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9【道門群像】太初有道 (47F，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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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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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16-05-24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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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6日修改

七、
     吃罢饭，赭杉带着尘音去刷碗。龙宿跋涉了两日，现下吃了餐暖的，不免有些困盹。剑子帮着他一起把行李整出来，许多书，还有几件替换的衣裳，样子也并不如传说中如何华丽，倒是极素净，唯那料子看着便十分精贵。
     龙宿从一堆事物中拾出两本用白棉纸包妥的剑谱递给剑子，又一大包油纸裹上的糖果，外一些茶叶之类的。剑子将这些包裹抱在怀里，笑道，"请你来出力帮忙还收你礼物，多不好意思啊。"
     龙宿抬眼瞧他，略挑眉道，"这四个字从汝口中说出，真叫吾几乎不知是何含义了。"
     剑子则好似听不懂他话里的机锋一般，格外坦然道，"不好意思就是不好意思嘛，哪有那么多含义。"
     说着他把礼物先归置到一旁，帮着他将书摞整齐摆在桌上。龙宿随身用度的物品除了一对看不出什么名窑烧制的喝茶用的陶杯外，一律未带，同其他儒门来客一般用玄宗准备的日常器物。
     剑子见了那杯，先想到那遭了无名祸的两只，赶忙将它们朝桌子里头摆了摆。随后他见龙宿乖巧坐在桌边发呆的模样，心下难免略略一动，不由问道，"我们这边不比儒门天下，吃喝用度都简陋了些，你可住得惯么？"
    龙宿正在犯困，怔望着窗前一片明净雪白天地走神，闻言难得头也不回地懒散道，"吾在儒门也并不用金银玉器，有何不惯？吾觉得这边很好。"说着他抽出笔筒中一杆小羊毫，捻在指尖看了看，又往桌上看了一眼，却道，"可有水盂笔洗一类么？"
     剑子也瞅了一眼，拍了拍脑袋，叹道，"瞧我，忙来忙去都给忙乱了，怎么给少了。我这就给你找一个去。"
     说罢他转身走出门去。龙宿正想小憩片刻，未料剑子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带了一个青瓷小盏回来了。龙宿见其釉色清丽倒不似寻常物事，讶然道，"想不到汝还有这等好东西。"
     剑子说，"这是好东西么，我可看不出来。也不是我的，是赭杉的。也不是赭杉的，是他问金鎏影要的。方才我刚出门便撞上赭杉，他听了就到西边院子走了一圈，回来时就手里攥着这个东西让我给你。"
     龙宿心里刹那便明白过来，是赭杉不好意思收他贵重的礼物，想拿些什么回送给他。玄宗虽说不至贫穷，但也远不似儒门那般金碧辉煌，道子们更没有什么月俸，赭杉想必是纠结了好一阵送什么才合适。
     他倒不知道赭杉和金鎏影关系亲密，只看蔺无双同西边那两位的样子，以为赭杉为这东西也颇受了点为难。这样想着，龙宿忽然觉得自己送墨尘音玉磬，于自己不过是小心意罢了，但对赭杉军来说或许成了负担，倒未必是件美事，心里不免有些懊悔。
     剑子在旁瞧着他，也不说话，起身从院子里的井中帮他打来一些水，用真气温热了，将笔泡着开锋。龙宿在一旁看着，收了心思，经不住开口问道，"汝平时便这样用热水？"
     剑子道，是啊。龙宿又道，"这也未必太耗费精神了。"
     剑子笑着望他一眼，"哪有你费精神，看你，整天愁眉苦脸，心事能用车拉。"
     龙宿一怔，知道剑子已经料出了他心事，不免有点羞赧。但转念一想，自己在儒门生活，从不将心事写在脸上，许多时候便连楚君仪也未必料得准他在想些什么，然这剑子是怎么猜到的呢？他余光中悄悄打量着这散漫悠闲的道士，心想真是人不可貌相。
     剑子才没那么多想法，说过一句，见他神色松动些了，便不再以为意，忙着把火盆搬到龙宿的房外，烧了一铞水来泡茶。龙宿闲坐在床上看他忙活，轻声问道，"吾下午该去给汝师尊请安才是罢？"
     剑子打开龙宿带来的茶叶，正嗅茶香，闻言回头道，"你早上不是见过师尊了么，不必特意去了罢。"
     龙宿略沉吟，想了想大约还是觉得不妥，低声道，"汝每次都来给吾师尊请安，吾难得来玄宗，总不能不尊礼数。若吾师尊知道了，恐怕也会不悦。"
     剑子想着自己每次去问安时那一身身的汗，真是发憷。又想着自己师尊那神鬼辟易般冷冰冰的样子，有点明白龙宿的忐忑。于是放下茶罐，惯拉了龙宿的袖子道，"想去就去嘛，我师尊又不吃人。看你这纠结的样子，走吧，我陪你去。"
     说罢他忽然笑起来，摇头道，你怕我师尊，我看到你师尊也犯怵，这两位老人家啊......也是简直了。
     龙宿叫他拽得稀里糊涂，没头没脑地也就向外走了。未曾想尚未走出几步，突见天际暴起一道魔氛嚣烟，继而玄宗撞钟声大作。
     这骤然而起的钟声恍若一道霹雷，落在人心头炸得轰然作响，便是龙宿也不禁打了个冷战。剑子拽着他袖笼的手猛地一僵，脸色瞬时凝重，低声道，"不好！是封云山结界遇袭。"
     刹那之间龙宿已见身侧各院落中不断有道子们负剑而出，四周原本静谧的道场不过片刻便如滚了的沸水般一派嚣乱，便知当有剧变。他心思百转，脑中霎时诸多盘算，耳边却听剑子急切叮咛道，"你速速随儒门众人回避后山，休要随意走动。明白吗?"
