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9.14【凡莫】懸櫻歌˙卷十九(完)，28F(重要事項公告,請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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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雅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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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0樓發表於: 2006-05-06 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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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櫻歌

卷八狼煙（6）

相傳，太陽神˙天照大神，是統領天界諸神的高天原之主。
天照大神有兩個胞弟，夜神˙月讀與風神˙須佐之男。
法力無邊，卻成天惹事生非。

後來，月讀神犯褻瀆之罪，諸神憤怒難當，因而被大姊天照封入黑暗中。
不久，須佐之男誤殺一位正在紡織的女神，嚇得天照大神一度躲入高天原的石洞，不敢現身。
沒了掌管陽光的天照，世界頓時陷入一片天昏地暗。
經過數天苦思，諸神總算想到以歌舞聲吸引天照大神出來的方法。
想當然爾，捅了這麼一個大簍子，即便貴為太陽神親弟也難逃諸神制裁。

於是，須佐之男被高天原放逐了。
被放逐的須佐之男漫無目的四處流浪，最後，他來到出雲。
當時的出雲，還是人口稀少的蠻荒之地。
受村長請託，須佐之男用計殺除在出雲地區作亂的八岐大蛇，拯救了將成為安撫大蛇祭品的，村長的女兒。
無法推拒村人的美意，須佐之男便娶了村長之女為妻，成為第一代出雲王。

雖說須佐之男闖下不少大禍，甚至連做大姊的自己亦曾被嚇得不敢接近，但，天照大神心底那份對弟弟的疼寵，讓她還是放不下須佐之男──
自從把月讀封印後，她僅剩的親人，只有須佐之男了。
於是，天照大神命冶鐵之神打造一把曠世奇刀，送給須佐之男當結婚賀禮。

後人稱之為，泣龍怨

＊＊＊＊

飛瀑流光突生滿城光華，一時間，召奴也不知該做何反應，手握泣龍怨呆站原地。金光聖氣陡升而上，頓時吸引了素盞鳴與非凡公子的注意，賭命戰鬥即告暫止。

騰雲九霄的金龍俯掠而下，愈見放大的龍形令立於原地的召奴不禁捏把冷汗，目光交會的瞬間，那柔和且充滿神性的眼神，深深震撼了他的心。

在重回寶刀之際，若落日剎那，較先前更為刺目的光芒，挾橫掃千軍之勢四射，在不可逼視的強光中，兩條人影倏然竄入，在召奴三人尚不及反應，一人朝樹下的樁奔去，一人則接手非凡的戰鬥，搶在對方之前，出手就是極招──

「黑翼龍霸式！」

看清來者面貌，霎時，召奴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佈好的局。

「七色龍？」訝異之情不在話下，但素盞鳴亦非泛泛，見苗頭不對，刀招『八神風』脫手，狂風乍現，高速風刃四射，既可使敵人無法接近，刮起的飛沙塵埃亦成最佳障眼法。

即使如此，素盞鳴仍慢了一步，手臂濺出幾潭血花，待刀招餘威平息，人早已無蹤。

不得不承認，忍派頭頭二人組出現得正是時候。非凡乍看之下和素盞鳴平分秋色，其實敗相已現，即便他加入戰局，也改不了雙雙落敗的命運；輸，只是早晚的問題。

「哼，逃了嗎？」矛盾的心，被倔強守得滴水不漏；嘴裡仍是得理不饒人，怎樣也吐不出象牙。（七：你當我是狗嗎？╬ 作：以上發言不代表本人立場。）但，不可否認，地上遺留的鮮血，依然在他心頭激起憂心的浪潮。

「爹？」手覆上破裂的衣袖，疲態微露，望向七色龍，那不可置信的目光逐漸轉成笑意。

七色龍沒多說什麼，大步邁前，擁住親愛的兒子。

「抱歉。」雖然他很想問『老爹你頭殼壞去了嗎？』，可在這種難得的場合難得的氣氛，就先免了吧！

明明深切渴望著，一旦成真又覺有些久違的陌生兼小噁……親情真是種奇怪的東西；雖然他並不排斥這樣的感覺，甚至，有些高興。

「平安就好。」就算他才不想和笨蛋小樁一樣整天擔心這擔心那的，不過，天下父母心啊……而且還順便讓死小孩非凡有了個下馬威，知道所謂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嗯嗯~真是大豐收啊。

「呵，真是……」什麼跟什麼，明明只是簡單一句話，竟讓他感動得想哭。他真是太不中用了，「我說，老爹啊，你不去看看陛下真的可以嗎？」說罷，指向召奴所在的樹蔭。

視線灑上大片鮮紅，連在檢查傷勢強行點穴止血的神鶴，手也沾上斑斑血跡，還有，召奴憂傷的面容──「小樁啊啊啊啊啊~~！！！」七色龍光速狂奔，身後非凡快步跟上，除卻無奈還是無奈。俗話說：有了父母就要認命，大概是指這回事吧？

「伯父，你沒事吧？」非凡問。

「呵呵，七色總是這麼有活力……嗚…」哇咧~痛痛痛！！

「麻煩行行好把嘴閉上，多為你那些徒子徒孫積點陰德。」終年一身白的神鶴解下那從不染塵的白白頭巾，抓準力道撕成兩半，「你包手，我包腳。快點，別拖拖拉拉。」雖然召奴已稍作處理，可樁的傷口面積太大，光那樣實在無法完全止血。

「是是是~神鶴大爺~」跟著蹲下，俐落地包紮傷處，「……小樁…」

「嗯？」努力撐開半閉星眸，見某人難得正經八百的模樣，他還是打起精神聽聽對方有何高見好了。

「你…唉，每次都這樣。」輕輕打了個結，七色龍索性直接倒坐地上，「總得搞個驚天動地才肯罷休。」

「少亂扣罪名了，我的計劃明明都很成功。」

「對、對，你那些突發奇想到目前為止從沒失敗過，但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們來晚一步你就死定了！拜託你別老拿自己當餌好嗎？我會……很擔心。」

哎呀，臉紅了臉紅了~不說點話安慰一下，未免太說不過去，「沒有夠強的吸引力，敵人怎會乖乖送上門？不拿我當餌難道拿召奴嗎？七色你也真狠──哇啊~」一不小心動到傷口，整個人頓失支撐往右倒。唉，重傷還要調侃人果然會遭天譴。

在被七色龍穩穩接住的同時，一陣鏗鏘有力地腳步聲疾速近逼，來者率領三五人馬，在看到樁時立即跪下，「屬下護駕來遲，罪該萬死。」

召奴面露疑問望向身旁三位長者，只見樁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召奴登時會意，「請先起來吧，加藤將軍。」看著這位老將軍，召奴是滿滿的敬佩。

一簇灰黑長鬚是加藤的註冊商標。雖已年屆六十，可武學體力猶勝當年，不曾衰弱，手下一批所向無敵的『常勝軍』，無往不利。

自三代以來效忠於花座王室，實力足與年輕一輩的武將們爭鋒。不過，怎麼是固守近江要道的他，派兵支援呢？從那到京城最快也要四、五天，套用貴巳的情況，很可能京城周圍也被失了法，進不來才是……

「陛下！」身著薰衣草色套裝的女子自武者身後奔至樁身旁，「神鶴大人、七色龍大人。」

「妳來得正是時候，菖蒲。」七色龍把樁打橫抱起，對女子投以詢問的眼神。

他們兩個臭皮匠只會急救處理，這種事還是交給專業的我來比較好。啥？問我平時怎麼辦？哈哈，忍者的身體是鐵打的，雜七雜八外傷藥隨便抹抹就成。

倉卒向兩人稍稍點頭致意，女子馬上發揮身為醫者的本能，「請兩位先幫我將陛下移入室內。」

御醫˙菖蒲，學識淵博，醫術超群，是位正直可靠又不失溫柔的女性。

「神鶴！」一拋一接，泣龍怨準確落入神鶴之手。點點頭，召奴視線移向菖蒲，「有勞。」

女子欠身，與七色龍三人匆匆告退。

蕭颯風吹，寂寥庭院只餘召奴、非凡與加藤及其部屬數名。見來者仍半跪在地，召奴蹙了蹙眉，仍照樣開口，「將軍，請說。」

援軍一事未曾聽父親提起，怕是有意隱瞞吧；但，在這兵馬倥傯之刻，身邊又有素盞鳴監視，那命令……到底是如何發出去的？

皇室的威信，對上位者的絕對服從，自古流傳的武士道精神，融合成疊床架屋般繁複無謂的禮儀。縱使不喜歡，但總不能無視這至今依然無可顛覆的傳統；在他眼裡，只要有心，是跪或站都一樣。

「是。目前我軍在人數上佔有絕對優勢，天黑前將敵軍完全趕離邊境理非難事，只是…出雲叛軍驍勇善戰，擅用謀略奇襲，只怕就算能在日落前驅離敵軍，我方恐有不少傷亡。二者……」話語頓止，加藤抬首注視著召奴，頃刻，目光又轉至非凡身上。

「將軍不用顧忌，有何想法直說沒關係。我與父親對您抱持絕對信任，何況還有伊賀派的公子在場，如果將軍有顧慮，待會您要說的話，我們絕對保密便是。」

「是。」加藤的頭垂更低了，「這次援軍其實是由各部將軍出一定數量的兵馬，再全數交我整合，但……惟獨鬼祭他……」

召奴聞言神色一凜，「將軍不必明言，我知道了。」向非凡望去，不出所料，那本已不茍言笑的表情更陰冷了。

「有關鬼祭將軍一事，我會轉告父親。至於叛軍方面就交給將軍您了，可以的話，我希望能活捉素盞鳴。」

「是。」

＊＊＊＊

子夜。

人影閃入素來生人勿近的太子寢房，門的嘎吱聲在萬籟寂夜格外分明，「召奴？」

美麗的謫仙似是累了，倚在半開的紙門邊，月華灑落髮稍，一身素白單衣更顯清艷絕俗，遙望爭輝星月，透過那如西洋鏡倒映的無邊黑幕，不知是在看天……或，看人？

見召奴沒有反應，非凡邁步走近人兒身側，甫舉手拍上細瘦的肩，一把短薄利刃登時架上頸邊，亮晃晃閃耀銀光。

視線隨之一偏，恰與召奴四目相接，悠然神采難掩空洞，如置暖春又似墮入冰湖，若荒野孤狼久逢獵物無從留情的悽冷肅殺，於殺意之後，依稀可見那渴求光明的獨傲寂寥。

剎那，非凡愣住了。他從未看過那樣的召奴，美的很冷，美的很…孤獨……那一瞬的止歇，掀睫下是蒼穹一片，是薄冰一際淺水一灘，望穿他的眼，透進他的心。

那是，他頭一次感受到，何謂陌生的恐懼。

「召奴！」不確定地、不安地，再度輕喚。不曾面對的未知，無法掌控事態走向的無力，剝蝕了他長久強加於心的武裝。

「是你啊，非凡。」如夢初醒般輕語，召奴撤回手中短刀，收入懷中，「怎麼不出聲，嚇了我一跳。」坐直身子，眼波流轉間，又是平日飛揚神采。

「……是我被你嚇到才對吧？」突然被人拿刀架住脖子…「在想什麼，這麼出神？」冤枉啊！推拉門的聲響也不小，明明就是你在神遊物外。

「不過就一點小事罷了。」淺笑，「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看你方才和貴巳還聊得滿愉快的，居然提早退席，我以為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就順道來看看。」

「貴巳剛醒不久，加上受術法影響喪失了這半個月來的記憶，想必他一定非常不安；能再看到貴巳，我真的很高興，不過，總不能為了我個人的私心耽誤他急於明瞭真相的渴望。」

盡力想讓自己看得開，又掩不住那幾近臨界點的懊惱，「或許，恐怕以後又有好長一段時間無法再見面也說不定……」

「照你所言，出雲王室與花座一族素來交好，百年來也沒什麼大事發生…」非凡輕靠上門簾，「說不定十年前那場亂事，已在無意間埋下導火線──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而且，我下午查過宮裡的史書，看似鉅細靡遺，可對近年大事僅是約略帶過，刻意忽略最重要的相關環節……那些隱於幕後的事實真相，正是此次叛亂的關鍵。」

「關於這件事，我曾試圖死纏父親跟神鶴想問清楚，但總被四兩撥千金地帶過。唉，你也知道，『大人』的口風總特別緊。」嘆了口氣，似深感惋惜。

「就算埋了導火線，也須有引爆它的火種。如果素盞鳴意圖不軌，他大可趁當年眾人筋疲力竭之際直接動手，何必等到現在？而且，身為兄弟，何以貴巳完全不知情？」

說著，召奴眸光愈見銳利，「我大膽推測，原先素盞鳴可能已決定罷手不幹，可惜很不幸地被人操縱──不，該說煽動比較恰當，因而把他逼上梁山。」究竟是什麼事，能讓正義感強烈的素盞鳴如此不顧一切？

「我們不是歷史學家，召奴。老爹他們不願說的事，再怎樣逼問也沒用，還不如擔心一下鬼祭和泣龍怨比較實際……敢明目張膽不出兵，就當今律法可被視作叛國罪。」

「有什麼好煩惱的？想來他定是找到不論冒再大風險也要完成的目標；如果他肯將心思用在正途，好歹也是護國良將一名。只是，敢目無王法到這種地步，也真是夠了！」

無力改變現狀的憤恨，像陣瘋狗浪，差點將他字裡行間維持的冷靜侵吞殆盡。

非凡沒有回答，僅點頭附和。不說話，是因為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周旋，就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折……面對此等老奸巨猾的狠角色，有這樣的心情也算理所當然。重要的是，把這種感覺牢記在心，然後，成為往後出發的動力。

「快睡吧，不要自尋煩惱，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等等。」召奴的視線，首次對上非凡，「再陪我一下好嗎？」

然後，召奴笑了笑，「今天的月亮，還挺美的呢。」

那晚，是他短短十四年人生中，少數寧靜的夜。

也是，最短的夜。

僅僅只是坐在一起，卻彷彿共存在同一個身體、同一顆心。

即便是在遙遠的未來，他也絕不會忘記。

在生命中，曾有這樣的一刻，

強烈地，令人想靜止時間流動。

＊＊＊＊

隔日一早，虧天皇急詔的福，非凡死命掙扎爬出被窩，遊魂也似地在走廊飄飄飄，爬呀爬的，不期然遇上同樣睡眼惺忪的召奴，兩人頗頹廢地晃啊晃，朝御書房之路努力邁進。

好不容易抵達終點，召奴伸手想拉開門，門竟忽地自動打開，令神志尚處模糊狀態的兩人險些大叫。然後，還來不及反應，一雙溫暖的手便將人緊緊抱住。

「貴巳？」

「對不起，召奴。」輕喃話語有如星星之火，迅速延燒。

召奴沒多說什麼，素手回抱住貴巳，無語。

十年前，散佈北方一帶，主張脫離中央掌控、自立門戶並與京城抗衡的激進派人士，慫動遭受寒害接連幾季農作欠收，斷了生路的農民，兩股勢力合流，加上些不務正業的鄉下浪人，以出雲為中心所展開的武裝革命。

雖說怎麼看都是雜牌軍，但後勤兵力竟像從天上掉下來般源源不絕，結合北方民族強悍的性格，戰無不克；反觀朝廷因受命平亂的將領太過輕敵，一路慘敗，敵軍一度逼近有『北陸道隘口』之稱的信濃，震動首都。

於是，民意沸騰，朝臣上奏，天皇親征，是為第一次出雲之亂。

「不錯不錯，你很有概念嘛，非凡。」樁拍拍手加笑咪咪，「我沒記錯的話，在《王朝通史》裡，有關那場戰役的記載的結尾是……『次年春，出雲王病歿』沒錯吧？」

稗田家私撰的《王朝通史》，以中國《史記》的紀傳體為基礎，自花座王朝建國起，代代相傳，每五年更新一次內容。東瀛人人熟知的古代神話《古事紀》，正是其祖稗田阿禮蒐集《帝紀》和《舊辭》的資料，再加入自己熟知的部分，加以整理之後口述給好友太安萬侶手記而成。

稗田家延續其祖家風，後人無不以史家自居，是對每件史料無不盡力考究，詳述前因後果及其影響，是東瀛非常著名的史學家族，所著史書極具公信力，深為他人效法。

「是。前代出雲王死亡的時間點和戰爭結束的時間太過接近，以致他的死因在當年備受爭議；但是，這和你又有什麼關係？」話方出口，突來的沉默令他有種不好的預感，「喂，等一下，該不會是你……」

「呵，這也不能怪稗田家，畢竟這件事本身就是個極少數人才知道的機密──其一：第一次出雲之亂，主使者並非北方激進派人士。其二：前代出雲王的確不是因病去世，而是………我殺的。」目光定定鎖住兩名少年，羽睫半閉，幾絡烏絲有意無意地掩上臉龐。

「怎麼可能！！！」接著，是驚天動地六十秒。

「你沒被殺就不錯了，怎麼會是你去殺人！？」

「非凡！」

「啊咧，對、對不起…」

戰爭結束在其爆發同年的暮冬，次年立春，我私下走訪出雲，和貴巳的父親，前出雲王˙八神一，相約在出雲一處古廟碰頭。兩人事先說好不帶隨從，並遣散所有駐廟僧侶。

這次的密談，絕不許走漏任何風聲。

『大老遠來找我，真辛苦你了。有何貴事，就開門見山說吧！』蓬鬆亂髮束於腦後，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一撮小鬍子，男子雖年近花甲，可周身英氣逼人，不遜當年。

前腳才踏進室內，尚不及脫下斗篷，劈頭便是這句充滿諷刺意味的話。樁眉頭微蹙，掀開帽子，露出頭來，『給我一個理由。』

『什麼理由？』

『在我面前你還想裝蒜！你為什麼要集結那些異議份子？還資助他們……甚至派出雲的正規部隊潛入援助……』他喘口氣，依然維持站姿，雙眼瞬也不瞬，緊盯著氣定神閒跪坐於地的藩王，『亂事後期，加藤在京城的邊境山區攔截到一個傭兵部隊，裡面的成員，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你不打算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爭權奪利，乃人之本能。權謀這種東西，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應該不應該，我只是突然想要，然後動手爭取而已……真要說的話，其實也說不上什麼原因，等我回神，早已身陷佈局無法抽身。』

