天心跳應和而有片刻失神外，他的注意力早從寶劍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既然說到展現誠意這方面……晚輩不知有件事該不該問？’

‘原少俠請講。’

‘那血湖怨念沸騰，是一處陰邪之地。論劍海乃名門正派，內中爲何有這樣的所在？’原無鄉雙目清澈，不帶一絲雜質，就是這句話也問的不卑不亢，好像不回答他就是做賊心虛似的。而他身邊的倦收天也擡起頭，淩厲的視線閃現著幾分警戒與審視。

步淵渟向他們投去淡淡一瞥，那表情分明是成竹在胸。他氣定神閑道，‘即便少俠不問，老夫也會全盤拖出。沈劍湖之所以會有怨靈盤旋，蓋因湖底囚禁著一名魔孽。’

‘魔孽？’原無鄉與倦收天異口同聲道，腦中卻浮現出先前遇到的那名執傘的紅衣男子。

‘正是，這魔孽乃閻王第四子，武功高強，劍法超絕，領閻王之命爲森獄大軍侵略中原的開路先鋒。其人秘密潛入中原，欲先行刺殺正道諸位高手。不過因爲體質問題，他並不能完全適應中原的空氣，因此戰力失了三成，即便如此，老夫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擒下，禁于沈劍湖底……’
步淵渟半真半假的說著，原無鄉和倦收天將信將疑的聽著。

過了半晌，原無鄉方問道，‘那主席打算如何處置此人？’

‘勸降爲首選，若不能，殺了他。’步淵渟的聲音溫溫和和，但聽入耳中，卻似從三春時節一下子跌入了寒冬臘月，全身都冒著寒氣。

就在氣氛無比尴尬的時候，倦收天突然說了一句話。
一句讓人意想不到的話。
他說。

‘我能與他見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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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16-08-18 07: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七

‘果然是被一口回絕了……’原無鄉揭開食盒的蓋子，把內中的飯菜端了出來，然後遞了筷子過去，他笑著對倦收天說，‘但至少論劍海終于記得給我們吃飯了。不過……怎麽都是素菜？’
倦收天有些心不在焉接過筷子，似乎還在想剛才的事情。
原無鄉見他一時半會回不過神來，慢條斯理的拿過盛著白飯的瓷碗，每樣菜都撿了些到碗裏，然後扳過倦收天的手，把碗放到了他掌心。
倦收天突覺手中一沈，低頭便看到掌中滿滿登登的飯碗，他一手持箸，一手持碗，低聲啊了一聲，說道，‘多謝。’
‘咱們之間還何須這麽多禮節？’原無鄉對他擠了下眼睛，然後拿起自己那雙筷子，說，‘我就怕你吃不飽呢。’
倦收天嘴角微勾，看向對方的目光又柔和了幾分。連番激戰下來，體力消耗甚巨，腹中空虛也著實讓人懊惱，現在總算是能安靜坐下來吃口熱餐了。
原無鄉夾了一口菜放入嘴中細細咀嚼片刻，之後便面色凝重的放下了筷子，一臉複雜的看著吃的津津有味的倦收天。

‘呃……倦收天，你覺得這菜怎麽樣？’