     龙宿正欲答话，身后无双和赭杉也已飞奔而出。无双扬手将手中长剑抛来，剑子接了，三人正要下山，龙宿无暇多想，急抓住剑子抢道，"汝等切勿莽撞，此番魔界来得蹊跷，恐怕还有后招。"
     剑子向来很信他的话，当下肃然点头。龙宿想想仍是不妥，紧道，"吾一道去。"这回剑子却没有听他的，一手将他按住，略笑道，"哪能要你出马，若要有个万一，我不得被你师尊活拆了。"
     龙宿闻言简直想削他的头。说话间钟声又作三遍，剑子不及多言，只朝他一颔首，便随众人腾轻功倏忽而去。
     龙宿心下不安，正欲回屋取剑往前山一观，却见赭杉军临行忽又折返，对他匆匆一揖，沉声道，"劳烦龙宿，替我照顾墨尘音。"
     当下墨尘音正乖巧倚在院门边上目送众人离去，闻言跑将出来。他抬起头望着赭杉军，原本恐怕想伸手握住他的袖笼，但小胳膊抬至空中却又放了下来，只朝他拱手躬身道，"师兄一切小心，不必牵挂我。"
     赭杉军有一瞬间似乎想伸出手摸一摸他的头，但却终究只含笑深望了他一眼。龙宿见状，只得点头答应，将墨尘音抱起在怀中。赭杉军又朝他一揖，转身飞奔而去。

[ 此帖被公子折雪在2020-08-15 22:1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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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16-05-26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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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8/6 修改

八、
     太极门前一片肃杀。这番魔界来得突然，趁着封云山下的兑门回转玄宗，趁虚凭空而来，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屏障，几乎无迹可循。
     骤一接近山下便发动一轮猛攻，活生生要在封云山下的结界上撕开一个口子。守山的弟子未及预备，甫一接手，惊觉魔军来势汹汹、精锐尽出，霎时溃不成军，便这敲钟鸣警短短片刻间已有不少伤亡，血淋淋的肢体摆在广场中央，远远便可闻见融在清冷雪中的血腥之气，触目所见皆是残肢断臂，带来一股刺入背脊的寒意。
     剑子到时凡山内佩剑弟子俱已聚集。巽经首执剑立在宗主身侧，见到他略一颔首。剑子不敢怠慢，即刻催动眉间云符，默念心决，刹那间意识如云雾般散开，近处的情景渐渐消泯，远处的景象逐一浮现，如飞鸟俯瞰大地，正是玄宗巽门穿云秘术。
     封云山脚下有九极四野阵布防，对应天上二十八星宿变幻。此刻剑子灵识所见，虚宿位鬼宿位紫红色魔焰炽盛，而魔阵成翼型，尖喙已突入惊门，故而催起九极阵防御用的幻壁秘境。又有诡谲赤炎笼覆其上，将魔军隐蔽在视线之外。
     剑子十指翻飞，又结手印，催念心决，自意识中另化一只白翎雀试图飞入魔阵，然而云雾团绕、难辨东西，一如撞入迷宫困域，只得先行催返。
     剑子收术，睁开眼，将所见景象沉声回禀。
     宗主一挥拂尘，闻言冷笑道，"既有如此阵域，又不见杀将，恐怕不是鬼知冥见那俩无面鬼差便是伏婴师了。"
     又道，"这些年不曾替他们做做规矩，如今竟将鸟嘴伸进我封云山下，若不趁此拔了他的喙，这些小儿全然不知日月二字如何写。"
     离巽二门奉剑道，即刻请命下山诛魔。道尊沉吟，"既为魔道阵法，为防万一，当剑、术各择一门下山，互为补助方益。"
     宗主颔首，便道，"如此，巽艮二门下山破敌，离震于山上候命。"言罢袖笼忽扬，那日在璇玑阁前小童复又现身，遂吩咐道，"传我命，坎门驻守道境不得擅离，兑门速往苍出生之地以备不测。"
     小童拱手，背上翅翼舒张，化鹤飞入云霄。
     各经首得令，纷纷带领众弟子领命四散。剑子随巽经首率风门为前锋，艮经首带领赭杉军与山门起阵法为助。临到山脚，只见惊门之处的玄宗结界已被魔气侵蚀泰半，诡谲阵图自成妖域阴沼，吞噬着封云山清圣道气。
     艮经首缓步踏出，蹙眉凝视，片刻后怀中八卦镜掷出，拂尘挥扫，镜体旋于空中，映照出九宫八门之像。
     艮经首大喝一声，"剑来！"赭杉背上宝剑腾空而起，飞入道者手中，随即只见剑芒如繁星纷乱，竟在空中以剑气刻出法咒，赭杉屏息视之，少顷，低声喝道，"逆行四轨，退二进休，太阴现！"
     艮门道子听令即刻剑出为阵，四散结阵。但见经首踏艮位、持八卦，赭杉军踏震位、算天干，师徒二人心灵神通，临战无需多言，各自为阵，互为辅承。只听耳边山崩地裂之声隆隆不绝，地面逐渐旋转，魔域之中翻涌沸腾、时而妖兽啸叫震耳、时而又闻鬼魅撕心裂肺之哭号。艮经首再催真气，空中仪轨颠转，赭杉心领神会，又道，"众人，逢一进开，奉白虎！"
     阵内众道子闻言齐声高喝，各运真气，八卦镜光芒炽盛、几如日月之光，霎时山石迸落、脚下金光四吐，地面颠簸如汹涌海潮。魔域之中嚎叫愈烈，魔气漩涡直向九层地狱中陷流而去。随即地面寸裂，白芒暴吐，在排山倒海般的啸声中，一头巨虎破地而出，携千钧之力冲向壁障！
     艮经首剑指魔域，高喝一声，"开！"
     赭杉同时喊道，"剑子！坤位！"
     话音未落，白虎冲破结界，魔障碎，魔兵现，但见阵后一道白光熹微，倏忽飘影如练，银光点闪处血泉暴起！剑子身影飘至，即刻以三尺秋水结以剑圈，以形化影，只身将壁内三尺之地化为剑阵，一声断喝，剑光炽然吐涨，将魔兵尽数禁于其中。地面仍在旋转，剑子与赭杉并肩而立，互一颔首。于是秋水剑阵再催，幻剑自地底窜出，护巽门弟子攻掠出壁。
     艮经首见那道白光折跃数丈、飒若匹练、如风如电，不及瞬目之间便掠入魔阵之后，直至身形幻化，正是一身白衣的巽经首。于是即刻并指点向八卦镜。镜碎，时空仿佛静止了一瞬，赭杉伸手在剑子肩上猛力一推，随即喝道，"伏天王，降天一！众人听命！进九！"
      便在这一句之间，天地倒悬、日月逆行。开门闭、死门出，阵中山体闭合，将魔兵尽数绞杀其中。
      剑子化影出壁，九极四野阵即刻合拢如初。刹时狂风大作，吹起无数冰晶沙石，众人纷纷掩袖。而阵图上星宿变幻，五行旋转八卦变化，逐渐隐入无垠宇宙中，再无迹可寻。
     待风雪静止时，定睛再看，面前景色忽变，不再是封云山下冰封雪筑的寒煞景象，倒显两处千仞巨崖，劈出其中一道羊肠小径，天地一线，蜿蜒如蛇蜕。
      只见空中烈阳酷烈、无一丝水汽云烟，黄土涸泽、尘土蔽目，满眼飞沙走石，耳闻猿啸兽唳、头顶秃鹰环旋。经方才破阵，艮巽二门离散，此刻山道子们见状不免犹疑，即刻执剑在手，不敢擅动。
      时当正午，烈日正悬、难辨东西，罗盘等物也一应失效，只团团乱转。艮经首迈步向前，脚下踏地为实，并无虚泥，只淡声道，“我等在第二层阵中了。”
      说话间他抬手摸了摸两侧崖体，捏了些许尘土在指尖搓磨一番，又唤弟子执长杆探入地中，究查水渍，皆无所获。无潮气便无阴阳，更难定乾坤。一条谷道两头绵延，不见尽处，一往生、一向死，当从何处去？
     此刻封云山下魔兵叫阵，苍之事悬而未定，在阵中多陷一刻便多一分凶险，故而不少道子已面露焦灼之色。艮经首却无意外，一派悠然，侧身向赭杉道，“你看如何？”
     赭杉军自方才起便跟随在他师尊身侧勘探，闻言略沉吟了片刻，拱手沉声道，“回师尊。此处水汽堙绝、酷暑炙热，又显谷道羊肠，弟子斗胆，乃腾蛇相。”
     艮经首不置可否，又点一弟子道，“你接着说。”