倏地，話鋒一轉，『這事神鶴知道嗎？』見樁搖搖頭，又問，『你為何認為是我？』

神鶴不知道，表示天底下還沒人知道。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直到我察覺，我們俘虜的人馬近四成有著濃淡不一的出雲口音。出雲雖是大都，人口卻僅占整個北方的三成。這樣的比例實在很奇怪，所以我才想好好查一查，想不到……』說到後來，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哽在胸口，不知該如何形容。

他只覺得很難過、很難過。

『我不想處決你，但這場動亂因你而起，所造成的傷亡，應該不須我多言。在我傳你來京城前，你自首吧！和我一道回去，向眾人說明一切，證明你已有悔意，我就可以不用非判你死刑不可………』

『不必了。』冷冷的笑擴散，眼裡波光閃爍，似要對命運做出最深的嘲諷，『論年紀，我也算你的長輩，有些話，你一定要記住：壞人不一定會變成好人，但好人………卻會在某些誘因啟動下暫時成為壞人。』

而後，他微笑，宛如劃過天際的流星，『你該慶幸我這麼大方承認，換作鬼祭，你想會如何？就算把證據全攤在面前，他也死不承認吧？』

他很清楚，正因自己把樁當朋友，所以，才會如此坦白。

『阿一！』

出雲的名聲就這樣毀在他手上。

不是沒有認罪的勇氣，但，結果呢？受天下人唾棄，令子民蒙羞，那是多少功業也蓋不了的污名……呵，對，他是懦弱，懦弱得不敢面對自己的錯誤所造成的後果。

『這件事，你要怎麼辦都無所謂，至少，讓我在死前…還能維持出雲之王的尊嚴……』拔出配刀，趕在心生恐懼之前，刺向胸口。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我的孩子就拜託你了。』

「那回，樁可是鐵了心什麼都不說……無故鬧失蹤，我不但得找人假冒頂替，還要小心別讓鬼祭看出端倪。等他把事情全盤托出，已經是兩個多月以後的事了。」又是聲沉沉的嘆息，「我和七色龍都會定期通信往來，當然此事我也有略提一下…」唉，自從n年前進宮後，他好像就一直在唉聲嘆氣的樣子……這段時間，他到底是怎麼熬的啊？

不過，阿一那件事，對樁的確是個很大的打擊。

「究竟是誰洩的密，我心理已有個底。也不能怪『她』，畢竟世上從沒有永遠的秘密……這事總有天會被攤出來的。只是，我料不到，這個人居然是素盞鳴。」

樁摸摸召奴的頭，微涼的觸感，令召奴一陣心驚。

那種虛無飄渺的感覺，好像在告別似地，一眨眼，就會消失不見。

「這算是我和八神一脈的私事，我也無意把你們扯進上一代的恩怨，但……可惜呀，天向來不從人願。」他勉強拉開嘴角，硬撐起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好嗎？」

＊＊＊＊

三日後，前線傳回消息，素盞鳴被擒，叛軍群龍無首，陷入內鬨的窘境，不出個兩、三天應該就會逐漸潰散，王軍有的是機會將人一網打盡。

過午，樁避開群臣，甩掉窮緊張的神鶴派來保護他的忍者，獨自一人靜靜走回御書房。

「恭候多時了，陛下。」兩名身穿巫女服飾，外表不過十多歲的小女孩，一人行禮致意，另一人手抱泣龍怨，臉上淨是超齡的世故、沉穩。

「好久不見，您還是一樣不改從前令人心臟病發的作風。」空手的女孩表情不變，話裡已經開始損人。

「彼此彼此，妳也一樣嘴利如昔啊，風花。」樁步入桌邊坐下，伸手倒了杯茶，「要不要先過來坐坐？泣龍怨的重量對小孩來說可不輕呢，雪月。」

只見站在角落的女孩搖搖頭，依舊佇立在那不動如山。

「時間不多，我就長話短說，省得節外生枝──」同樣的髮型、同樣的衣著與同樣的臉，若不細心留意兩人的神態舉止，一般人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風花與雪月，主持三輪神社的雙胞胎巫女。
藉由術法讓歷代巫女的智慧和經驗得以代代相傳，是以兩人年紀雖小，思考模式與動作舉止卻像個大人。

「如您所料，鬼祭將軍的確派人潛入三輪山，依抵達時間推斷，他們早在動亂爆發前就已出發了。雖然時機敏感，但我想應該只是巧合；鬼祭這回派來出雲的人馬是以赤鬼等人為首的精銳部隊，即便國難當頭，在無法完全保證自己的安全前，他是不會出兵的。」

出雲別號「靈異之都」，自古以來便存在著強大的靈場，其境內的三輪山，世代守護著上古時代須佐之男斬殺八岐大蛇時所用的配劍，神劍˙草薙。

據說擁有它，便擁有與泣龍怨相抗衡的力量。

「人有上山嗎？」

「放心啦，有我們在，他們連半山腰都上不去。不過，像這種為一己之私不擇手段的傢伙，我們倒是給了點小~小的教訓。」風花笑道：「可惜啊，即使有來到三輪神社的能耐，『東西』也不在我們這哪。」

正因持有「草薙」這樣的神器，面對各懷心思前往朝聖的人們，三輪神社選擇閉關自守；不管是誰，進入山區必會迷路，但只要放棄尋找神社的念頭，自然能順利出山。

「辛苦了。那麼，泣龍怨就麻煩妳們了。」輕倚牆邊，羽睫半垂。接踵而來的重擔，將他有限的心力擠壓至極限。

「這個自然，原本泣龍怨早該在十年前就交給我們……一直放在你這裡，哪天不小心拿去當柴燒都不知道。」

十年前，有鑒於出雲之亂與鬼祭勢力日漸龐大，本來預計將泣龍怨託與三輪神社保管，卻因樁莫名的堅持而延宕下來。

「還有，關於素盞鳴的事……不管在哪個國家，叛亂罪，從來只有死路一條。」

「你不想讓他死。」毫不懷疑的肯定句，「是覺得對不起阿一，還是因為你自己？」

「應該都有吧……總之，在行刑當天，我希望妳們能以術法把人救出，消去他的記憶，給他一個新身分，讓他到偏遠的鄉間生活。」陽光倒映水眸，灑上一層金黄薄霧，卻照不進眼底那濕冷的角落。

「是。」

「在我們離開前，有件事不得不提醒您……」或許是刀太重影響動作，雪月只能一步一踱地慢慢走到風花身邊，首度開口，便語出驚人，「對我們來說，不論誰當家都無所謂，重點是，這個人，絕不能是鬼祭將軍──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知道，鬼祭那方面，我會盡全力。」

三輪神社歷代肩負守護神器的重任，養成以國家興亡為己任的性格。雖存在隱密，卻與歷代君王保持良好關係，必要時甚至不惜動用法術扭轉天時，由此可看出其固執堅強的個性。

能將流落在外淪為政治鬥爭工具的泣龍怨回收保管，對風花和雪月而言，也算是達成先祖的遺命，基於樁「以備不時之需」的理由將之留下已經很勉強了。

就算樁真的偽裝得很好，但碰到這場突如其來的二次動亂，兩人實在無法繼續忍受把泣龍怨放在這種是非之地。

「雪月明白了。那麼，往後還請您務必小心…」手輕揚，風隨起，環繞周身，「告辭。」

風停，聲靜，人影無蹤。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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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櫻歌

卷九祇園祭（上）

沁涼薰風誘人迷醉，一點金黃潑墨，從天邊蔓延開來，如薄紗輕覆枝頭，在青翠墨綠間，投映細碎剪影。

「君姊！」稚嫩童音響起，伴隨一顆小皮球在空中畫出道優美的拋物線。

不知神遊何方的女孩應聲抬首，猝然一驚，卻已閃避不及──

「嗚…」女孩立時抱頭蹲下。軟軟的皮球沒多大殺傷力，但當它砸到臉時，可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君姊！對不起對不起……」小男孩咚咚咚趕至女孩身邊，漂亮的眼睛蒙上擔憂，些微瑟縮的身子洩漏了他的慌張不安。

「放心啦，沒什麼大不了的。」搖搖晃晃支起身，意識重新回攏的那刻，門邊出現的人影令她又展歡顏，「母親！」

朝思暮想的，母親的面容。
不知為何，像隔了層晨霧，模模糊糊，想看卻看不清。

「怎麼啦，這麼熱鬧？」瞧著爭先恐後往懷裡鑽的小不點，音遠笑靨愈發溫柔。

除了忙裡偷閒玩玩球，花座姊弟最愛做的事，便是拉開紙門，與父母靜靜坐在室內欣賞欣賞屋外庭園的四季風情。可惜樁公務繁重，向來都是缺席的那人。

「呵呵。」輕靈悅耳的笑聲，在長廊幽幽迴盪，「君子、召奴……咳咳咳…」突來一陣心血翻湧，音遠像忽然被人推倒似的，素手摀住雙唇，另隻手艱難地撐住地面，猛咳不止。

「母親！！！」

「沒、沒事的…咳咳……不用擔心…」技巧性地藏起掌中那觸目殷紅，摸摸召奴的頭，一笑，「對了，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

姊弟倆自是點頭如搗蒜。

「你們心裡，有沒有喜歡的人？」

「喜歡？那是什麼？」小召奴問。在小孩眼裡，世界就是吃睡玩的集合體，無憂無慮；君子倏地噤聲不語，細膩白皙的臉龐浮起幾朵紅雲。

「如果有的話，一定要用最大的力量去愛，才可以喔！」目光既不在君子也不在召奴身上，而是落在緩慢飄移的天邊白雲。

「絕不可以因為自己的身分而退縮不前。千萬不要等對方來接你，你要拋棄一切無聊的面子、自尊，主動去找對方……」聲音輕柔縹緲，彷彿來自天之一方，「不管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放棄。總有一天，一定………」

然後，朦朧中，母親笑了。

滄桑、悲涼，夾雜源於內的睿智與形於外的艷色。

那是，幸福。

＊＊＊＊

「嗯……」張眼，是一室寂靜。他對夢境的記憶，向來不長，常常剛醒來就忘了，好點的話，大概能持續個兩三分鐘…雖然想不起內容，但他依稀記得；他，夢到了母親與君姊。

還有，那句話。

『不管發生什麼事，千萬不要放棄。總有一天，一定……』

一定………怎麼樣呢？

「唷~終於醒啦！」

迷迷糊糊向音源探去，是倚在窗邊的貴巳，腿上放著本厚重的書，似乎快看完了的樣子。輕挑的笑容，讓他直覺得奇怪……他是不是，忘了什麼事啊？

「你已經睡了兩個時辰了，召奴。來，吃個仙貝吧！」遞過身旁的小盤，貴巳笑臉盈盈。
看書配零食，乃人生一大樂事也！

心中愈發覺得詭異，但尚未清醒的腦袋令他乖乖拿了片仙貝，一口一口慢慢啃，活像隻小松鼠。

十數天前，二次出雲之亂落幕，主謀西出雲王˙素盞鳴被打入大牢，原定七天前處死，但在押解途中，突來狂風亂了視線，風速之大連人也險些被吹跑。待塵埃落定，依然緊鎖的囚車裡，人犯竟不見了！

對外隨便塞個藉口就成，對內…可沒這麼簡單；想當然爾，宮裡又是陣風風雨雨。收拾殘局兼擺平無責任老哥的消失事件，如今身為出雲唯一繼承人的貴巳，因此在宮中暫居了好些時候。

再咬了口仙貝，嚼嚼嚼。

神鶴仍留在京城，七色伯父決定先回轉根據地再說；不過就當天從御書房的奏摺量來看，七色伯父應該會再回來…被奏摺狂K，看起來就很痛。

仙貝真好吃，我啃我啃。

害我擔心會不會和非凡就此見不到面，不過他答應會定期來找我，所以我們約好在一個月後的祭典碰頭……那…不就是…今…天了嗎？？

天啊啊啊啊！！！！

「你總算想起來了。」十足看好戲的表情，「附帶一提，非凡可是一個時辰前就來囉。來，擦擦手。」拿起侍女事先準備的濕布巾，抹了抹小皇子的右手。

召奴聞言望向窗外…哇咧，已經……日˙落˙了…
低首瞧了瞧身上的純白單衣，不知該不該換才好之際，貴巳丟了件淺色藍衣給他。

「你不去嗎，貴巳？」邊穿衣服，邊問。

「很遺憾，來接我的人預計今晚就會到。我總不能跑給他們找吧？」
「你不是常做這種事？」
「以後恐怕沒辦法了。」苦笑，「事情演變成這種田地，不得不認真點才行。」
「……我明白。」恍惚間，他似乎能看見他肩上的無形重擔。出雲的興衰榮辱，現在全繫在他一人身上。
「欸，召奴……」見他著裝完畢，貴巳上前替他梳髮，「你覺得，大哥他還活著嗎？」
「這個嘛~」回眸一笑，召奴趁機捏了捏貴巳雙頰，「我只知道如果素盞鳴還活著，他一定會笑個半死。」
「喂……使~哞~啊（譯：什麼啊）！」揉揉臉，他笑道：「我才沒那麼軟弱呢…」什麼叫接二連三的打擊？我才不會被這種東西擊敗呢！

那一瞬的黯然，是如此鮮明。

「那就好。不過…你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嗎！！」見貴巳把自己的一頭長髮全握成一束，召奴急聲叫道。
「不就是綁馬尾？」愈發擴大的邪惡笑容，學名：奸笑，「換個髮型換個心情~放輕鬆咩─▽─」

「給我等一下！什麼『放輕鬆』──」
「好了，成功」叫個沒兩句，貴巳早以迅雷之勢完成任務，「你來我往，這樣誰也不吃虧^O^b快去找非凡吧。」
「受不了你…」

這一別，或許永遠不會再見。
不然，少說也要個十年二十年，以免落人口實。鬼祭已經開始利用素盞鳴兄弟與父親之間的關係造謠，什麼蓄意包庇之類的…哼。
離別雖然不是件快樂的事，但，只要彼此將對方放在心上，就算相隔萬里也像是近鄰……我絕不會放棄的。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兼暗中碎碎唸，可不是我的作風。

「對了，放在桌上的東西，幫我拿給非凡。」
「這個？」他指著一個置於屋內角落小桌上的小小荷葉包裹。
「對。就說是我送他的『謝禮』。」無法親眼看到那小子的反應，可惜、可嘆亦可悲也（召：你夠了沒？）
「雖然知道你送的不會是什麼好東西，不過我還是會幫你轉交的。」拿起包裹，快步至門邊，「那，祝你一路順風。」
「希望如此。」苦笑。

急急拉開門，再迅速關上。

「──呵，這孩子…」回到窗口，原先鑽研半天的厚重古書擱在一旁，晚霞之下，萬家燈火點點，是專屬和平的景緻。

不想再讓自己憂愁煩惱，即使明知這是相當於死離的生別，召奴依然笑著…呵，是啊，與其像小兒女般哭哭啼啼，不如灑脫些，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皓月初升，流落滿地光華。

「只不過，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孤單。」想想，月亮好像也是一個人孤零零掛在空中說，「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努力的，『大哥』。」呵，這副窩囊樣要是被老哥看到，他一定會把我好好削一頓吧？

我會把所有發生的一切放入心中，將未來的，留給未來。

此時的他，永遠不會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後，那位人前冷漠人後耗呆（非：╬）的伊賀派少主，將成為陰險狡詐極富心機的魔界貴公子，而本該繼承皇位以扳倒鬼祭為己志的可愛皇子，會遵循『夫唱婦隨』的中國傳統為愛走天涯……

不，是為了斷絕野心家的妄想，為了守護東瀛的和平（這台詞怎麼那麼耳熟？），小皇子帶著文詔（=泣龍怨）遠走中原，收伏淚痕，參與圖騰爭霸大賽並與大魔王非凡公子（非：夠了！）針鋒相對情愫暗生…

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

祇園祭，京城境內的八阪神社，每年一度舉辦祈福祭。為了定期回流的人潮，各式攤販每到此時便聚集在此，許多店舖更是過夜不打烊來搶生意，加上花街人馬湊熱鬧的花車遊行；原以「祈福」為目的的祭典，反成了一個專門玩樂的日子。

「菖蒲，還你。」距召奴房外不遠的長廊，非凡叫住來來回回忙者清洗草藥的某御醫，遞出手中的《本草綱目》。

「……真的不用我去叫殿下嗎？」菖蒲實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問道。一個時辰！這小子足足看了一個時辰的《本草綱目》……有毅力。

「沒關係，難得他能睡個好覺。」頭昏眼花中，「妳還有別的書嗎？」希望能有趣點。

「嗯，我想想──」

經過半刻鐘的努力思考

「雖然我也想給你些有意思點的書，但，我能想到的只有《西方醫學原理》、《水利學概論》之類的……對了，為什麼你會跟我拿《本草綱目》去看啊？」

「是妳硬塞給我的好不好？」

「啊？是這樣嗎……？」一手抱書一手提著籃剛洗好不久的草藥，菖蒲陷入長考。

「本來就是！！」是誰看我無聊到在數鴿子（啥？）就很自動地丟來這種醫學專書荼毒了我一個時辰？（菖：你可以選擇不看啊╬）

正當非凡打算改行當免錢清洗工，寧可去清洗藥草也別再看這種鬼書之際，一道藍影掠過眼前，翩然落下。

「主角終於上場了呢。」望了望召奴，她淺笑，「我也該走了。請殿下務必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我知道。謝謝妳，菖蒲。」

「還請公子好好照顧殿下。」鞠躬。

「妳放心。」

施施然踱步離去的輕盈身形，孰知她手中竟掌握御醫的寶座？
這座宮殿，又藏有多少這種不露像的奇才？

「非凡！」伸手、抱住，「好久不見。」

「你也是，召奴。」好溫暖…彷彿連心都溫熱起來。突然有點想哭……不行不行，他是忍者欸！怎能有這種想法？「咦？第一次看你綁馬尾。」

少了額前墜飾，淺藍衣裝配上木屐，紮成一束的烏絲，幾縷細髮飄落肩頭，簡潔淡雅又不失天生靈韻。與慣常的打扮相較，別具風情。

「還不是貴巳…沒辦法，等我發現已經來不及了。」一嘆，「算了，都無所謂啦……他今晚就要回出雲，讓他鬧一鬧也無不可。還有，這是他要我轉交的『謝禮』。」他掏出懷中小包，「我到前面去等你，看完就叫我一聲。」