‘勉強入口，飯沒煮到時候，夾生了。’倦收天因嘴裏塞著東西，說話顯得有些模糊，神情卻是十分鄭重。

原無鄉雙手托著下巴仔細的端詳著面前之人，倦收天表情一如往昔般淡然，看不出歡喜或者厭惡，雖然對這一飯評價不高，但他也是吃的十分認真，一粒米飯都不曾浪費。
原無鄉想，給倦收天做飯的廚子肯定很有成就感，因爲他完全不挑嘴嘛。
不過不知道爲什麽，單單看著倦收天吃飯，也能讓原無鄉覺得很開心。
他的吃相如他的性格一般，端正嚴謹，卻同樣讓旁人覺得回味無窮。
真的很好吃嗎……
原無鄉忍不住又夾了一口菜，這次他才嚼了兩口，就馬上咽了下去。
這菜可真是……
原無鄉還是不死心，他把筷子伸進了倦收天的碗裏，挑了一片菜葉出來，放到自己嘴裏。
味道一樣……
倦收天有些同情的看著趴在桌子上的原無鄉，安慰道，‘別勉強自己。’
原無鄉顫顫巍巍的爬起身來，滿臉不可思議的問倦收天，‘這菜不是太鹹，就是太酸，要麽就太辣，該放鹽的放糖，該放糖的放醋，除了外觀比較像回事，簡直不堪入口，倦收天你是怎麽吃下去的？’
‘北境冬日漫長，很難吃到新鮮的果蔬，所以爲了保存蔬菜，我們會用鹽腌漬冬菜，冬菜味道比之普通蔬菜重了許多，吃習慣就好了。而且有東西吃，總比沒得強。’
‘菹菜者，酸菜也，說的就是這個吧？’原無鄉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興奮的說，‘我還沒吃過呢。’
‘以後你來北境，想吃多少有多少。’倦收天點點頭，認真道。
‘可說定了哦~’原無鄉眉毛彎彎，對著倦收天淺笑道，‘那論劍海這個也是按照酸菜的做法做的嗎？’
‘不，單純是做的難吃而已。’倦收天坦言道，而他接下來那句評價更是一針見血，‘可見畢竟刀劍有別，論劍海擺弄鐵劍和駕馭菜刀並不在一個水准之上。’
‘……’難吃你還吃……原無鄉默默看著倦收天心裏想道，還把我想吐的槽都吐了。
‘以前小時候家鄉害了災，漫山遍野什麽能吃的東西都找不到，那時候……餓死了很多人。後來被央師兄帶回師門裏，我才算撿了一條命。那之後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變得很能吃了，我可以一頓吃二十人的分量，特殊時候，可以十天不用吃飯。’看原無鄉一臉不解，倦收天又開口道，可即便在講述那段過往的時候，他的語調也不疾不徐，沒有一絲起伏，仿佛只是一陣清風拂去棲在弱草的浮塵，了無痕迹。但那陣風卻吹的原無鄉眼角酸酸的，幾要落淚。
原無鄉握住倦收天放在桌上的手，用自己的掌心包裹住那細長的手指，希望可以能夠分擔他內心的苦楚。
倦收天認真的看著面前眼中流露這無限關懷的友人，心中的空洞感立刻被溫情填滿。
他搖搖頭，輕聲說，‘不礙事。’
原無鄉開口的第一個字還有些不易察覺的哽咽，但隨後便語調上揚，又恢複了往日的爽朗活潑，他說，‘所以說我和你就是有緣啊，我愛吃，你能吃，以後我們就作對一起遊遍大江南北，賞盡天下美景美事美食，豈不快哉。我啊，以後絕對不會讓你餓肚子。走，去找論劍海的竈房，我給你下廚，讓你嘗嘗我原大廚的手藝！’
說著，原無鄉牽起倦收天的手就要往外衝。但倦收天卻把原無鄉拉了回來。
他又端起碗，一口口往嘴裏扒拉起飯來，然後說，‘不剩飯菜是我的原則，等我吃完再走吧。’
原無鄉揉了揉鼻子，坐了回去，端起自己的飯碗和倦收天一起吃了起來。
倦收天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慢慢吞咽飯菜的原無鄉，問，‘你不是不愛吃這些嗎？’
幾日相處下來，他們對彼此秉性都清楚了七七八八。與倦收天不同，原無鄉在飲食上十分講究，如果飯菜太差，他是甯可不吃的。但現在……
原無鄉一本正經的說道，‘勉強入口。’他頓了一下，接著道，‘而且與知己一同用餐心情愉悅，哪怕粗茶淡飯，也抵得過山珍海味。’
倦收天一愣，但在看到原無鄉含笑的眸子後，立刻心中了然，兩人不約而同相視而笑。

‘論劍海該請新廚子了啊。’

-

歐冶神棄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論劍海不愧是人才濟濟，一人身兼多職，一品萬用。

‘步淵渟你個瓜慫，別可我一個人禍禍啊！偷你點茶葉怎麽了吧！’

-

‘啊，突然想起來，方才忘了問你，你怎麽想要見那森獄皇子的？’原無鄉一邊吃一邊問道。
倦收天停下吃飯的動作，臉上又浮現出那種恍惚的神情，但這次不到片刻，他就恢複了過來。