     那弟子又思忖，方敢慢慢开口，“腾蛇烈绝为火，属南。又今日魔军突惊门，山地为艮。弟子认为，当向东南而行。”
     艮经首再偏首向赭杉，淡声问，“依你呢？”
     赭杉却躬身作揖一礼，只摇头道， “弟子不才。”
     艮经首挥弄着手中拂尘，虽面上无波，言语间却冷了几分，“若遇事都如此无决断担当，实不必再于我座下修行了。”
     赭杉军受训，亦不辩解，垂首沉声道，“弟子知错。”
     艮经首不再言语，择了一路举步而出。赭杉军压于队尾，并不懊丧。
     此诡谲地域，行了数里并未见人烟，只一条路愈走愈弥长。道子们执剑在手，慎步而行，然而这寂灭天地间无人、无声、无风息，唯赤乌腾盛丙火，光炎如一顶燃烧的华盖倒悬于秃山之上。
     众人在阵中行过不知多少时刻，只觉身上水汽挥发殆尽，皮肉烧灼成灰，一呼一吸间仿佛便连血液也被烤干蒸透。视野里一成不变的灰砂黄土逐渐模糊、进而变成汹涌而暴烈的赤红。而这一切，都没有尽头。
     赭杉军默默计算着自己的脚步，由百入千、从千进万，渐渐多如沙数。然而他脚下的影仍紧紧附着在足下方寸之处，既无偏移也无拉伸，纵然再高明的术士也难辨子午西东。他的靴底已经融了，每一步都粘皮带血。抬头望去，那一地死寂的枯砾之上，附着着一条几乎无垠的殷红足印，然而这刺目的血色在升腾的热流之中不过倏忽便灰化了。
     又走过数万步，忽然队伍中起了一阵喧嚣，纷纷攘攘间人群四散停驻。赭杉军见状沉声喝停，自队尾快步赶上前去，只见有一名年轻道子发冠凌乱、双目通红失神，挥劈着长剑似疯魔状凭空乱舞，其口中喃喃念诀，手中剑光一时画通灵符，一时作万神阵，但见空中白芒阵阵忽闪，暑风却似熬透了的米羹般将众人浸润着，那诛魔的阵法甚至未能搅动分毫。
     疯剑无眼，四侧众人行至此也早已力竭，皆不敢贸然上前，见赭杉军走近了，队伍又无声迅速地回归齐整双列，在中间让出一条道容他走过。
     赭杉军没有避让，迎着剑锋径直走到那人身前。其人已深陷癫狂、无知无觉，青锋乱挥眼看着便往赭杉军的面门刺去！
     “师兄小心！”有道子见状不禁出声惊喝道。以赭杉军之能避这一剑实非难事，但他却没有动。他的双眸沉静，眼望着利芒携着冷光如坠星般划过。劲风止歇，赭杉军的脸颊上悄无声息地裂开一道三寸许的剑痕，赤褐色血液自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汨汨淌下。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只见这名疯了的道子硬挺着身子缓缓朝前伏倒，摔落在赭杉军的怀中，他背后插着一柄道符变幻成的匕首。
     赭杉军措手不及地将他师弟的尸首抱着，茫然抬头望去——队伍尽头，艮经首极冷漠地望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又举步朝前而行。艮门弟子不再滞留，在沉默中追随着艮经首的脚步而去。赭杉军脱下自己的风氅将死去的道子包裹住，掩埋在沙地中。站起身的一瞬他眼前金星乱撞，胸口像被飞滚的巨石击中般涌上一股血气。
     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死路。赭杉军在天旋地转的眩晕中逐渐明白过来，这个阵中没有敌人，但他们谁都走不出去，都会死在这里。

[ 此帖被公子折雪在2023-06-13 23:3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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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06z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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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16-07-07 13:0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催文，催文了！大大，要記得更文啊！趕快把絃首生出來。
也別忘記照顧先生啊！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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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kasa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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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01)

13樓發表於: 2016-07-07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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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没看到有六铢衣的文了。lz写得让我很期待他接下去的剧情。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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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16-07-18 17: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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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6.13 更新啦

九、
　　而此刻封云山上，离震二门镇守玄宗运转九极四野阵，忽觉阵上压力骤减，魔界攻势刹那间消泯无踪。二门经首对视一眼，颔首为意。震经首并指朝天，口中念诀，空中忽传惊雷阵阵，随即狂风携卷乌云翻涌而来，滚下数道匹练。电光照处，山脚情境清晰浮现于山顶众人眼前，却见山下鏖战之处魔军踪影忽然消泯无踪，一派诡异平静。
　　蔺无双随离经首拄剑在旁掠阵，见状皆蹙起长眉，离经首偏转头朝他低声道，“山下似有异动，你去探探来回。”
　　无双领命，御剑飞落山下，眼前徒现一片空旷荒野，白雪皑皑接连天际灰云，如一盏密不透风的铜碗倒扣而下。此间万物寂灭，仿佛鸿蒙初分时的太初天地。此一番渺渺天地间，就仿若一颗天地初生时诞生的纯白之卵，无道无魔，亦无丝毫人影踪迹。
　　魔军何在？巽、艮二门何在？孤身立于雪原之中的无双被朔风吹鼓袍袖，猎猎之声刮擦耳际，只觉一股眩瞑之感轰上额头，心头涌动起罕至的迷惘与茫然。
　　剑子和赭杉又到哪里去了？
　　无双默念心诀，使灵识从额间珠印中弥散开去，试图寻找有无隐蔽的结界秘境。然而其识如波、此境如海，波澜层叠、浪涛起落，只无穷无尽地扩散开去、扩散开去……仿若幼鸟穿梭于苍穹宇宙之中。