「不用這麼麻煩……」

「怎麼會呢？」嘴角揚起優美弧度，召奴足輕點，飛身而去。

盯著手中的荷葉包裹好一會，壓一壓，還滿有彈性的，不知道會是什麼？
雖然想去和貴巳道別，但感覺又怪怪的。他們倆沒多大交情，僅是在戰鬥中無巧不巧替他解開素盞鳴的術法，亂平後在宮內偶爾碰到打個招呼…

拆開葉片，裡面是個白白圓滾滾的麻糬？

愣了下，別無選擇，只好一口咬下去。
反正，不吃白不吃，那傢伙應該不至於給我過期貨才是；要出了什麼問題，我絕對殺上出雲興師問罪。等等，嘴裡好像有什麼東西……

「這是…？」吐出口中異物，居然是張折得四四方方的小紙片，隱隱透出墨水寫過的字跡。將之打開，簡短幾句，卻令他有種想揍人的衝動。

親愛的小烏龜連這點小計倆都參不透，想追我家召奴？難矣！
誰是小烏龜！！！

世界上名字有”龍”的，可不止有你父親。
這還比較正常╮￣▽￣〣╭

哈哈哈哈哈哈哈！
衝著這句話，下次別讓我在路上看到你ˋ口ˊ╬

本想直接把沾滿豆沙餡的破紙撕個稀八爛，或燒一燒來個死無全屍。轉念一想，貴巳有時雖然（非常）無厘頭，可也不至於挑在這種時候耍白目……

話說回來，這種形式的和菓子和中原的月餅挺像的。

元朝末年，明太祖朱元璋為傳遞起義的消息，故意把紙條包在月餅裡，並故意散佈流言，要人們在中秋節買月餅吃以避禍。百姓買了月餅回家，切看後便看到裡面藏著的字條；於是民眾紛紛響應，一舉推翻元朝。月餅因而成為中秋節的應景食物。

…喂，慢著，陛下該不會是用類似的手法，把開戰撤退的事告知百姓吧？
麻糬是東瀛人的日常點心，有些人家甚至天天買……居然能想到用這種手法傳遞消息，厲害。

至於計劃實行者，那暗中替陛下辦事的左右手…不是忍派的人，那會是誰？姓名中有「龍」的人…

「我是不是該好好感謝你呢，貴巳？」臉龐閃過一抹笑，吃掉剩下的麻糬。

又是張字條。歪歪斜斜躺著兩個大字。

謝謝

「非凡！」微風中傳來熟悉的語音，「還沒好嗎？」

胸中一陣情緒波動，與方才再見召奴時頗為相似又略有不同；突來起伏的澎湃情感……這樣的感覺，還是頭一遭。奇異而溫暖的感覺。

「馬上來！」小心清除紙上碎屑，把兩張飄著豆沙味的紙交疊折妥揣進懷裡。

「不快點會來不及看煙火的！」
「知道知道~」

別人要如何看待他，都無所謂。
至少，在這世上，還有許多人在關心著他，適時給予奧援。
至少，他現在很幸福。

＊＊＊＊

人來人往的大街，笑語不斷，燈火通明，恍若白晝。各色攤販羅列兩旁，琳瑯滿目，眼花撩亂。

「貴巳說的，應該是『真田龍政』吧。」聽完非凡的敘述，召奴道。

「他不是早在兩年前因為和海賊勾結而被貶為太宰師？」說白一點，不過是黑白兩道的利益交換罷了。

「主張罷黜他的是鬼祭一派，父親居然真乖乖聽話貶謫他，讓我當時頗不諒解。現在想想，那根本只是將計就計的障眼法；滿心歡喜以為打壓了一個對手，其實為自己多增加一個敵人！」

真田家的遠祖『真田幸村』，是戰國時代素有『智將』之稱的名家，時至今日在東瀛仍有一定影響力，身為其後裔，真田龍政自是不可小覷。

本來真田家也是隔岸觀火按兵不動，可鬼祭好死不死把腦筋動到他身上；解決次要敵人再對付主要敵人，錯誤的戰略，反會害死自己啊。

「的確，如果是連我父親和神鶴也無法分身的任務，他會是最佳人選。」高妙的一著。

自顧自地講話，兩人壓根沒注意迎面而來的人潮，根據『夜路走多總會遇到鬼』原理，某個出門忘了安太歲的花街大老便很帶衰地正面迎擊。

咚！
很響的一聲。

「貓面怪人！！」

「哪來沒禮貌的死小鬼？腳斷了找你們賠！」半跪下身的男子扯掉臉上的白貓面具，雙眉深鎖揉搓膝骨，掙扎著抬起頭，倏地，是一陣驚呼：「召奴、非凡！」

難怪了，畢竟是孩子，再怎麼早熟仍殘留些未脫稚氣。

「京四郎？」藍綠色為底，深色直紋飾於其上，相貌不甚特出，人畜無害的外表下卻掌握了藝之都˙若枝町的泰半生殺大權，『清白屋』的老闆，召奴的母親……天后的生前好友兼雇主。

「呼~是你們啊。」踉踉蹌蹌站穩雙腳，緩緩挺直身子，方才的疼痛感似乎已沒那麼強烈，「來，拿去。」他扔了個紙袋給非凡。

「糖果？」召奴湊進看了看。忽地一陣不尋常的氣息流動，他觀察了會，馬上便明白是怎麼回事。

若隱若現的殺意四散週遭，似是針對京四郎而來。

「百年老店˙明月堂出品，很好吃喔。」拍拍衣袖，勾起淺笑，沾染著頹靡的煙花氣息，有種獨特的魅力，「聽說今年的煙火設計和往年完全不同，結合西方那裡的技術，還挺讓人期待的。」

京四郎聳聳肩，「要不要來清白屋坐坐？屋頂向來是欣賞煙火的好地方。」好整以暇的模樣，好似天下無大事，什麼都沒發生。

「不，謝了。一年一度的盛會，難得出來，不把祭典玩翻實在不夠本。」非凡同樣發現情勢不對，不待召奴回答，便搶先說道，「煙火開始前，我們會去找蝴蝶報到。那就先謝謝你的招待了。」語畢，他後退一步，抓住召奴手腕便往前走。

「給我且慢！！」不客氣地一腳踩下，非凡只能暗自吃痛，「京四郎，沒問題吧？」

他明白非凡不希望他被捲入諸如此類的麻煩事件，但京四郎他…是母親的朋友，而且看起來根本不像會打架的人……

「放心。」抽出懷中煙斗，他悠哉悠哉地吸了口，「藤宮町本身就是半條黑街，至於若枝町表面光明正大，腐敗的小角落多得是。大家都是混黑的，自然得用道上的辦法解決是不？」

「我明白了。那，請多保重──」話沒說完，便被非凡拖著迅速離開現場。

「……不會打架，不代表不能找人代打啊。」冷眼觀視以他為中心逐漸退離的人群與愈見接近的彪形大漢，神情轉為無以言喻的陰寒，「又是哪個無知的蠢材？……算了，隨便啦。」

想替我賣命建功的多的是，剛剛一路走來就看到好幾個熟面孔……今晚有的瞧了。
如果能在煙火開始前脫身會更好，真想和召奴一起看煙火……

＊＊＊＊

「京四郎的閱歷遠比我們豐富，他在花街也生存這麼久了，相信他自會用自己的方法解決。」路邊一隅，非凡如此說道。本想回頭探看召奴，想不到一轉頭只見那對晶眸早瞬也不瞬地直望著他瞧。

「…你、你幹嘛？」別用那種像觀察生物標本的眼神啦！

就這樣對峙了好一會，良久，才見召奴道：「果然。」

「什麼果然ㄟ(○▽○ㄟ)」

「裝傻是沒用的……你其實根本不想去清白屋，對不對？」
「但你想去，不是嗎？」
「我說的是『你』。」輕嘆，「你不必事事都為我著想。」素手覆上對方面頰，一笑，「有什麼話，想說就儘管說啊。難道你連我也不信任？」

「不是不想。只是…」低首，似在斟酌著用詞，「到那種地方，很容易讓我想起魔魁之女。」我最討厭的人。

「誰？」陌生的姓名，不像是東瀛的名字，但他隱約覺得自己理應知道才對。

「她是中原人，那是她的真名。在東瀛，人稱她為『冷夫人』。」

伊鶴派之首˙七色龍的妻子，在我還不到三歲便返回中原，至今未曾見過一面……

我的，『母親』。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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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06-05-06 02: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懸櫻歌

卷十祇園祭（中）

「你討厭她？」召奴。

「那當然……魔魁之女太有野心了，而且和鬼祭一樣，有很強的權利慾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下嫁老爹，甚至是我的出生，每一步都經過她精密的算計；所有人都只是她棋盤上的棋子罷了，包括我！」

怒意排山倒海而來，隨話語層層加深，無可抑止的殺氣流露，然而對成天被暗殺慣了的召奴而言，沒有畏懼，只有難過與悲憫。

「像她這種毫無責任感的勢利女人，根本就沒資格做我的母親！！光想到她的名字，都令我感到厭惡！」非凡苦笑，「很可笑吧？跟召奴你的情況完全相反呢。關於她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一些吧？」

「嗯，神鶴有跟我提過。」

在一連串的對話裡，非凡不是直呼「魔魁之女」的名，就是說「她」，連聲「娘」都沒叫過……就像一滴水珠落入湖面，泛起陣陣漣漪，那份悲傷與無力感也隨之擴散心頭。

「既然是那傢伙告訴你的，那你應該也知道我真正的身世了？」

「嗯。」召奴頷首，脖子卻彷彿被掛上千斤頂，萬分艱難。

那是早在他剛拜神鶴為師不久的時候。

『非凡的生母，冷夫人，她的真名其實是魔魁之女。中原魔界的首領˙魔魁的女兒。』
『她接受了三教教主的精血，希望能生下三教之子，讓他成為武林盟主，以期能名正言順地入主中原。』
『後來魔域內亂，她只好避走東瀛，與七色龍結為夫妻以求庇護。』
『結果，她確實如願生下了一名兒子，取名非凡，有盼望他未來成就非凡之意。』
『不久待內亂平復，她也就返回中原，至今不曾再回來。』

神鶴的話，言猶在耳。

『我告訴你的這些，可是伊賀派的最高機密，全東瀛知道這件事的，加上你還不超過五個。這樣說你應該明白了吧，召奴。』

換言之，非凡和七色伯父只是名份上的父子，一點血緣關係也無；然而，七色伯父依然對他視如己出。依非凡的高傲個性，自己的生父不是受眾人敬重的伊賀派之首，而是連長相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可想而知他的難堪。

不管對方在中原有多高的地位都一樣。

「………我很抱歉。」握住非凡的手，召奴努力讓水珠不要掉下眼眶。

他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非凡，更不知該如何撫平自己胸中，那無以名之的悲傷。

忽地，只聞幾陣呼嘯聲掠過耳際，燦爛花火騰空炸裂。
由淡轉濃，再由深轉淺；五色交錯，如從山崖俯衝直下的瀑布激流，濺起一道道晶瑩水流。

「你不需要道歉，召奴。」非凡道，「這是我個人的問題，你不必替我承擔我的過去。雖然我很………好吧，不喜歡『冷夫人』，但是你愛你的母親，那不就好了嗎？」把召奴攬入懷中，非凡一舉一動盡是呵護和溫柔，「不用在意我。」

說不羨幕是騙人的。
然而，不管再怎麼羨幕，甚至嫉妒，都無法改變什麼。
站在朋友的立場，他反而替召奴高興；慶幸召奴有個溫柔可人的好母親。
和魔魁之女相反。

「你在說什麼啊？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當然會在乎你的感受啊！」召奴從非凡懷裡探出頭，答得理直氣壯。

「你放心，雖然我的確不太想去，但那並不代表我『不能去』。我不喜歡我的母親，所以根本沒必要為了她而讓你失望。暫且不管我的意願，你其實非常想再去一次清白屋的，對吧？」

猶疑半晌，召奴不太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就對啦。這世上本就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在陷入兩難的時候，你只要順著自己的心意走就行了──何況，我根本無法拒絕你的要求……」簡單來說就是被吃死死就是了。

又是一串煙花劃過天際的尖銳音響。

「看來因為我的關係，今晚可能沒辦法好好看煙火了。」非凡略帶歉意。
「什麼話~又不是你的錯！站在地上看也沒差啦。」召奴轉身，抬首注視著由火燄所構成的漫天花海，「雖然有點遺憾，不過……我很高興喔！」
「？」

我似乎又多了解非凡一點了。

雖然我們彼此都很珍惜對方，視對方為唯一摯友；然而，關於彼此的過去，卻依然所知不多。
畢竟，每個人心中都有不願讓他人碰觸的秘密。
但是，一旦我們願意和他人分享這份秘密，彼此之間的關係便能更加靠近。

「我還是搞不懂你在說什麼……」非凡滿腹疑惑，不過這種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了。和皇室這對天才父子在一起，每天的生活都是一團謎。

＊＊＊＊

半靠問路半憑印象，非莫兩人總算安然度過迷路危機，順利抵達清白屋。然而，面對那從門口開始一圈又一圈，圍繞清白屋排隊的『人牆』，讓兩人腳步頓時由疾趨緩。

雖說可以用輕功飛過去，不過，他們十之八九會受到數百對狠戾眼神的攻擊吧？

「唷，你們終於來啦~恭候多時了。」

正不知該是要承受眾怒還是等待援兵，像小偷般探頭探腦之時，站在對街一處棚子下的京四郎出聲喊人，愉快地向兩人招手。

「原來你在這裡……咦，不對！」話語未完，似乎是發現什麼奇怪之處，非凡和召奴相覷了眼，然後──「你怎麼會在這裡！？」異口同聲。
「啥？」
「你不是被人包圍嗎？怎會這麼快就……」非凡忍不住問，「該不會你和召奴一樣，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吧？」十足十的懷疑。
「拜託，你在說笑嗎？我全身上下只有這顆腦袋有點用處而已。」京四郎擺擺手，「總而言之你們先跟我來，這種小事待會再說。」

京四郎領著非莫兩人來到清白屋門口，全然無視那幾道『人牆』，如入無人之境般直衝過去。這番舉動，照理本會招致一頓好打，然而，像是事先安排妥當似的，人群依序讓出一條路，讓三人毫無阻礙得進入屋內。

「我總算見識到你在花街的威望了。」召奴讚嘆。
「彼此彼此。和樁相較之下，這根本不算什麼。」
「你之前該不會也是像這樣脫身的吧？」非凡馬上察覺方才問題的關鍵。
「──孺子可教也。」京四郎嘴角微揚，半長的烏亮髮絲遮住側臉，容貌雖不像非莫兩人特出，卻予人一種如罌粟花般的撩人氣息。

表演廳裡，令人意外地燈火通明。工作人員匆忙來去，在舞台進行最後的布景檢視工作，台下座無虛席，後面進來的客人見沒位子可坐，第一個動作不是掉頭就走，而是乖乖往走道站。川流不息的人潮，讓整個茶屋看起來宛如一個大型蟻窩，密佈著一隻隻小工蟻。

「搞了半天，你根本就是預謀好的嘛，京四郎！」召奴首先發難。

「話不能這麼說啊，召奴。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看煙火的~你要相信我！」一雙眼霎時變得水亮水亮，彷彿浸過水的玻璃珠，「不過，主要目的倒真的是把你們帶來看戲就是了。我本來還怕找不到人呢！想不到會在路上遇到。」

「聽說在『祇園祭』時讓藝妓休假是花街的傳統……假日還要工作，這樣真的沒關係嗎？」非凡。
「坦白說，這可是蝴蝶的堅持──即使我們和身為天皇的樁有關係，平常也很難聯絡上身在宮中的你們。錯過了這次，不知道還得等到什麼時候；蝴蝶可沒耐心再多等一年。她說無論如何，一定要讓你們在今晚看到這齣戲才行。」
「戲？」
「這可是專門為召奴演的喔。」
同先前一樣，這回也是毫無阻礙地，走到京四郎事先準備好的第一排特等席。
「我？」
「當然是『懸櫻歌』啊！」大大的笑容。
「咦咦咦咦咦──！？」

＊＊＊＊

話說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少根筋的天皇˙樁和若枝町的紅牌藝妓˙音遠，從定下婚約到真正昭告天下把人娶入門，相隔了約一年多的時間。

於是，音遠利用這段時間，獨力完成了一齣戲曲，並親自擔綱演出。

這齣戲在當時造成極大的轟動，上演僅一個月的時間，就到了即使每天照三餐開演也不夠的地步。

雖然劇本很快便流傳出去，但是，卻沒有一位藝妓的演出，能如音遠一般扣人心弦，讓觀眾的情感，隨主角的舉手投足而起伏跌盪，與劇中情境合而為一。

因此，在音遠嫁入皇室後，這齣戲就成為名副其實、傳說中的夢幻作品：懸櫻歌。

「音遠臨終前囑託蝴蝶，請她務必在你長大以後，找個適當的時機表演給你看。」京四郎的笑，多了那麼點滄桑，「雖然蝴蝶自認不及音遠，但她的才華其實並不在音遠之下；如果蝴蝶願意的話，說不定真能重現『懸櫻歌』──雖說她當年是真的演不出來就是了。」蝴蝶還為此氣惱了老半天。

「演不出來？」非凡有些驚訝，「像她那種自尊心高傲的人，怎可能允許自己有無法演出的戲？」

「可能是她那時的人生歷練還不夠吧……畢竟當時的音遠，有蝴蝶所沒有的東西。」京四郎雖在說話，眼神卻四處飄移，最後停留在窗外，那一片點綴幾許星子的夜空，彷彿想看透什麼，又像在回憶什麼。