‘先前在沈劍湖我曾被劍氣襲身，在那混雜的劍氣中，唯有一道讓我十分在意。那劍意有別與其他，並未帶著強烈的恨意，反而只有淡淡的哀戚之感，但這劍氣十分強大，若它也一同攻擊我，只怕當時沒那麽容易脫身。而這神秘的劍氣僅僅是試探後，便悄悄褪去了，當時只覺得是怨氣被衝散，現在想來，該是湖底被禁的森獄皇子散發出的劍氣。’

‘那依你看來，這森獄皇子確實如步主席所說那般危險嗎？’

‘能有那種清平劍意之人，絕非邪佞之徒，所以我才請求步主席讓我與他一見。’

‘這樣說來，論劍海越來越可疑了。我們現在對森獄了解不多，目前接觸看來，彼方絕非善類，但與論劍海是怎樣的利益關系，依舊還是未知。若燕大哥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看出更多問題。’

‘還有三天。’倦收天說。

‘對，還有三天。’原無鄉重複道。‘嗯……總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麽事情。算了，反正不重要。’

又過了一炷香後，兩人用餐完畢。
原無鄉伸了個懶腰，對倦收天說，‘要不要出去溜溜彎，順便去沈劍湖邊散散步？’
‘正有此意。’

兩人出了客房，依著記憶往沈劍湖的方向而去，但論劍海內陣法又變，早尋不到去路，結果又失了目標。
難怪他們進入論劍海後並未發現有人監視，這是咬定他們找不到路。不過好在這次客房一裏範圍內再無幻陣，讓他們不至于再迷路。
而且這次他們運氣不錯，路上還遇到了個熟人。

‘枕流先生。’原無鄉拱手道，倦收天也一同施禮，卻是沒有開口。

枕流君對兩人颔首示意，神色卻有幾分心不在焉。

‘枕流先生可是身體不適？’

枕流君面色蒼白，眼下發青，與兩人照面行來，腳步也有些虛浮。原無鄉詢問時，他正扶著自己左手空蕩蕩的袖管發呆。
對方把話又重複了一遍後，他才宛若大夢初醒，連忙說，‘對不住，自回來後就有些精神不振，身體也不爽快，大概是舊患複發了吧。’
‘枕流先生不若尋位醫生看看？身體有恙，不可輕忽，若不及時醫治，只怕來日小病成了大病。’
‘原少俠有心了，多謝關懷，可能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了，我正打算回房不眠。兩位這是……？’
‘哦，我與好友初來乍到，仰慕論劍海風采，正想四處見識見識。嗯……請問論劍海竈房怎麽走？’
‘兩位自此向北行一百二十五步，見到一棵老槐樹再向西行三百一十七步，過了一片荷花池，後面就是竈房了。’
‘如此，多謝枕流先生了。’

雙方互相施禮告別，反道而行，因此原無鄉和倦收天也不曾見到枕流君轉身時，眼底閃過一抹鬼魅的赤光。

兩人依言行到槐樹下，正欲西而行，不料原無鄉突然停下腳步。

‘怎麽？’倦收天問道。
‘此地甚是平坦寬闊，周遭除了這槐樹外，並無其他草木，奇怪。’原無鄉摩挲著下巴，沈吟道。
倦收天不語，微微彎腰屈膝，指尖輕觸地面，良久後方道，‘劍氣深藏，此處乃是一處演武場。’
‘演武場嗎？喏，倦收天，你猜我現在想的是什麽？’
‘你心中所想正是我心中所想。’
‘那……’

原無鄉袖袍一甩，只見腰間紫電橫掃，隨即一道銀芒騰空而起，挾帶風雷之勁，直直插入距兩人一丈外的土地中。
待塵埃落定，一把墨玉劍在電光中嗡然低鳴。
倦收天輕叱一聲，卷起背後三尺青鋒，飄帶托起一束金色耀芒，宛如射日之箭，以迅疾之勢衝飛而出落了同一處。
正是與墨劍一雙的另一把白玉劍。
兩劍並排而立，相聚不過三掌之遙。
稀奇的是，墨玉劍離倦收天的位置比較近，白玉劍離原無鄉的位置比較近。兩劍與二人平行，卻是與兩人站位調了個個兒。

