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4 【乐邃(乐寻远x邃无端)】怨生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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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1)

10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一
几人把这几日所知信息沟通汇总，最后决定直接去看望鲍镇长，看能不能从她嘴里撬出更多信息。
医馆里昨夜乌泱乌泱的鲍氏山庄人已经回去收拾残局，只有几个伤员和鲍镇长还在医馆，辛易和两三个侍者留下来照顾，辛喜也跟着母亲尽自已所能帮忙。
邃无端三人敲门进来时辛易正在前厅，听见敲门声下意识回头，惊讶道：“是你——无端公子，你，伤好些了？小喜！小喜快来！”
邃无端连忙拦住她要行礼的动作：“别别，辛夫人不必，你身上也有伤，别动了自己伤口。小喜怎样了？”
小喜噔噔噔的跑出来，邃无端看看她精神不差，虽然神色懵懂但是看着体力充沛，脖子上的纱布都摘掉了。
辛易抱着小喜：“快说谢谢哥哥救命之恩。”
“谢谢哥哥救命之恩……”小喜茫然，“娘亲，爹爹只是要吃我，为什么要叫救命之恩呢？”
商行睦吓了一跳：“你爹要吃你？啊！你爹就是那个——”乐寻远动作隐秘地给了他小腹一拳，商行睦顿时上不来气，狠狠白了他一眼，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这么说，讪讪闭了嘴。
场面一下子冷却下来，邃无端有些无措地看向乐寻远，他想了想，开口道：“辛夫人，你脸色很差，怎么就起来照应别人了，身体撑得住吗？”
辛易苦涩微笑：“还行，还行……二，三位公子是来找鲍镇长的吗？她已经醒了，说如果你们来找她，直接进来就好，几位跟我来吧。”
与医馆的大夫打过招呼，几人来到一个单独的屋子，鲍镇长虚弱的躺着，俏脸苍白至极，听见他们的脚步声勉强睁开眼，温和地笑笑：“这位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吧，恭喜，三位公子恕我实在无力起身施礼，可否容我躺着回应。”
几人连忙说没关系，你好好休息就是。
鲍镇长温和道：“辛姐，麻烦你帮我倒几杯茶来，可以吗？”
辛易忙答应，带着小喜离开。
鲍镇长看她身影消失，轻轻叹了口气：“几位是不是想问笑面傀之事？”
得到肯定的回应，鲍镇长苦笑一下，疲惫道：“我是该坦白，但是现下实在精力不济，大脑混沌，不知从何说起，烦请几位公子给我开个头，也好叫我知道该怎么说。”
商行睦开口：“镇长辛劳，我想知道那个辛夫人丈夫的事，我好像就是被它吸引来到余镇，才有了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笑面傀？它到底有没有魂魄，听说它还认得女儿，可我被关在井底，跟数不清的笑面傀周旋，分明它们都死透了，找不到一点魂魄的踪迹。”
“辛姐的丈夫——”鲍镇长突然转向门口，“咳，辛姐，门外是你吗，进来吧。”
辛易捧着几碗茶在门口嗫嚅：“医馆就两个茶壶，赵大夫正在接待患者用着一个，另一个我也不好直接拿走，就只接了几碗茶，公子们莫嫌弃。我打扰你们说话了？”
几人纷纷过来拿走茶碗，谢过辛易。
邃无端看着他，有些担心：“夫人脸色很差，是不是伤口疼？快回去休息吧。”
鲍镇长道：“是啊，辛姐，我也劳烦三位公子先照看，你快去休息一会。”
辛易勉强笑笑，躬身离开。
几个人安静地听着她脚步声逐渐消失，乐寻远放下茶碗道：“走了，鲍镇长还请继续。”
鲍镇长慢慢道：“辛姐的丈夫在几年前急病去世，变成现在的样子，你遇到的笑面傀，应该就是他，笑面傀就是人死后魂魄离体沾染妖气变成的怪物，这种怪物没有神智，行动没有章法，因为本就是尸体所化，所以没有什么再把它们杀掉一说。为了防止它们作乱伤人，我就请人把它们封印起来。”
邃无端问道：“是白骨道人吗？”
鲍镇长仿佛陷入自己的思绪没有听见他问话：“我请来的人告诉我，其实直接把它们像玉石一样摔碎即可，但是，它们生前都是我的同乡，我不愿看着它们的遗体碎掉，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了事。”
乐寻远疲倦地坐在一边听着，邃无端察觉到，低声询问他状况如何，商行睦把自己放的离他们远点，问道：“那那个辛夫人家的，是魂魄没除干净吗，听说它还认得自己闺女，但是为什么不认发妻？怪哉。”
鲍镇长闻言苦笑起来：“什么认得自己女儿，它早就是无魂的怪物了，世间早就没有那个人了，它只是被血缘吸引，想要进食自己的女儿而已！”
商行睦难以置信地“啊？”了一下，邃无端也不禁抬起头叹息，乐寻远懒得开口。
鲍镇长闭上眼睛，痛苦说道：“辛姐半颗心挂在自己丈夫身上，半颗心在自己女儿身上，失去了哪个，都死了半颗心，半心已死的人怎么能活？我只好安慰她，说它还记得他们，辛姐才能活到现在。我有时候也想，自己这样是对还是错？辛姐不为自己活着，我非要她活，有什么意思？可她若是死了，我……”
门外“咚”的一声巨响，几个人吓了一跳，鲍镇长如有所觉，扯着嗓子喊起来：“辛姐？辛姐你休息了吗？辛姐！来一下——！”
门外一片嘈杂喧哗之声，邃无端打开门，惊呼出声：“辛夫人？她怎么了？！”
辛易被阿兰抱着，大口大口呕血，小喜呆呆看着她，阿兰声嘶力竭地大喊：“赵大夫——！救命——！”
鲍镇长大惊失色，支起身子就要下床，无力地直接摔到地上，自己先咳出一口血，商行睦吓一跳，连忙把她抱回床上：“鲍镇长，你别急别急。”
邃无端奔出去为辛易运功输气，赵大夫跌跌撞撞跑回来一把脉，脸都吓白了：“心脉断了，怎么会？”
鲍镇长挣扎着起身：“辛姐，辛姐！”商行睦手忙脚乱地想把她按回去，乐寻远走过来拦住他，道了一声失礼，打横抱起鲍镇长出去。
辛易呕血不止，片刻间自己大半个身子和搂着自己的阿兰，焦头烂额给自己施针的赵大夫被血迹沾染，她在邃无端真气护持下勉强睁睁眼，看向被乐寻远抱出来的鲍镇长，颤悠悠的伸出手，鲍镇长连忙伸手回应，身子差点掉出去，乐寻远快走两步把她放下。
商行睦支着爪子不知所措的看着，乐寻远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前辈看见那个辛易女儿了？她有痫症，受不得刺激，现在这样子已经很不好了，劳你把她带走，看护一下。”
有了任务，也不管是谁下达的，商行睦如遇救赎，连忙道：“好好好。”抱起呆滞的小女孩快步离开。
辛易全力拉着鲍镇长的手，骨节青筋暴起：“你骗我，你骗我——！”
鲍镇长任她拉着不挣扎，泪流满面：“辛姐，你怪我吧，你要养好身体，你打我骂我都行！”
辛易从阿兰怀里支起半个身子，双眼暴突，青筋大张，直勾勾盯着鲍镇长。
赵大夫叹了一口气，在阿兰恳求的目光里无能为力的摇摇头。
鲍镇长哭道：“辛姐，我骗了你，你得好好活着，才能继续恨我，你如何待我我绝不反抗。”
辛易血丝满布的眼睛突然柔和下来，脸上浮现一个浅淡的笑容：“你骗我，但是为了我，我不恨你，我不怪你……”她逐渐不能呼吸，声音如风箱抽拉般嘶哑，“其实我早就……知道，是我骗我自己……求你，别丢下小喜！你是好人，你好好活，你们都——都要——”
最后一口抽拉气尽，辛易气息断绝，阿兰泪湿满襟，鲍镇长拉着辛易的手，泪流不止。
乐寻远轻拍邃无端肩膀，他收起真气，沉默的与他站在一处。

辛易的葬礼迅速但不简陋，鲍镇长不顾自己满身伤，回到鲍氏山庄为她主持葬礼，辛喜懵懵懂懂，没人忍心与她解释，也没人能跟一个疯小孩解释明白，于是一个躲一个，辛喜虽被众人善意围绕，但是善意的表现方式却是把她冷落下来。
辛易终于下葬的那天，乐寻远邃无端商行睦猜测着白骨道人会不会出现，并决定守下来等待。
第一天平静无事。
第二天安稳过去。
第三天一如往常。
第四天他们终于蹲到了白骨道人，白骨道人黑着脸:“我等你们离开等了三天，你们真能等啊。”
商行睦反唇相讥:“我们等你出现也等了三天，你真能挺啊。”
白骨道人冷哼一声:“我告诉你们，辛易的魂魄我要定了，别想拦我，不然……”
她看着邃无端，伸出骨手对着乐寻远划拉一下，做出一个虚握的架势，邃无端忙回头看向乐寻远，他摇了摇头:“我没事。”
邃无端急道:“你又说没事……”
白骨道人打断他们:“我就根本没动手，他当然没事，我这是威胁，知不知道什么叫威胁？”
邃无端无言。
商行睦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干脆跟着自家尊驾呆在原地。
乐寻远道:“你就算动了手，也无法让我直接失去行动能力，我们三个人一起出手，拦住你不算难。”
白骨道人黑着脸看他。
乐寻远微笑:“老主顾，童叟无欺嘛，做个交易，我们就不管你了。”
白骨道人眼角抽搐一下，吐出一口气:“……行，学得挺快。说吧。”
乐寻远:“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几个？”白骨道人嗤笑，“你问一百个我也要答？这样吧，我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但是要有时限。”
邃无端:“多久？”
白骨道人微微一笑，骨手一抬，骨链带着辛易遗体破地而出:“到我施法结束。”
商行睦头皮一炸就要冲出去:“你——”
邃无端连忙拦住他，乐寻远问道:“你是怎么来到余镇。”
白骨道人声音阴冷的回答:“百多年前，余镇经历了一场大疫病，有人把我请来除疫，我就在余镇安了家。”
乐寻远:“请你来的条件？”
“……百年前，经历过那场大疫后活下来的余镇人，皆算被我强行续命，待他们死后，魂魄归我所有。”
“为什么抓捕笑面傀？”
“因为它们会伤人，而我与它们的恩怨不想牵连别的余镇人。”
“后院封印为什么会破开？”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猜是一直没抓住那个笑面傀咒力侵蚀掉了封印。”