「如果可以的話，我反而希望蝴蝶永遠不要實踐這個約定。」

「為什麼？」召奴。

「因為召奴你太聰明了。」京四郎微笑，「聰明有時候不見的是件好事唷……那會使自己連不該知道的事都一起知道，徒增困擾。」

「你這是──」

「噓~小聲點！」京四郎指了指四周。嘈雜的人聲不知何時已沉寂下來，悠揚樂聲輕響，彷彿山澗溪水潺潺流過，唱出清脆的泠泠流歌，「要開始囉。」

見狀，召奴只得把疑惑暫且吞下。母親究竟為何要在嫁入皇室、離開民間前寫下這部作品？為什麼希望自己一定要觀賞這齣戲？

或許等戲幕落之後，就會有答案了吧？

＊＊＊＊

懸櫻歌，一個關於櫻花精靈的戀愛悲劇故事。

那是個時日久遠無法追溯的年代。某個小鎮的後山上，一株櫻花樹屹然挺立。粗大壯碩的樹幹，大概十幾個壯漢才能合抱；枝葉開散，像溺水者奮力往上抓住拋來的麻繩般，往蒼穹竭力伸展，似是打定主意，非刺穿那道湛藍天幕不可。

當櫻花盛開，千萬多嬌豔小花遮蔽了大半天空，成為鎮民賞花的好地方；而在凋落之時，漫天綿綿櫻雨更是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不過，鎮民不知道的是，這株櫻花生長在此座山丘上，將近千年了。
千年的歲月，足以使它修煉成精，在春暖花開的時節，趁四下無人之時，幻化為人世女子，在櫻樹旁翩翩起舞。
因為是櫻花樹的精靈，所以「她」給自己取名為──緋櫻。
意思是緋紅的櫻花。

☆ ☆

山前小鎮，住著一位名叫「實也」的木匠。
他的專長是雕刻佛像，擁有全鎮最好的手藝，就連鄰近大城的富商都來向他訂購，也算是個小有名氣的匠人。
可是，最近，他遇到瓶頸了；不，不該說是瓶頸，而是過去為他忽略的一大缺陷……
他的佛像沒有感情。

他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挑選木材的眼光也一向很準；但是，回頭看看以前的作品，充其量只是一個有漂亮外型的木頭罷了！不管怎麼努力刻都是這樣，停滯了快半年仍無法突破，讓他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天，他決定放下雕刀，到附近走走。
看能不能因此得到什麼靈感，好克服眼前的瓶頸。
信步走至鎮上人們常去的後山，娉婷的美麗身影令他心頭一震。

粉紅的和服，像是縫綴著數百片櫻花花瓣的粉色，隨女子的舞步飄揚。
豔色長髮似紅綢，是那般亮麗、柔軟。
精巧的五官，使他想起在曾城裡看到的人型娃娃。
世上，原來真有耀眼如星辰的女子。

此時，緋櫻一個轉身，恰巧與身後男子的視線對上。
她嚇了一跳，一面責怪自己太不小心，一面猶豫著，不知是否要躲起來。
胸口熱熱的，被某種情緒所脹滿，好像隨時會跳出來似的。
幾朵紅雲浮現在那白皙的面頰。
陌生的感覺，讓她頓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另一邊，實也亦是滿臉通紅。
一樣先張慌失措了陣，然後，他小心翼翼地，邁步走近。
「你好！我是住在山前鎮上的木匠，我叫實也。請問姑娘芳名？」
「──我叫緋櫻。」遲疑一會，她說。

過了幾天，實也又再來到山丘上的櫻花樹。
這時的緋櫻，正坐在樹下，為一隻後腳受傷的松鼠包紮。
她的神情，專注而溫柔，悲憫中帶著慈愛。
真正的神明，大概也不過如此吧？

「實也？」
「等一下，妳就暫時這樣別動！」
實也快步走近，坐在緋櫻面前，從背上的小包袱中，拿出隨身攜帶的雕刻刀與木材。
一刀一刀，刻劃出他心中的神佛。

☆ ☆

在那之後，實也再度開始為人雕刻佛像。
重出江湖的他，不知怎的，功力遠超當年。
一個個大小佛像彷彿隨時都會動起來似的，比諸半年前的作品多了些生氣，更為生動靈活。
於是，他的名氣也隨之水漲船高，不多時，已成為一方大家了。

不過，他從來沒有忘記，那總是笑吟吟地在櫻花樹下等他的女子。
託緋櫻的福，他才能順利突破創作上的瓶頸，獲得現在的地位與名聲，也改善了自己的生活。
不管工作再忙，他一定會抽空去看看她。
因為他們是朋友。
而且，孤單一人，也太寂寞了。

至於緋櫻的來歷，實也未曾細想。
只當她是不喜歡和世人來往，才隱居山林的獨居女子。

☆ ☆

實也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名叫香華。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情投意合，視對方為此生的唯一。
然而，當雙方父母為小倆口定下一個良辰吉日，準備讓兩人成婚時，實也沉默了。
他想到一個人。
「怎麼了？」香華問。
「沒有啦，只是有個朋友想帶妳去見見。」
他想到緋櫻，他生命中的大恩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這件大喜事，也一定要讓她知道才行。

距離大婚的日期，還有一個月。
這天，實也帶著香華，來到後山的櫻花樹下。
「緋櫻、緋櫻！」
聞聲，樹下的粉色身影轉過身來。
「緋櫻緋櫻~我要結婚囉！」實也笑得燦爛。
因此，他也沒注意到，緋櫻臉上一瞬的黯然。
「恭喜你。」緋櫻牽起嘴角，神態平靜悠然。
「我來介紹一下，她是我的未婚妻˙香華，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喔！」
相貌平平，典型的農家婦女打扮，有著樸實幹練的氣息，充滿活力。

緋櫻早已忘記，她是如何度過那一天的。
只覺得彷彿有一隻手，撕裂她的胸口，狠狠地拔出她的心臟。
她痛得幾乎昏厥。
失望、悲傷、憤恨，還有殺意。
種種負面的情緒交織，引來長久潛伏於人間各處的魑魅魍魎。
可是，緋櫻已無暇去注意了。
光保持心智，別讓自己變成厲鬼，就足以使她心力交瘁。

然而，由於緋櫻的情緒波動，使櫻樹的靈力減弱，讓原先不敢接近此地的小妖魔，逐漸聚攏。
實也的村落首當其衝，成為襲擊的最佳目標。
於是，一個欣欣向榮的小鎮，很快便成了鬼之村。
鎮民死的死、傷的傷，想逃卻逃不出去，總是跑了一大段路，卻又回到原點。
大夥終日活在恐懼之中。

儘管如此，實也仍然沒忘記緋櫻。
不顧家人與未婚妻的反對，他拿起緋櫻送給他的櫻花耳墜，一路往後山衝。
說也奇怪，那些妖魔鬼怪居然沒攻擊他，反倒像看到什麼似的，紛紛走避。
就連鎮外的結界也順利突破，使他能平安的來到櫻花樹下。

然後，他看到一個令他訝異萬分的情景。
緋櫻在哭。

「緋櫻？」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再這樣下去，不是我鎮上的大家都會死。
鄰近的幾個村落，和相隔幾座山的大城，也都發現了異狀，卻苦於無法出手援助。
我沒有辦法再保護你了，實也。

「別胡說！這並不是任何人的錯啊……看到妳沒事，我就放心了。」實也微笑。
緋櫻的淚掉得更兇了。
見狀，實也一時間也慌了手腳。
「緋櫻……妳到底怎麼了！」
等他意識到的時候，緋櫻已被他擁在懷中。
「好啦好啦~別哭了喔……」輕拍緋櫻的背，像是在安慰迷路的小孩。

接著，緋櫻忽地抬起頭。
仰著滿佈淚痕的小臉，以迅雷之勢在實也唇上印下一吻。
然後，退離實也的懷抱。
「實也，我知道，你一直視我如親姊姊、如知己般，敬愛著、喜歡著、仰慕著，對吧？」
緋櫻的聲音像藕絲，輕軟而細長，悠悠回盪在山間，予人虛無飄渺之感。

實也愣愣地點了點頭。
「但是，我對你的感情，卻不僅止於那樣而已喔！」笑容，燦爛如夏日花火。
「我無法再陪在你身邊了。誠如我先前所說的，鎮上會被妖魔襲擊，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只要我消失，被我當成魂魄寄體的櫻花樹，就會恢復原本所有的強大靈力，淨化這些魑魅魍魎。到時候，你們就會安全了。」
像是和緋櫻互相感應似的，枝上櫻花片片飛落，若瑞雪撲天蓋地而來。
彷彿在為人兒送行。

緋櫻的身型愈來愈淡，幾乎祇剩下輪廓而已。
「妳在說什麼啊……我不要妳消失！」想抓住緋櫻的手，但卻什麼也摸不到。
「千萬別忘了我，實也！還有……其實呢，我一直啊……」

我一直以一個女人的身分，深愛著你。

☆ ☆

之後，妖魔果真消失了。小鎮又恢復原有的寧靜。
只是那一夜之間凋謝殆盡的櫻花，引起鎮民們的諸多揣測。
然而，等不久櫻樹枝頭抽出新芽後，類似的傳言自然就平息了。

可是，實也永遠不會忘記。
曾經，在這棵樹下，他和緋櫻共度的時光。
任何人都無法取代，就連他的新婚妻子也不能。
那位溫柔善良的櫻花精靈，將繼續跳著優美的舞姿。
在他的心中，永遠。

＊＊＊＊

幕落，台下掌聲雷動，響徹花街。
尖叫聲、歡呼聲、人們交頭接耳的讚嘆聲，組合成蝴蝶眼中最美的樂章。
她終於演出來了，這表示她總算能完全體會音遠的心。
蝴蝶笑得滿足。
但，當她瞥見召奴的神情，笑容霎時僵住。
旋即又回復如花笑靨。

待人去樓空，全場僅剩京四郎等人和檢場的工作人員時，召奴隱忍多時的怒意終於爆發。

「京四郎！」召奴一把扯住對方衣領，像頭蓄勢待發的黑豹，隨時準備撲殺獵物，「給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不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嗎？」面容平靜，彷彿在閒話家常。

「別裝傻，你知道的我的意思！明明都是要結婚的人了，為什麼會這麼痛苦！？」

「那是因為樁一再拖延婚禮的時間……」

「不要給我打哈哈！我知道事情沒如此簡單。勸你最好說實話，父親真正的愛人，到底是誰？」

「你說什………嗚嗚嗚~」非凡正欲開口，卻被蝴蝶從身後摀住了嘴。

『想不到你居然看不懂，果然笨蛋的小孩還是笨蛋。』蝴蝶輕聲道，語細如絲，『這齣戲之所以會這麼受歡迎，是因為它完美詮釋了失戀男女的哀傷。』

『那又怎樣？』
『………所以我才說你是笨蛋。』嘆息，『給我聽好，這齣戲象徵著音遠的人生，代表著她的心。櫻花精靈˙緋櫻是音遠，木匠˙實也是樁，而實也的未婚妻香華，則是指樁真正所愛的人。』
『什麼？那、這……那，也就是說……』

天后愛著天皇，但天皇並不愛她，雖然喜歡她，卻僅限於姊弟之情。
就像劇中的實也和緋櫻。
雖然在現實中，天后確實如願嫁給天皇，但天皇的心卻不在她身上。
或者該說，天皇和他真正的愛人，因某些原因無法結合，不得已只好娶了天后？
如果時間能重來，她寧願選擇自己消失，也要讓天皇能和所愛之人在一起，得到幸福。

然而，不管是哪種結局，天后都不會後悔。
因為，她是如此深愛著天皇。

即使自己的心備受煎熬。

好一個驚爆頭條內幕。要不是蝴蝶提點，他根本聯想不到這層。
不過，召奴就不一樣了。
畢竟，他是天后的孩子。

現在的問題是，「香華」所指的是誰？
雖說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只待證實。

「既然想知道，為什麼不自己去問他？」京四郎目光如炬，好似召奴的行動完全在意料之中，「還是說，你怕了？」

殺意突竄，如箭雨落下，令在旁的蝴蝶和非凡心頭一驚，反倒是京四郎仍神態自若。
對峙良久，召奴方才放開京四郎，掃了他一眼，如一把大刀當頭劈下。
清冷而凌利。

「非凡，我們走！」語畢，身形疾走，轉眼便出了清白屋。

「不好意思，兩位，先告──」非凡本想飛身跟上，卻被京四郎和蝴蝶一人一隻手抓的死緊，動彈不得。

「我說，你們啊………」他好像聽見了烏鴉嘎嘎叫的聲音，「你們到底想怎樣啊！！」

非凡大吼。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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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雅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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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06-05-15 05: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懸櫻歌

卷十一祇園祭（下）

晚風冰涼透心，卻絲毫不減樁賞月的興致。
月光下，庭中植物剪影投射於地，彷若海中萍藻，水動、風起，便隨之飄搖。

「窩在這種地方，要是受寒就麻煩了。」話語起落，輕暖外衣罩上樁肩頭。

樁不用回頭，也能想見七色的無奈表情，還有，唯獨對自己才有的溫柔。
想著，樁拉住七色龍正欲收回的手，鑽入他懷中，享受著專屬某任性天皇的溫暖。

「小樁？」七色龍反射性想把人推開，手卻被樁握得更緊。

「七色，我累了。」靠在厚實的胸膛上，樁細語，「反正神鶴有事回黑流派去，兩個小鬼也不在……」

「我明白了。」七色龍長嘆一聲，喚道：「夕暉！」

只聞屋內天井傳來兩下重物落地聲，然後，又恢復一片靜謐。

「辛苦你了，夕暉。先退下吧！這裡有我看著。」

「是，首領。」天井應聲傳來音響。忍者唯有在面對主子或首領時，才能透露自己的存在。

須臾。

「好啦，礙事的都閃光了。」七色龍總算放下心，將懷中人摟得更緊，「今天的你，很不尋常。」

「沒什麼，只是想到你我第一次見面的事。」

「啊？」七色龍石化，「那、那種事你怎麼還記這麼清楚──」紅透的臉，乍看之下，還讓人誤以為是剛用沸水涮好的草蝦。

「當然囉！畢竟，是值得紀念的第一次啊。」淺笑。

『太令我失望了……神鶴。你特地前來為的居然是和解？要不要去看個大夫？』

仲夏午後，烈陽正艷。
伊賀派校場中央，東瀛兩大忍派首領對峙，氣勢不分上下。週遭數十雙眼緊鎖著不知來意為何的敵方頭頭，及其身後那名身罩純白披風，遮掩住相貌的陌生男子。
只消一個指令，即蜂擁而上。

神鶴沒有回答，倒是白衣人有了動作。向前幾步，揭開披風的瞬間，驍勇善戰的伊賀忍者們隨之倒吸一口氣，連性格狂傲不羈、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七色龍也驚愕了片刻。

彷彿從浮世繪裡走出的，絕代佳人。

『你好，我是當朝太子花座樁。此次前來，是希望能獲得伊賀派的認可，與我一同創造一個和平繁榮的國度！』聲如玉磬，清脆悅耳，句句鏗鏘有力。纖弱與端肅鎔鑄成一種特殊的神韻，在他身上。

『原來你就是太子，真看不出來………我還想該不會是神鶴取了個美嬌娘，準備收山了吧？』一抹嘲諷也似的邪佞笑容，激起樁臉上的霞紅，『前代王朝直到瀕臨顛覆之時，都無人敢登門求助……光這點我就該好好稱讚你了，太子殿下。』

『至於……要我認可，行！』七色龍抽出背上長劍，『避開我的攻擊，你就能得到伊賀派的忠誠。反之，你得為自己的不自量力付出代價。』

『慢著，樁不會武──』神鶴本欲出聲攔阻，一道力勁適時扯住他袖口，不輕不重，恰可喚起他注意力的力道。

『沒關係的，神鶴。』當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視線交會，不多時便軟化了對方的堅持，『不會有事的。』

不知怎的，看著這一幕，七色龍覺得莫名的礙眼。

『決定了？那麼，注意來！』放任怒氣在體內流竄，憑之驅使身體動作，揚手，長劍直取對方命門。

孰料，樁不逃不躲，毫無防備。星眸若秋水，映出他窮凶惡煞的面孔，好像潔白宣紙染上一滴黑墨，襯出他的髒汙。刀光逼上眼前，樁的目光依然堅定有神，明明腳踏在生與死的界線，卻感受不到恐懼，像一波湛藍浪潮打入坑洞滿布的心靈，一切一切，都無所遁形。

刀鋒擦過如瀑長髮，未傷樁分毫。
來不及反應，一陣天旋地轉，人已被壓倒在地。

『你太乾淨了。真教人看不順眼。』

『什麼？』事情發展雖超乎預料，但樁仍強壓下心中慌亂，毫不畏懼地凝視七色龍那雙帶著戲謔、又融了些憾恨的深幽黑瞳。

『散發淡雅香氣，清聖高潔的山茶花嗎………呵，真讓人忍不住想好好蹂躪一番，嚐嚐那份將之攀折的快感──』話未說完，一記飛踢便狠狠把人掃開。

只見一道拋物線劃過天際，以及眾忍者的尖叫。
接著，是一陣兵荒馬亂。

「那種不堪回首的往事，沒有回憶的必要啦！」

「話可不能這麼說呢，龍。」轉身，樁柔若無骨地靠在七色龍胸膛，舉起纖纖十指埋進對方髮中，眼泛媚絲，流露萬種風情，令本想開口的伊賀派之首霎時噤聲，「你難道，不想確實這麼做嗎？」

「小樁……你……」反常的舉動，朝思暮想的渴望，情慾瘋狂鼓動著每一根神經，使他連話都快說不出口，整個人僵立當場，不敢妄動，深怕自己會一時把持不住，做出什麼將被某人海K到死的傻事，「不後悔？」

前些日子還在跟他打哈哈裝傻，心裡掙扎個半死；現在竟主動投懷送抱？
他不會去探究原因，畢竟只要小樁鐵了心不說，他根本問不出個所以然，這種傷神又勞心的事，還是免了吧。