原無鄉雙手抱拳，向前一推，‘原無鄉，請招了。’
倦收天把下擺一撩，同樣以拳擊掌，笑道，‘總覺得，我該說的話被你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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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16-08-18 07: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十八

倦收天從沒想過這一天會這麽早到來。
想與原無鄉比試的心思是自第一次見面就在心裏落了根的。
和高手過招切磋不僅能驗證自身的武學，更能增廣見聞，彌補不足，對倦收天這樣的愛武之人來說，自然是樂見其成。
但原無鄉不同，他不喜歡動武。並非因他畏事，而是他喜歡用更爲平和的方式解決問題。當然，需要動武的時候，他也不會含糊。
兩人第一次交手的時候都未盡全力，倦收天也因此好奇起原無鄉的能爲來。
原無鄉很強。
可他到底多強？
倦收天起先想找個時間再與原無鄉約戰，但兩人相處越久，感情越深厚，他就越發開不了口。
他總不好讓原無鄉爲難。
所以這個念頭就被他抛到了腦後，比起武決，原無鄉的笑容更讓他挂心。
直到今日，潛藏在心底的戰意才又被點燃。
同時，一點疑惑與不解也悄然滋生。

主動請戰，實非原無鄉風格。

‘倦兄，注意來！’

話音未落，原無鄉足一蹬地，掌運風雷，率先向倦收天攻了過來。
他這一招看似平平無奇，卻內藏玄妙變化，甫至中途，只見原無鄉身形一閃，瞬影千化，自八個方向向倦收天出招，本來這移形換影之術就夠讓人眼花缭亂了，偏生每個影子所用招式俱是不同，更是難辨真僞。

‘來得好。’眼見對方來勢洶洶，倦收天卻是不躲不避，負手傲立，更閉上了雙眼。

此舉看似輕藐，但原無鄉卻心中暗贊，倦收天不愧爲奇才，一照眼就想出了破解此招的關竅。

江湖上所謂的分身之術，雖不乏有道高人真能憑空變出一個和本體相差無幾有血有肉的‘自己’，但大多數不過幻術之流，借以迷惑他人的心智、攪亂對方的判斷。
所以當雙眼難辨真僞的時候，那就換個方式。
聽。
呼吸、心跳、行招時氣流的變化，大多數時候都是評斷敵人進攻的手段。
但既然說大多數時候，那就是還有例外。
習武者對決時出現‘另一個自己’，乃是動作迅捷而留下了殘影，因此一來一去只有初次交接時才擁有切實的攻擊效力。
所以倦收天的判斷非常准確，舍棄用肉眼分辨無用的影子，聽聲辨位，釋放感官，用身體來感受原無鄉招式帶來的壓迫感，以靜制動，後發制人。
當然，敢如此毫無防備的暴露在對方面前，必是自持武力高強。
而例外就是，破招者若五感紊亂，此舉就無甚意義。
但話又說回來，都五感紊亂了，再提與人決鬥的事兒，豈不是天方夜譚？

極招臨身前一瞬，倦收天的眼皮動了動，兩人的距離近的原無鄉都能清楚的看到他長長的睫羽輕顫了一下。

然後，倦收天動了。

他看起來只是漫不經心的擡起了一只手臂，卻在頃刻間化解了原無鄉的第一招。接著，就是第二招。
倦收天站在原地絲毫未動，手臂似乎也沒有任何動作，只能看到原無鄉的拳影在周遭虛晃，但人卻始終與他保持著一臂距離，若非夾雜著啪啪的肉體擊打聲，旁人甚至不能確定他們是否真的過招了。

因爲，他們出招太快。

但倦收天卻把原無鄉的動作‘看’的清清楚楚。

原無鄉足行圈步，以倦收天爲中心，由上下左右三十二個方位側身搶擊，以掌代拳，翻鑽巧取。

旋、推、按、撩、撞、托，正是化勁用柔，發勁用剛，欲把倦收天籠罩在綿密的拳網之中。

原無鄉拳法用的就是個巧勁兒，對手一旦被纏住，斷沒有輕易脫身的道理。

倦收天深知此理，自開始便一改往日直來直往的剛硬拳路，也學起四兩撥千斤來，袖袍輕揚，卷起原無鄉的手腕，盡化拳掌間勁力，使他每次堪堪擦到自己的衣袍，便後繼無力。
兩人肢體交擊聲甚重，實則不傷筋骨，畢竟沒內力注入，傷不了習武之人幾分，但挺疼是真的。
任憑原無鄉掌法樣式繁多，倦收天皆是以不變應萬變，恰似一座巍然山嶽，兀自巋然不動。