“辛易的丈夫为什么一直抓不到？”
白骨道人嘴角抽了一下，咬牙道:“因为出了意外。”
“什么意外？”
白骨道人一只美眸带着警告的意味凝视乐寻远，一字一顿道:“一点意外。”
乐寻远迅速改换问题，不跟她消磨:“为什么当初要给无端下锥骨咒？”
“为了得到他的魂魄。”
邃无端焦急问道:“怎么解除锥骨咒！”
白骨道人悠然收起法术，骨链缓缓褪下，辛易干枯的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想知道，用一魂一魄交换啊。”
邃无端不忍看她，垂下视线。
商行睦:“为什么要人魂魄？”
白骨道人冷笑一声，抬手一道骨刺刺去，商行睦仓促躲闪避开要害，还是被刺伤。白骨道人抬手扔出一个传音玉符到邃无端怀里:“想知道？看我哪天高兴了联系你们吧。”
商行睦咬牙看着她带着辛易消失。
邃无端把玉符拿起来翻看:“是道家的样式。”
乐寻远点点头:“这白骨道人嘴也算严，只说自己被请来，没说谁请她来，我们回去问鲍镇长，不然这事不弄明白我心里总有个疙瘩。”
商行睦哼一声:“她还怪有职业道德的。”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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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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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小喜这几日已经从原来的屋子搬到了鲍镇长的房间，她无数次询问辛易的情况，但是没人能跟她说明白，几日不见辛易，她越来越焦躁，邃无端三人来寻鲍镇长时，就看见她抓着鲍镇长问：“镇长姨姨，我娘亲呢？”
鲍镇长抿抿嘴，蹲下身子声音温和又低沉：“你娘亲去世了，以后你就跟镇长姨姨生活。”
“娘亲去世了，我知道她死了，跟爹亲一样，那娘亲什么时候活？”
鲍镇长蹙眉看了她一会，果断道：“娘亲不会再活了，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了，你爹亲也一样。”
小喜开始焦躁：“爹亲明明活了，他还来找我，娘亲什么时候来吃我？”
“你娘亲不会来吃你，你再看见那些东西，一定要躲开。”
小喜费力的思索一会：“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世，去世了能找娘亲吗？”
鲍镇长眨了眨眼，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干脆直白的说：“你去世了也不能找他们，因为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会变成笑着的怪物。”
“为什么？”
“因为你年纪太小了，你没有承过你父母承过的恩情。”
小喜尖叫起来：“那是什么！我也要！”
乐寻远上前轻轻拉开她，温和说道：“小喜，去找兰姐姐吃药，再把你屋子里你娘亲没收拾的东西收拾好，不然你娘亲看见你不听镇长姨姨的话，是绝对不会来找你的。”
小喜扭头看向他：“我听话娘亲就会活吗？她活了会来找我吗？”
乐寻远保持笑容：“你听话她会不会活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你不听话她决计不会见你。”
鲍镇长听着他和小喜对话，欲言又止，还是无计可施的沉默下去。
小喜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勉强道：“那好吧，我走了，镇长姨姨，我听话，我娘亲来找我的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啊。”
鲍镇长张张嘴，嗓子喑哑没发出声音。
于是乐寻远继续接话：“你要先听话，镇长姨姨才能考虑，你现在还没听话呢，就先提条件，那肯定不行。”
鲍镇长：“呃，对。小喜，快去找兰姐姐吃药，听话。”
小喜脑袋转来转去，像个小陀螺一样来回看，不死心的还想说些什么，鲍镇长站起身，在她注视下脸色严厉起来：“小喜。”
见她脸色威严，小喜脑袋一缩，拉着鲍镇长袖子说了几句“镇长姨姨我听话，我走了”就一溜烟跑出屋子。
几个人无言地看着她幼小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商行睦迅速看了一眼沉默的邃无端，清清嗓子正了神色：“乐盟主，忽悠小孩很有一手，忽悠大人功力也不差吧，比如——嗯，比如白骨道人啊，你跟她多说几句，她不得迷糊的你说什么是什么？”他声音放低，自言自语道，“反正她看着也不怎么聪明。”
邃无端茫然的想说点什么，乐寻远已经微笑着开口：“前辈说笑了，小喜本就神智不清，常理难以说服，我只是因为欲找鲍镇长询问事情，出于自私，想把她赶走，话说的不好听戳中她心，才能让她离开。”
邃无端可听不得他这么说，不太高兴的开口：“寻远也是挂念鲍镇长伤势未复精力不济，难以应付小喜，这才开口，哪里算是自私呢，若是这叫自私，那方才什么都没说出来的我才更叫自私。”
商行睦吓了一跳：“尊驾，这哪里能一样！”
鲍镇长忙道：“是是，乐公子分明是为我解围，实话说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孩子，唉，几位来找我，我也知道要问什么，请先来坐下饮杯茶歇息一下吧。”
几人入座之后，乐寻远拒绝了鲍镇长添茶的动作，拿起茶壶为她先添一杯谢过她招待，随后倒了一杯茶递到商行睦面前，带着谦和的笑容留下一句“前辈勿因与我置气，伤了身子，我借花献佛奉茶道歉，请用吧”把茶杯推到他面前，才回手给邃无端和自己倒茶。
商行睦闹心地捧着茶，在邃无端不高兴的注视下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我生什么气，呵呵，我这人就是说话不过脑，情商低，尊驾你也不是不知道，呵呵，呵呵。”
乐寻远手在邃无端肩膀轻轻按了一下：“我也差不多，所以总与你们德风古道的人生出莫名的摩擦，唉，我也应该多留心自己言行。”
邃无端蹙眉看他：“寻远……”
商行睦干笑：“呵呵，呵呵，共勉吧，呵呵。”
鲍镇长坐在椅上发呆，没兴趣听他们是暗潮汹涌勾心斗角还是幼稚的你挠我我挠你，只是安静的梳理自己的思绪，待他们消停下来，开口道：“公子们，想知道什么，请随意问吧，不然这百年往事混沌，我也不知从哪里开口。”
乐寻远：“那我便不客气了，鲍镇长，百年前余镇大疫，是不是你找到骨女结束的？”
鲍镇长默然点头：“是，那场疾病来势汹汹，我能找到的医者皆无能为力，还有许多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了余镇，看着我的子民们一个一个死去，我试图求助三教，骨道人就是那个时候找到了我，我看见她时，吓了一跳，她先跟我说‘夫人别怕，我不算妖孽，只是看见余镇惨状的修行者’。”
鲍镇长叹息道：“接下来，你们是不是就要问骨道人的事情了。”
乐寻远：“是，烦请鲍镇长顺着这段回忆继续吧。”
“我那时不信她，毕竟她看起来半身是人半身白骨，怎么都不像正经修行者，她看出我的疑惑，跟我说‘这样吧，你所求不过为余镇除疫，不论我是人是妖，我给你展示我的能为，就行了吧。’
“于是我悄悄带着她，找到几个病重垂危的患者，看着她果然治愈了他们，高兴的不行，她就在这时候跟我说‘现如今余镇之人命数皆在这病疫之下走到尽头，若是我继续救人，便算逆天改命，这种大因果，可不能白做。’我问她要什么，她说‘与你做个交易，现如今余镇受我恩惠之人，死后魂魄皆归我所有。’
“我当时很震惊，自然不同意，她看出来了，就说‘那你尽可以去寻其他人相助，看看有没有人敢来，只不过你磨蹭时间越久，死得人也就越多罢了。’我实在是无法，一边是眼睁睁在我面前逐渐死去的同乡，一边是骨道人的交易，我实在禁不起这样的折磨，同意了。”
商行睦厉声道：“他人之魂魄，你怎能随意处置！”
鲍镇长红着眼睛盯着他：“你说得对，可我只要他们活着，平安幸福度过这一世，至于什么魂魄来生，我不是修行人，也不信这个，若有因果，全归我身，我愿意受这大业折磨，永远在地狱赎罪，无论是活着时的人间地狱，还是死后。”
商行睦一腔汹涌热血瞬间冷却，哑然地看着她。
邃无端动容道：“鲍镇长，你不欠余镇什么，也不该受此因果。”
乐寻远道：“是的，那般情形下，鲍镇长已经尽力做出了最好的选择，那之后也依旧支撑着余镇，给了他们你所承诺的美好生活，究其因果，不过是命数如此。”
商行睦惊讶道：“你们，你们……”
鲍镇长断然道：“我不知道你们和骨道人有什么恩怨，但是若是因为笑面傀，那也算我的问题。我若不与她交易，她不会制作失魂笑面傀，也不会有后来的一系列事情。骨道人在你们眼里或许是邪修，或许干脆就是妖魔，可在我眼里，她是我余镇救命恩人，百多年来恪守着我们的交易条件，从未多收一人魂魄，期间还一直护守着余镇人，你们若是要杀她，便请先杀我。”
商行睦难以理解：“为什么？那白骨道人搞了这么多事，到底图什么？你先前一直不愿意说跟她认识，好不容易愿意说了还一直维护她，你又图什么？”
鲍镇长凤眸通红，目光坚定不移，语气平静而带着力道：“我之前不愿说，是因我知道她在别人眼里形象如何，我怕说错了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我如今愿说，是因为你们数次救我庄人，护我庄子，说与不说，皆因恩情。”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会，一时无言以对。