　　鹅毛般大雪如白盐铺洒般絮絮翩飞在空中，被风裹挟着瑟瑟乱舞，又如海上被浪打起的碎密水珠，在天光照拂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熹弱微光。无双出神地凝视着那些细弱光芒在空中轻盈闪动，仿若月夜下封云山上的万千萤芒……
　　无双脑中忽灵机一动，下一刻，他扯下外袍，挥扬在雪中，将那些白光笼进衣衫之内。那些萤火果然如他所料般如晨露般凝结起来，逐渐形成一个虚幻而又模糊的身影，虽然如朝雾一般迷蒙脆弱，但无双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剑子的灵识！
　　“剑子！”无双将外袍笼在这个破碎不堪的幻影之上，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遮挡住愈发酷烈的风雪，在嘶哑咆哮的风声之中，他急切地喊道，“剑子！你在何处？”
　　剑子苍白的影子在狂风之中摇曳如破絮，眼看就要被大雪蚕食。无双急忙将眼前所见传回封云山上，六铢衣见状，不及二话，即刻将自己额间之珠取下，以瞬影之法递往无双手中。无双十指结印，心念法决，剑子之灵识被缓缓纳入宝珠之中，隐约闪烁莹润光芒。
　　无双将宝珠护在胸口，御剑回转封云山上。宗主轻挥拂尘，使灵珠悬于九极四野阵之上，又催动玄宗纯元道气浸润其中，剑子稀薄的灵识重新凝结，慢慢化作一个半透明的影子。
　　战时无暇闲话，宗主开口直问，"巽门何在？"
　　剑子一揖，沉声回道，"吾等陷入伏婴师之阵，师尊未见踪影，众弟子处境甚危。"
　　此前巽门突入魔阵之后，只见巽经首身化匹练，剑趁疾风，青锋直指掠阵后，未及喘息，只见那宝剑清光如迅电流萤，刹那千分，霎时将阵眼处结界粉碎。巽经首反身挥剑，身影飘动中只见血泉暴涌，一个青色身影直直后跌……然而落在巽经首眼里，那黄金面具下的纤薄嘴唇，最后一瞬竟蹙起一丝轻笑。
　　是伏婴师。
　　手下劈中血肉躯体的钝感忽然消失了，自方才轻易破碎伏婴师结界的一瞬他已察觉隐隐有诈，但一瞬之间，不及细想，此刻略一怔仲间但见伏婴师倒下的身体忽然消散，化成一道幻影，而那唇边笑容却愈发锐利起来。
　　“有诈！”
　　跟随巽经首身后的剑子见状，急忙高喝一声！但话音未落，战场气氛骤然改变！蓝紫色魔气氤氲四散，魔兵们瞬时消隐无踪，唯剩下空旷凝滞的诡异荒野。剑子试图迈步，却发现双腿竟如泥潭深陷，丝毫不得动作！他心里一惊，左右四顾，众道子们皆惊愕相觑，眼看着都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沉窒的感觉如涨潮般涌将上来，先是腿，随后膝盖，胯，直逼上腰腹。不及片刻，身侧道修较浅的道子们有些已石化至胸甚至脖颈，眼看着没了呼吸，面色发青僵直而立。剑子急提真气与魔阵相抗，然而阵中力量源源不绝，既不知道阵眼在何处，又不能举步逃离，即便内力深厚，也只不过能负隅顽抗一时罢了，被魔阵吞噬无非分秒之中。剑子一边以剑化阵，护住身侧同门，一边急切地向伏婴师幻影所在之处望去，却骇然发现巽经首已然消失于阵中。
　　剑子急提真元，断喝一声，剑气凌厉结成剑壁拥簇他腾身拔地而起十数丈，悬浮于高空之中俯瞰而下，然而前一刻还纷乱为战的阵地之上，此刻空荡荡只余数百名奋力挣扎的道子，无论何处都没有魔兵踪迹，更遑论伏婴师，但也不见巽经首影踪。剑子心知不妙，料想应是伏婴师以假体为饵引巽经首杀之，幻身被毁则催动此阵，将阵中之人吞噬殆尽。
　　剑子无法，再催道元，勉力指结法印，试图以云符为介，将意识幻化成灵鸟脱离本体飞出阵外。然而此阵如倒扣金钟，灵鸟四处扑撞，却难觅生路。
　　绝望之际，剑子只得铤而走险，散去所有灵识，使其如风如雾般飘散开去……直到遇到无双。
　　剑子言罢已面若金纸张。众人面色愈发凝重。震经首执扇掩面锁眉不语，与面色凝重的离经首对望一眼，肃然道，“不妙。伏婴师善结异态阵法，将人纳入其心所造之幻境中。此阵阵眼并不在于伏婴师，恐怕是困住了巽真人为食，吸取他之真元为阵法驱动。如此，毁阵即是杀人，而不毁阵，则阵中之人都难以生还。”
　　蔺无双忙问，可有解法？
　　震经首道，“需先找到巽真人所困之处，或能以外力破阵救之。然若阵眼被毁，阵内之人不知性命将会如何。是吾等太过大意，竟小觑了伏婴师之能。”
　　离经首却道，“恐怕等吾等找到巽真人前，阵内弟子均已殒命。”
　　蔺无双思索片刻，又道，“那……既然以阵破阵会置巽真人于死地，那可否以玄宗之法先行支援阵内之人，至少使其等能坚持到找到阵眼之时。”
　　震经首尚未开口，一直沉默在旁的紫荆衣平静冷声道，“将玄宗之力输入阵内并不难，然而巽真人同为玄宗道士，亦会受到阵法影响，其力量愈长，此邪阵愈强，恐怕仍旧是徒劳无功。”
　　场面一时陷入僵局，时间流逝中但见剑子的灵体逐渐稀薄，可见本体已受到魔阵侵害到几乎难以支撑的地步。蔺无双同紫荆衣迅速结阵，施秘法用结界护住剑子灵识。离经首转身向殿中沉默不言的宗主沉声道，“为今之计，恐怕已难两全，请宗主抉择。”
　　宗主仍旧闭目不语。一旁护住剑子灵识的蔺无双与紫荆衣亦无力与魔界阵法久抗，额头已泌细汗，而剑子灵识仍迅速消减下去。离经首与震经首见状，即刻推掌将真气输入各自弟子体内，并道，“请宗主速作决断！”
　　老者的眉头轻动，但见银白色拂尘挥抚，一道柔和白光照于剑子身侧，那原本稀薄几乎不见的灵体不再消散，又片刻，缓缓重新凝聚起来。宗主睁开眼，轻叹了口气道，“破阵。”
　　话音甫落，震经首撤开紫荆衣肩上之掌，推动阵法图，手指翻飞结印造一八卦，离经首同造一阵，双极合并，只见一道清圣白光自阵内涌起。两位经首同时推掌，将阵图送入魔阵之中，与众弟子同时施法，阵图扩散，逐渐填满魔阵之中，随着秘诀念起，光芒炽盛充盈于空间内。剑子急道，“且慢！那我师尊该如何是好？”
　　宗主淡声道，"若此刻你师尊有知，定然也会舍己救阵内众人。"
　　剑子怔忡一瞬，正当再辩，只见玄宗两仪阵已缓缓铺开，清光炽盛，八卦两仪汇聚封云山四周灵气，又递至阵中转动不竭的八卦中喷薄而出，直冲魔氛。紫红色魔焰倏忽重新凝结成无形的山岳巨峦，与漫涨的道意相抗。
　　与此同时阵内的巽门众人终于感觉那缠绕己身的压迫感徐徐向下涌退，胸口的窒息感渐渐消散，真气顺行。双手得以挣脱桎梏略微动弹的时候，剑子即刻拄剑入地，迅速画下八卦剑阵，随后以己身真气催动，身侧众弟子稍作喘息，亦与剑子同样催动一两尺见圆的剑阵，使道门玄阵逐渐扩张，逐渐纳满了魔阵之中。然而无论众人如何探寻，皆不见巽经首影踪。
　　伏婴师的阵法极为殊诡，即不见阵图，亦不知其源头。道阵愈长，却始终触不及魔阵边缘，几乎如浩渺大海般，竟无边无垠。而此刻九极四野阵上八方瑞相中，风门巽位白色灵珠隐隐震颤不已，随着道阵愈发压制魔阵气焰，但听啪一声锐响，灵珠上已显一道裂纹，就此继续破阵，眼看巽经首性命恐怕不保。玄宗上下，同门同修，情同血脉手足，一时间经首们不由心下一滞，神思游移不定。
　　离经首望向伫立在一旁默然不言的宗主，此刻老人面上肃然无波，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九极四野阵与风门上碎裂的灵珠。不过片刻，他淡淡开口道，"破阵。"
　　离震两经首互望了一眼，略叹一口气，再度结阵催动星盘，阵图幻化成符，如丝绦般将魔阵团团围住，随后金光盘绕，渐渐填满阵图咒文之上，巽位灵珠震动更甚，发出几乎哀鸣般的嗡嗡声，随后自中央裂纹又寸裂数道，眼看着就要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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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6.13 更新