原無鄉勾唇一笑，這可遇到對手了，往日這手段都是我使得才是。

他使的這套功夫原就是以逸待勞的拳法，對手出一招，他就拆一招，循環反複，直到耗盡對方氣力才算作罷，算是套‘無爭’的拳法。
但原無鄉今日率先出招，便已經犯了大忌。
倦收天未必知曉其中奧妙，但憑借武者的敏銳感知，卻在第一時間拿住了原無鄉的命脈。
表面看起來他受制于原無鄉的拳影掌風，實際已然占了上風。

就想倦收天感覺到的那般，原無鄉今日很不一樣。

歸根究底還是他心中有了個疙瘩。

因爲原無鄉想知道，搏命相鬥的情況下，他和倦收天同時生存的幾率有多高。

南北道真之爭他向來不放在心上，對決鬥之事也是態度消極，能推便推。

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大不了去後山閉關個幾年裝死，但對方是倦收天。

所以，他不得不戰。

各位看官難免覺得奇怪了，這倦收天與原無鄉一見如故，感情越發親厚，不正是化幹戈爲玉帛的好時機？怎麽又非戰不可？

說到底，無非還是面子裏子的問題。

想當年道真南宗與北宗本是兄弟門派，雖修行法門有異，那也同一根藤上結出的果兒，連著根呢。
後來卻因對武道理解不同，兩方漸生龃龉，兩宗弟子從私下口角演變爲台面上的武鬥，今兒個我揍你一頓，明兒個你找人再揍我一頓。
都是血性的江湖兒郎，天下豪傑都看著呢，我能輸你一頭？所以任是誰也不肯服軟，這不，仇怨就越結越深，情勢一度惡劣到兩個門派要火拼的程度。
經過雙方高層多次磋商，才有了今日一宗選一名後進弟子進行生死決鬥，化解兩方恩怨的結果。
這並不是什麽好主意，卻也是暫時能讓雙方心不服，但口能服的辦法。

原無鄉極力反對這場決鬥，但無奈他資曆太淺，說話並沒太大分量。
那怎麽辦？
拖呗。

他嘴上總跟式洞機笑鬧我不幹，回去就把決鬥推了，但身爲南宗弟子，關乎門派榮辱之事，卻不可等閑視之。
既要顧及門派的顔面，又要避免同門相殘，就只能如此尴尬行事。因爲原無鄉也知道，就算他想心平氣和的談，其他人要是能好好談，早就不至于到今天這個境地。
等想看熱鬧的天下群雄都沒了興致，等過了幾年火氣上頭的師兄師弟們都學會修身養性了，這事興許就能不了了之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到底，還是要和這個人兵刃相向。

之前原無鄉單知道倦收天是個剛直凜然，內心溫柔，責任感也很強的人，直至論劍海那一餐，他又知道倦收天對師門孺慕之情甚深。
如倦收天這般重感情的人，只要是師門之囑，就算讓他舍棄性命，他眉頭也不會皺一下。
倦收天不畏生，不畏死，只求一身磊落，心無挂礙，這種一根筋的人啊，總是讓人難以招架。

原無鄉不在意天下人說他臨陣退縮，但就算他拒戰，倦收天也會請戰，到時難保南宗不會再推一名弟子頂上。
不是原無鄉自負，當前南宗年輕一輩弟子中，能比他強的人還沒入門呢。
原無鄉自己尚無完勝倦收天的信心，更何況讓其他同門犯險，他可做不到。
而且同爲武道中人，都自來是有些傲氣的，倦收天雖傲而不驕，若原無鄉拒戰不出，無疑對他是種侮辱，好像藐視他的能爲一樣，兩人之間難免會生嫌隙。
這世間知己難逢，兩人這般交契更是幾世修來的福緣，若讓原無鄉這麽放棄，他是千般萬般不肯的。
不如索性就痛痛快快戰一場，兩人生便同生，死便同死，無論到哪都有個喝酒的伴兒，豈不快哉？