鲍镇长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恢复了平日温和的模样，笑了笑：“三位，我擅自与你们多说一件事，希望你们听后，能在处理与骨道人之恩怨时，考虑一下。”
邃无端：“什么？”
鲍镇长慢慢道：“百年相处，我也好奇过骨道人要魂魄做些什么，她开始不回答，后来也愿意逐渐告诉我一些事，她说她曾经也不是半骨之相，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修行者，天赋好道行高，性子又肆意洒脱，好四处游历，爱打抱不平，游历途中间或遇到妖魔鬼怪，就顺手除之，因为不喜旁人打扰，声名不显，不然你们可能都听说过她大名也说不定。
“随着她江湖走跳时日多了，伏魔渐多，总会遇到邪魔外道亲友报仇，她浑不在意，来一个杀一个，就这样又杀了许多年，终于遇到一个与她修为相仿的大妖鬼，它说身边亲朋好友尽皆被她所杀，自己修行多年终于大成，来找她复仇。骨道人与它搏斗几个月，那妖鬼才终于露出败相，临死之际怨力爆发，骨道人受其怨力所伤。后来的某日，她发现那妖鬼之怨力生成一道蛊分割开她丹田，她在其影响下慢慢变成这副样子，这怨生蛊以人魂魄为食，若是无魂可吃，便会爆发，到时方圆百里皆会化成死地，无人能活，寸草难生，怨毒之气会持续千百年，无法可除。”
邃无端喃喃道：“所以，她才要拿到别人的魂魄来维持蛊毒不发？”
鲍镇长慢慢点头：“嗯。”
商行睦烦躁的不行：“她这么说，你就信？”
鲍镇长不以为忤，淡淡笑了：“是的，我信，我信与自己相处百年的恩人，就像你们完全可以不信与你们有过摩擦的邪道。”
这鲍镇长看着清秀又柔弱，脸色苍白被伤势折磨着，纤瘦的身子却有一股固执的韧劲，一张嘴总能把他噎得不行，商行睦无言地陷入沉默。
乐寻远道：“虽说如此，我们与白骨道人之恩怨，也需解决才是，鲍镇长可否告诉我们，她之居处何在？”
鲍镇长微笑着摇摇头：“抱歉，我不能，虽然我知道你们都不是凡人，总有办法找到她，但我不会说。我也知道各位皆受过笑面傀所伤，请把这个因果归咎到我身，勿要把这些算到骨道人头上，鲍某恳求诸位。”
她站起来向三人深深的俯身行了一个大礼，乐寻远和邃无端连忙闪开还礼，商行睦心事重重的微微避开。
邃无端扶起她：“鲍镇长伤势沉重，还请多休息，至于笑面傀之类的事情，我们不怪白骨道人，更不能怪您。”
商行睦欲言又止，沉郁的走出门去。
乐寻远道：“我有些好奇，若是鲍镇长早知后来之事，再来一次，还会做此选择吗？”
鲍镇长笑笑：“会。我便是如此不知悔改之人。”
乐寻远沉默片刻，笑道：“鲍镇长言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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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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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告别鲍镇长，三个人各怀心思的沉默相对。
邃无端率先打破沉默：“我们现在怎么做？”
商行睦闷闷地道：“尊驾，那白骨道人不是给你个传音玉符，我们不能联系她一下？”
“直接问她你在哪里，我们要找你？”乐寻远打断他，“她不可能回答吧。”
商行睦气闷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乐寻远微笑道：“前辈不记得自己被她关在井底的事情了？我们下井。”
邃无端：“好。”
商行睦烦躁：“好，好。”
乐寻远做出担忧的表情：“前辈这些日子惊吓又疲累，现今既已经脱出困境，是不是应当先回到儒门，好好休息，何苦为了我的事到处奔波？”
邃无端应和道：“是啊，你这些日子也没好好休息过，不应为我们的事再操劳了。”
商行睦抽抽嘴角：“尊驾的事当然就是我的事……”
乐寻远“啊？”了一声，做出一副为难又害羞的表情：“这，这有些太不见外了吧，前辈，这毕竟是我与无端的家事——”
“家你个——”商行睦恨恨道，“我的意思是，剑儒尊驾的事就是昊正五道的事，昊正五道的事，就是德风古道的事，我身为德风古道一员，为尊驾分忧解劳，义不容辞。”
“哎呀，这，”乐寻远看了一眼邃无端方垂下眼睑，故作伤感道，“可无端是为我操烦至今，唉，如今却还要牵扯到无辜的旁人，我委实过意不去，不然，不然无端你先与商行睦前辈回去吧，让我自己去……”
邃无端可见不得他露出伤情神色，拉着他的手坚定说道：“寻远在说什么，你我之间还要分清这些吗？退一步说，追根究底，你是为了救我才中了锥骨咒，又怎么成了我为你的事情而操烦？不过商行睦，我觉得寻远说得有道理，我们的事不应连累……”
商行睦脑门生起青筋，大声道：“尊驾若不是为了来救我，又哪里有这些事情，为尊驾和尊驾的，道侣，解忧，我心甘情愿，呵呵呵呵呵呵。”
乐寻远朝他露出一个温润笑容：“那有劳前辈劳心了，我们走吧。”邃无端点点头，商行睦闭目深呼吸。
井口封印早已破灭，原本规整的水井也被笑面傀搞得破破烂烂，几个人依次跳下去，漆黑的井底伸手不见五指，商行睦挥起一道照明的术法，点亮他们周遭。
寥寥几个笑面傀或躺或立或到处游荡，不惧黑暗也不畏光照，任他们几个经过，悠闲地什么也不理。
邃无端惊讶道：“还有笑面傀留在这里。”
商行睦道：“是啊，这些笑面傀虽然没有魂魄，但是好像还有些身体本能在身上，想来这些人生前就比较懒，死了连作乱都不稀罕。”
邃无端道：“倒是……也好。”
乐寻远：“那我们就放它们在这？”
商行睦想了想：“除掉吧，毕竟是妖力造物，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受什么影响出来伤人。”
邃无端皱眉：“可是……”
乐寻远轻轻拉住他的手，温声道：“它们早已是死物，也算让它们入土为安吧。”
“可是……可是……”邃无端说不出来，秀雅的眉紧紧皱着，半晌说不出话。
乐寻远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井口封印已失，若是我们走了之后它们再起暴动，白骨道人来得不及时，鲍氏山庄全都要死。”
商行睦难得与他统一战线：“是啊，那白骨道人看着也不甚靠谱。”
乐寻远：“我知道无端觉得我们不应该擅自处理别人遗体，可是它们早已是对活人有威胁的死物，相较死人，还是活人更重要，无端是不是也在纠结这个？”
商行睦：“尊驾，他们若是还活着，也不愿看见自己变成这副模样吧。”
邃无端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说得无奈，最终放弃般的说道：“好吧。”
乐寻远笑笑：“这样，我与商行睦动手，无端一边休息片刻就好。”
邃无端被他哄得无奈：“寻远，不必如此，你们说得有理，我也不是要人哄的小孩子了，你们都还有伤在身，真气未复，还是我来吧。”
乐寻远牵住他的手：“无端的真气，还是留待一会面对白骨道人时再用吧，毕竟她肯定不愿意轻易给我解咒，说不定要打一架，你是我们三个里状态最好的，此等小事，我们来就好。”
商行睦也道：“是啊，尊驾，我们来就行。”
邃无端叹气：“好吧。”
于是在漫长的黑暗里一路走一路处理留下的笑面傀，邃无端有些不忍，只好低头走路不去看。
乐寻远想转移他注意力，没话找话道：“这井底很大啊，走了半天也没碰到边儿。”
商行睦：“呃，是啊。”
乐寻远：“那白骨道人很有可能真的在这里。”
商行睦：“呃，是吧。”
乐寻远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邃无端：“反正无事，我们打个赌，就赌白骨道人到底在不在这茫茫井底。”
商行睦瞥他：“走了半天，早都出了鲍氏山庄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地下，说不定在什么山里呢。”
邃无端担忧道：“是啊，若是走到尽头被困在哪里怎么办？”
一道女子声音幽幽响起：“是呢，怎么办呢？”
三个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条，警戒着环视周遭，乐寻远恍然道：“传音玉符。”
邃无端连忙掏出玉符，果然见玉符咒字发亮，白骨道人的声音传出来：“我说你们真不礼貌啊，你们儒门就这素质？”
商行睦冲口而出：“偷听人说话，你们道门就这素质？”
白骨道人怒气冲冲：“你们都快走到我脸上了，还怪我偷听？”
商行睦：“那你还不开门迎客！”
“迎你个头，我不欢迎你们！”漆黑远处节节骨锥划出一线，从地底刺向他们，商行睦术法骤出，击碎骨锥。
三人静静戒备她的下一招，白骨道人却没有继续动手，安静了片刻，叹息说道：“行，你们来吧，只是我提醒你们，来了，可未必能轻易出去。”
传音玉符在这句话之后黯淡下来，三人沉静片刻，继续前行，很快就碰到了一处沉重的土墙，商行睦抬手抚摸，没找到任何机关，正想开口说话，沙土震颤着掉落下去，些微光芒从深处透出。
白骨道人的声音远远传来：“进。”
沙土散尽，一个巨大的洞口张开，阴森透寒。三人走了一会，眼前慢慢有了火光，商行睦收了手中法术，再行片刻，无数笑面傀被骨链锁在空中挣扎。
白骨道人盘膝在一道道门大阵之上，浮空而坐。
商行睦：“你留这些笑面傀到底干嘛？”
白骨道人睁开眼，半面美艳容颜显得很是疲惫：“没什么用，我只是要它们魂魄而已，但控制不住它们被我妖力影响而妖化，又不忍心毁掉它们肉身，毕竟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可我也怕它们到处作乱，只好关起来。”
乐寻远：“那，辛易的丈夫你为什么抓不到，你说出了意外，什么意外？”
白骨道人阴沉道：“意外就是我快控制不了自己的妖力了。”
她神情疲倦，似乎累极，但是没有回避问题，乐寻远邃无端面面相觑，邃无端想了想，问道：“这座阵法，是用来做什么的？”
白骨道人闻言看了看托着自己身躯的阵法，道：“这阵法可以压制我体内的妖力，让它平静一些。”
