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16 易魂(螣赦.吞黥) 一~三(1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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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雅

唯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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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9)

10樓發表於: 2014-09-06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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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0.16 易魂(螣赦.吞黥) 1~2(7F)

段三

若靈魂有熱度，透過軀殼的轉換，是否能傳遞想給予的不同溫度？

簡樸木桌上食到一半的晚膳暫擱一旁。

盛著熱茶的杯子被拿在兩人手中，蒸發的熱氣緩緩冒出，繚繞，飄浮，再融散在空氣中。

繚繞不去的，則是疑惑。

一手握著杯子，一手輕覆在銀鍠黥武的手背，少年不說話，似乎也沒有接過茶水的打算。

還想說些什麼，視線卻不由自主往交握的手望去。

對方的手指滑移，正有意無意摩娑著自己的手背。

有些粗糙，微癢。

長年持戟的指節早磨出一層薄繭，從手的外側瞧不出來，只覺細長優美，稱得上是一雙漂亮的手。

視線轉移，再度不由自主地。

停在牆邊的狼煙戟上。

這樣的手每每操弄起長兵器，絲毫沒有突兀感，或挑，或刺，或抹，或捅，騰拋翻轉間，挾著雷霆氣勢，靈動如蛇。

修長的指掌時而沿著戟身滑探，時而緊扣抓握，動靜適機，攻守皆俱。

拉回視線，赦生的手正從自己的手背上收回，一手握杯，一手舒掌虛承於杯下。

銀鍠黥武的凝視自少年之手拔離，繼續向上挪移，停駐在赦生童子面龐。

對方嫻靜地舉杯，輕抿一口。

沒再多問，側首再度端拿起飯碗，持箸挖飯送入口中，細細咀嚼。

木桌的中央置有燭條，火點如豆，照映滿室輝黃，蠟淚緩緩流下，滑落不到一半即凝結在燭身。

「黥武。」少年開口喚道。

放低碗箸，轉向赦生的方向，見他偏首朝著自己，燭光下的淨臉清秀如艾，蒙上一層柔和光輝。

眉臉如畫。

移不開目光，任那熟悉臉龐佔據眼中。

「要不要留下一宿？」說不上低沉的嗓音，顯示少年尚未完全轉換為成熟的魔，過渡成長期間的聲音，介於童音與成魔的低音之中，清亮不暗啞，音色毫無拖洩滯留，乾淨好聽。

吞佛端舉茶杯，靜聞邊旁人之舉動。

剛剛的肢體接觸，他分心了。

可見黥武對赦生之存在早已習慣與放心。

平時對自己有所防備的人，此時正坐在身旁食飯，伸手即可碰觸。

是謂得來不易。

不能與赦生相比，往好處想，此乃自己之收穫。

雖然看出去全然黑暗，但想像對方一再呆愣的表情也是種樂趣。

好樂趣自然不嫌多。

「小酌一番。」不急不徐輕道，再自然也不過。

看著少年閑適自若放下杯子，探手摸索到飯碗與竹筷，端起瓷碗於掌，仔細用筷子夾取碗裡的菜，舉止間不經意流露出良好教養，銀鍠黥武睜大眼睛愣對這個破天荒的邀請。

姑且不論赦生個性偏冷，行住坐臥皆獨來獨往，遠離魔群聚落，一個人結廬在偏僻的赦生道，終日守關。

說好聽一點，堅守崗位，敬業心強，

說難聽呢？

宅性難改，盤據根深，孤僻不合群。

從以前到現在，即使負傷或身處病中，不曾開口求助。

今晚竟主動留人，還興致大發，邀他留下來對酌。

眼睛從張大到微瞇，黥武忍不住瞅著赦生，見他夾菜入口，慢慢咀嚼，吞嚥下去，再夾飯入口，慢慢咀嚼，吞嚥下去，再夾菜入口......