不過事未到死路，總還是有柳暗花明的機會，原無鄉這麽想道。

‘五招。’倦收天輕聲道。

原無鄉聞言不由一愣，五招的意思就是……五招破我拳法嗎？

‘若是別人，半招即可，你……’倦收天金色的眼眸閃過一抹明耀的光芒，‘真的很強。’
雖然好像是在誇贊對方，但這稱贊的方式真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啊。

果然是想不對他認真都不行的男人，原無鄉嘴角上揚，心情十分愉悅。

這樣的朋友，這樣的對手，才是我畢生所求啊。
那一刻，他們同時想道。

‘那原無鄉絕不能讓倦收天失望了。’
原無鄉抽身後撤，待一落地，馬上擺出了新的起手式，手臂隨風擺動，操風縱雲，巧蘊陰陽，俨然變換了另一套更爲精妙的拳法。

倦收天認真打量了他片刻，眸中光芒更盛，‘很好。’

他左手虛握放在腰間，右手五指並攏向前伸出，一足立地，一足屈起半懸于空，亦是嚴陣以待。此招並無防禦之意，看來倦收天打定主意要與原無鄉正面交鋒。

拼力、鬥巧、決高下。

‘出招喽。’原無鄉淺笑道。

‘領教了。’倦收天嚴正道。

-

‘快入夜了，師弟還未回來……不如我出去找找吧。’央千澈皺著眉來回踱步，他手中緊緊捏著如意拂塵，指節都有些發白，神色更是難得的凝重。

‘唉，我說他們都老大不小了，能照顧好自己的啊。’一旁式洞機氣定神閑的坐在太師椅上，小口小口的抿著香茗。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情玩笑。’央千澈不認同的搖搖頭，‘畢竟現在局勢微妙，妖邪橫行，而他們……’
央千澈說到一半就說不下去了。也是，這話怎麽說的出口，難道要說他們感情越好，事情就越不好嗎？

‘好友，你還是這副愛操心的脾氣。’式洞機站起身走到央千澈身邊，把手指插入他的發絲中，幫他捋順有些打結的發尾。央千澈因爲焦急而顯得神思恍惚，但式洞機卻對他這麽安靜的讓自己擺弄很是受用。

式洞機輕輕撫摸著央千澈披在肩膀上的頭發，笑的無比燦爛的說，‘這不，挺有意思嗎。’

真是想快點看看這兩個小子知道真相時是什麽樣的表情呀。

章十九

式洞機是原無鄉的師叔，也算他半個師父。
在他的師父死後，原無鄉受了式洞機不少照顧，主要是武學上的指導和精神上的摧殘……不，磨砺。
原無鄉曾特別慶幸的想，在師叔的言傳身教下還沒長歪，實在是他意志堅定。
那時候一臉從容的式洞機對還年少的原無鄉說，‘哎呀~就算師兄仙去了，有師叔疼你啊。’
後來原無鄉對倦收天說，我當時太年輕了，竟然信了，信了。完全是出了虎穴進了狼窩……
倦收天聽了以後強忍著沒笑，摸了摸原無鄉的臉頰，算是安慰。