「我說過，我累了。」

忽地，七色龍抬起人兒的面頰，俯首便是一吻，靈舌放肆地交纏舔吮，細密的溫存感使人眷戀，呼吸交融，激烈得喘不過氣，纏綿也似的深吻，燃起慾望的火苗。

「父親！」召奴抵達寢宮時，見到的正是這一幕，他先是因兩人的親密震驚得失了神，接著，便拔腿奔向他們。

一記與當年相仿的飛踢應聲而來，讓七色龍當場吃痛倒地。召奴趁這空檔分開他們，將樁護在身後，戒慎地看著七色龍。

「七色伯父，你踰矩了。」

「召奴，其實我對龍是……」未褪盡的紅潮又襲上嬌顏。

「龍？」聽到這陌生的稱呼，召奴不禁勾起森森冷笑，「父親，您叫他『龍』？」

召奴不敢置信，貴為天皇的父親，在七色伯父面前，竟是如此嬌弱，相依偎得那般契合，彷彿他們才是該相合的一對，而母親長久積壓的痛苦，只是可笑二字。
隨後趕到的非凡、蝴蝶與京四郎三人，恰好目睹這攤牌的一幕，氣氛詭譎，火爆衝突一觸即發，令在場無人敢出聲。

「我不想聽！！」召奴怒吼，「如果，這就是母親為何會活得那麼痛苦的原因，我不想聽！」

聞言，樁心頭一驚，望向京四郎和蝴蝶，兩人心虛地低下頭，不敢直視樁的目光。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是真心愛音遠的。親人的愛、朋友的愛……可是，我就是無法給她最想要的，情人的愛。」

「那你還娶她幹嘛？明知母親和你在一起會痛不欲生，為什麼還要娶她！」

「這、這……這個，我……」支支唔唔，欲言又止。

「召奴！夠了！是我的錯，別再苛責小樁了！」看不下去召奴的咄咄逼人，七色龍接口。

「你既然知道自己錯了，為何來招惹我的父親？你喜歡男人無妨，但你為什麼選中我父親？他有妻兒啊！你讓我覺得噁心至極！」

其實話甫出口，在見到七色龍臉上一閃而逝的傷痛時，召奴是自責的，但，下一刻其他人的動作，卻讓召奴將一切自責硬生生遺忘。先是非凡用力扣住他的手腕，強迫他看向自己，對他射出頗不能贊同的眼神，非凡沒有依他已使召奴覺得傷心，接踵而來的火辣巴掌，更震得他心神俱碎。

召奴怔愣地看著眼前的蝴蝶，甩過巴掌的手尚在微微顫抖。

「蝴蝶……你打我？」

「因為你該打。」仍身穿戲服的蝴蝶人如其名，現下的她就像春天草原上的翩翩粉蝶，美麗多姿。輕喘著，她努力平靜自己的激動情緒，「我辛辛苦苦重現『懸櫻歌』給你看，可不是為了這樣的結果。你所見到的，難道只有如此嗎？」

「什麼叫做『只有如此』？我為自己的母親抱不平有什麼錯嗎？為什麼母親得為父親做這麼大的犧牲？這根本不是母親該有的人生──」

「那麼，到底什麼是音遠該有的人生？這是她的選擇，她甘之如飴地接受這一切，我無法阻止她，也無法代替她，身為好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默默守護音遠、給予她支持而已。」視線落在召奴身上，神情怒中含威，然而，語調是輕柔的，如白羽輕拂過面，隱隱浮出關心切切，「但是，至少，她還擁有我們這群好朋友，擁有樁所有的『喜歡』與『尊敬』，以及後代世人的崇敬。我想，音遠從來沒有恨過，而你，則沒有資格恨。」

以白為襯底，紅、粉烘托的和服，紮結的烏髮因一路奔波而散亂，隨風恣肆紛飛。恍惚間，蝴蝶的身影跟畫像中的母親重疊，心靈受盡煎熬，生命旅途幾經波折，但卻以如此義正嚴辭的模樣指責自己。召奴迷惑了。

為什麼呢？母親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受了那麼多苦，他這個做孩子的只是為母親抱不平，為什麼，好像做錯事的反而是他呢？

神色俱厲、眼中含怒的非凡，冷眼旁觀的京四郎，低頭不語的父親，面帶歉然的七色伯父，佇立眼前的蝴蝶。環視四周，有那麼一剎那，召奴突然覺得一切都好陌生。他們真的是他的家人嗎？他們真的是他的朋友嗎？為什麼？錯的明明是父親啊……為什麼，沒有人贊同他？在房裡的所有長輩都是母親的好友，為什麼，都沒有人站在自己這邊、替母親說話？

「原來……在你們所有人心中，召奴什麼都不是……母親什麼都不是……是嗎？」朦朧霧氣蒙上眼，兩枚晶亮的瞳仁如被雲氣繚繞的皎月。

不待反駁，召奴後退幾步，輕功一躍，落在皇宮圍牆頂端，再翻個身，便失去了蹤影。

「召奴！」蝴蝶想阻止，卻已是鞭長莫及，「──天啊啊啊~我到底在做什麼！！」腳一軟，她沮喪萬分地跪倒在地，「那根本不是我真正想說的話啊……」

「妳用不著自責，蝴蝶。這又不是妳的錯。」樁理理稍嫌凌亂的單衣，將原先僅是披上的外衣穿好，繫上腰帶，「人啊……果然不能隨便做壞事呢！」細語喃喃，「不好意思，七色。」眼眸呈滿繞指柔，深深看了七色龍一眼，旋身走人。

「你知道召奴去了哪裡？」
「大概吧。剩下的就麻煩你了，京四郎。」
「……喂，等一下！這種時候，你該不會妄想從大門正大光明的離宮吧？」

「當然不是了。這附近有個鮮為人知的暗門，從那裡出去應該就不會驚動到別人了。畢竟我不會武，總不能像召奴那樣，『咻』地飛出去嘛！」樁走入庭院，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喊了聲，「你要跟來嗎，非凡？」

非凡看來有些為難。偏頭，他看向很沒形象地被踹倒在地的老爹，後者對他報以鼓勵的微笑。（兒子，想追美人趁早，免得到時候悔不當初！ By烏龜爸爸之經驗談）

「你就去吧，非凡。小樁迷迷糊糊的，放他一個人，要是在路上被人拐走都不知道。」

「什麼跟什麼！這不是重點吧，老爹？我喜歡召奴，但我不能容忍召奴這麼說你！我視你為唯一的親人啊！怎能讓他這樣污辱你……」想到這裡，非凡便覺胸口緊窒，有些無以名狀的東西卡著，怒意陡升，卻又沒辦法真正生召奴的氣……如果立場對調，說不定他的話會比召奴更狠辣絕決百倍。

「傻兒子，你難道看不出來，召奴氣的不是我和小樁同是男人，他氣的是，因為我，使音遠因此吃了不少苦。讓召奴好好冷靜一下，他會諒解的，在這種時候，你更該陪在他身邊，不是嗎？」

「既然他嫌老爹你們的關係噁心，你認為他還會接受我嗎？………我沒有那麼大的信心。」

「那些都是氣話啦，非凡！等他氣消了，就什麼事都沒啦！」京四郎按住非凡肩頭，笑得詭異，「對了，你剛才說什麼？」
「啥？『我沒有那麼大的信心』？」
「不對，再前前~前前~前前一句！」
「你太為難人了吧？」唸歸唸，非凡仍依言努力回想，「嗯……嗯…這……『我喜歡召奴』？」語畢，發覺似乎有點不對勁的地方，思考三秒鐘，他一臉尷尬地望向屋內屋外同樣盯著他瞧的成年人四名。
「剛才那句話，我就當做沒聽到。」樁殺人目光掃射，「虧我還問你要不要跟來，顧慮東顧慮西，不爽來也罷！你就和那隻笨龍一起發霉好了！」怒意竄升，氣到語無倫次，連自己在說什麼都搞不太清楚，會如此生氣還真是難得一見。但，好笑的是，發怒的原因就連自己也不知為何。

賭氣似地扭過頭，邁開腳步，身影融入暗夜中。
留下傻眼小烏龜一枚。

「嗄？為什麼我非得和老爹一起發霉不可………」這正是氣話的精髓所在啊，孩子。
「──七色。」京四郎。
「幹嘛啦？」
「要不要我把你踹進外面院子的池塘，給你冷卻一下腦袋？」
「………宮裡有澡堂，我去沖個涼馬上回來！」奔奔奔，發揮逃難的速度，超越人體的極限狂奔而出。

「喂，京四郎。」
「什麼事，蝴蝶？」
「你不覺得七色龍這樣太可憐了嗎？」
「是說……『甘願做，歡喜受』囉？」非凡插嘴。
「放著被挑起慾火的情人不管……該說樁是糊塗還是夠狠？」
「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天曉得。」

＊＊＊＊

城東近郊，皇家墓園。

夜，悄然無聲，園內了無聲息，陰森異常，乍見輕盈身影飄忽而過，予人鬼魅現世的錯覺。清風徐來，推開層層薄雲，明月流洩滿地光華，視線因此逐漸清晰，連墓碑上的刻文，也一清二楚。

「總算找到了。」召奴步至角落一方碑前。這兒的位置不甚起眼，但在長年悉心維護下，倒也乾淨如新，環繞四周的花草，使整體呈現出清爽潔淨的感覺，不像一般墓地般令人毛骨悚然，反而像個深幽的小花園。

花座朝三代天后音遠之墓

「母親……我到底該怎麼辦？」站上座臺，撫著碑上文字，感受那凹陷刻痕在指腹劃過的觸感，召奴半倚墓碑，似個同母親撒嬌的小孩，「唉……其實，我知道……您想藉『懸櫻歌』傳達給我的訊息，我都知道……」

我很幸福。
雖然有時候，還是會感到難過；但，能夠和所愛之人相伴一輩子，盡力為他做所有自己能做的事，以另一種方式，留在他心中，便已不虛此生。
我覺得我活得很幸福，且未曾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啊~煩死了煩死了！知道歸知道，可是我還是很生氣！！」一時罵得忘情，拳頭重重往碑上敲去，「啊咧……天呀呀~母親，對不起~」按住發疼的手，召奴不住鞠躬。

「其實早在話一出口，我就後悔這麼對七色伯父了……我也不想傷害父親的……可是，這對母親還是太不公平了！」握拳，背景為熾熱烈火，「不過，話說回來，我依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欸！仍舊毫無頭緒……雖然還是不明白是什麼原因，既然母親覺得很幸福，那我也沒話說。況且，說不定我和父親一樣，根本是半斤八兩……」

他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非凡。
非凡的懷抱，非凡的吻。雖說後者他一度想催眠自己將之當成被狗咬，但，老實說，他並無任何噁心不適感，反而感到，很溫暖。
從未有人願意如此關心他，願意守在他身邊，陪他經歷所有的一切。
萬一沒有非凡了，他還真不知日子該怎麼過。

「這種複雜的問題，就別再浪費精神去想了吧？」

「父親！？」召奴猛地被嚇了一跳，回身，只見樁笑吟吟的站立面前，身旁則是矮了個頭的非凡。

「是我不好。」笑臉如初，話語卻令聽者心痛。

「哼。」冷不妨撇過頭，看似餘怒未消，其實是不敢注視對方那雖心痛，卻仍溫暖依舊的神情。想開口說些什麼，但那還未到嘴邊便硬生生全卡在喉嚨中，倔傲的個性，讓他明知自己理虧，依然死也不肯承認，只好把自己武裝起來。

說穿了，就是在鬧彆扭。

無語，樁伸手揉揉召奴的頭，而後，摟住他，「不管發生什麼事，你永遠都是我最親愛的孩子。」

聞言，召奴的身子僵了僵，眼眶重霧瀰漫，徬徨流浪的心，又回歸應有的避風港；如東風拂過，於心田吹起滿天飛花，芬芳撲鼻，又若天朗氣清時，輕繞著肩腰的微風，溫和而不失暖意。

「來，一起回去吧。」
召奴沒說話，可回抱著樁的手隨之加重了力道。

「父親……可以告訴我，為何你會愛上七色……伯父嗎？」遲疑著，悶悶的聲調裡融入惶恐，第一次，他是如此戰戰兢兢地同父親對話，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這個嘛~可是個很長的故事唷。」放開召奴，樁席地而坐。見狀，召奴也跟著坐在父親身旁，頭靠上他的肩膀，享受涼夜的靜謐，享受親人的溫暖。

總而言之，第一次見到七色的時候，我的感覺，非常差！
一下以為我是神鶴的老婆，一下又想侵犯我。

「若非看在他是伊賀首領的份上，我早就讓他做不成男人了！」拳頭握得死緊，彷彿連石頭都可捏碎，可見當事人恨得牙癢癢之餘，更想立刻衝到話中的「加害者」面前呼他幾個巴掌，「活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大老粗，我費盡心思要找的就是這種人嗎？」

失望透頂。

「不過呢，後來我才慢慢發覺，他也有好的一面……」

在我熬夜趕公文時，他會硬逼我去睡覺或泡茶給我。
凜冽寒冬，他必定替我添加衣物，小心翼翼怕我生病。
當面對大臣的質疑時，他只消一個狠戾的眼神就幫我擺平。
就算路上被石子絆到也不用怕，因為七色一定會在身後扶住我。

「甚至在登基不久，東方發生農民暴動，我為派兵鎮壓的問題而憂懼不安時，他就會把我按進懷裡，像哄小孩一樣安慰……」

仰望夜空，耿耿星河欲曙天。

「七色龍骨子裡，其實是個溫柔體貼的人……只是一向在流派裡過著眾星拱月的生活，呼風喚雨慣了，使他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情感。不過，等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七色，已經是第一次出雲之亂的前幾個月了……」

「喜歡……不是『愛』……嗎？」說是問句，反倒像自言自語似的呢喃輕語，召奴抱住胳膊，盯著地面，好像意識被抽離肉身，什麼都不剩的陶瓷娃娃。

「嘻嘻，都行啦，這就端看你是如何去定義它們……簡單地說，我喜歡七色喜歡到想擁抱他、想親吻他，甚至還想和他做照理只有男女之間才可以做的事！這個新發現，讓我整個嚇傻了。」

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那麼做。
因為我是這王，這個國家的王，天皇。
而七色龍，是東瀛兩大忍派之一，伊賀的首領。
我們必須有妻兒，以傳承血脈。
必須遵守世俗禮教以保住人民的愛戴。
抵擋週遭虎視眈眈的野心份子。
我們都應該對自己的家庭負責，更不能讓任何人抓住把柄。

我不願去想像連那「難堪」兩字也無法形容的可怕處境，萬一事跡敗露。
斷不能讓家族蒙羞，更不能讓孩子背負著上一代的污名過活。
所以，明知彼此的心意，我依然選擇逃避兼裝傻。
唯有如此，現下所見的微妙平衡才得以建立。
可是…………

「可是，我累了。不曉得為什麼，好不容易忍了十多年，卻突然無法再忍受下去……覺得好累好累……」

是因為自己嗎？還是因為七色龍？
情緒一直無法平復。

「本來想說好好放縱一次的，想不到第一次做壞事就被召奴你發現了……附帶一提，這些年來，七色從沒碰過我，完全沒有。仔細想想，真有點對不起他，從跟在我身邊起，就老是在吃虧………不對，就這點看來，神鶴不也一樣？」樁難得露出苦惱的表情。

我也曾思考過，明明先認識的是神鶴，彬彬有禮正直可靠。
為何最後愛上的，卻是當初印象差到極點的七色龍？
還是說，不管是誰，只要是對自己好的都行？
不，不是的。
只有七色的關心，於他才有意義。

蝴蝶云：這就是愛。
你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喜歡對方，但，當你發現的時候，即使得豁出性命也義無反顧。

「等一下，那……這樣……」屏除心中猶豫，深吸口氣，下定決心，趁自己尚未反悔前開口說出，「我和非凡，到底算是什麼呢？」

猶記某天，他和父親的侍女，阿真，一同走在長廊上。
御醫˙菖蒲恰好迎面走來。
見狀，阿真張開雙臂。令在旁的召奴一時摸不著頭緒。
菖蒲登時會意，快步走近阿真，兩人相擁。
雖說兩人交情要好，可是，突來的親密舉動，仍使他瞠目。
即使早知道個性活潑熱情的阿真，常是看到熟人就抱。

然而，他很清楚，非凡與自己的擁抱，絕不僅止於此。就算他多想就這樣欺騙自己。
但，也不會像父親和七色伯父，強烈到渴望身體的結合。

那麼，他們這樣……又算是哪樣呢？
他們還能繼續相處下去嗎？
要是哪天，什麼都失序了……

「這種複雜的問題，就別再浪費精神去想了吧？」攬過召奴的肩，樁難得親暱地把人摟進懷裡，「等時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雖然結果可能會讓人傷心。
然而，人生中的每一道傷口，都是促使人成長的動力。
你的心也將隨之成長，變得更堅強。

「怎麼樣，要走了嗎，召奴？」過了會兒，樁問。
「不……再等一下。」扭動了下身子，整個人放鬆躺進樁懷裡。

雲朵在移動。
月亮則隨之時隱時現，從雲縫裡望上去的天空，星斗透明得令人驚訝。
燦爛，溫馨，又令人感動。
相干與不相干的情緒，同時浮現。
這就是被大自然洗滌心靈的感覺吧？

＊＊＊＊

回到寢宮，入眼滿室狼藉，令人忍不住懷疑此地是遭敵方搜索抑或颶風來襲。

「唷~主角回來囉！」渾身酒味，帶七分醉意的京四郎把樁當衣架，直接掛上去。

「京、京四郎……」樁耐住性子，壓下欲狂扁人的衝動，勉強牽動嘴角。

接著，一腳把人踹開，毫不留情，動作優雅流暢一氣呵成。

大小酒瓶散亂一地，幾碟沒吃完的下酒菜就隨便擱置地上，也不怕踩到。七色龍一個勁的猛喝，絲毫未覺外界的異狀，蝴蝶更是醉得徹底，將吃完的碟子當折扇，在與豬窩無異的房中跳舞。

「喂！這裡應該是我睡覺的地方吧？」樁。
可惜，抗議無效。

「來，召奴~一起來玩吧！」
「什麼──嘿，等一下！」
無視對方意願，京四郎拉過召奴便開始手牽手轉圈圈。

「小樁。」
「難得你沒喝酒。」
「為了你，我什麼都能忍耐。」拂去樁頰上散亂的髮絲，七色龍柔聲說道。

「其實這樣也不錯。」

「非凡！？」

冷不防冒出的非凡卡在兩人中間，被莫名其妙給扔下的不滿猶存，不過，他的腦袋可是清楚得很，「與其要叫『那女人』母親，我倒寧願和你同住一個屋簷下。只要你們別在我面前做出什麼驚人之舉就好。」