這是他的好友沒錯？

「黥武？」嚥下嚼得仔細均勻的菜，吞佛轉首等待回答。

被喚回神，慢半拍從不尋常的情況中收回思緒，銀鍠黥武遲疑地出聲答覆。

「好。」繼續挖飯。

一席又無聲。

伸手欲夾取菜時，眉頭微乎其微皺了。

青菜剩得比平常少。

裝盛著肉那盤，則剩較多。

目光飄向身旁之人，少年的碗裡只有菜與飯，不見其肉。

向來愛食肉的赦生，今晚似乎偏愛菜類多一點。

銀鍠黥武夾菜入口，細細品嘗味道。

唔，與平常無異。

卻難得赦生不挑食，願意多吃青菜。

這人倒是一反習性。

雖覺疑惑，到底沒開口發問，靜靜在心中惦下，打算下次再做給他吃。

師弟的福利真好。

雖無飯來張口，但有酒來伸手的吞佛童子內心暗咐。

好風，好酒，美人在側。

赦生道上秋意瀰漫，陣陣夜風穿梭於雲層、樹林、荒草與沙地間，一反平日悶雷糾結，電光時而閃爍的景象。

小屋旁有樹成蔭，此時搖曳生姿，葉影婆娑，點點樹影兒因風吹拂，在地上跑來跑去。

兩魔就著樹旁的大石席地而坐，已然不知道坐了多久時間。

「赦生，該休息了。」身著黑紅服飾的魔開口說道，抬頭仰望西方天際垂掛之青月，頰畔的娟紅布條隨風飄飛。

回首，只見身畔少年沉浸在月色下，鍍著銀光的清秀臉龐恬靜柔軟，隨意背靠著大岩，一手持杯，一手置於屈起的膝上。

身若磐石，八風吹不動。

整晚兩人都沒有對話，相顧無言，唯有間杯不斷。

但他喜歡這樣有點陌生，卻安然自在的氛圍，彷彿不用透過言語，兩人的意念已相知相通，秋空下披星把酒，閒看涼風秋月。

事實上他覺得赦生隱隱有自得其樂的感覺。

撤除去彆扭倔強，淡泊的，怡然的，前所未見，初次展露在他面前。

他似乎見到赦生不為人知的一面。

自懷中取出折妥的紅巾，捏住布角甩尾攤開，覆蓋在酒罈口上，再拾起繩索順壇圍繞，仔細封口。

不經意想起吞佛童子與襲滅天來。

是了，就是這種感覺。

那對師徒間的氛圍永遠是那麼沉穩閒適，言語中充滿難解哲理，渾然天成的自信，還有像是天塌下來亦不能撼動其毫的不急不徐。

不虧師出同門，曾幾何時，魔界戰神的師弟也有如出一轍的氣質。

他最親近的好友，已在他所進不去的不同世界了呢。

戰神放下手中杯物，靜聞耳畔夜風灌林，草葉搖擺，與布繩的摩擦聲窸窸窣窣地混合。

那人將酒封壇後，以杯疊杯置掌，起身走進屋內。

沒一會又走出，踩著穩重步伐回到他身邊。

朝往腳步聲的來向伸手，沒意外地有一隻手探過來扶握住自己的掌，幫忙把自己由地拉站而起，吞佛站妥後很自然的將那隻手握納入掌心。

又是一征，銀鍠黥武垂眸落向兩人相握處，感受溫熱掌心包貼住自己手。

抬首凝視赦生自然而不做作的模樣，彷彿兩人手把手是理所當然的事。

說真的，他有點不懂自己的好友了。

對方力道不大，隨手就能輕鬆甩開。

但他當然不會這樣做。

無言以對，邊慢慢消化心頭奇異的感覺，邊牽著矇眼少年返身走向屋內。

木桌上的燭火只剩短短一節，再過不久即將燒完，屋角的雷狼獸早已熟睡，貼靠於牆邊打呼嚕。

今晚雷狼獸好像有點沒精神，不再亦趨亦步黏著主人，自己一隻縮在牆角不曉得在鬧什麼脾氣。

赦生也不見安撫，隨意放任牠去，佇立於床邊款款解衣。

沒多久就只剩下單衣，少年將毛料與外掛夾抱腰側，即往床上爬，把衣服放置在上方最內緣處。而後翻身一躺，睡在床的內側。

一室寧靜。

間或傳來蠟燭快燒到底，火燃布芯的丕啪聲。

時辰已過半夜，凌晨的魔道漸漸起霧，萬籟俱寂。

初秋微涼的空氣從未關緊的木窗邊，穿縫滲透入室，添增一屋涼意。