原無鄉是已故的掌教大師兄的嫡傳弟子，平輩裏屬他最大，甭管進門早晚，年紀大小，都要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大師兄。
本來原無鄉天資極高，本性純良，深受掌教器重，跟師兄弟們相處的也很好，可說過的順風順水，但五年前掌教病故後，他的處境就微妙了起來。
這麽說吧，原無鄉本來是南宗內定的掌教繼承人，只等他過兩年下山遊曆闖出些名頭，有了些手腕，掌教便可傳位給他。
但可惜掌教仙逝的不是時候，彼時原無鄉年齡尚輕，根基尚淺，長老們根本不把這個毛頭小子放在眼裏，最後竟以‘大局’爲托辭，罔顧掌教遺願，推舉了一位長老繼任。
原無鄉笑呵呵的接受了這樣的結果，畢竟以大局爲重這點沒錯，誰也不想因爲這樣的分歧，造成門中衆人離心離德。
而且他要當掌教，別說經驗太淺，指不定就過勞死了，要不就被長老們念叨死了。
但原無鄉不爭，有些人卻惦記著他。
臨行前，原無鄉曾被長老們召見，說是有要事相商，等他回去的時候才發現冷汗都沾濕了後脊梁的衣服。
因爲長老們除了在瑣事上囑托了一番外，又說了另一件事。
他們允諾只要原無鄉在武決中得勝，就可繼任掌教之職。原無鄉聽了，當時心就涼了半截。
長老們授命原無鄉是背著式洞機做的，式洞機知道以後眯著眼抓了抓頭皮，然後漫不經心的摳摳指甲縫裏的皮屑說，‘你若應戰，勝算最多五五，南宗擅內家拳法，北宗擅外家劍法，對方要是速戰速決，你丹田還沒捂熱乎，就已經敗下陣來。而且……如果你的對手是他師弟，勝算更低。說好聽點能慘勝，說不好聽點就嗝屁了。反過來說，你若拒戰，名聲勢必大損，支持你的師兄弟們也會轉向他人。無論你戰還是不戰，結果都不利于你。那幾個老頭子壓根就沒想你當掌教，用這個名目吊著你呢。本來就不單純的武決，嘿，如今又多了幾分變數。’
式洞機所說，原無鄉豈能不知？
但掌教之位本就于他無用，他也並不執著，可心中苦澀仍是免不去。
就算明知深陷迷網，仍有不得不爲之事，人生便是如此無常，亦無奈。
人要是能活的簡單些，何嘗不是樂事？

‘你走神了。’一聲輕歎飄入原無鄉耳中，他眨了眨眼，終于回想起了當前的形勢。

原無鄉失神只在一眨，然戰場對決，形勢瞬息萬變。他那一招虛中帶實，本欲擊向倦收天左肩，熟料卻圖生變故。
這一招無異于險中求勝，因爲原無鄉力求畢其功于一役，便舍棄了左手對胸腹的防禦，把心神都凝于這一拳。
原無鄉與倦收天的拳法造詣本就不相上下，你來我往比鬥了約莫一個時辰，仍是難分軒轾。他看出倦收天許是平常握慣了長劍，左手握拳時下意識留了幾分余縫，雖然拳勁驚人，比之右拳仍是遜色了幾分。
當然這點微末差距算不上特別明顯的缺憾，卻也能算成一處切入點。
與倦收天這樣的高手過招，必要時除了拼命，也要賭賭運氣。
想到此處，原無鄉揉身上前，幾與倦收天肢體交纏。
這一招出的輕輕飄飄，看起來綿軟無力，實際卻是一式三拳，層層突破，意圖打穴卸勁，制住倦收天。
第一拳破防，第二拳鎖勁，第三拳制敵。
此招配合原無鄉自創的輕功，事半功倍。這套身法精妙之處在于敵人一旦被纏上了，就再難甩脫，只能由著出招者與之形影相顧，對方就像片落葉似的隨風舞動，你每一招打出去，還沒打到對方身上，人家就先被你自個兒身上的罡風推開了，你一收招，他馬上又貼上來，反反複複。換句話說就是，我打你可以，你打我，你打也打不著。
所以原無鄉自己開玩笑著把這步法戲稱爲‘顧人怨’。
倦收天被原無鄉纏住，渾身力氣使不出來，只能含胸拔背，轉功爲守，撥開原無鄉的拳掌同時，揣度這步法中的破綻。
這邊倦收天剛琢磨出些眉目，那邊原無鄉卻先露了怯。

他走神了。
原無鄉心說，完了。

倦收天說出你走神了這句話的時候，原無鄉第二拳拳勢已盡，正要打出第三拳。
這第三拳原無鄉可是一丁點都沒藏招，實打實照倦收天轟了過去。
倦收天竟也沒避，直接用肩膀硬受了下來，但拳頭碰到他身體的時候，原無鄉就覺出不對來。
他的拳頭被一股沈渾氣勁彈開，擦著倦收天的臂膀向前打空了出去。還不等原無鄉變招，倦收天小臂一擡，用臂彎夾住了他的手腕，當時原無鄉眼淚就疼的冒出來了。
倦收天力氣……忒……大了……
不過站著讓人打，在拳勁觸體的瞬間，即是對手以爲攻擊成功而松懈眨眼的片刻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住對方，決斷力與意志力一如既往的不容小觑。
嘛，所以說，做倦收天的對手，真是有一絲辛苦。
心裏雖然這樣想著，原無鄉嘴角的笑容卻越發明媚，分明心情十分愉悅的樣子。