十、
　　琉璃穹盖，星河倒错。碧轮银辉一倾如洗，沙砾烁金，崖壁静耸，锐石兀峰如映刀锋刃光。白昼里一地烧灼脚踝的赤火进夜泛泠泠惨白，白日无水夜不成冰，唯干涸的寒风剑戟般捅杀人心中。赭杉军脚步踉跄着，慢慢、慢慢自极目所见最远之处缓缓彳亍而来，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苍白如纸，在这样沉重的夜色里透出一种萤石般的凄惨神色。艮门剩余的弟子纷纷戴起兜帽，围坐在山壁之下，各自静默运气吐纳，艮经首孤身伫立在沙路中央，微微抬头望向澄穆天际。
　　赭杉军无声无息地掠过道子们，近向艮经首身侧，朝他躬身行礼，“师尊。”
　　艮经首身形未动，只将眼斜着向他身上略略一瞥，睹见他腕间血痕也未着一语，又将视线转回头顶错乱潦倒的繁星之上。
　　赭杉军又一揖，低声道，“牺牲的师弟们弟子俱已安葬妥当，请师尊宽怀。”
　　艮经首“嗯”了一声，不作他言，赭杉军也未起身，沉默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忽而夜空中闪过一颗坠星，扑地一声没入万仞山间，死去了。
　　艮经首背手望着，终于极淡声地朝他问道，“星宿倒错，四野溃散，你于此阵中行一昼夜，此刻又如何看。”
　　赭杉军的嘴唇微微翕动，但他的喉咙忽然痉挛，不受控制地哑了声音。一丝血痕自皴裂的唇间缓缓淌下，在他苍白的脸颊上留下一道刺目而惨痛的殷红。
　　他的目光凝滞在脚下覆雪一般的沙地上，忽而想起刚过去的昨日里，风沙细软自他指间淌过，将同袍的尸身轻轻掩埋……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张开嘴，哑声道，“水汽堙绝，谷道蜿蜒，此腾蛇相。”
　　艮经首依旧不置可否，只背着手，慢慢向前踱步而行。赭杉军终于直起身，亦步亦趋、不远不近地随在其后。二人沉默着沿山势迂回前行了数十尺，随后在逼仄的、山与山的罅隙中站住了脚步。赭杉军回头望去，已然不见道子们的身影。
　　艮经首开口道，“日间你的师弟也如是说，你分明有话，却知而不言，何故？”他的声音极淡漠，仿佛此刻不在地狱般的死阵之中，而是和平日里一般，正在玄宗的学堂中讲学。
　　赭杉军拱手，沉声回道，“弟子彼时心中未有定数，故而未敢擅言。”
　　艮经首轻笑一声，十分不以为然，“那此刻你可有话说？”
　　赭杉军的嘴唇不由得泯紧了一瞬，交握的双手亦僵硬起来，片刻后，他才慢慢道，“师弟所言，此腾蛇相，此话并无差错。然腾蛇，幻神也。腾蛇之相，非真非实，亦假亦虚，不在此处，乃心境中。”
　　这一天何其漫长……赭杉军在这一天中，在这一条几乎无望的通往死地的绝路上由生入死地走着，唯有这一刻，他的师尊终于转过身，面对他。
　　艮经首的眼光依旧毫无波澜，风萍白絮般在他肩上掠过，略垂首俯视着他的弟子消瘦而嶙峋的脊背，随后以一贯冷淡的声音开口道，“此一目了然之事，也值当你白日里吞吞吐吐。你无非是想，你的师弟们初见此等阵仗，无意搓磨其志气，故而不忍在为师面前驳他话语罢了。“
　　赭杉军深深再揖，他说不出话来。
　　艮经首却并不在意他的回答与否，自顾续道，”你凡事瞻前顾后，心中万千挂念，舍得舍不得之事千丝万缕使你作茧自缚。此一阵不过开局之战，竟已使你如斯狼狈，日后数百年战争，实不堪托付，不如埋骨此阵中罢了。”
　　赭杉军颤声道，‘弟子知错。’
　　艮经首道，“以你之血，得活几人？无谓之举。你乃本座下述经弟子，舍己存人本应当为，此时行之却于事无补。你可思得破阵之法？”
　　赭杉军沉默不语，他向前伸出作揖的双臂此刻仿佛脱力般细索颤抖起来。艮经首转过头去，“你要让本座失望到几时？”
　　赭杉军闻言慢慢抬起脸来，散落的额发在他干枯而脆弱的脸上抽打出条条细碎血痕，使他的神情看上去好似璺裂的瓷器般破碎不堪。他一直保持着躬身向前的姿势，几乎与这天地间的孤峰嶙石化作了一体。
　　“剑来。”艮经首淡声道。
　　赭杉军的身体颤抖起来，他的眼睛早已布满血丝，此刻眼睑微动，逐渐凝起这旱魃天地间唯一可见的水汽。只是他的体内早就灼干了，连血都快流尽，那浅浅一层水雾漫过他的眼瞳，遮盖了他眼中的余光，他的眼角承受不了这重量似的微微裂开，显出网一般的血痕。
　　赭杉军嗫嚅道，“师尊……”
　　艮经首语气渐渐冷下去，复又道，“剑来。”
　　赭杉军眼前的白雾愈发浓厚起来，他已经看不清几步外的艮经首，也看不清这阵中的一切。他感觉有一把冰冷的锥正从他的头顶贯入，缓缓刺透了他的身体，劈开了他的骨骼。他很冷，浑身都止不住地打颤，逐渐意识也被浓厚的白雾笼盖了……他开始恍惚，慢慢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身在何处。
　　他听见有一个声音在他心里轻声喊，“救救我。”
　　是谁呢……？赭杉军已经分辨不清了。他感到有一双手轻轻攀上他的臂膊，又害怕似地撤开了。
　　“师兄，救救我。”
　　赭杉军昏暗的意识里忽然亮起了一道微弱的光。他勉力支起了摇摇欲坠的身体，踉跄着站了起来。艮经首在不远处冷冷望着他，沉声道，“为师再问你，可思得破阵之法？”
　　赭杉军费尽全力地伸出手，慢慢拨出了背上的长剑，清音錚鸣，将他的意识又唤醒了几分。赭杉军轻声答，“弟子或有破阵之法。”
　　艮经首一拂袖，“讲。”
　　赭杉军却不即答，只默默解开了自己的道袍，悉心叠起置于一旁。随后除去了发间道冠，又将散乱的头发重新以簪束紧。做完这一切他极疲惫似地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拄剑站直身体，方才沉声回道。
　　“腾蛇者，幻相也。人身不在阵中，故无阵可破。人身在己心幻境中，故破阵者，需灭除心障。”
　　艮经首淡声问，“何人之心障。”
　　赭杉军轻声回答了他师尊的问话。可这羸弱声音轻易间便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艮经首遥遥望向他。赭杉军挺直脊背，睁开双眼，声音低沉却坚毅地再答道，“此处山势绵延不绝，既以山为阵，阵眼当在艮处。”
　　赭杉军说完这句话似用尽了所有力气，倚在剑上狠喘了几口气。寒风穿透他的胸膛，带出撕裂般的喑哑声响。然而在他模糊的视线里，依稀望见艮经首终于向他极浅淡地笑了笑。
　　“破阵吧。”艮经首以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随意道。
　　赭杉军喘着气，使力摁在剑柄上支起身子，随后以右手拔出了陷在雪白沙地中的长剑。
　　他斜握着剑柄，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艮经首。他脑中很乱，纷繁倒错，有无数人无数声音叫嚣着、咆哮着、嘶吼着。却又很空，空到仿佛他只是在梦中，他既身在此处，又不在此处。他在哪里……？
　　赭杉军走到艮经首身前一臂之遥处停住了脚步。他无言望向面前的道者，似乎在等着另一个答案。
　　“动手。” 艮经首的脸上古井无波，“你既已除袍服，便是已知道唯有杀了本座，才能破除此阵。”
　　赭杉军低头沉默不语，他执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剑锋在风中嗡嗡低鸣。
　　艮经首哂笑一声，握起赭杉军的右手，把剑锋顶在了自己胸口，不无唏嘘地叹道，“你啊……直到最后，还是令本座如此失望。”
　　“错了。”
　　便在艮经首把住赭杉军的手将长剑往自己心口刺去的一瞬，赭杉军忽低声呢喃了一句。正当他愣怔的一瞬间，长剑忽然转向，白色的袍袖在二人之间裂云般横扫而过，艮经首定睛再看时，赭杉军反手挥剑，划开了自己的胸膛。