乐寻远：“是妖力，还是蛊？”
白骨道人抬头有些意外的看他：“鲍夫人告诉了你们什么？”
邃无端低声道：“她说你是余镇的救命恩人，想杀你就要先杀她，她怕我们对你不利，说了一些你的身世。”
白骨道人沉默一会，慢慢道：“我身上怨生蛊附着在我血肉之上，这半身白骨就是拜其所赐，为了不让它吞吃我魂魄，我只好到处搜罗死者灵魂，遇到余镇之事，也是偶然，鲍夫人心中有大义，我却只是求生而已。”
“只是求生而已。”乐寻远低声重复一遍，又问道，“怨生蛊既然以魂魄为食，那你岂不是一直在供养它？”
白骨道人默然点头：“吞噬魂魄越多，它力量越大，但若是停止供养，马上就会爆发，到时候别说余镇，附近十数城镇皆会瞬间化为鬼城。”
几人悚然一惊，头皮发麻，白骨道人看着乐寻远邃无端继续道：“所以我一直想要你们的魂魄，你二人修为精深，魂魄力量磅礴，能帮我喂饱怨生蛊很久不作妖，给你们下锥骨咒也是为了定位你们的魂魄。”
邃无端：“那，可有什么别的办法控制它？”见白骨道人摇头，他又不死心道，“若是寻求三教帮助呢？”
白骨道人冷笑：“三教？我算是道门大能，我没有办法，你是儒门高人，你有办法？你也没有，再找个佛教的过来，我们对着发愁？”
邃无端被说的哑口无言，只能沉默。
商行睦奇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配合？”
白骨道人阴冷地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眸思索片刻，疲惫的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因为我很快就要撑不住了，而又确实奈何你们不得，只能以坦白换取你们相助。”
见对面三人纷纷陷入思索，白骨道人询问道：“所以你们是否愿意帮我？”
“帮你？”乐寻远问道，“献出我们的魂魄？不可能。”
白骨道人毫不意外，疲倦的叹气：“那滚吧。”
邃无端咬咬嘴唇，不死心地发问：“我们不会轻易离开，你能否先解除寻远的锥骨咒，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白骨道人愤怒地指他：“这是他为了救你的代价，这个咒不在他身上也要在你身上！现在，给我——”
“滚”字在出口前戛然而止，白骨道人一只眼睛瞬间睁大，座下大阵倏然间破碎，身躯重重摔下去，半身白骨爬上密密麻麻的黑气，大地剧烈的震颤起来。
乐寻远胸口如遭锤击，魂魄震荡，整个人瞬间脱力栽下去，邃无端连忙扶住他，乐寻远咬牙道：“她怨气爆发引动地气，快压制！”随即挣脱搀扶自己的手臂，跃到痛苦挣扎压制怨生蛊的白骨道人身边，强撑着发动自己的真气，庞大内力支撑起白骨道人一丝清醒。
邃无端商行睦刚想上去帮忙就听见骨链断裂的声音，被挂起来的笑面傀们跳到地面，扭曲着向洞口跃去。二人当机立断拦住它们。
近距离被白骨道人身上怨气一冲，乐寻远胸口锥骨咒瞬间活跃起来，咒力如渴水之人遇到山泉，疯狂渴饮，他的体力真气瞬间被吞噬一空，骨肉仿佛被撕扯，魂魄像被野兽咬合，痛到极致几乎开始飘然，全靠意志力支撑着不倒下，榨取着自己丹田的真力。
邃无端全力挥剑斩向笑面傀，随着白骨道人失力，洞内笑面傀们接连失去牵制，被怨气勾着疯狂撕咬着两人，他连看一眼乐寻远的情况都没有机会。
商行睦已经被笑面傀抓咬出数道伤口，仍坚定地守在洞口，没有一个笑面傀从他术法下逃脱。
几方都陷入各自的苦战。
白骨道人在乐寻远帮助下唤回一丝意识，勉强支起身子：“我要再召大阵，助我！”
乐寻远眼前什么都看不清，已经分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全靠一点气机感知周围，应话的力气都没有，干脆放任体内锥骨咒噬咬自己骨血，趁机拉扯着丹田强运真力。
白骨道人修为精湛，很快重新召出道门大阵，人渐渐平静下来，旋即伸出手一把推开乐寻远，召唤几道骨链抓起他和邃无端商行睦，将他们扔出另一边洞口，地气震动未停，白骨道人借地气之力引动山石堵住洞口，几根巨大骨刺将缝隙填满。
但她只有余力压制住洞内笑面傀和自己，无力追击趁机逃出去的，于是乐寻远三人提气清理掉剩下的邪物，商行睦满身伤痛，眼见要被一个笑面傀利爪刺穿，邃无端一剑击出，再无留情余力，真气磅礴震碎笑面傀，然而自己伤势被牵扯，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没躲开另一边的攻击，乐寻远看不清周围，直接召来罡风，未及清理的笑面傀被罡风撕扯成碎片。
又一次透支真力，乐寻远张口呕出一滩血，意识断线一瞬被邃无端闪身接住，“寻远！”
乐寻远知觉甫一回归，拉着邃无端道：“走！”随即召唤内力带起商行睦三人漂浮起来，邃无端急道：“寻远，别再透支自己了，再这样下去要伤了根基的！”
白骨道人扔他们出去的洞口不远就是出口，几个人跌下去，发现是一片不认识的山腰，乐寻远咳出一口血，强撑精神道：“此处也不安全，走！”
邃无端咬唇半扶半抱着他，商行睦晃晃悠悠跟上。
几个人踉踉跄跄终于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乐寻远强撑的精神一松，哇的一大口血吐出来，邃无端眼圈通红的扶住他，奈何自己一场大战之后也已经无力，两个人狼狈的跌在地上喘息。
商行睦有心无力的躺在一边。
邃无端缓过眼前的昏黑，抬手擦去乐寻远唇边的血迹，不知道他是否还清醒，轻声的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得到回应后抱着他坐起来。
乐寻远把脑袋埋在他脖颈，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下去，邃无端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还扣着他的脉。
乐寻远的声音在他肩窝里不清晰的传出来，还带着笑音:“无端，你累瘦了，肩膀都硌人了。
邃无端仔仔细细感受着他虚弱但是坚定的脉搏，眼眶微红，但是情绪平静下来了:“刚刚都呕了血，现在还有力气讲笑话。”
乐寻远低低的笑了起来，带着邃无端的身体都跟着轻颤，笑了几下，声音越来越低:“好吧，我现在没力气了。”
指尖的纤细手腕随着话音落下而猝然掉落下去，邃无端还没来得及捞回来，怀里就蓦然一沉，他连忙把手贴在乐寻远的脖颈，他的心脉在他指尖轻轻跃动。邃无端微微呼出口气，手按住怀中人的后颈，把他的脑袋从自己颈窝抬起，乐寻远顺从的把头仰在他手中，一双狡黠的孔雀眸轻轻闭着，失去意识的人没了平时的深沉凌厉，在昏睡中流露出符合年纪的乖巧。
邃无端把他安置在地上，摘下自己的披风叠起来给他枕着，探过他的脉，把他的手腕搭在一边，又检查了一下商行睦的情况，起身去捡柴燃起火焰。
火光下乐寻远苍白的脸颊似乎被映出几丝血色，少年人的肌肤干净，眉眼也干净，哪怕长发衣袍在奔波中凌乱，整个人也依然显得整洁素净，平静的仿佛不是被咒术发作的痛苦和透支的真气拉入一场无法挣脱的昏迷，而只是进入了一场平常的好像随时可以醒来的睡眠。
枕着邃无端的黑色披风，乐寻远清清秀秀的一张脸蛋被衬得更加白皙乖顺，刚呕过血的唇就显得更加鲜红，几乎红出几分艳色，无知无觉的人身上流露出颓败而散乱的美感。
商行睦看了一眼，轻哼一声，自言自语道:“真是天生的绿茶胚子。”
明明这人只是安静的陷进昏迷里，那股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茶味儿还是熏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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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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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又是疲累至极的一夜，透支且伤痛的身体不停地想要拉扯自己进入不顾一切的睡眠，但是精神又时刻紧绷着唯恐失去意识，邃无端撑着自己支离破碎的精神守着两个人。
商行睦睡了大半夜，睁开仿佛粘连在一起的眼皮，轻声道：“尊驾，你也休息一会吧。”
邃无端笑笑：“我还好，你休息吧。”
“可是你身上也有伤。”
邃无端劝道：“相比你们，我已经好太多了，你快休息吧，休息好了才能帮我。”
商行睦只好道：“好吧。”于是眼睛一闭几乎是瞬间就又睡着了。
邃无端看看自己身边的乐寻远，他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被痛楚席卷过的人苍白又憔悴，他伸手戳了戳他的脸，他脑袋随着力道偏过去，像是嫌弃他的幼稚懒得理他。
地气震荡早已停下，随着白骨道人控制住怨生蛊，锥骨咒也逐渐消停下来，乐寻远的呼吸逐渐平稳，眉也不再紧皱着，真气在沉沉昏睡中慢慢恢复。
夜晚漫长又寂静，邃无端打坐间几次差点睡过去，干脆不再打坐，视线又投回到乐寻远身上，他还是侧过脸睡着，没有理他的意思。邃无端忍不住伸手碰碰他的额发，轻轻把他脸扳回来，看着他温顺的睡相发呆。
月亮离开了，太阳开始上岗，商行睦被阳光扇醒，睡了一宿，力气多少恢复一些，支起身子看见邃无端还清醒着，问道：“尊驾不曾休息吗？”
邃无端平静的点点头：“正好，我去看看白骨道人那里，你帮我看护一下寻远。”
商行睦下意识答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看看乐寻远，无奈。
传音玉符蔫叽叽的躺在手里，没有回应，邃无端看见昨天的洞口除了骨锥之外又绕上了密密麻麻的骨节锁链，叫了几声白骨道人，洞内一片寂静。
那也好，静总比乱强，白骨道人应该已经控制住场面了，邃无端按了按自己额头，强振精神回到他们暂留之处。