倦收天這邊擒住原無鄉的手臂，讓他動彈不得，另一只手則扣住他的肩膀，把原無鄉微微提了起來，然後就狠狠往地上掼了下去，想把他摔暈過去。
身體驟然騰空雖讓原無鄉一驚，卻也沒失了判斷，他那條自由的手臂當即攀上倦收天的肩背，把他往自己的方向一扥，倦收天被慣性一帶，也隨著他倒了下去。
兩人抱成一團，一同在地上滾了幾圈，然後就趴著不動了。

原無鄉把腦袋擱在倦收天的肩膀上喘著氣，倦收天也與他同樣喘息著，一時間兩人竟默契的休了戰，除了心髒劇烈的搏動聲通過緊貼的胸膛傳入對方的耳畔，周遭已無任何激戰過的痕迹，無風，無拳影，無戰意，仿佛方才交戰只是一場幻覺。
倦收天拍了拍原無鄉的背脊，示意他從自己身上起來，原無鄉猶豫了一下，才慢騰騰的把攬著對方腰肢的手移開，隨即利落的起身，對倦收天揚唇淺笑。
看到原無鄉的笑容，倦收天目光一柔，嘴角也微微上勾。
嗯嗯，笑的越來越多，越來越自然，好事，好事，原無鄉想。他一只手背在身後，五指蜷縮著似乎虛握著某樣東西。
倦收天身上那種溫暖……會讓人不由自主的依戀上，只是不知道……
原無鄉搖搖頭，告誡自己，別疑神疑鬼了，現在我們不是很好嗎？以後……以後再說。

‘平手？’原無鄉用拳頭輕輕撞了一下倦收天的頸窩。
倦收天搖搖頭，‘你未盡全力，還要再比過。’

‘哎，我說倦大俠士，小生拿手的招式都讓你拆的七七八八。我這上躥下跳累的滿頭大汗，你卻穩如泰山，分明是要把我老底兒掏個幹淨啊，這可不厚道哇~’剛才一戰雖然略有瑕疵，仍是戰的酣暢淋漓，多少掃去原無鄉心頭陰霾，故此他又有了調侃倦收天的心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今天情緒似乎不對，我不敢貿然出手，倦收天心中這般想著，嘴上卻說道，‘抱歉。’

原無鄉見倦收天眉眼間透露出些許不安，頓時有些後悔如此逗弄對方。
心眼太實的人有時候就這點不好，什麽都太當回事，想的事多了，卻總憋在心裏，既讓人無奈，又有點心疼。
他用手捂著雙眼靠在倦收天肩膀上，嗅了嗅對方身上溫暖和煦的氣息，然後長長出了口氣，他才動了真元，體內的煞氣有些失控，索性就趴在倦收天身上調息。
倦收天一動不動的讓原無鄉倚靠著，心下有些莫名的緊張，他想拍拍原無鄉的肩膀，手指卻勾纏在了對方發冠上垂下的珠串上，等他回過神時，發現自己竟然不自主的摩挲著那圓潤的珠子，當下窘迫的放了手。

‘劍……’爲了掩飾自己的尴尬，倦收天輕聲說道。

‘嗯？’原無鄉擡起眼，從他這個角度能清楚的看到倦收天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所以在看到那微微泛紅的耳尖後，他突然想去捏捏對方的耳朵。
還好忍住了。

‘拳腳你我分不出勝負。’倦收天平複了心情後，又恢複了往日平淡的語調。

‘所以你還想比劍嗎？’原無鄉接道。

‘我想看你用劍。’倦收天脫口而出，似乎察覺自己有些唐突，說完這話後，他馬上把嘴緊緊抿了起來。

原無鄉一愣，不是我要與你比劍，而是我想看你用劍。

旁人也許分不出其中的差別，原無鄉卻是懂的。

這已經與普通的切磋或者比試無關，只是想看，好好看著你，看看不同的你。

我也想看你啊，看著自己的身影落在你金色的瞳眸裏，原無鄉心想，這真是完全無法拒絕的誘惑。

‘好啊。’他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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