　　血涌而出将他白色的中衣刹那间染透了。赭杉军撑着剑缓缓滑跪在地上，在他闭起眼前，轻轻道，“错了……你不是我师尊。所以此阵中我为艮，我死，才有生门开。”
　　漆黑夜幕之中忽显出一道血色的霹雳，随即雷声大作，赤电缭乱撕开天际，自那道殷红匹练间，仿佛有一双巨手缓慢地撕开了天际。留在赭杉军弥留眼中的，是自那天空裂隙之中降落的一只金色的巨兽，咆哮着、用那不断膨胀的身躯，将这个世界填满、撑碎了。
　　“师尊。”赭杉军满是血污的脸上微微牵起一丝笑容，随即便陷入了无梦的长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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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6.13 更新

十一、
　　啪。
　　九极四野阵上忽然爆出一声清脆声响，虽极轻微，却如一道惊雷炸落在众人心间。众人循声望去，却未曾想，碎裂的并不是巽位之珠。
　　而是艮位之珠。
　　蔺无双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又像是原本悬吊着心脏的细线被利刃割断了，忽地往无穷深的黑渊中飞速坠堕下去。
　　赭杉。他心里念了一声。
　　赭杉军。
　　无双刹那间以身化剑，直向艮位消散之处飞去。离经首本想说些什么，然而巽位之相凶险愈甚，不容其分心片刻。
　　“收神！”宗主硬声喝道，便在这转瞬之间，巽位之珠光芒全黯，眼见也将粉碎。
　　千钧一发之际，封云山上风云突变，忽下一道闪电直劈入魔阵之中。随后云海腾腾翻涌，竟如涨潮一般，源源不断的云气自四面八方奔涌而来，齐齐纳入魔阵上方倒悬的天际之中！不过片刻云海堆积如巨岳，沉沉迫压在魔阵之上，势如累卵崩于一瞬！于此同时一道刺目白光自阵盘中央贯射而出！离震二经首匆忙收掌，但见战野上无穷无尽如波涛般汹涌浩荡的云气逐渐聚合成型，如一条白色的巨龙昂首冲霄而起，盘旋数匝后，云龙摆尾怒吟，直逼魔阵之内！
　　宗主见状，即刻道，"撤阵！以万仙阵辅之！"
　　离震二经首得令，即刻倒念心决，十指翻飞，将阵图重新收纳而归，又布万仙阵，以封云山之灵气护佐阵内之龙，但见云龙在阵中飞舞数圈后，自东南角冲阵而出，随后张开鳌口，獠牙刺碎结界之壁，竟活生生将魔阵吞噬入腹中！
　　此刻九极星盘上巽位灵珠清光大盛，几乎无法视之。宗主轻挥拂尘，探指点上灵珠，以真气渡之。此时山上众人只觉几乎道境上空所有云气都聚集到了此刻封云山上方，白云源源不断，绵延数十里不绝，皆无风自来，贯入阵内龙身之上。饶是如紫荆衣等人在玄宗修行数百年，也未曾见过如此奇观，一时间皆讶然无语。
　　正当局势骤变，云龙即将啖尽魔阵之刻，忽来一阵黑云掩映天际金阳，眨眼间天地失色，昏暗无光间只觉飞沙走石，风云激荡翻涌，变数再起！只见魔阵所在地面忽现蜿蜒曲折的金色咒纹，地面寸寸龟裂，金红色岩浆喷涌而出，黑色焰流翻涌，在地上蚀开妖鬼般纹路，一时血腥暴起，如地狱之变，黄泉洞开！天崩地裂间，地上裂开一百丈深的渊壑，但听一声震天动地的嘶吼，只见一条黑金色燮龙自底下腾跃而出，刹那间便与云龙纠缠撕咬在一处。
　　六铢衣眯眼望着，始终未发一言，此刻也神色一变，“魔龙！朱皇居然也来了么？”
　　双龙并现，一时间天地晦暗无光，飞沙走石中只见云气浩渺与腾蛇狱火交相厮斗。宗主忽道一声不好，更催真气。然而巽经首重创在前，毕竟力有不逮，云气所聚之幻龙不及燮龙真身，数刻后水汽纷扰，云体已略显淡薄。燮龙并不急于冲散云龙之躯，反之往阵中又盘旋数匝，
　　剑子身处阵中，只觉烈火灼身，避无可避，即便有法阵护体，也不过寥寥之用，神思已近乎涣散。云龙似乎已明白自己不敌，不再恋战，转而专心啖噬破阵。燮龙见状飞起撕咬云龙腹部，只见白龙虽痛苦哀嚎数声，却仍不管不顾地吞纳魔焰，燮龙再咬数口，云气尽散，几乎已不可见，唯龙头仍存，却不顾身形撕裂之痛，只一味将魔阵向下吞去。这等惨烈之状，叫宗主也不由神色黯淡下去。
　　燮龙长吟一声，顿时日月掩映，昼夜颠乱错倒，燮龙周身成黑红之色，金光耀眼，张开血盆之口便朝云龙头部咬去！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剑子惊喝一声，“师尊！”，一道银光掠过，飞身挡于云龙之前，以己身云气与燮龙相抗。同时山上的六铢衣亦按剑腾身化云而出，身揽金光，宛若一道金霞。但他身形虽快，却仍不及一道紫气如匹练般穿梭而过，刹那间琳琅环佩之声清脆不绝，瞬忽便掠向魔阵上空。
　　龙宿身形方显，背上一柄华丽无俦的长剑出鞘，只听一声“紫龙宿！”那剑上光影暴涨，哗然成一道圣光直刺混沌之中，天际东南之角上应声忽破开万道金光，暗色碎裂，天光洞开！随后耳边隐隐听见龙吟长啸，天动地摇中，一束紫色光芒炽盛无比，一瞬便穿透九霄，将那黝黯苍穹照透了。光云中一条紫龙腾风而来，瞬间摆尾扫开燮龙攻势，如触逆鳞一般径直咬上燮龙顶心！
　　此刻六铢衣也赶到战圈，与剑子同化为云，补足云龙之体，在龙宿与紫龙掩护下一鼓而作将魔阵吞噬殆尽。燮龙摆首怒吼数声，腾身朝紫龙扑缠而去，然交斗尚未片刻，魔阵尽毁之处忽复现另一片金红火焰盛光，同时只见一副燃火羽翼缓缓施张，覆天盖地，将天色一并烧灼了，熠熠烁烁，半幕天地顿时尽煌煌然如显千日之辉。燮龙见状，不再恋战，即刻甩尾遁地而走，又片刻，天地复位，终于将此战落下帷幕。
　　龙宿与六铢衣揽住自空中落下的剑子以及巽经首，剑子虽身形虚弱，倒不似有何大碍。但巽经首竭力破阵，又被燮龙缠斗许久，落在龙宿怀中已神思昏迷，满身血污狼狈，连着咳出几大口血来。龙宿与六铢衣将他扶着，乘着紫龙御风而下，缓缓落在地上。随后紫龙似认得龙宿一般，在他身侧盘旋了一匝，这才飞入空中，倏忽远去了。
　　剑子落地，腿脚微微一晃，龙宿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左右打量着急切问道，“没事吧？”
　　剑子摆手，神色焦虑地将巽经首放平在地上。龙宿把脉看了，面色一发凝重起来，约略朝他摇了摇头。剑子心头突地一跳，一瞬间唇色都白了，厉害地抖了一抖。好在龙宿只是低声道，“伤了几条大脉，筋骨错位更不必提了。更要紧是伤了元神，恐怕要将养好些年才能将修为补回来。”
　　剑子听着没有性命之虞，蓦地舒了口气，本就虚弱的精神加上吃了一大惊吓，整个人都软了，斜斜靠在六铢衣肩上缓神。龙宿从随身的药囊中掏出一粒紫金色的药丸给巽经首服下。大约过了半晌，巽经首略略睁了睁眼，先望了望剑子，随后艰难地将头转向龙宿，凝视了一会儿，极轻声问道，“你师尊来了？”
　　龙宿闻言一怔，随后摇头。巽经首闭起眼，喃喃道，“我似乎见到紫龙影……”
　　龙宿恍然，将背上长剑解下，恭敬捧在他眼前，温声答曰，“在吾出发前，师尊将紫龙剑暂借于吾，以备不时之需。”
　　巽经首淡淡看着那柄长剑，良久不语。直到他精神耗尽了，慢慢地又阖上眼去，渐渐弱下去的气息里，仍是无波无澜地，带出一句，多谢。
　　剑子听了，亦站直了，朝龙宿行下一礼，肃然正色道，“多谢龙宿。”
　　龙宿见状竟有些手足无措的难以为情起来，不由得垂下眼去，低声道，“此乃吾应为之事……”
　　说话间离经首业已至，蹲下身来查看了一番巽经首的伤势，又问询了各人几句，见都无大碍，便将巽经首背负在身后，化影掠回封云山上。剑子喝了半囊水，缓过神来，与龙宿及六铢衣又各自散开，抢赶救治尚存活的道子们。在一片地狱劫火烧掠过的土地上，剑子踏过满地流淌的温热血腥，仍不免恍惚。罡风阵阵中，他又忽然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轻轻问道，苍究竟是什么，是怎样的一种天命……然四周死寂，唯有血雨腥风，无情潇潇落下罢了。