商行睦看见他回来，问道：“尊驾，情况如何了？”
“没有情况。”邃无端想了想，“没有情况应该就是好情况吧，我想。”
商行睦点点头：“那我们接下来？”
“接下来，先回鲍氏山庄休息。”邃无端灭了火，抱起乐寻远，商行睦跟上。
这几天几个人同住在待客别院中，商行睦与邃无端拜别，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邃无端先为乐寻远擦净手脸换了身干净衣服，自己勉强洗漱一番也换了衣服，拉着他的手腕睡去。
在阳光里睡去在阳光里醒来，日夜颠倒的邃无端分不清自己睡了多久，乐寻远还没醒，但是已经睡得很平静，嘴唇也有了血色，邃无端泡了杯茶一点点洇在他唇上，想想自己昏迷时他也这么照顾自己，忍不住笑起来，笑过又觉得没劲，掐了掐乐寻远的脸颊，毫不留情地给他脸上掐出一点红痕：“快醒来吧。”
推开门院子石桌上果然摆着饭菜，想想他们自来到鲍氏山庄也没好好吃过几顿饭，可他们还是兢兢业业一天三顿带夜宵，热饭热菜加茶水点心一点不打折扣的按时准备着，心里有点羞愧，见商行睦还没出门，便将饭菜分出两份，自己慢慢吃一份。
吃着吃着商行睦打着呵欠出门，跟他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坐下一起吃饭。
商行睦嚼着饭菜问道：“尊驾睡得可好。”
邃无端点头道：“很好，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也是，我还想问问尊驾今夕何夕呢，原来你也不知道。”
邃无端笑了笑。
商行睦又吃了几口，眼睛像他屋子望了望：“还没醒？”
邃无端面露忧色，静默地摇头。
商行睦忙道：“呃，尊驾别急，乐盟主修为精深，应该也快醒了。”
邃无端勉强笑了一下，不熟练地转移话题：“我一会打算去看望一下小喜，你继续休息。”
商行睦抓抓头发：“我也去，我感觉自己都睡僵了，正打算出去走走呢。”
邃无端浅笑着点头。
小喜正在鲍镇长院子里被阿兰哄着喝药，阿兰带着空碗出去时与邃无端二人打了个招呼。
小喜叫道：“无端哥哥！那个……那个哥哥！”
商行睦：“商行睦。”
“呃，反正就是你好。”小喜眨眨眼，“哥哥好，哥哥们都好，那个哥哥呢？”
邃无端平和道：“寻远在休息，小喜有好好休息吗？”
小喜点点头：“有哦。”
鲍镇长闻声出来迎接：“啊，二位公子？小喜，你喝完药了？”
“喝完了，鲍姨姨。”
鲍镇长温和的笑起来：“那去找你梅姐姐背诗，背完了让她带你玩。”
“好的！”小喜一个蹦高跑出去。
鲍镇长把他们迎到屋子里，倒了两杯茶给他们：“那位……”
邃无端：“寻远无事。只是在休息，鲍镇长勿要怪他失礼。”
鲍镇长笑笑：“怎会？”
叫她还是一副忧心神色，商行睦直接道：“我们见到了白骨道人，但是没跟她动手，她现在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
“啊？……哦。”鲍镇长思索一会，还是问了出来，“你们与她都说清楚了？”
商行睦：“有什么清不清楚的。”
邃无端向他微微摇头，回道：“白骨道人以身封印怨生蛊，实算大义之举，只是她的手段，算不得大义，不过情况毕竟特殊，我等也无资格置喙。”
商行睦皱眉道：“她被妖力侵染太久了，难保性情不变。”
鲍镇长沉默下来。
邃无端想了半天话题，才勉强寒暄道：“嗯，鲍镇长，打算亲自养育小喜吗？”
鲍镇长回神笑道：“是的，我，实在欠她良多，打算收养她长大，等她长大了病情稳定了懂事了……再说吧……”
邃无端试图劝慰她：“鲍镇长，你不欠任何人。辛夫人也未曾怪过你。”
鲍镇长感叹起来：“其实无论是余镇人，还是辛姐，我都知道是自己的责任，但是午夜梦回，我从不后悔，可见我之死不悔改，实在没救。”
邃无端商行睦面面相觑，两个不擅交谈的人脑子里抠不出来一寸能往下接的话，所幸鲍镇长看出他们的窘迫，主动道：“好了，我也有许多事情要做，就不留二位了。”
二人求之不得的拜别，走出小院，一起叹气。邃无端忍不住道：“若是寻远在就好了。”
“唔……”虽然商行睦很不想承认，但是，“是吧……”
一路无话的走回去，商行睦问道：“那尊驾，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接下来，接下来……”邃无端茫然了一会。
传音玉符就在他的苦恼中响起，白骨道人虚弱的声音传递过来：“你们在听吗？”
邃无端：“在。修者，你如何了？”
白骨道人说话很慢，听起来很费力：“很不好，你们看见了，我已经无力压制怨生蛊。”
商行睦：“你……”
白骨道人打断他：“闲言少叙，趁我还有余力，我愿意解除锥骨咒。”
邃无端大喜：“真的？！”
白骨道人迅速给他泼下一盆冷水：“你以一魂一魄来交换。”
商行睦脱口而出：“不可能！”
白骨道人冷冷道：“怨生蛊爆发，大家一起死。”
商行睦怒上心头：“我们会联系三教来处理！”
“哦，三教，”白骨道人嘲讽道，“我等了百多年都没等来三教，你联系去吧，等三教打好了商量，分派出人手，制定下计划，那个小子——啧，我都不知道你们叫什么，不过算了，你们也不知道我名字——那个小子早就被锥骨咒弄死了，到时候我收了他三魂七魄，比你这一魂一魄赚得多了。”
邃无端：“修者——”
白骨道人留下一句“我给你犹豫的时间，今夜子时之前来找我。”就断了联系。
看见邃无端面露犹豫之色，商行睦急忙道：“尊驾，不行！”
邃无端咬唇，乐寻远被锥骨咒折磨的痛苦神情在眼前划过，他无力地慢慢道：“让我想想，想想。”
乐寻远睁开眼睛时，身上还有疼痛的余韵，但是比起那天在白骨道人山洞中，已经属于小巫见大巫，他慢慢支起身子，发现自己回到了鲍氏山庄准备的屋子里，又是阳光大好的一日。
抬手挡住阳光扫视一圈，屋子里只有自己，邃无端不知去了哪里，乐寻远下床洗了把脸，又是一盆凉水，他心虚的擦干净脸，打开门看看院子里没有人，也没有有人过来的迹象，呼出一口气坐下喝茶。
胸口蓦地一震，却不痛，一股咒力钻出，攀着他的身体，乐寻远刚凝气想动手，白骨道人的声音在虚空响起：“休息得怎么样？”
乐寻远默然地收手：“有话直说。”
白骨道人哼笑：“那个剑客不忍见你被锥骨咒折磨，愿意用自己魂魄换为你解咒，我还没答应，我现在情况如何你们也都见到了，若是你肯用一魂两魄解我燃眉之急，我就放过他，并且解了你的咒，你们安安稳稳的回去。”
“你——”
身上的咒力嗖的收回去，白骨道人的气息断开，乐寻远重重放下手中茶杯，心中气闷。
邃无端和商行睦不多时便回来，商行睦一路劝他，他只是沉默，商行睦没有办法，只能说：“尊驾，不如我先写信回去，询问他们是否有法子，你先不要急。”
邃无端终于松口：“好吧。”
走到小院就看见乐寻远站在院门口等着，邃无端喜上眉梢，几步奔过去拉起他的手腕探脉：“寻远，你终于醒了。”
乐寻远抿抿嘴唇：“无端，你是不是答应白骨道人要用自己的魂魄换她给我解咒？”
邃无端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不，我——”
乐寻远扣住他的肩膀，眼尾红起来：“你不可以！”
邃无端低着头沉默。
“无端，你，你不许去！”
看见眼前的人固执地低头沉默，乐寻远酝酿一下，眼圈瞬间红起来，邃无端看见一颗水珠划过两人之间，在阳光下闪了一下，仿佛一颗钻石，摔到地上，碎裂开来。
猛地抬头，邃无端看见乐寻远怔怔看着他，凌厉明艳的双眼此刻盛满了苦楚，飞扬的眼尾红似鲜血，一颗饱满的水珠正挂在下眼睑，在他无措的注视下凄然坠落。
邃无端大脑一片空白，抬手就想要擦掉他的泪水，乐寻远精准拦截住他双手，声音抖得全然失了往日平静沉稳：“无端，你不可答应她，算我求你了。”
看着他流泪，邃无端感觉自己心都被揪起来，几乎要跟着落泪：“可是，不这样，怎么才能解开你的锥骨咒呢？”
乐寻远紧紧攥着他双手，苍白脸颊划过一道又一道泪痕，看得邃无端心疼不已，连抽出手都忘了：“无端，你不可以为了我伤害自己，不然，不然我只有加倍在自己身上讨回来。”
邃无端冲口而出：“不可以！”
乐寻远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下半张脸埋在他肩膀，声音显得瓮声瓮气：“你知道我不是听话的人，你若是去找白骨道人，我就真的敢这么做。”
邃无端听着他说得委委屈屈的，心都软成一滩水，伸手拍着他后背，无奈道：“好好，我不答应她，你别伤害自己。”
乐寻远闷闷的“嗯”了一声。
商行睦目瞪口呆的看完，游魂一样的回到自己房间：“我那个，我写信去……”
乐寻远脸埋在邃无端肩上冷冷瞥这不识趣早点退散的人一眼。
人活着还是得带点演技才好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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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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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被乐寻远紧紧搂抱着几乎不能动弹的睡了一夜，邃无端感觉自己全身都僵硬，伸了个懒腰，骨骼都发出抗议般的悲鸣。
乐寻远睡得也不好，或者说就基本没睡，生怕他一个睡着，邃无端就离开去找白骨道人，脑袋昏沉的洗了把脸，被凉水激的一个激灵，推开门把水倒出去，重新烧了热水洗漱。
邃无端看着他动作，满意的评价：“寻远长大了。”
乐寻远先是无语，又嬉皮笑脸的看他：“还得靠无端监督，不然我不长记性。”
邃无端鼓了鼓脸，扒拉开他洗漱，乐寻远把毛巾搭回去：“我出去拿饭。”
邃无端边洗边道：“记得给商行睦留饭。”
“知道了。”乐寻远回应了一声，推开门，呼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感觉有些久违，下一刻胸口一震，白骨道人并不久违的扰人声音响起：“你好啊。”
乐寻远嘴角一抽：“你好阴魂不散啊。”