「黥武？」床上側臥的少年開口打破靜謐，秀臉貼在鬆軟的枕頭，金髮披散於枕邊，肩背，和床上。

循聲回望一眼，銀鍠黥武舉步到桌邊吹熄殘火，而後踱往床邊，略頓一下，才上塌而臥。

撩手把被子蓋在好友身上，不料黑暗中探來一手輕扯，將被子平分給自己，兩人共用一被。

鼻間清楚聞到少年身上常有的荒野草味，耳畔聽著彼此的呼吸聲，黥武眼皮微瞇，左側緩緩有溫暖體熱傳遞而來。

有變換姿勢的衣料摩擦聲。

一魔往另一魔貼靠，隨手舒展探到身邊人之腰上，順手摟住，不告一聲就開始分享對方的體溫。

被抱住的那只魔覺得臉頰微癢，對方的髮漩貼得太近，溫暖草香和清爽的味道緊密地包圍自己。

困惑，難解，不能明白。

也拿他沒辦法。

直至身側和被抱著的地方都被烘暖了，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

笑意卻隱隱而生，在胸臆間流竄，參雜著對方的體溫，由外而內的溫暖逐漸蔓延全身。

憶起少年小時候，愛黏自家兄長的可愛樣，那時螣邪郎總拿小弟沒轍，成天抱在胸前顧不得手痠。

或許他也不太想放開嬌小純真的幼弟。

終於被當自己人了嗎？

不知道這樣算不算。

那時他啊，其實很羨慕。

每每見到赦生埋首睡在兄長頸側，螣邪郎就算可以將弟弟放在家裡，還是會選擇抱著小弟跟他們到處玩。

有手足兄弟真好，不像自己一直是一個人。

寂寞了，孤獨了，仍要裝作沒事。

緊繃的身驅慢慢放鬆，睡意如潮水般一波波來襲，沖刷分散掉魔向來精明意識。

胡思亂想之際，一襲白衣身影再次從腦中閃過。

『無情不是寡情，而是這份感情無人能懂。』

無情涼薄的戰神曾經如是說。

他也是一個人活過來，而且活得無比美麗強大。

即使孤高如魔界戰神，曾有感到寂寞，有想要依賴的時候嗎？

呼吸聲漸漸緩慢綿長，神智悠悠盡付諸名為信任的黑眠中。

先蠶食，後鯨吞。

某戰神得寸進尺將人抱入自己懷中。

輕輕埋首在黥武頸側，享受這得之不易的美好時光。

眼不能視，口不能語，心中卻柔軟一片。

這個人抱起來的感覺果然如同自己想像般溫暖。

等待，要用享受的心情。

享受，是長久等待的報償。

很久很久以前，在他們還是孩童時，他曾冷眼旁觀過此人對螣邪郎和赦生兄弟流露嚮往之情。

自他有意識以來就是一個人，身處弱肉強食的世界。孤身於廣大無邊的魔界遊蕩，每日為生存而搏命，有一餐、沒一餐，幾日未食皆是常態。

直到碰上喜好到處遊歷的黑衣魔者，魔道上那道魔氣與佛氣交織的身影一頓，走向道旁餓得沒力、倚樹而坐的幼魔，蹲低身子細細檢視。

兜帽下的臉有著斑斕漂亮的刺青，銀灰長髮未束，突如其來映入自己眼簾。

那些色彩，將他黑白的世界染上鮮活的顏色。

魔者扯唇，勾勒出魅人笑容，沒想到行遊中能遇到這樣根骨絕佳的好才。

然後，他成了那魔的徒弟。

然後，他有了家。

魔者是魔城中女后九禍的首席參謀，而女禍是統治魔界的王后。

第一眼看到黑衣魔者旁的白衣孩童，女禍美麗的鳳目微瞇，優雅哼笑。

『瞧瞧，是什麼樣的好運氣，才能撿到這樣的美玉？魔者。』

女后自尊貴崇高的王位站起，風情萬種款款走下步階，行走間身上的珠玉不斷有清亮擊聲。

降尊紆貴歛裙蹲在他面前，九禍伸出泛著撩人香氣的柔荑，摸摸他柔軟的紅髮，吐字口若芳蘭。

『他名喚為何？』

『吞佛童子。』

『哎呀......你之執著數百年如一日，魔者。』纖指幫他整理衣領，狹長鳳眼中含有溫柔。

「哈哈哈，襲滅天來，你後繼有人啦！此乃至喜大事，該擇日擺宴好好慶祝才對。』跟著走下來的紅髮魔王如此說。