[ 此帖被公子折雪在2023-06-24 00:0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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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樓發表於: 2016-07-18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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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写的真的很有味道，干干净净的也不是很拖沓。
剧情也连贯，有很想看下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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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樓發表於: 2016-07-18 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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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6.23 更新

  十二、
  巽经首重伤，剑子代掌巽门之事，虽满身狼狈，仍支撑着将受伤同修一一安顿完毕，这才觅着一丝空隙在风雪中的一处断树下席地坐下片刻。
  龙宿见状，携紫龙剑踏雪而来，低头朝剑子道，“见汝无恙吾便放心了。赭杉军吉凶未卜，吾实在放心不下，前去一探。”
  剑子闻言，方才回神，蓦地抬起头来，“赭杉如何了？”
  龙宿垂眸瞧着坐在地上的剑子，温声道，“汝且莫慌，尚不知究竟如何。方才巽门实在凶险，众人无暇他顾。无双见艮门之珠碎裂，已先行增援去了。”
  剑子猛地站起身来，急道，“艮门阵陷何处？”
  他伤势本就沉重，又兼急火攻心，人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急促地咳嗽起来。龙宿慌忙去扶，只见那被血脏污的白色袍袖上又漫出几道鲜红。
  龙宿扶住他的左臂，伸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蹙眉道，“汝不可如此乱神，逆行真气，将有大患。”
  说话间他握住剑子的手腕，在长袖的掩映下，悄悄运了一周天真气渡予剑子，又摸了下剑子的脉象，见伤势略见平缓，方才缓缓开口道，“吾观巽门之阵如天罗地网，其阵之眼或许在癸。艮门与巽门既从同位出山，或现于二十四山对门之处在丁，不妨往丁处一探。”
  剑子闻言，掐指略算，蹙眉沉声道，“不妙。丁位间在生死二门中，有腾蛇相。”
  龙宿微微颔首，“事不宜迟，吾立往一探。汝速回封云山上，好生休养。”
  剑子急忙摇头，伸手扯住龙宿的衣袖。虽咳嗽得厉害，仍断断续续地同他说，“我同你一道去。”
  龙宿将他手拉开，冷声道，“依汝之伤势，无非添乱。眼下巽门无主，当能辨明轻重缓急。”
  剑子愣神了一瞬，略带怔忡地朝龙宿望去深深的一眼。龙宿望着难得显出茫然神色的剑子，白茸茸的额发边尚凝结着斑斑血迹，顿时觉得自己言语太过尖锐了，神色间掠过一丝谦然，又放缓了声调，温言道，“剑子。”
  剑子回转神来，并不恼怒，只朝朝他弯眼笑了一笑。龙宿一时间竟说不出什么话来，便在他怔神的片刻，剑子又握住了他的衣袖，扯动了一下，“走吧。”
  话音未落，二人身形化光，倏忽越过千重风雪，便在几个起落间，化形于丁位之处。
  龙宿眼见有些不悦，正欲开口，抬眼见到面前景象，不由得大吃一惊。
  剑子淡然道，“此封云山横断之处，龙宿当是头一回来罢。”
  二人眼前是一道惊天裂谷。封云山巍峨山体仿似被巨斧劈开，残忍地一分为二，轰然崩颓于两侧。岩石断壁裸露在山体之外，惨白深雪覆于其上，仿佛濒死巨兽参差嶙峋的尖锐牙齿。
  龙宿确实第一次来到此处。自然，他曾多次在玄宗纪年中读到过此战，明白这里便是六百年前上一轮道魔之战的终结之所。封云山在此役中精锐尽殁，苍与魔尊同归于尽，道元与魔神相抗，暴烈的力量猛然对冲，封云山被横截为二，另有半副山体倒插入地，将魔界封印在山体之下。
  这是一条无人生还的道路。龙宿站在裂谷之处，风如铁马冰河，自山崖残躯之中，携着千百年来道门埋葬于此的魂与念呼啸奔涌。来来去去，来来去去。
  只是谁也走不出去。
  剑子望着出神的龙宿，那如琉璃般的紫色眼眸中蒙着仿佛烟云般一层水蒙蒙的雾气。他心中微微一动，扯了扯垂落的衣袂，“龙宿。走啦。”
  龙宿“嗯”了一声，同剑子一道举步向前，踏进这座山的坟冢之中。
  此地空无一人。两侧山体倾覆，逼迫而来，一处向阳，泛刺目白光，一处背阴，暗如冥河倒灌。剑子和龙宿走在峡谷之中，只觉走在阴阳相隔的一线之上，如履薄冰细刃。龙宿低头细观，只见脚下尘土沙砾莫不风裂粗糙，似尘封数百年之貌，不像是方才有人走过，一时间不由有些自疑。
  剑子与他并肩走着，此刻悠悠然开口道，“方才我陷伏婴师之阵，初时如陷泥沼，随后其力愈涨，反倒如洪水裹挟压迫。如龙宿所言，应当是由癸入壬。此谷道由丁位始，自地坑之处恰好在丙。与你所料无差。”
  龙宿闻言，脸忽地一红，喃喃道，“吾也不过揣测罢了……”
言罢，龙宿沉默了片刻，随后似是用了很大决心一般，斟词酌句，一字一字慢慢说道，“方才……吾不该如此言重……”
  剑子瞅他一眼，先是茫然，随即哈哈笑道，“龙宿啊龙宿，儒门的粮食看来确实格外精贵养人，你怎么就这么有意思。”
  龙宿脸愈发红起来，几乎显得有些恼怒了。他一边说着“汝真是莫名其妙”，一边甩开衣袖快步向前蹬蹬直走。剑子在其后慢慢跟着，看着那破天荒略显局促的背影，笑得一发开怀。
  剑子追上两步同他并肩，又笑道，“咱俩这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怎会误会你的意思？”
  言及于此，他顿了顿，随后笑意转淡，浅浅挂于唇边，“我非但不觉冒犯，其实十分感动。这一日来你为玄宗奔走，救我师尊，此刻又冒险来寻赭杉。竟将玄宗之事如此看重，这份心意，我感念不尽。”
  龙宿闻言，想起当时剑子望向他的那一眼，其中迷惘柔软之色，方知并不是伤心，而是感激。他心中不免一动，低声道，“剑子……汝真是……”
  剑子悠然续道，“我确实是天下第一懂你之人。须知我奉龙首之命，必得常常与你说话。”
  龙宿闻言脚步一滞，双眉紧锁瞥了剑子一眼，十分恼怒道，“汝有此闲情与吾混话，不如速速寻得艮门阵眼方为正经。”
   剑子却摇了摇头，含笑漫声道，“欸，非也非也。以龙宿之聪慧，能断得阵眼所在，当知此刻急也无用。”
  龙宿闻言略缓了缓脚步，又抬头望了眼自东向西迅速滑落的金乌，恍然道，“此地阴阳随日逆转，剑子，汝好快的判断。”
  剑子怡然道，“不及少主百中之一。”
龙宿此时实在恼羞不过，冷声佯怒道，“此刻艮门生死未卜，汝倒有精神与吾玩笑，剑子，汝真是！”
  然而剑子却收敛了笑意，他停住了脚步，神色肃然朝龙宿望去，“龙宿，此地异象频出，我等玄宗道士平日里也不敢枉入。一路行来，不见人影行踪，恐怕深处仍然凶险……”