邃无端在屋子里也被白骨道人阴魂不散的纠缠着：“你昨天没来。”
邃无端沉默。白骨道人继续：“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夜子时之前来找我。”
还是没听见搭话，白骨道人声音愈发阴冷：“我的锥骨咒能钉住那个小子的位置，你知道的，你不来，我就闹他，把他闹死了，我也不稀罕你的魂魄了。”
邃无端脱口道：“别——”
“别？好啊，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你知道的，我对杀人又没兴趣。你今天之内来与我交易，你们都可以活着回去。”
“我……”
白骨道人无视他，自顾自道：“不过介于你昨天没来，我今日加码，要你一魂三魄。”
邃无端恼怒道：“你……”
“为了让优柔寡断的你下定决心，我决定今天就给你表演一个远程闹妖，让你看着那小子被我折腾。”话音一落，传音玉符又消停下来。
邃无端忍不住深深的叹气，为难的皱着眉闭上眼睛，秀丽的脸都跟着忧愁黯淡下去。
另一边，白骨道人幽幽道：“你知道吗，昨天呢，余镇又死了两个老人，我现在借他们魂魄，恢复得还行。”
乐寻远冷冷道：“那恭喜你了。”
白骨道人：“哎，恢复起来我就想起你们来了。”
“你可以忘了我们。”
“哟，那可不行，你身上还有我的咒呢。你知道吗，那个谁，那谁已经被我说动了，要来与我交易，就在今天。”
乐寻远一字一顿：“想都别想。”
“那是不可能了，你今天啊，只要一眼没看住他，哎，他就跑来跟我交易了。”
乐寻远攥紧双拳，双眼泛红。
白骨道人声音戏谑：“不过呢，老主顾，我还是更想与你交易。”
“……什么交易。”
“你的两魂两魄。”白骨道人嬉笑道，“你给我两魂两魄，我给你解咒，你还可以带着自己一魂五魄跟他回去，你血赚啊。”
说完再一次单方面断了联系，只留两个人各自气闷。
气恼半天乐寻远也没回来，邃无端干脆出门找他，看见他坐在石桌旁发呆，叫了一声。
乐寻远回头双眼红红的看他：“无端，你是不是又答应白骨道人要给她魂魄了？”
邃无端脚步一顿，当即沉默下来。
乐寻远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如果忽视那一双红的像兔子的眼睛，整个人就显得很凶：“你不能答应她！”
邃无端抬起头，目光投向天空，用无力的声音问道：“我也不想，那你要我怎么办呢，看着你被锥骨咒折磨吗？”
乐寻远眼波微颤，张张嘴又无言，只能苍白无力的阻拦他：“总之，你不可以用自己的魂魄为代价换给我解咒。”
闭上一双莹润的紫眸，邃无端眼圈红起来，如画般的眉眼浸着无力，他痛苦地道：“你不想我受到伤害，难道我就忍心看你被伤害吗？”
乐寻远心如刀割，沉默片刻，冷硬说道：“你什么时候去找她，就等着回来看见我的尸体吧。”
邃无端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说什么？”
乐寻远面无表情，语气冷淡：“我说，你若是去找她，我就先你一步自杀，我死之前还要引动天地灵气，把白骨道人震的不得安生，让她没有余力取你魂魄。”
邃无端气极而笑，身子晃了晃，俊秀面容一片惨白：“好，好，你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好……”
泪水簌簌落下，他不再与乐寻远纠缠，关上门进了屋子。
乐寻远的眼泪在他离开之后也忍不住滴落，他面无表情地把视线投向商行睦的屋子。
掩着门偷看的商行睦被他带着杀气的冷冽一眼吓了一跳，关了门无声骂人。
屋子里寂静无声，屋子外也寂静无声，待客别院一般没人打扰，乐寻远坐回石桌边发呆。
不识趣的白骨道人又一次出现：“你好——”乐寻远一把拽出体内咒力，真气暴戾的把它撕碎。
白骨道人在自己的山洞察觉到他的动作，“啧”了一声：“这么暴脾气，那我可得好好消磨你一下。”她骨手爬上浓密黑气，半张脸不复往日平静，在黑雾里勾出狠厉的非人神色。
乐寻远胸口又是一震，这回却是实实在在的锥骨咒发作，天地倏然在眼前失色，他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被窒息卡住，骨骼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抖动，身体和灵魂每一寸皆如针扎，呼吸的力气都失去，胸口像是被无数巨兽踩踏，剧痛让心脏好似要承受不住崩裂开来。
人的身体承不住这种巨力，乐寻远眼前分不清黑白，在锥心刺骨的痛楚中失去意识，重重摔在面前桌上。
邃无端听见动静再出来时就看见乐寻远整个人昏伏在石桌上，修长的手腕垂在桌子边缘，脑袋埋在自己胳膊上，长发凌乱的散在桌上，散出虚弱至极任人摆布的无力感。邃无端大脑一片空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乐寻远身后，把昏死的人揽起来，乐寻远便随着他的动作仰在他怀里，仿佛一个没有生气的漂亮娃娃。邃无端抱着他小心翼翼晃了几下:“寻远，寻远醒醒。”乐寻远如同还有一点散乱的知觉，在他的呼唤下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双瞳含烟挟雾的看了他好一阵，好像才终于看清他的面容，下意识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无端？我没事……”邃无端心疼的几乎要落泪，眼圈通红通红，直接把人抱起来:“我们回屋子休息。”乐寻远根本无力挣扎，用几乎是喃喃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没事别担心之类的话，声音就彻底消失。
即使失去知觉，也不能逃开咒术的折磨，乐寻远无意识的抓紧手边的东西，也不管是床单还是被子，骨节分明的手青筋爆起，看着几乎比妖物的巨爪还恐怖。
邃无端为他擦掉一层又一层冷汗，看着他疼的蜷缩起来，嘴唇被咬出血，伸出手轻轻扒开他的下唇：“寻远，别咬嘴唇。”
乐寻远不知是不是真能听见，松开自己可怜的嘴唇再压抑不住低声痛哼。邃无端心疼的像是被挖去一块，忍不住传过自己的真气试图为他平复，万没想到真气刚探入一丝就被乐寻远体内震荡不止的纷乱气息荡开，碰撞着在他体内炸开！
邃无端失声道：“寻远——”
乐寻远身躯一震，猛地睁开眼睛呕出一口血，双眼空茫一片，如被烟雾笼罩，在邃无端的呼唤下毫无回应的缓缓合上。
邃无端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颤抖着从怀里拿出传音玉符：“你别再折腾他了，我同意！我同意换！”也不管对面怎么回应，夺门而出。
商行睦在门外拦住冲撞出门的人:“尊驾！回信了！”
邃无端回过神，扯过他手里的信几乎有些粗暴的拆开，玉离经的娟秀字迹摊开眼前。
“除了一直供养，只有寄主自杀或可解蛊，其他方法不敢确定，不若先回再作商议。”邃无端绝望地喃喃念道，“要她自杀？怎么可能。”
商行睦担忧的看着他苍白脸色：“尊驾……”
白骨道人的声音又在传音玉符中响起：“又要反悔吗？呵，你今天若是不来，我还加码，过两天我就不跟你玩了，我天天闹那个小子，看咱俩谁熬得过谁。”
邃无端紧紧咬唇：“我马上就……”
商行睦打断他，冲口而出：“你这么活着不人不鬼的，还不如死了带走怨生蛊，全了自己大义。”
白骨道人愤怒道：“你在说什么些什么东西，我苦苦挣扎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求生，你让我死？你是不是有病？”
商行睦继续低情商发言：“你为了天下大义斩妖除魔，现在为了大义献身难道不是死得其所？”
白骨道人震怒：“我斩妖伏魔是我所愿，现在活下来也是我所愿，哪个说为了成全大义就非得一条道走到黑？为了谁的大义？你？那你怎么不去死？”
商行睦哑口无言。
白骨道人气不打一处来的继续：“早知道锥骨咒给你先种上，我看你挣扎不挣扎，江湖大侠！”
邃无端不愿再听，罕见的打断别人说话：“修者，我去找你。”
说完就主动掐断了联系，传音玉符被他震碎。
商行睦想拦他：“尊驾！”
邃无端摆摆手，红着眼眶深吸一口气：“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何况白骨道人为天下苍生苦撑这许多年，谁也没有权力说她什么。”
“尊驾……”
邃无端沉默一会，低声道：“我想，再看看寻远。”
满怀心事的推开门，惊讶的发现乐寻远正坐在床上：“寻远，你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乐寻远抬起眸子，两双通红的眼睛对视着，他走下床还有些踉跄，邃无端上前扶住他，欲言又止：“寻远……”
“不必说了，无端。”乐寻远打断他的话，邃无端不知所措的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片刻，那人灵气紫眸神采忽失，身子猝不及防后仰下去，乐寻远收起点在他昏穴的手指，一把把他抱回床上。
邃无端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本就疲惫不堪的人显得愈加憔悴，薄唇微微张开，原本红润的嘴唇现在苍白又微微干裂，乐寻远轻轻叹气，忍不住在他额头上烙下轻而珍重的一吻。
商行睦看见他走出来有些惊讶，但马上就连珠炮似的把玉离经来信内容复述一遍，见乐寻远蹙眉听着默不作声，开口道：“虽然听起来确实不是东西，但决不能用剑儒尊驾魂魄交换，你若是换了，他也伤心，不若我们趁着她虚弱干掉她？”
乐寻远抬抬眼皮看他，商行睦继续道：“虽然我们远不是全盛状态，但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有个缺德的阵法，为了三教内斗修炼的，能困住佛道之人，你掩护我布阵，一起抓住机会干掉她。”
乐寻远沉吟片刻：“把她杀了，也能算她自杀？万一杀了她怨生蛊直接爆发怎么办，或者我们一动手她就直接爆蛊，我听她说话神智似已被怨气影响，偏激了许多。”