然後，他在宴席上見到九禍之子，氣傲性驕的邪族皇子螣邪郎。

一回互揍，二回相毆，三回方熟。

『喂，汙點，一起來去逛市集。』一邊暗指對方來路不明，一邊擅闖魔居的紅髮小鬼這般搭訕。

轉頭，見師尊朝自己點頭，又回首繼續與容貌跟魔者極似的白衣佛者對奕。

摸摸臉上未消的瘀青，又看看那邊不知會持續多久的棋局，思索片刻便走向門邊氣勢倉狂的小鬼。

一黑一白肩推著肩，兩顆紅頭誰也不讓誰，沿路鬥嘴離去。

他有了朋友。

螣邪郎有個還在襁褓中的小弟，名喚赦生童子，他老愛抱著小弟往他這裡跑，片刻也離不開心愛的弟弟。

他還有個年齡接近，叫做銀鍠黥武的族弟，常用羨慕眼神凝視螣邪郎小心翼翼看顧赦生。

彷彿再孤高、看得再深遠的視線，終仍需要停泊，落定在另一個人身上。

師尊與白衣佛者間若有似無的糾纏，螣邪郎與赦生血濃於水的深刻親情，黥武對螣赦兄弟之嚮往，自己則靜靜看著黥武臉上總是掩飾不住的渴望。

啊啊......好像自那時開始，自己的目光就停留在黥武身上。

不著痕跡地觀察他明明羨慕得緊，又要裝沒那回事的模樣，已成為他的生活樂趣與習慣。

喜歡偏裝作無所謂，心口不一搞彆扭，似乎是那幾隻魔的家族特性。

不過自己也悄悄變得跟他們一樣。

此為近朱者赤，亦或近墨者黑？

很久以後才意會到，原來在黥武臉上看到的憧憬，是自己心中未能表達出來的相似情感。

而與他們相反，無存在任何血親的自己，只能將感受化為面無表情。

因表情會透漏出一個人之弱點，他早已明白。

可那寄託在他人身上的目光，卻再也收不回來。

既收不回，就寄放著吧，反正他也沒有很介意。

人生幾何，去日苦多，在戰場上看太多生命之消殞，體會頗深。

再理性的人生、再高尚的正道，終歸一條死路。

不如放縱。

懷中之人動了動，翻過身子朝向這邊，無意識往自己溫熱的懷抱貼靠。

吞佛手臂緊摟，嗅著黥武髮上香氣，低首深吻。

唯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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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未動筆，又想撇點什麼(還來)
現在油品不安全
嘴邊的肉還是先叼著吧(說什麼呀)

[ 此帖被岱雅在2014-09-06 22:57重新編輯 ]

We live in time so little time
And we learn all so painfully,
That we may spare this hour's term
To practice for etern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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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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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Re:10.16 易魂(螣赦.吞黥) 1~2(7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