  龙宿亦止住步伐，微微侧身看向他。剑子顿了顿，随后十分郑重地对他说道，“龙宿。此番我承你之恩情已然太多……太多了。若一会儿遇险，望你千万千万珍重自己，不必顾念我。你明白吗？”
  龙宿不言，但以那双琉璃通透的眼望定他。
  剑子又道，“你，明白吗？”
  龙宿转过头去，十分冷然回道，“吾乃儒门中人，汝无权过问吾的行事。”
  话音落地，砰然碎响。天顶夕阳垂坠，山间阴阳倒转，残红光影自龙宿玄色衣裳之上切割而过，仿佛淬冰般冷冽的薄刃划过二人之间。
        山壁被余晖映照得如火灼烧，而另一侧，夜影如潮水般涌上崖上怪石。光影互逆的一刹，前方忽腾起一团紫色魔氛！剑子和龙宿不约而同地飞身向前，只见此山谷最深处，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口直插入地心深处。而此刻，此地裂中正旋转着一股紫黑的诡异漩涡。而奇异之处在于，虽其深不见底且暗潮汹涌，圆心之中却又有一轮明月般的银色泉眼，朝下望去，倒影清晰如镜，若再凝望，几乎能瞧见亘古未来一切之因果循环。
  剑子与龙宿对望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朝此深渊之中跳下！
  二人在无尽的黑暗中坠落，像是被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吞噬。有一瞬间，剑子不由得想，如若这不是一个阵眼，那他与龙宿，会不会一直这样坠落下去，一直到死亡？
  虽然剑子并不惧怕死亡，但他还是转过头去。龙宿的神色十分平常，那细长的眉略略蹙着，带着一贯认真的思索之色。
  剑子尚未出声，龙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转头看向他。剑子略笑，正欲开口说话，忽见龙宿神色一变，当即不容多想，拔剑而出，只见他二人脚下的黑色漩涡突然变作了一条黑色巨蛇的血盆大口，正露出剧毒的獠牙，朝他二人扑杀而来！
  龙宿在半空中腾挪身形，只见璀璨宝光一闪，紫龙宿飞出剑鞘，如一道自天庭坠下的闪雷，径直刺向巨蛇的左眼。巨蛇嘶叫一声，自那眼中喷射出紫黑色毒血，龙宿化光而出，轻巧如雨中翩飞的羽燕，未能淋湿分毫。剑子见状，剑烁千星，使八卦幻影之步，幻化无数披光掠影之形，引得巨蛇追吐毒信。龙宿趁其不备，反手挽剑，身化流星踏过巨蛇头顶，自其背脊一路飞掠而下，随后沉声断喝，手中宝剑光芒长及百仞，便一瞬之间，只见其淡紫色长发飒飒飘荡而过，巨蛇七寸之处被利落斩为两段。
  空间飞速地旋转起来，二人瞬间被甩向截然相反的两处。剑子心中悚然一惊，大喊道，“龙宿！”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淹没，他奋力地朝龙宿之处跃去，然而这旋转之速实在太快，剑子感觉自己将要被撕裂了。
  便在二人无措之时，忽有一道金红色光芒撕裂了巨蟒之腹，下一刻，只见一只如山岳般巍峨的白色巨狮冲破魔障自地心腾跃而出，以其尾卷过龙宿驮于其背之上，乘飓风之势跳出地缝之中。紧随其后又有一道红色身影，掠过下坠的剑子身侧，一把拽住他的左臂。剑子不需细看也知道来者是谁，此刻不由得心中大宽。
  “无双。”
  “出去再说！”无双朝他转头一笑，跟在巨兽之后逆流而上，片刻后众人终于重回地上。
  此时山谷之中与片刻前已浑然不同。精疲力竭的艮门道子满身疮痍，脚下之路鲜血淋漓成蜿蜒的溪流。死伤之重，令人不忍目睹。
  为首破阵而出的艮经首默然望着遍地尸骨，未发一言，抬手在空中以血画出一道金符，随后地上忽生熊熊火焰，将牺牲的艮门子弟化作了莹白色的灰烬，飞散于此埋葬了道宗一脉的山谷之中。
  剑子与无双向艮经首见礼，艮经首朝他二人略颔首，随后目光落在那头在月光下通体发光的巨兽之上。
  巨兽将背上的龙宿放于地上。剑子眯眼细瞧，才发现面前之兽宽高百尺，形似白狮，但遍身覆有龙骨铠甲，背上有洁白双翼，展开或有数顷之阔。其四爪周围浮云缭绕，长尾末端亦是一团白云。其眼色之蓝，胜于苍穹碧海，一如封云山巅亿亿年不化的青蓝色坚冰。
  这是一头狻猊。远古神话中天龙之子。
  在他们的目睹之中，狻猊缓缓低下头，张开嘴，将口中小心含着的一个人慢慢，慢慢放回地上。
  是浑身满是鲜血的赭杉军。
  不待众人上前，狻猊将额头宝珠轻柔地贴在赭杉军身上，一瞬间莹润的白光漫溢而出，将赭杉军温柔包裹在其中。约莫一刻钟后，光芒缓缓涣散成漂浮四去，狻猊抬起头，望了众人一眼，甩了甩尾，腾云向月飞去，倏忽不见了。
  龙宿上前去为赭杉军诊脉，神色略为不解。剑子扶起赭杉军，抬头问道，“如何了？”
  龙宿收回手，低声道，“死里逃生。当下倒是无碍了。”
  说话间赭杉军眼睑微动，慢慢醒转过来。艮经首自踱步而来，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赭杉军见状，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艮经首摁住了肩膀。
  师徒二人无言对视片刻，赭杉军喃喃出声道，“对不起师尊。弟子又让您失望了……”
  艮经首又看了他片刻，面上无波无澜。随后他直起身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辛苦。”
  赭杉军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略笑着合上眼，在剑子的怀中又沉沉昏睡过去。

[ 此帖被公子折雪在2023-06-25 01:2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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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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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

19樓發表於: 2016-07-18 18: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许久不见有人将道门三花，剑子等人写在一处了，很期待，尤其是剑子龙宿的关系。大大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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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2020年8月6日修改

2020/8/6 修改

2023.6.13 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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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6.23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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