商行睦束手无策：“那怎么办？”
乐寻远灵光一闪，一道术法在大脑闪过，如流星照亮夜空，给他带来一丝希望，他嘱咐商行睦：“你去看看鲍镇长她们，我去跟白骨道人交涉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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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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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白骨道人睁开眼睛，有人从容的踏入她洞中走到她面前，看清来人，她笑了笑：“你来了，我其实也更愿意与你交易，不过你这脸色看起来可太差了，能行吗？”
乐寻远面带微笑：“这不劳你费心。”
“好，我也懒得管那么多。”白骨道人抬手凝术，“开始吧？”
乐寻远拦下她：“别，事已至此，让我再问你几个问题，总不会耽误什么。”
白骨道人皱皱眉，勉强收手：“好吧，磨磨唧唧的。”
乐寻远思索着道：“你说你身上怨生蛊附着在你骨血之上，是么？”
白骨道人点点头。
乐寻远又问道：“所以，你的魂魄暂时还是安全的。”
白骨道人叹气：“很快怨生蛊爆发出来，我的魂魄就可能不是我的了。”
“至少现在它还完全属于你。”乐寻远肯定道，“既然如此，我与你做个交易。”
白骨道人不耐烦：“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乐寻远微笑道：“我有一法，或可救你。”
白骨道人冷笑一声：“事已至此，你再拖延又有何用，不如早些助我压制怨生蛊，别废话了。”
抬手凝聚气盾打断她的妖术，乐寻远后退几步，语气加快：“我有一法，名为易魂转体，或可将你魂魄转移至另外肉身，而你原本身体带着怨生蛊，你自可以慢慢处理。”
白骨道人眉头一跳，美艳的眸子阴冷的盯着他看，乐寻远毫无惧色，脸上笑容不变：“你曾经说过，你所做皆为求生而已，我也曾是全心求生者，若有一丝生机，我都不愿放弃，想来你亦如此。”
白骨道人慢慢开口：“你能保证术成？”
“说实话，不能。”乐寻远看着白骨道人半面花容又一次浮上怒色，不紧不慢道，“但是你大可试一试，就算失败了又如何，不过当下怎样还怎样，难道还会比现在更差？”
看着她陷入思索，乐寻远语气蛊惑：“可是如果术成，你重获新生，此后天地任你徜徉，如你百年之前那般，不必再被怨生蛊时时折磨，提心吊胆。”
白骨道人低头沉思。
乐寻远诱惑完话锋一转：“况且，我是不会让无端把他魂魄给你的，大不了不休息一直盯着他，而我自己的魂魄你也别想，你若是真能弄死我，也用不着费力闹我。”
白骨道人阴冷道：“你真是威逼加利诱啊。”
乐寻远笑笑：“这就算威逼？不，真正的威逼还没开始。”
白骨道人慢慢扯出冷戾的半个笑：“请。”
乐寻远悠然道：“我们现在身体都虚弱，闹来闹去还是要打一场，你总不会自己一个觉得能打赢我们三个吧？”
“真是低级的威胁。”白骨道人嗤笑。
“低级？那好啊，我们随时一封信，就能召来许多儒门中人助拳，这回你想要多高级就多高级。”
白骨道人无奈：“你简直无赖。”
乐寻远微笑：“我为你施展易魂转体，你为我解咒，这交易，做吗？”
白骨道人沉默片刻，同意下来：“若是你没成功，我不会给你解咒。”
乐寻远点点头，白骨道人又道：“而且易魂转体的身体，你为我准备。”
“好。”乐寻远答应下来，转身离开山洞，走了几步，白骨道人的声音又传来：“别给我找什么乱葬岗里扒拉出来烂透了的尸体！”
乐寻远回头笑道：“放心。”
顺着原路回去，踏过漫长的黑暗，走回阳光满布的井口处，一道身影突然轻灵跃下，戴着满身华光冲破暗霾，不顾一切地奔过来抓住他的胳膊，一双澄明剔透的眼眸盖着一层浅薄的水雾：“寻远，你……”
乐寻远被他瞳中水汽晃得心间发疼，拉下他的手攥在自己手里：“无端你听我说，我没有把魂魄交给白骨道人，我与她做了个新交易。”
邃无端懵懵的听他简述完毕，茫然地发问：“易魂转体，寻远从何处学的易魂转体？”（小鹤，俺也想知道呢）
乐寻远耐心解释：“当年人觉事迹败露，我曾有缘去过明月不归沉，见到未及处理的残阵，觉得有趣，就记了下来，后来无事间，尝试过慢慢修复法阵，但是并没真正使用过，所以我也不知到底可行与否。”
邃无端先是恍然大悟，情绪又低沉下去：“可是，我们从哪里给白骨道人找人和她交换身体呢？谁都是无辜的呀。”
乐寻远也无奈，只能道：“先找鲍镇长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吧。”
两个人回到山庄，没走几步就碰上游荡的商行睦，又交代了一番，商行睦没什么爱心，当即同意，三个人商量着找到鲍镇长。
鲍镇长认真听着他们交代来意，手握着茶杯慢慢摩挲，一直到他们发言结束，也陷在沉思中不言语。
她沉默的时间实在太久，邃无端忍不住开口劝慰：“鲍镇长，我知道你为难……”
“为难？”鲍镇长恍然回神，笑道，“不，我不为难，我刚才只是在思考如何处理身后之事，公子切莫担心。”
邃无端眼睛微微睁大：“身后之事？！”
鲍镇长面带温柔笑容：“是的，不是要给骨道人换身体？就换我的吧。”
商行睦唰的站起来：“鲍镇长，这？”
鲍镇长笑着说：“不必如此惊讶，这件事情本就有我的责任，只是如此结束，对我而言已经逃避了太多应有的惩罚。”
“惩罚？”邃无端低声道，“鲍镇长，你何须如此？”
鲍镇长站起身来，笑容不变：“几位莫要再劝，责任有否，我心中自有其数，我为人刚愎固执，旁人如何劝都难改我决定，你们只需专心施法，就当自己是我请来除魔的高人，我们未曾相识过。”
几人跟着她起身，各怀心思地跟着她走出门去，鲍镇长平静的继续说：“在那之前，我要先和骨道人谈几个条件，也不算条件，只是请她应承我几个请求，还请几位允我这个时间。”
乐寻远慢慢回答：“这是……自然。”
白骨道人正坐在山洞里修炼，骨链坠着许多笑面傀从洞上伸下来，洞中火光融融，道力弘深，一洞之内各种力量汇聚，很有一种寂寞的热闹。
听见脚步声，白骨道人缓缓睁开眼睛，讥讽的笑容在看清来人时瞬间消失，腾的站起身，难以置信：“鲍夫人？！怎么是你？你……”
她怒不可遏的指向乐寻远：“你居然让鲍夫人来？你胆大包天！”汹涌的怨气瞬间涨起，半身白骨被染成黑色，乐寻远首当其冲，胸口巨震之下当即一口鲜血吐出，邃无端一手把他将要跌落的身子揽住，一手擎剑阻绝怨力，商行睦勉强支撑，无力援助任何人。
鲍镇长在暴乱妖风中丝毫不受影响，她凛然不惧的抓住白骨道人骨手，她手上怨力唯恐伤了她，黑色瞬间褪去，妖风停滞下来：“鲍夫人？！”
鲍镇长握着她嶙峋骨手，微笑道：“是我自愿来的，你莫要怪他们，更别动手。”
白骨道人震惊：“你？！”
鲍镇长温和道：“请听我说。”
白骨道人暴戾气息在她温和坚定的注视下慢慢平复，鲍镇长用娓娓道来的语气说着：“我们合作这么多年，我知道你虽然手段不光彩，但也出于无奈，也知道你不能再恢复昔日道门高人应有的荣光，更无法再收到本应属于你的那些褒奖。”
“鲍……”
“请让我说。”鲍镇长像长姐一般轻轻拍拍她的手，“我知道你不在意他人评判，更不在乎所谓褒贬，但是我也希望你能重新回到你正常的生活中去。”
“……”
鲍镇长：“你的业力，我愿代你消去，虽然难以报答你百年前除疫恩情之万一，但这却是我能做的全部了，希望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白骨道人喃喃道：“恩情……夫人在说什么。”
鲍镇长笑道：“我斗胆希望你能答应我几个请求。”
白骨道人忙道：“夫人说的什么话，您有什么要求，全提出来，我必尽全力做到。”
鲍镇长笑笑：“并不是什么要求，我只希望，修者可以暂时承接我的身份，好好处理这件事的尾声，比如这些死者。”
她抬手指了指头顶挂着的笑面死人们，又道，“我之财产字据等都在房内柜中，此间事了，我希望你可以用它们好好安置我山庄所有人。”
白骨道人低头答应。
“还有，辛喜，”鲍镇长慢慢道，“我答应过辛姐不丢下她，看来我要食言了，我希望你可以给她寻个好人家，每年去看看她，此后天高海阔，这世界任你逍遥。”
白骨道人沉默半晌，低声道：“好，我必定全部做好。”
乐寻远几人沉默的看着，心情复杂。

虽是残阵复原，但因鲍镇长愿力强大，身上又有隐约瑞气，几厢结合，换魂术法进行的十分顺利。白骨道人睁开眼睛，面前是自己的半面骨脸，她下意识的往后一仰，回过神看看自己双手，一双完好无损的纤细素手。
乐寻远拍了拍她肩膀：“修者，阵成了。”
白骨道人反应了一会，小心的站起来，鲍镇长仍旧闭目。
邃无端忍不住提醒她：“修者，锥骨咒……”
白骨道人“哦”一声，抬手解了乐寻远身上咒术。
商行睦左看看右看看：“这么快啊？”
乐寻远瞥瞥他：“那你想怎么样？”
商行睦在邃无端看过来的目光里缩了缩脖子。
白骨道人心思不在他们身上，看着鲍镇长半天才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身子站在自己面前关切的看着自己，饶有兴致道：“原来从别人眼里看，我长这样啊。”
白骨道人小声道：“夫人。”
鲍镇长笑了笑：“该说的都说尽了，缘尽于此，修者，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白骨道人沉默片刻：“……夫人，我有一法，可引天雷消业，你在洞中引天雷而下，我之身躯与这些笑面傀都会消散的干干净净。”
鲍镇长：“请修者教我。”
几人走出山洞，站在山腰远远看着湛蓝天际慢慢笼罩起黑云，四周凭空升起呼啸飓风，浓云卷聚成团，仿佛神明威严的眼睛，金色巨雷咆哮而下。
自天倾泻下的伟岸力量无视距离，冲洗着在场所有人的灵魂，半座山峰在眼前被雷电笼罩，嘶啦声间震动崩塌。
罪业在雷霆中消无。
天地平静下来后，几个人又回到了被夷为平地的山洞，其实已经没什么洞了，半座山被一视同仁的都削平了，白骨道人掬了一把土，拔下头上珠钗埋起来，立了一块写着“余镇女”的木牌，拜了拜，离开了。