「我可不是女人！」明知道非凡不是這個意思，卻還是故意裝出深受打擊的臉色，這正是天皇陛下狡猾又厲害的地方。

「你這小子……究竟是啥時知道我們的關係的？」七色龍。

「隱隱約約……還不是因為爹你太溫柔了！溫柔得非比尋常直達噁心的境界，那種程度，已經超過朋友該有的分際了吧？還有那株在伊賀校場邊的櫻花樹，以及當年爹在平亂後，沒幾年就毅然退隱、使伊賀派處於閉關自守的狀態………都是因為陛下吧？」

「呵，聰明的孩子。」薄薄美麗的上唇微揚。

瞄了七色龍一眼，再盯著樁看了半晌，非凡倏地將兩人雙手交疊，接著一溜煙地溜走，跑去解救被京四郎硬抓著，做滑稽的轉圈圈動作的召奴。

「今天的月亮，很美。」樁勾起一個媚笑，眼含情絲，「出去走走？」
言下之意，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也。
「我能拒絕嗎？」在情人白皙的額上印下一吻，七色龍把人打橫抱起，悄然步至庭院，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翻牆而出。

「召奴！」
另一邊，非凡一腳把喝得爛醉的京四郎踩昏，問著終於解脫，正提著衣領，試圖把身上因方才京四郎之舉而亂七八糟的和服整理好。
「嗯？」尾音稍揚。
「沒事了嗎？」一語雙關。
「嗯。」
不論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這個人都會像現在這樣，等待著他的歸來，送上一句問候。
那是種很溫暖的感覺。
這表示在世界上還有人關心著你，而你，也絕不會是孑然一人。
他真的很高興。

思及此，召奴那宛如塗上胭脂的紅唇，浮出若有若無的微笑。
非凡相信，那大概是他一生中所見到的，最美麗的光景吧？

「好！」蝴蝶舉手吶喊，「盡情狂歡吧！！大家今晚不醉不歸啊~！」

召奴與非凡相覷了眼，隨後，相視而笑。

待續

吵架了。

我這個人很不喜歡人和人之間的衝突，所以每次寫到類似場面的時候，常是苦手。
可能是我的感受力還不夠，這方面我會繼續努力。

由於中途劇情有了些微的更動，導致幾近完成的稿子得跟著做大幅的「整修」……本來上禮拜就應該可以發的文，變成拖到現在才定稿……（我哭）

這次我想表現的是親子之間的衝突，因此召奴父子的部分佔了大篇幅（汗）喜歡非凡的朋友就抱歉了（由此就可看出我比較偏心誰orz）下次一定會讓他帥氣登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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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0 (by 野兒) | 理由: 作者大人，樓數改了可是日期忘囉，快點來修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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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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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

14樓發表於: 2006-05-15 22: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你好：

其實從以前在山青看這篇懸櫻歌時，最被吸引的是懸櫻歌中很多詳細的日本文化還有眾多人物其個性各有不同，整個流程也十分的順暢。

而且文章每次看起來，都可以從每個角色的互動、對話之中，於腦中架構一個完整的情境。

這集中，我就覺得大人你把樁跟七色龍之間的事情，用了輕鬆的筆法讓人看個透徹，雖然是我本身是比較不喜歡過於女性的感覺或是為了身分的矜持，不過大人你寫出來的感覺，不會太過，就像是一個轉頭中淡然的微笑一樣，可以知道壓抑卻仍然知道這是一個微笑。

很喜歡大人的文，希望大人你繼續加油！^_^

(大人每一集的份量都很足夠啊XD)

祝安好

殘霜

天空‧長河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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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雅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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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5樓發表於: 2006-05-17 04: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不少文章把受方寫得很女生,使我當初在寫這篇的時候,陷入了天人交戰(?)之中........這樣的表現方式好嗎?這樣會不會太"娘"?還是不夠"娘"?(爆).......尤其是小莫生世的部分,這樣的安排妥當嗎?樁爸爸和七色龍的情,是否太過平淡?這種半點H都沒有的文,會有人看嗎?(狂汗)........種種有的沒的問題一直浮現在腦中,想不到自己還能撐過十集,真是太神奇了(感動)

不過,看到大人的回文,我想這部分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第一次看到有人這樣評論自己的文,心裡有點受寵若驚+感動~好,繼續寫文去吧~

感謝回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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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雅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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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6樓發表於: 2006-06-06 04: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6.05 【凡莫】懸櫻歌˙卷十二，16F

懸櫻歌

卷十二浮生，半日閒

其一來訪者

紫紅外衣與藍綠襯裡，圖案是橫擺的純白新月，掛滿和服處處，盤於腦後的長髮以一支烏木鑲銀的簪子固定，墨黑中夾雜少許銀白，端麗的容顏上，找不到歲月的足跡。

「遠道而來，辛苦妳了，秘密來訪，不知有何貴幹？」樁問，表情似笑非笑。

這裡是某間茶室，位於清白屋最隱密的一角，原為主人京四郎闢來沉思冥想的散心之處，現下則暫時借給兩位明顯不是來喝茶的不速之客。
時至夏末，暑氣蒸溽。

「對不起！」婦人立時跪下，雙手放於膝前頭觸地，略嫌低啞的嗓音像被摩擦過無數次的舊琴弦，彈奏起來雖談不上悅耳動聽，但仍是首成調的優美樂曲。

「大老遠跑來，只為和我說這三個字？為了見妳，我可費了番不小的工夫哪。」不冷不熱，語調含慍。
「我明白不管做什麼都於事無補，但是……除了親自登門道歉，我不知還有什麼方法能向您償還我的罪………」
「是素盞鳴逼妳說的吧。」

果然不是巧合。
為趁隙取得文詔，鬼祭便暗地接近素盞鳴，慫恿他去探查前出雲王的死因；像他這種重情重義之人，在明瞭真相後自然放不下這段仇──長久以來被視為摯友的我，竟是間接致他父親於死地的兇手。明知鬼祭的不懷好意，然而，當人被一席話打動的時候，你不會去管它是出自誰的口中。
此時，鬼祭只須從旁敲邊鼓，素盞鳴便如鬼祭所願的，起兵造反。

但，鬼祭到底是從哪裡得到消息的？
我、神鶴和七色三人不可能。而五月，憑她的個性和與阿一的交情，若非對象是素盞鳴，就算威脅要把她大卸八塊，她也絕不透露半點口風。
有內奸。
真想不到，等會得唸唸神鶴他們才行。
雖說目前對這位內奸老兄一無所知，不過，務必得在短時間內查出他的身份。
然後再決定，要就地剷除還是廢物利用。

「咦？」心思被看透，婦人不禁抬起頭，惶恐的眼神。

「看樣子我的推論是沒錯了。五月，請快坐好，我可不認為自己有偉大到值得任人下跪朝拜。」戲謔的笑，「話說回來，妳年屆不惑還保養這麼好，真不簡單。」

「陛下別取笑我了。」嘴角像在跟方才的話語唱反調似的，牽起兩人會面以來的第一抹微笑。

藤崎五月，出雲王室的女官長，素盞鳴與貴巳的奶娘，服侍王族二十載，在此之前，則是前出雲王八神一的侍女兼好友，也是當年古廟之約的唯一目擊者。和樁遠不如素盞鳴兄弟般熟稔，但，除卻習慣性地使用敬語，謙詞倒是在不知不覺中省略了。

「您後悔嗎？沒對我斬草除根。」如果沒有她，便不會有第二次出雲之亂。

「非到最後關頭，我不想對朋友輕易出手，況且，要是連妳也死了的話，現在的貴巳不就真的舉目無親了？」那晚，因注意力全放在阿一身上而忽略周遭，是我的疏失；不過，我並不想去彌補。

在戰爭裡，沒有人是贏家。
每個人心裡都存有遺憾，但這份遺憾，終其一生都無法補足。

「這都在您的意料之中！？」驚愕。

「當然沒有。」櫻唇微揚，顯得高深莫測又充滿深長意味，「只是，偶然罷了。」
我不過是，看穿了一點『偶然』與『必然』之間的關聯性而已。

又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適合給久未謀面的好友長坐談心。

其二名銜

「非凡，你不會想改名嗎？」
「什麼？」
「我是說，在你知道你的名字是冷夫人取的時候。」
「誰說的？」我一定打爛他的嘴。
「神鶴。」
「看不出來他也挺八掛的。」也對，畢竟了解內幕者一隻手數完還有剩………他不怕越級挑戰，不過恐怕在此之前，他早被某人給斃了。

晴空，萬里無雲。
地點依然是櫻閣，非莫二人盤腿坐在召奴房外，與庭園相接的外廊，光傾聽庭中流水飛泉流洩的泠泠水聲，已足以悅人心目。

「我滿八歲那天，老爹私下叫我過去，把事情一股腦地全部告訴我。聽完當下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改名，我要求老爹替我想個新名字，可是呢──」

「也就是說重新命名？當然沒問題。」自信滿滿，信誓旦旦，「嗯，我想想……我是單名一個『龍』字，既然你是我兒子，那叫『小龍』好了。」得意的笑容，看來對自己的構想甚為滿意，「怎樣，不錯吧？」

「不錯個鬼！」他可不想成為伊賀派最新笑點。

「七色伯父的品味………真特別。」召奴苦笑，「然後呢？」

「送他一記右勾拳，走人。」

「何不自己想一個？」

「這……我覺得，每個人的名字都是父母給予的禮物，包含對子女的期待與祝福，如果自己取，不就失去那份意義了？我討厭魔魁之女，不過我好歹還有七色龍這個爹……而且沒過多久，我便明白老爹當年同意她給我取名的原因何在。」

非凡，即是期望孩子非池中之物，能有非凡的作為，非凡的成就。
天下父母心。

「反正那時『非凡』這名字都已經用了八年，再繼續用下去也沒差。本公子行不改名做不改姓，老爹當年沒插手取名實在是明智的決定，要不我未來數十年的人生還真不知該怎麼過………」瞥見召奴摀嘴竊笑，忍俊不住的表情，非凡隨即轉了話鋒，「那你呢？」

「我？」

「『召奴』兩字是富豪大戶常用的名字，有富貴榮華之意，卻難免顯得庸俗。你不覺得奇怪嗎？天皇向來視名利如敝屣，何況以他的聰明才智，怎會甘心讓自己兒子的名字流於俗套？」

「父親做事往往別有用心，等到適當的時機他自然會和盤托出。根據經驗法則，想事先猜測父親欲隱瞞的事，只是徒然浪費心力而已。」

「這種事找和陛下有關的人問問，應該很容易就能調查清楚。」

「那麼，我們唯一的選擇，只有清白屋了。」

現今世上與樁一家羈絆最深的地方。
天皇天后的老友，清白屋當家˙北濱京四郎及紅牌名妓˙音遠。

「要去嗎？」
「嗯。」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

清白屋，蝴蝶房內。

「召奴的名字？那是音遠取的啦！」
「咦？」異口同聲。
「沒必要這麼驚訝吧~若說到詭計多端，音遠跟樁可是不相上下呢！雖然知道這點的人少之又少。我想召奴你應該多少有抱怨過，自己那個象徵富貴吉祥卻又俗氣滿點的名字吧？」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若非有人提起，我大概也不會想到吧。」召奴。
「呵呵，其實呢，音遠曾經跟我這樣說過──」

「如果我以後有小孩，不論男女，老大就叫『君子』，老二就叫『召奴』。」 q/aL8V<"z
Yg]FF`{p=
「哪有人不知道孩子的性別就開始取名的啊？」 XACEt~y
TZ`]#^kU
「有什麼關係？」露出為人母的標準傻笑，「『君子』一詞，在中原話裡的意思是『有才德之人』，希望他不論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有良善的品德，發揮才幹以避禍；而『召奴』此名，乍看之下就像個俗鄙的爆發戶，但配上『花座』這姓就不同了。『花座』曾為下層階級的姓氏，在我看來就代表棄絕名利避居世外的隱者之途，『召奴』則是汲汲於名利，置身富貴安逸之中。蝴蝶，這不是很有趣嗎？截然相反的道路……我的寶貝孩子，會選擇哪一條呢？」 r5X BcG(2
JXRmu~W~l
「這樣豈不是後出生的倒楣？」 yE!7`c.[u
「那可不一定唷。」音遠但笑，不語。

召奴張口欲言，一團暖流梗在喉頭，任他如何使勁都發不出聲。
原來，早在他出生之前，母親彷彿已預見今日的兩難局面，藉取名的機會為他指引出兩條明路。
繼承王位，接下保護人民福祉的責任，享盡常人無法想像的虛榮與奢華，卻有隨時被捲入權力鬥爭之虞。比方說，出現一個鬼祭，別說父親頭疼，連他也永無寧日。
或者，拋棄身為皇子應負的責任，隱居江湖之中，避開一切塵俗紛擾，日子雖不富裕，但是有他長久以來所渴望的平靜安定。

十年過去了，他也已非當年的四歲小娃，但母親的去世對他而言，依然像海市蜃樓一樣，一股過於喧囂的沉默，他至今仍未學會用語言來將之平息。
照理說，他聽不到母親的聲音，也感受不到母親的撫摸，然而，那母愛的光芒與溫暖，仍然充斥著家裡的每個角落以及他的心房。
好像她只是出外遠行，先把家中大小瑣事安頓妥當，以防哪天她長途跋涉趕回來，卻看見家裡一團糟。

「音遠的第六感向來很準。她甚至預言過水災和地震呢！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蝴蝶唇角微揚，別有深意的笑容，「以後如果碰到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就想想你們的名字吧。」
「我們？妳認識魔……不，冷夫人？」非凡。
「不算熟，只見過一兩次面。」笑瞇瞇。

在不久的將來，當召奴與非凡於海邊話別，準備帶著泣龍怨遁走中原時，他倆終於明白蝴蝶那番話中的涵義。
人一出生便被賦予名字，這是我們存在的證明。
同時，我們也被這份證明束縛著；從接受它那刻開始，便註定我們該背負的是什麼。

非凡的成就，唯有入世才能獲得。
隱者之途，屬於出世的世界。
背道而馳的兩條路。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命運吧？
此時此刻的相遇，僅是命運之輪一時錯軌而造成的小失誤，如此而已。

其三曼陀羅華

世上最恐怖的事，莫過於夜半進墓園遊蕩。
公共墓園不比皇家，非但坐落在遠離京城之外的山腳下，內部也欠缺完善的規劃，靠近外面的地方還算整齊有序，愈往內走就愈讓人懷疑自己是否身在亂葬崗。
鴟梟鳴叫，不知名的物體在草叢竄動，偶爾無預警地出現兩三道鬼火，一個不小心甚至會踩到已成白骨的斷手斷腳，如置冥獄。

召奴抓緊非凡手臂，像個受驚的小熊縮到大熊背後，雙眼僅開了條能看路的細縫，肩膀不時顫抖著，和前頭的非凡形成強烈對比；如行走在白晝的大街安適自在，腳底枯枝碎裂抑或分不清屍骨還小石子的碰撞聲響，週遭陰森黑暗的環境，對非凡毫無阻礙，彷彿這是他生於斯長於斯的故鄉，冷然的面容想必連鬼怪亦須退避三舍。

「殿下，就快到了……對不起，請您再忍耐一下。」手提燈籠領路的御醫˙菖蒲回頭，聲音混在微風中顯得有些飄忽，此刻聽來竟令人頗覺毛骨悚然。
「沒、沒關係。」召奴歉然一笑，然後把非凡抓得更緊。
「真的很抱歉……」細語呢喃，這話是菖蒲說給自己聽的。

事情的起因，源自我，御醫˙菖蒲的夢。 Ph!NYi,
夢中，有兩名小女孩，看起來頂多十多歲，從服飾看來應該是巫女沒錯──雖然我從未見過年紀這麼小的巫女，相同的臉相同的髮型，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胞胎。 @'| 6lG
yl;$#aZB
「為了我們的王，請幫我們去找曼陀羅華。」站在左側的女孩說。 Gpp}Jpj
「你們的王？」 DD{@lM\vc
「我們的王，就是你們的王。」右邊的女孩回答。 ]KV8u1H>
總覺得像繞口令。終究，我沒有答覆。 QBT-J`Pz
「那請妳先好好考慮，我們明天再來。」看出我的猶豫，左側的女孩說完這句話後，兩人便雙雙消失。 M97p.;;
然後，我就醒了。 Js2_&?}3f
q,h.W JI
起床頭一件事，就是跑去狂翻書。曼陀羅華，這四個字我有聽過，傳說能治百病的藥草，甚至有能使人起死回生的傳言，從平地看來與一般雜草無異，但地下莖卻是人形，亦有男女之分，生長於陰氣濃重之地，非常難入手，即使找到也不能隨便亂拔，曼陀羅華在被拔離土的剎那會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不少人因此當場死亡。 FO)nW:8]
Mm[1Z;H
要我去找這種跟妖魔無異的東西？我要罷工！打死我也別想。 Sy7^;/(ZZ
x6cl(J}
然而，在經歷近一個月的疲勞轟炸之後，我投降了。連續三十天都作同樣的夢，無法好生睡上一覺，真是歹活不如好死！我點頭應允，沒想到這兩個小傢伙便開始詳加說明關於曼陀羅華的種種，比古籍寫的更詳細，連我該上哪找、要誰陪同、事前的準備工作皆說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要殿下和公子跟我去？而且他們不需要做些防護措施嗎？」曼陀羅華奪命的叫聲……可怕的風險。 cLk+( dn
*gMP_I
「第一，沒必要。第二，原因就算告訴妳也聽不懂。」 TKutO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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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死小鬼跩個屁！ /P: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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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們還沒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總需要了吧？ thboHP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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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扔給我一個半月形的鈴噹項鍊，繩子是雕花繁複的皮繩，莊嚴、神聖，正如她們兩人予我的感覺。 3ncvM>~g
「戴上它，妳就不會死。」 x/q$RcDOm
JM4`k8mM
明明身在夢中，但睡醒後發現那枚護身符似的墜鍊，竟好端端地被我握在手上。

突然，菖蒲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了會，走至一顆衫木邊。
「好，我們到了。大概就是這裡。」說罷，解下背上包袱，把燈交給非凡，自己則半跪在地，藉有限的燭火及幽微的月光在地上摸索。
「菖蒲？」
「不要緊的，殿下。請放心。」她笑了笑，不知對方有沒有看到。