邃无端看着她离开，也上去拜了拜：“鲍镇长……”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于是干脆不说了。
乐寻远道了声“走好”，拜过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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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24-03-24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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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白骨道人回到鲍氏山庄之后若无其事的继续鲍镇长平日的工作，有人来问她知不知道那天雷是怎么回事，她只做出一副茫然样子：“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祥瑞之兆吧。”
商行睦看她没有遣散鲍氏山庄的意思，忍不住问她：“你这是要干嘛呢？想独吞鲍镇长遗产？”
邃无端拉拉他的袖子：“不可胡说。”
白骨道人披着鲍镇长温婉皮囊翻了个白眼：“什么遗产，本镇长好好活着呢，狗嘴吐不出象牙。”
乐寻远笑道：“修者这是打算代替鲍镇长继续她的工作，不要你的天高海阔了？”
“不要了，也不过如此。”白骨道人翻阅着鲍镇长的手记，头也不抬，“鲍夫人不是说她答应了辛易照看辛喜，我不能让她食言，我打算把辛喜带大，继续鲍氏山庄平常的日子，也继续我的道法修行，以后余镇镇长就是有修为的鲍镇长了，再不必怕什么妖魔鬼怪。”
乐寻远邃无端面面相觑，思索一会：“也好。”
诸事平静，几个人终于可以安心离开，介于身子都不太好，干脆商量买个马车走，商行睦自告奋勇去了。
等他回来时，乐寻远上下打量他买的东西，皱眉问道：“这是马车？”
商行睦：“是。”
“马车这么大？”
“大不好吗？”
乐寻远无语：“这分明是装货的驴车加了车板！”
商行睦白眼翻上天：“是啊。”
邃无端打圆场：“也很好了，够大我们可以休息的舒服一些。”
商行睦恭敬解释：“尊驾，我本是执行收药草任务来的余镇，现在草药被我扔不知道哪去了，我打算去陆城继续任务，所以才搞了这么大的货车。”
邃无端恍然大悟：“这样，那确实应该。”
乐寻远拉走他：“那你去吧，我和无端自己买马车走。”
商行睦“哎呀”一嗓子，慢慢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尊驾，云司卫来信说他和玉主事正在陆城，问你要不要去找他们玩呢。”
邃无端大喜接过信件阅读起来：“他们不放心我们，本来打算来助阵，没想到正好我们事毕，于是就留在了陆城，寻远，我们去找他们吧！”
乐寻远咬牙切齿的微笑：“……好呢。”
商行睦面露喜色：“尊驾，那你们也别再花钱买马车了，我们一起走，这车大，你可以在里面睡觉休息。”
邃无端笑道：“好。”
商行睦又道：“哎，那赶车之人怎么轮呢，乐盟主，不如你我轮流驾车。”
乐寻远隐晦的瞪了他一眼，故作为难道：“这当然可以，只是我身子疲累，恐怕精力不济，若是半路睡着了摔下马车，唉，我受伤倒是无妨，只怕马儿失控，你们被连累啊。”
邃无端吓了一跳：“寻远，不行，你去休息，我来驾车吧。”
商行睦伸出一只手，颤声道：“尊驾？”
邃无端安抚他：“你们都伤疲难当，唯我状态不错，应当我来驾车。”
“这怎么能行！”商行睦尖叫，“尊驾！”
邃无端不以为意：“这怎么不行了，我……寻远？！”乐寻远忽然身子一晃，朝他倒下来，邃无端大惊失色，连忙抱住他。
乐寻远柔柔弱弱的伏在他怀里喘息，邃无端抓起他的手想把脉，反被乐寻远一把抓住，虚弱道：“无端，我有些累，想睡一会，能劳你护持我吗？”
邃无端连连答应：“好好，我给你运功，你快休息。商行睦，劳烦你先行驾车，待寻远情况平稳，我与你交换。”
商行睦看着乐寻远脑袋埋在邃无端肩膀精神百倍的瞪他，干笑道：“陆城也不是十分远，尊驾也好好休息，不必换我。”
邃无端：“我……”刚说一字，就被乐寻远钳制住，“劳烦前辈了，无端，我们上车吧。”邃无端就被他有力的手拉进车厢。
驴车虽然驴了点，但是车厢确实很大，两个人靠坐在边上，邃无端想要给乐寻远把脉输气，乐寻远拉下他的手笑道：“无端知道吗，我原来一直觉得，这个商行睦跟云忘归有点像。”
邃无端咦了一声：“哪里像？”
乐寻远笑道：“是啊，其实一点都不像，这个商行睦憨得很，没有云忘归半点机灵。”
邃无端轻轻拍他一下：“商行睦为人刚正，寻远不要这么说他。”
乐寻远呵呵笑着答应，靠在邃无端肩膀休息，本来只是想逗弄一下商行睦，但是精神一松懈下来，他只觉得一阵疲惫涌上来，睁开双眼的力气都要没了。
邃无端感觉靠在自己肩膀的人在逐渐失力往下滑，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揽住:“寻远，你怎么了吗？”
乐寻远涣散边缘的意识被他唤回来，正正身子，拉起邃无端一只手，若无其事道：“我没事啊。”
邃无端咬了咬唇，低声道:“你又说没事，你每次不舒服，哪里伤了痛了病了，都说没事。”
乐寻远茫然：“我？我没有啊。”他是这种人设吗？
邃无端问:“你是真的没事？”乐寻远点点头。邃无端拉起他的手腕:“我才不信，你越逞强越爱说没事，都不知道多少次我问你怎么了，你说没事，其实哪次都很有事！”
乐寻远继续茫然：“……我？没有吧？”他记得自己分明立的是把一分痛说成十分的人设来着。
他的脉象确实平稳，但是也实在虚弱，锥骨咒虽然已经被祛除，但是它带来的伤痛还需修复，这段时间受的伤，透支的真力也需要时间调养，邃无端深深叹气:“你看，你脉这么弱，刚才我就不该叫你，让你睡过去好了。”
他脸色沉沉的，不复往日在乐寻远面前的放松，还常有笑容，现在整个人透出一股黑气，乐寻远有些不安地拉拉他衣角，做出一副乖顺样子:“无端，你别生气嘛，我哪里那么脆弱……”邃无端一瞪他，他又急忙改口，“我是觉得很累，我刚刚也说了呀，我很累要在车厢里休息，让商行睦去赶车，我没骗你呀！”
好像是这么说过，邃无端回忆起来，哑然“啊”了一声，面色松下几分，乐寻远再接再厉:“而且我刚刚确实差点睡着，你看，我说的都是实话，是无端把我叫起来的，无端还生我气。”
他撇撇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这时候就要祸水东引，把邃无端绕懵，不然他要气不知道多久。
邃无端果然懵了一会，又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是在说你逞强的问题，你以后不许再动不动说没事。你哪里受伤了，哪里痛了，你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
乐寻远忍不住笑起来:“好呀，那无端也要记住，你以后也要珍视自己的身体，不能再动不动为了别人透支自己。”
邃无端这回茫然起来：“我何时不珍视自己了？”
一说这个乐寻远就气不打一处来，头也不晕了人也不柔弱了，人设演技扔去九霄云外，蹭一下坐起来滔滔不绝：“你每时每刻都是！你这回是不是为了救辛喜把自己累晕了？我都没问你你反噬之伤是怎么来的都知道，是因为救她吧？”
邃无端试图为自己辩解：“那是因为……”
乐寻远不听他狡辩，一张嘴密不透风让他插不进话：“是不是每次有人受伤，你都第一个冲出去用自己的真气给别人疗伤？”
“我……我那是……”
“之前我们遇到一个被流氓追打的老头，你是不是扑上去用自己身子保护他，差点被打到？”
“我那个……”
“再之前我们遇到一个重伤的修者，你是不是不顾当时自己还伤着，就要用自己内力为他疗伤？”
“呃……那不是因为……”
乐寻远气急败坏：“还有，那次……那次……还有那回……再有那次，我想起来了……”
邃无端那点辩解的力气都没了，无奈又无力的应道：“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不犯了……尽量……”
乐寻远收起表情直直盯着他看，邃无端扭过头去垂死挣扎：“我知道了，知道了……可是，可是寻远，路遇他人陷入危难我不可能袖手旁观的，你知道。”
乐寻远太知道了，无奈地叹息：“我不是要你弃你之善心，只是希望你可以把自己放在更高的位置上，比如……比如你以后先想想，若是你伤了，我会多难过。”
邃无端被他低沉的语气说得差点落泪，忍不住拉住他的手：“好，我知道了，我以后先想想你，再想想自己，其他的都往后。”
乐寻远一下笑起来：“你如果有一天能先想自己，再想我，再说其他，那才好。”
邃无端想了想：“我努力记得，寻远也要记得，以后若是身子有恙，不许再骗我说没事。”乐寻远点点头。
邃无端认真的伸出一只小指：“拉钩。”
乐寻远被他的孩子气举动逗笑了，坐直身子郑重回应他，两个人盖了章，算是下了承诺。乐寻远抱着邃无端躺下去，手垫在他脑后：“好了，无端，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感觉很累，要睡了。”
邃无端轻轻抱住他，拍拍他的后背：“睡吧，我陪着你。”
车厢半天没动静，商行睦担心有什么事，拉起门帘一角看进去，两个人正拥着对方睡得安稳。
商行睦无语片刻，看着小小窗帘被微风吹起，夕阳时隐时现，抬手想要用术法钉住帘子，想了想，又放弃，轻轻拢上门帘，认命地载着两个祖宗驶向陆城。
邃无端和乐寻远在车厢里安静的享受着轻微的颠簸，和煦的阳光，静谧的微风，还有一场无人相扰的安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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