結果她依然不知道那兩個女孩的名字，倒是借人的過程出乎意料地順利。硬著頭皮向陛下說明事情原委，本以為陛下會對此嗤之以鼻順便刮她一頓，想不到一句「小孩子多點磨練也好。」即馬上搞定。

一陣忙亂，光線不足使找尋的過程更為艱難，菖蒲好幾次想放棄，但醫者特有的死心眼令她像個拼命三郎未達目標絕不休止；直至她發出驚喜的歡呼時，已經是半時辰以後的事了。

「就是這個！」十二萬分肯定。
「這個？」在沒移動的這半個時辰中，召奴似乎逐漸習慣四周詭譎幽暗的氣氛，不再害怕。放膽走近菖蒲手指的地方，盯著好一會，前前後後看個仔細，「不過是株雜草嘛！」正欲伸手碰觸，非凡搶先一步把人擋下。
「沒問題嗎？」利眼掃向菖蒲。
「別擔心，照我說的去做，就不會有事。」應該吧……只希望夢裡那兩隻小朋友沒騙我，萬一殿下、公子因我而死……天啊………我死一千遍也不夠賠！

非凡十足懷疑的目光使菖蒲頓覺愧疚滿點，但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都來到這種鬼地方了總不好這時收手，所幸召奴的微笑──看得出來挺勉強的──適時移開非凡咄咄逼人的視線，她鬆了口氣。

「公子、殿下，請你們蹲下來，一人抓一邊的草。」

非莫二人相覷了眼，依言動作。菖蒲趁此時從掛在胸前的布包裡掏出一只玻璃瓶。

「那是什麼？好像鏡子。」召奴問。

「這個材質叫玻璃，可以完全看見瓶中物，是我在港口和西方人買的喔！因為容易破碎，所以我把它跟鏟子分開放，裡面的培養液則能暫時保存曼陀羅華，你們將草拔起後，丟進這裡面就行了。」

沒再多話，召奴與非凡視線交會，手同時施力，莖順利出土，附贈宛如野獸濱死前的悽厲長嚎一聲，似飛箭穿透耳膜，内臟隨之翻攪、爆裂，那絕非人世之物的聲音！雖戴著神秘女孩送的項鍊，菖蒲只覺腦袋嗡嗡作響，暈眩感令人想吐，彷彿入地獄走了一遭。

傳聞中的奪命尖叫。

「可惡，吵死了……」召奴放開曼陀羅華，摀起耳朵。
「菖蒲！快把瓶子拿來！」非凡大喊。
耐住強烈的不適，女御醫遞上玻璃瓶，非凡順勢塞入曼陀羅華，緊壓著瓶蓋。
「不是這樣弄的！」菖蒲拿過瓶子，把瓶蓋逆時針旋轉。
完畢。

「終於結束了~」放下心中大石，女御醫腿一軟，跌坐在地，然後，猛然想起什麼，緊張地問，「你們沒事吧！？」佛祖保佑我回去一定會虔誠參拜請千萬別出事啊！！
「沒有……倒是妳，臉色很難看。」非凡。
「需不需要休息一下再走？」召奴。
「──咦？」菖蒲抬首，寶貝皇子好端端的，擺臭臉的公子也好得很，「真的不要緊嗎？」
「這句話回敬給妳。」非凡，「看來傳說似乎是誇大其詞。」憶及女御醫的行前講座，他補上一句。

「菖蒲，妳還好吧？」
「嗯，沒事的，殿下別擔心。」臉龐漾開淺笑。
不，不是誇大，如果沒那條項鍊，她確信，自己必死無疑。
怎麼可能……連她有護符在身還這副狼狽樣，這兩個孩子沒任何預防措施卻安然無恙？

到底是為什麼呢？這問題在很久以後，總算有了答案。
因為非凡公子是半個魔族，花座召奴──中原人稱「莫召奴」──則是四方靈獸˙朱雀選中的繼承人。

其四餘波盪漾

任何被隱瞞的事物都有攤牌的一天，同理，賭氣再久總有打開天窗說亮話的時候。

「召奴~」樁賠罪似的挽起兒子的手，「別生氣了嘛！」撒嬌。

「父親特地傳召奴來御書房，該不會只為了此等小事吧？」表情冷然，彷彿連心都凍成冰。語畢，不忘抬眼掃過縮在角落，始終不敢正眼看他的七色龍；附帶一提，召奴已經整整兩個月沒和他講過話了。

非凡滯留房門口避難中。

話說，兩個月前的祇園祭，七色龍帶樁去夜遊，直到隔日黃昏才回來，之後連續三天，樁難得死賴在床上不肯早朝，公文也一律搬到寢房批閱，總之堅決不露面。至於原因，看那頸間的青青紫紫及站不穩的搖擺身軀，一切盡在不言中。

「好啦好啦全部都是我的錯千錯萬錯都是我該死啦──！！」下定壯士斷腕的決心，七色龍滾到召奴面前，牽起樁的手，「反正生米早就煮成熟飯，你就乾脆把小樁交給我吧！我一定會給他幸福的！！」
召奴眉頭緊了緊，反射動作一腳把七色龍當頭踩下，眼睛眨也不眨。

「誰問你這個啦？閉緊你的嘴，我可不想讓父親身敗名裂。」其實呢，自己早在一個月前氣已消了大半，剩下一個月的怒意全是裝的，只為給兩人一點小小的教訓。不過才兩個月，就受不了啦？

左瞧瞧，是七色伯父認真無比的神情，右看看，是父親宛如小狗搖尾乞憐般，閃著水光的汪汪大眼。天皇的威嚴，伊賀首領的氣魄………他不禁懷疑，世界上真有這種東西嗎？

「我想出去玩。」言下之意，如果願意放行我就原諒你們。
「蝴蝶那裡嗎？」
「不，是京城之外，我想去安房。」
「那怎麼行！」樁拍桌……不，是拍地板。

要知道，樁對召奴的保護從小就非常嚴密，除練武外禁止出宮，這是為了躲過鬼祭人馬的監視，而且一路還有神鶴護航。最近，自從召奴認識非凡後，他已開了幾次特例，連召奴去探視姊姊他也不再攔阻。可是………

「給我找個近一點的地方！」東瀛是島國，要到海濱地區勢必得遠離位居內陸的京城……
「你不是上次才被松下抓去那嗎？」七色龍。
「而且現在已經是秋末了欸！」樁。
「喔……看來你們是打算長期抗戰囉？」
「──哎呀~別這樣，又沒說不讓你去，只希望你不要離家太遠而已。」貼上召奴肩膀磨蹭磨贈，無視那已然僵硬的身軀。樁的態度登時軟化。

深知父親習性，召奴明白，想達到目的只消一個動作──偏頭，不語。

「我知道了你去安房就是召奴你別這樣不要不理人嘛！！」雖不致像七色龍那般悽慘，可是，兩個月來除卻必要的日常用語，召奴一個字都不肯多講……嗚嗚…

以上，寵孩子達天人境界的天皇陛下。

倚牆佇立的神鶴，在被兩大一小的冷戰折騰兩個月後，也懶得罵人了。

「冰蓮，妳在嗎？」
「首領。」黑衣女忍乍現房中，單膝跪地行禮。
「飛蒼呢？」
「今天我代他的班。」
「那好，回去轉告他，我派你們兩人與召奴同行。」
「我拒絕！」兩道抗議，出自冰蓮及召奴。

「除非必要我不想再跟飛蒼搭擋！」「不能光我和非凡去嗎？」

後者，神鶴只消瞪個眼即擺平（所以最有威嚴的是神鶴阿伯？）；前者，他實在大惑不解，「妳跟飛蒼執行的任務不都很成功？抗命不是一名傑出忍者該有的行為。」

「那是因為您沒實際與他相處過。的確，飛蒼是我們黑流派的第一把交椅，武藝高絕，判斷精確，是個很靠得住的夥伴……加上我倆意外地默契絕佳，就執行任務的角度而言確實是最佳人選。可是──」

「可是？」不只神鶴，屋裡一干人等皆側耳傾聽。

「成天不茍言笑活像個千年大冰塊！幾天下來講的話十隻手數完還有剩！！既然不是危險性高的特殊任務，我用不著非和他搭擋的不可吧？」

「聽起來像是抱怨丈夫冷淡的妻子……」觸及冰蓮的狠戾目光，樁登時閉口不敢多話。

然而，神鶴看來似乎無法接受這種理由，冰蓮態度則是少有的強硬不願讓步，霎時，周遭陷入尷尬的沉默。

「那，我派亡命之花好了。這樣一邊派一人，也算公平，不知姑娘意下如何？」七色龍發揮難得的善心，出聲打破僵局。
「……可以。感謝七色大人相助。」

安房海灘之旅，隨扈人選於焉敲定。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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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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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

17樓發表於: 2006-06-06 05: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雅希~^^

很高興又看到你的更新。
文中召奴跟非凡名字來源那裡真的令人莞爾(十分的可愛)
現在已經點出未來的身分，實在很令人期待他們長大後在中原的互動。

其實懸櫻歌這個文一直給我一種很輕鬆的感覺
閱讀起來可以抱著愉快的心情
也許這可能是因為他們都還是孩子的原因^^
雖然召奴是皇家的人
不過看著他有著一般孩子一樣快樂的成長其實也不錯

在此，有個小小的感想
有時候會覺得文中的"大人"們給人種孩子氣幼稚感....是不夠成熟嗎@@?
但...也許也因為這樣，增添了更多文章的逗趣吧!
同時感覺上也少了分正經是真的~

總之，這是篇可愛的文章
很期待他們的海灘之旅!

也謝謝你的好文一篇~^^以後也請繼續加油寫文~很多小讀者們等著呢!......

天空‧長河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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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8樓發表於: 2006-06-07 03: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說到正經.......
大人三人組裡,比較和這兩個字沾上邊的,大概只有神鶴阿伯吧?(汗)
在外人面前樁爸還是很正經的!只不過這樣的畫面好像很少出現在文裡(滅)
孩子氣的一面,只能讓熟人看到.........那算是樁爸爸和七色阿伯貫有的互動模式之一,也是他們個性中最原始,毫無偽裝的部分
未來如果有機會,我定會來寫寫"正經"時的大人們!

謝謝你的建議唷~^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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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雅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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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9樓發表於: 2006-06-17 18: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懸櫻歌

卷十三人魚傳說（上）

孟秋夜晚，略鹹的海風不似白天舒爽，低涼的水氣雖不致刺骨，但也足以讓人打了個寒顫。時序交替的時節，早晚溫差變化一如此時的天氣，捉摸不定，不過這對大半夜偷溜出來的皇子而言，絕不是問題。非凡篤定地想。
應該說，是管不了那麼多了吧？只希望他別著涼就好。

這裡是安房，臨海的漁港小鎮，居民多以漁業維生，兼做小宗的轉口貿易，同時也是上次召奴為探察綁架事件，依君夫人之言假扮女子，被抓來監禁之處。由於召奴藉祇園祭當晚陛下和老爹名為夜遊實為開房間之舉大作文章，耍了些不甚入流但極其有效的小手段，此次的安房之旅才得以成行。

奔躍於幽暗茂林間，兩旁景物因速度而顯得模糊不清，一縷月光翩然落下，彷若黑暗中的一絲希望之光。

加上亡命之花及冰蓮，我們四人輕裝簡行前往安房。然而，抵達不到五天，便發生怪事；三天前，召奴開始在半夜偷偷起床，東抓西揀了一籃食物就往外溜，約莫過一個多時辰才回來。不想侵犯皇子隱私，卻又深為其行蹤而擔憂，冰蓮一句「一切就拜託公子了」便把責任全推到他頭上。於是乎，跟蹤似成了唯一的解決之道。

出了樹林，呈現眼前的是一片沉靜的深藍，在夜幕籠罩下藍得發黑，微風吹拂，水波不絕。不同於一般沙灘，當地地形屬於適合發展漁業的岩岸，水深多湾澳，因此海邊大多是羅列散佈的大小岩塊。只見召奴走近一處較為寬廣的水域，遞過籃子，像在與什麼人談話般，可惜一塊大岩石橫亙眼前阻礙視線，看不到對方的身形樣貌，至此，非凡決定不再隱瞞，快步走至召奴身後，喚了聲對方的名。

「哇！」兩聲因突來驚嚇而發出的大叫，其中一道是從未聽過的甜美女音。一名裸露半身的女子半潛水中，及腰的海藍長髮遮住渾圓酥胸，膚白勝雪，紫眸晶亮，令人驚訝的是，在水面下的半身不是一雙白皙美腿，而是條散發琉璃光彩、混合數種叫不出名字的美麗顏色而成的魚尾巴，彷彿透明純粹的冰晶，閃耀溫潤細緻的色澤，宛如一件巧奪天工的藝術品。

「天啊……」非凡倒抽口氣，情不自禁地發出讚嘆。無疑地，眼前女子是他一生中所見過最美麗的「生物」，似人而非人，卻又有一股迷倒眾生的優雅氣質。

「呼~拜託，差點沒被你嚇死！」拍拍胸口壓壓驚，「結果還是被發現了，是嗎？」
「廢話，一屋子忍者你是想瞞過誰？亡命之花和冰蓮可都是上忍裡的精英份子。不過，話說回來，現在這情形我究竟該怎麼向他們交代？而且這個『東西』………」食指指向正挪動臀部，使魚尾浮出水面，手臂調整個適當的角度，讓自己能舒服地趴在沙灘上的女子，「到底是什麼啊？」

「不好意思，我跟那些樹啊花啊的可是不同類呢。」少女綻出溫柔笑靨，如春日盛開的木槿花，好像非凡的不敬言語只是一粒落於土中的沙塵，不需大驚小怪，「你好，我是人魚族的琉璃，召奴有和我提過你，請多指教！」聲音宛若遭微風拂過的一串鈴鐺，叮咚悅耳。

「妳、妳好，在下非凡公子……」有些尷尬地向對方點了點頭，「請問……你們兩個……呃，你和召奴到底是如何認識的啊？」

「喔，那個啊……說起來還真不好意思~因為我想找人，所以最近一直在這附近徘徊，大前天時不小心游到暗礁處，一個不注意尾巴就被卡住了……大半夜的……幸好後來遇到召奴，不然等天亮被村人發現就完了！！人類世界裡，我們的肉似乎挺值錢的。」嘆息，「人類老是喜歡追逐罕見的東西，以為稀少就代表珍貴，不知道這樣會帶給我們多大的困擾……真膚淺。」

明知琉璃指的並不是我，可是……聽到別人對自己的「種族」頗有微詞，感覺也不太好受。而且，人魚的尾巴被礁岩卡住，就像人走在半路卻好死不死被碎石絆倒一樣愚蠢……一隻迷糊人魚，一個半夜到海邊散步不知在想什麼的奇怪皇子………真是絕配。非凡心想。

「因為我已經吃膩海底的食物，想說好不容易又認識了人類朋友，所以就託召奴帶些地上的食物給我。真不好意思~有人願意幫我的忙已經很感謝了，想不到你居然連吃飯問題都幫我一併解決……」

「等一下！你說幫忙……召奴，這是怎麼回事？」

「抱歉，我原本不想瞞你的，可是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以你的個性，在見到琉璃之前，任憑我說爛了嘴你也只當我在瞎扯吧？」

認知自己的想法早被對方摸了個一清二楚，非凡有些發窘的別開臉，不敢直視召奴那張對男人而言過於陰柔的臉龐。見狀，召奴看似很體貼地自動自發繼續話題，其實心底已笑彎了腰。

「你知道『八百比丘尼』嗎？」

「嗯，然後呢？」

傳說，在很久以前，有個小女孩在海邊救了一隻被廢棄漁網纏住而受困的人魚。人魚為了報答女孩的救命之恩，給她吃下一塊自己的肉。女孩便從此獲得長生不老的力量，據說可以活超過八百年；然而，隨歲月流逝，母親、弟妹們接連去世，只留下女孩孤孤單單一個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家庭，沒有目標也沒有理由，活著，彷彿僅是為了履行吃飯睡覺的「義務」而已。由於忍耐不住這份無法解脫的痛苦，女孩最後決定出家為尼，藉宗教的力量尋求心靈寄託。

後人稱之為，八百比丘尼。
不過她的事蹟，隨時間演變，成為孩子們的床邊故事，流傳甚廣。

「故事中的人魚，就是我。」琉璃纖手撫上心口，淺笑，「安房這兒，則是傳說上演的舞台。」

非凡覺得自己就像穿越沙漠的旅人，一個恍神踩到流沙裡，從此萬劫不復，他想起夏日午後的雷雨，轟然巨響過後，斗大水珠緊接著當頭砸下，猝不及防，教人無處可躲。總而言之，自召奴遇上琉璃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在不知情的狀態中淌入這灘混水了……一旦扯上召奴，他哪次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傳說變成鐵一般的事實，你能做的只有瞠目結舌、啞口無言。

「所以，妳要找的人是………」沒來由地口乾舌燥，非凡吞了吞口水。
「朱羅。不過大家都稱呼她為『八百比丘尼』就是了。」

小時候聽過的故事是真的，人魚並非幻想生物，是確實存在世上的族群，八百比丘尼也是真有其人………經過這一連串刺激，我想就算現在八岐大蛇盤據面前，說不定我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請恕我無法向你們描述她的長相，畢竟我認識她時，她還是個孩子……我只知道，朱羅現在的模樣大概是二十五、六歲的年輕女性。再過幾個月，我就修練滿一千年，可以隨意幻化成人，在水陸兩地自由行動，朱羅應該也瞭解這點，她一定會回來安房找我的。這裡是我倆相遇的地方，是朱羅的故鄉，她不可能忘記……」

「雖然我很想幫妳，可惜妳的故事漏洞太多。首先，我們停留安房的日子不長，撲了個空的機率我想不用我說妳也明白有多大，而且，即使碰巧找到一、兩個比丘尼，妳又該如何確認她是朱羅？弄錯了人，我們這不消說勢必有場大騷動，你們妖怪那恐怕也不得安寧。」雖說是被硬拖下水，非凡的頭腦依舊清楚得很，超乎常理之外的事實，給予的衝擊並不如想像中來的大，使他仍可維持一貫的思考脈絡。

「問題一，老實說我也是在賭運氣。問題二，方法還是有的……長生不老之人與普通人最大的差別，就在其永異於常人的再生能力，比方說，一般的切傷復原期約是三到五天，但長生不老者僅半刻鐘不到便好端端了。」

「換句話說，一刀砍下去看人是死是活就行了，對吧？」會活過來的是長生不老者，反之則是一般人，嗯，很簡便的二分法。

「對個鬼！除非必要否則萬不可隨意傷人！！先到鎮上打探一下風聲，比丘尼比較少見，照理很快就會有著落……然後，我們再做打算。」召奴插話。

「──好吧，我同意。不過，琉璃，妳確定真的要找八……不，朱羅嗎？萬一人家恨透你了呢？」非凡。

「那也無所謂，讓我再見她一面，我就很滿足了。」

琉璃目光沉靜，面容端肅，眸中散發灼灼光輝，那是不達目的絕不休止的堅定眼神。

「我不明白！相較於數百年的歲月，妳和朱羅的相處時間極為短暫……為什麼你直到今天仍惦記著她？」

「呵，會問這種問題，就表示你年紀還小。」接收到非凡不以為然的目光，琉璃聳聳肩，不甚介懷地展露笑顏，「人與人的感情，是無法用時間來衡量的。雖然我們的相處僅止於朱羅救了我的那個上午，不過，我們卻意外地很談得來，就像好久不見的老朋友一樣……以後你就會知道了，那種非常渴望的心情想見到某人的心情………因為，她對我別具意義！」

心靈深處彷彿受了什麼強烈的撞擊，回盪著那份震撼的餘韻。
非凡已記不太清自己究竟答了什麼，但稍後琉璃的璀璨笑顏，卻迴盪在他腦海，久久。

＊＊＊＊

一早，冰蓮和亡命之花，非凡與召奴，四人坐在榻榻米上圍桌吃飯。召奴從不認為自己嬌生慣養，但在連吃五天的蕎麥麵配味噌湯後，他突然發現如果要做平民他似乎還不夠格。冰蓮的手藝不錯，在忍者中算極為罕見的稀有動物（？）；話雖如此，這已非單靠「手藝」就能解決的問題。左看看右看看，每個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像碗裡裝的不是涼麵而是珍貴的鰻魚似的，加以顧慮到冰蓮等人的身分，召奴只得低下頭，認命把麵吞光光。何謂「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他今天總算見識到了。低熱量低脂肪高蛋白質……湊合起來居然是如此這般惡夢一場。

忍者由於得時時隱身在天花板上、地板下，甚至懸掛在樹上或屋內支柱上，用隻手支撐自己的體重，因此，忍者必須嚴格注意體重，絕對不能「發福」──如果因過胖掛不上天花板所以遭敵人發現而陣亡，實在是種不怎麼光彩的死法。何況，忍者常需隻手懸空與敵方打鬥，斷不能因口腹之慾而增加自身的負擔。

召奴見冰蓮與亡命之花心情不錯，便趁此時交代昨晚自己的去向。當然，是經過諸多省略的簡易版。

「以後不論在任何時候，要出去先和我們說一聲，別到處亂跑讓人擔心！」冰蓮忍不住叨唸幾句，「雖然我不明白夜遊的樂趣何在，不過，如果殿下想去散心的話，大可請公子作陪，不然找我或亡命之花都行，單獨行動在鄉下也是件危險事，殿下的身分特殊……」

再給冰蓮唸下去會沒完沒了！認知這點的非凡，迅速對亡命之花投以求救的眼神。

「殿下。」低沉的成熟嗓音搗入心扉，好似如臨山谷回音盪漾，面容肅穆語帶威嚴，又有種遠離俗世的獨傲寂寥，眼神像泛著凜凜寒光的利刃，只消一瞥便足以讓人打個冷顫，「知錯嗎？」

按理他和冰連兩人並無資格干涉皇子行動，然而，皇子是忍派門生，他倆也算皇子的長輩，一來他接受了首領與陛下的託付，二來站在保護後生晚輩的立場來看，現下的行為是可允許的。

「是！！對不起！」像只受驚的小貓忽地從恐懼的餘韻中回神，召奴呈低頭反省貌，由衷地。

非：呃，我好像找錯人幫忙了。
冰：相較之下，我的碎碎唸攻擊毫無殺傷力啊……

「好啦，以後別再犯就好。這些天我們一直陷入是否該追你回來的兩難……最後我們決定把你的事交給公子解決。在尚未危及性命的前提下，我希望能尊重殿下個人的隱私，希望殿下也能給我們同等的尊重，不然我們會很擔心的！」拍了拍召奴的背，冰蓮的笑容宛如冬日暖陽，掃除泰半方才某人所製造的寒意。

「我知道了……」吶吶地說，召奴低垂的雙眼有些茫然。

「我吃飽了。召奴，你呢？」

平地一聲雷，非凡的話此刻聽來雖顯突兀，但確實打破繚繞不去的凝滯氛圍。

「我也是。」明瞭非凡的暗示，召奴起身，向冰蓮跟亡命之花點個頭，「我們傍晚一定回來。」琉璃那應該暫時不用去了，我昨天送去的食物夠她吃個兩、三天……

「了解。」

冰蓮揮手目送兩人出門，亡命之花依然面無表情，朝非凡頷首示意後，又自顧自地吃他未完的早飯。和平的一家四口。

「等會我們跟著去鎮上吧。」冰蓮邊收拾桌上杯盤，邊說道，「連吃五天同樣的東西，我也有點膩了。」

「十幾二十年，我們還不是這樣活過來的？」迅速解決碗裡的麵條殘骸，把碗交給冰蓮。

「殿下可不是。」

抱起一疊碗盤放入門邊的水桶，冰蓮走到牆邊刮痕累累的大木櫃旁，拉開最下層的大抽屜，抽出一件外掛穿在身上，白底紅梅，斜條紋腰布，配以內裡的純白單衣，散發一股成熟的古雅氣息。接著，她再打開上方較小的抽屜，拿兩串錢揣在懷裡。亡命之花見狀也不再攔阻，整理了下身上的灰色浴袍，兩人偕伴往市集出發。

＊＊＊＊

召奴一行人於安房的家，是間遠離市鎮的荒野小屋，因地處偏遠，契合他們對隱密性的需求，便被相中成為四人的臨時居所，離海岸路程約兩刻鐘，到市集卻要一個時辰。當然這是以常人的速度來推算。

「非凡，你打算怎麼做？」
「很好的問題，可惜我不知道答案。」

不到半時辰，非莫二人已安然走在熙來攘往的市集中了，召奴頭一次穿絳紅的和服，感覺不太習慣，可就色系來看與非凡身上的墨綠形成搶眼的對比，使相貌本就出眾的兩人這回更成為路人甲乙丙丁的目光焦點。

「像這樣潛入民間收集情報我也是頭一遭，冰蓮的經驗理應是我們之中最豐富的，不然也可以去問問亡命之花……啊，對了，這回可得憑我們自己的力量才行。」非凡。

「我身上有帶些錢，不然，我們就利用買東西的機會向店老闆問問──」

倏地，某個東西一頭撞上召奴後腰，力道之大使他整個人往前扑倒，跌坐在地。回頭，只見一名身穿卡其色的小男孩摀住頭跪倒在他左後方，篷頭亂髮，些微扭曲的表情說明一切。

「召奴！」
「放心，我沒事。」
「這位大姐……對不起呀。」
去你的哪門子大姐？我才沒那麼老呢！！重點是──你那隻眼睛看到我是女的啊？「不……沒、沒關係。你沒受傷就好。」人來人往的大街，不是教訓人的好地點，「不過，在你走之前，把錢還給我好嗎？」

「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狼狽地爬起轉身欲逃，卻被非凡擋住去路，「可惡，你讓開！！」

「那麼你必須交還不屬於你的東西。」

「這是我第四天來市集，卻有三次都被你撞倒，而且就在同一天，我帶的錢全不翼而飛；若說是巧合，那也真是離譜到家，我寧可相信這是人為的傑作。請你把錢還給我，不然我實在很困擾……」

「困擾個屁！又不是三餐不繼，收起你滿口的大道理吧！！」大吼，男孩隨即衝向街道中央，突然一塊巨大黑影擋在面前，男孩煞車不及直線撞上，撞擊音量彷彿酒瓶落地的清脆碎裂聲，清晰地可怕。來往逛街購物的人潮不知怎的全安靜下來，喧鬧的大街頓時一片死寂。

對方是個彪形大漢，光頭，留有山羊鬍的中年男子，眉宇間殺氣竟現，兇神惡煞，一眼望去便知絕非善類，數名小嘍囉跟隨左右，個個不懷好意，從小男孩異常驚慌如見鬼神的表情和圍觀人群愛莫能助的懼怕目光，可想而知這夥人絕非是普通的地痞流氓。

「啊、啊……對…對不……」

破碎不成句的辭語，側身欲躲避，卻拖不動僵直發抖的身子，只能眼睜睜看著比他臉還大的巨拳迎面砸來。偏過頭，害怕得緊閉雙眼，但預期中的拳頭遲遲沒有落下，男孩偷偷張眼想一看究竟，令人訝異的事實差點讓他尖聲狂叫。

剛才阻止他去路的少年，右勾拳一擊結實打中大漢腹部，對方厲聲哀叫倒退幾步，看起來似乎很痛。反正，他這條小命暫時保住了……雖然那位大哥哥眼神兇悍又很跩的樣子，不過，那副架勢實在酷斃了！──慢著，這根本不是重點！！

「你在幹什麼！那傢伙可是長久以來盤據這一帶的山賊，你居然打傷他，想害大家都沒命嗎？」

「喔，原來是山賊啊。」非凡。

「咦？」

「果然不是一般的流氓……」轉頭，「欸，小鬼，別誤會了，你的死活本就與我關，要怪去怪你後頭那位同情心過剩的『大姐』吧。何況……若非我出手，你現在也沒命在這和我吵架。」

「敢再繼續瞎起鬨，信不信我讓你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雙手交疊胸前，召奴惡狠狠睨了非凡一眼。

「哼，算你們倒楣，安房可是我們老大的勢力範圍，冒犯我就等同冒犯老大，而忤逆老大的人，只有消失在世界上一途啦！當然，你們不會寂寞，因為整個小鎮都將為你們陪葬！不過……」大漢斜眼瞄了瞄召奴，從頭到腳看個仔仔細細，貪婪視線灼熱如火，延燒著召奴的每一吋肌膚，「唷~想不到在這種窮鄉僻壤竟有這麼棒的上等貨，連京城都很少見呢……真是撿到寶了。」

召奴對那目光並不陌生，似打量貨品欲付款納為己有的眼神，更多人甚至連付款步驟都省下，想不擇手段強行佔有，他清楚看見他們眼底那赤裸裸、不加掩飾的欲望。這種像要吞噬一切的目光，總令他覺得恐懼異常，雙腳很自然地往後退了幾步。不經意地抬頭，與男孩透露出疑問的眼光相接……那般純粹無暇的光芒……好耀眼。

把召奴的反常之舉看在眼裡的非凡，內心怒火一發不可收拾，若情況許可，他定會再補一拳送他歸天。

「小子，如果你肯讓後面那女孩子陪我一晚，我就考慮放你們一條活路，如何？勸你們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我已經看到了。」竹掃把打上吋草不生的頭顱，響亮的叩咚一聲，彷彿敲打牛皮大鼓般的節奏，乾淨俐落，「你忍耐的『限度』。」收回掃把扛在肩上，佇立於大漢身後的亡
命之花面目冷然。帥氣的架勢。

召奴反射性地想叫喚來者的名，但像又想到什麼似的噤了聲。非凡則很納悶，一向行事低調，既討厭引人注目也不喜歡多管閒事的亡命之花竟願意替人解危，而且這種小角色三兩下便清潔溜溜，構不成威脅……

「你想對我女兒做什麼？」此話一出，語驚四座。

「啊？」反應不過來的山賊，反應不過來的非莫二人。

「這是小女靜子，大兒子正雄……還有內人靜香。有問題嗎？」煞有介事地依序指著召奴與非凡，而最後被點名的冰蓮本來正手提菜籃等在路邊，聽見亡命之花的角色分配，再面對眾人突如其來的注目禮，她僅是挑了挑眉，不作聲。

至少，冰蓮終於能確認一點：亡命之花的確是七色龍的徒弟。啊對了，那掃把是隔壁雜貨店買的，希望亡命之花別太用力，折斷的話得重買一支呢。

召奴刺激過度，當機中。
非凡一臉不敢至信，努力催眠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亡命之花跟了他八年，他從不知道原來正經八百的亡命之花胡謅功力可比他老爹，即興編的謊說起來也頭頭是道，外人聽不出端倪，只有他們這些知情者瞭解………簡直離譜到家。

「沒有。」停頓三秒，「不、不對……我管你是誰，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我要你女兒陪我一晚，不然你們全部都得死！！」

碰一聲悶響，掃把柄尾端直搗大漢眉心，大漢尚來不及哀號，即朝後仰倒下。幾個嘍囉馬上將亡命之花團團圍住，配刀者五人，其餘赤手空拳。亡命之花環視周遭，決定先向持刀者下手，鎖定目標，雙手本能地加速，朝敵刀一劈而下，刀尖朝下猛烈打擊，對方的刀順勢脫手，再補上一腳，結束。其他四人由於無法搶得先機，只能先暫行閃避趁其不備再以同樣的方式解決。

剩下的人就好辦了。用「以身代刀」之法，以掃帚為刀，身體先躍出，竹掃帚也隨之打出，配合忍者長期磨練的迅捷身手，一場混戰不多時便輕鬆平息。亡命之花將掃把朝冰蓮扔去，自己往左站一步，躲開從後方人群間丟來的石頭。

「你居然打倒他們！你知不知道這會有什麼後果？想害死我們啊！！」

「好不容易茍且求得的安穩生活，全被你給破壞了！」

「今後我們該怎麼辦？等著被殺是吧？」

「還不快把你女兒獻上，給賊人消消氣呀！」

「是太郎，事情都是因那小子而起的！！乾脆把他也送上好了，看那群山賊會不會一時高興就放過我們……」

直至此時，召奴才知道這名已打過四次照面的男孩叫什麼名字；太郎害怕得縮到召奴後頭，神情滿是驚恐。

召奴快聽不下去直想跳起來把這堆良心被狗吞掉的笨蛋好生教訓一頓，亡命之花恰好偏頭給了非凡一個眼神。主僕多年，默契極佳，非凡怎不瞭解亡命之花的意思？伸手將召奴按下，示意他先靜觀其變。

「你叫太郎？」召奴。

「嗯。」

「欸，我問你，這裡的地方官是不是都沒管事啊？怎麼放任山賊在地方上作威作福？」

「地方官？我告訴你那根本是個屁！安房的官員早就和那幫山賊合夥啦，連上回鬼祭將軍遠道而來爲京城那個大富翁展開搜查時，也都是靠政府官員幫忙掩飾才能安然存活至今。說真的他們的演技實在不錯，連堂堂大將軍與以精明著稱的君夫人都被蒙混過去了。」

「原來是這樣……」召奴此刻非常生氣，氣自己的無知，氣那群沒操守的地方官。虧他上回還親自來過（雖說是被強擄來的），竟然至今才發現安房人民的痛苦。在他心中，安房一直是個和平安樂的小漁村，連這種地方都有匪賊盤據，地方官也一起同流合污……那，別地呢？

亡命之花淡漠如常，面無表情的俊挺五官恍若石雕，不自覺散發的森冷氣息，讓人不寒而慄，只消掃視幾眼全場即鴉雀無聲。

「你有孩子嗎？」他問一名站在前排約三十出頭，滿臉鬍渣的男人。

「有。」呆愣半晌，男人老實回答。

「如果剛才要被殺的是你兒子，你會見死不救嗎？如果那山賊要求你女兒陪寢，你會眼睜睜看她去嗎？」

「不肯犧牲少數人，大家都會死呀！你以為我們願意啊？」人群中有人叫囂著。

「連自己珍惜的東西都無法保護的話，那你就去死算了。」非凡搶先亡命之花一步，厲聲說道，「要是人只爲生存而生存，那不就和野獸沒兩樣？何況連野獸都曉得要捍衛領土，保護家人……」

「看樣子你們應該是剛搬來此地不久的外地人吧？你們住在這兒的時間不長，不明白我們的痛苦也是理所當然的。」這回的聲音較為蒼老，可能是個年邁的老爺爺吧。

「你說的沒錯，我們的確無法完全了解你們的難處。不過……如果是我，假如誰想傷害我重要的人，那麼……」非凡冷笑，「我定會殺他個片甲不留。」

太郎覺得少年的背影頓時變得好高大，給予長年遭壓榨的安房人某種欠缺許久卻很重要的力量，原先對少年的厭惡一掃而空，取代的是種近乎英雄崇拜的仰慕心態。

「喂，太郎。」

「什麼事？」抬頭看著這位差點被山賊搶走的『大姐』……嗯，真的比他看過的任何一個女生漂亮很多很多，看來那名大漢還滿有審美眼光的嘛。

「可以告訴我你為何要偷錢嗎？」

「這個……我想買些營養的東西給姊姊補身體，我們沒有父母，姊姊又生病好久躺在床上……不偷竊的話我們就活不下去了。在場的每一個大人我幾乎都偷過他們的東西，少數人會同情我們姊弟故意多塞我一點錢，但大多數都對我非常頭大，雖然很煩惱卻也不好對我怎麼樣……現在逮到能光明正大『消除』我的機會，又怎會放過？」苦笑，「反正，日子總得過下去的嘛，是不？」

「……那些錢你就拿去吧。」

「咦？妳真不要我還？不怕我故意編故事騙妳？」

「嘿，我有說要平白送你嗎？」在宮廷打滾多年，什麼人情冷暖人心險惡他看多了，看人的眼光也因為長期訓練愈來愈精準。他只是不願說破……一個六、七歲的小孩若講述捏造的事實，任你再如何早熟也不會紅了眼眶，這可是經驗談，「你對這一帶好像很熟的樣子，幫我找人，你這些天偷的錢就通通不用還。怎麼樣？」

「太容易了。超級划算……我答應妳！」太郎露出與召奴相識以來的第一個微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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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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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Re:06.05 【凡莫】懸櫻歌˙卷十二，16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