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0 Sweet Tooth,欲星移x北冥觴(欲觴),12樓更新第2章連番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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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睛小火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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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樓發表於: 2015-12-29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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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9樓一字師于2015-12-29 00:19發表的 : $*;`$5.x^
已转，帖子有字数限制活活累成狗，微博关注了你，我是骨箫范凄凉 vUCmm<y

收到~感謝關注和幫忙轉貼~辛苦道友了~後面的也有至少萬幾字……下次你再轉時又要分很多層了…

微博及Lofter：蕪園園丁
歡迎圍觀~別害羞來留言吧~我會超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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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樓發表於: 2015-12-29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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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0樓(赤睛小火龍) 的帖子

没关系～为了觞儿，就四个字～越长越好～楼主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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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睛小火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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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7)

12樓發表於: 2016-03-20 0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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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weet Tooth (2)　連番外篇
配對：欲星移ｘ北冥觴

「北冥觴的操行紀錄中有一次缺點是打哪來的？」

今天可是一周的終結，學校全體上下師生人人都聚精會神看著時針，做好熱身運動等著衝出這所監獄，只有欲星移這麼反常在教員辦公室內細心翻閱學生們的學歷及操行紀錄，尤其關注好友的寶貝兒子，前前後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遍了，但北冥觴的檔案厚得像電話簿一樣，沒人會懷疑這位新同事怎麼會花上半小時閱覽的。

「啊，那次應該是去年的足球比賽，他入球了兩次。」

還好，仍然有同僚是聽到時針跳動以外的聲音，不然欲星移就要為自言自語難堪了。

「入球了卻記缺點收場？我沒聽錯吧？」

「你沒聽錯，他的確是為海境高校進了兩球，而且兩球都是個人全取，當時他一進場便單憑一人之力越過了對方的後防進球，另一球還囂張得在半場勁射到禁區外、再跑上前補上頭槌頂入，可謂精彩萬分、全場掌聲雷動。」

「真是太精彩了！那麼缺點究竟是……」

「那小子根本沒參加比賽，他是一時興頭來了亂入的……」

「噢。」

看著鄰座的體育科導師把賽事回顧說得生動又刺激，北冥觴在他的解說下明明就是球壇的明日之星，怎料自己追問下去卻是潑了一盆冷水，不用說也知道BadEnding是老師帶領的海境高校隊事後被罰停賽，識趣的欲星移只好收聲作罷。

時鐘還是很不爭氣的未到下班時間，眾人又繼續等待時機，然後一輪不自然的沉默之中，體育老師反客為主向欲星移搭話，好讓自己打發時間順便八卦：

「對了，聽聞欲星移老師曾經在海境的政府機關打工的？」

「是的，就大學畢業後兼職當過一個小小的公務員而已。」

「政府工挺好的呀！而且聽說欲星移老師的學歷很猛的……在外國名校修畢了博士學位，就算不進大財團當個高層，去教大學生也綽綽有餘了，怎麼要跑來當高中的老師呢？太看不開了！」

還不是因為你們都拿那個熊孩子沒辦法。

「哈哈，有教無類嘛，而且這所是名校，學生質素挺高的，教起來也得心應手。」

「不用說客套話了啦，說到質素的話至少你班上那個……唉，外頭那些小明星和模特兒為了炒作新聞我理解，怎麼連校內那些上流千金都愛貼過去呢？他是擺明的用情不專呀！有錢有權真是嬴在起跑線……」

「你是指北冥觴嗎？這嘛…學生的私事我也不方便插話……」

「呵呵，體育主任你就是不明白女人的心理所以才單身至今呢。」

一直在教員室一角座位上，一位雲英未嫁的女教師正用心的為指甲轉換顏色，聽聞同僚這番話，她便一邊豎起纖纖十指、一邊呼出嚥不下的一口氣吹乾指甲油。

教員室內拿學生的是非說三道四已是司空見慣，欲星移並非衛道之士但也甚少參與其中，但一位作風保守、被學生揶揄為〝聖女〞的人想要道出血淋淋的女人心，實在趣味至極呀，欲星移當下也活像飢餓的鯊魚一樣，徘徊於這種腥風血雨、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不欲離去。

「女人呀，在這個年紀的資本就最豐厚、最有選擇權了，不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日後人老珠黃時有甚麼值得回味？有自豪的舊事向兒女說嗎？何況十多歲的女人又不是要談婚論嫁的階段，還在吃父母的、用父母的，這家又是貴族子弟集中營，家財比北冥觴豐厚的可多的是呢，就你這麼膚淺的只向錢看！」

「說人話，講重點！那到底是甚麼原因他就一直換女人？」

「看來你還未懂得為愛情分階段，十多歲的時候女人是求男人的無貝之〝才〞，過了有情飲水飽的年華才會步入求有貝之〝財〞的階段，如果連追求時也不能為女人放下身段浪漫一下，追到手之後還能指望甚麼？北冥觴會受歡迎也不無道理的，被他追求過的女生也異口同聲說他會為追求自己做盡所有肉麻事，這個世代還有多少男人敢為女人用滿腔柔情吟誦情詩？會邊彈鋼琴邊唱情歌？會送９９朵玫瑰花？」

「哇塞！這麼老土！你以為是我媽年代的愛情電影嗎？」

「你也覺得老土對吧？你做不出來對吧？所以他就嬴了。」

這小子也真有一套，夾在烽煙中間的欲星移邊呷著茶，心想這就是傳說中的青出於藍嗎？

記憶所及，他的好友北冥封宇性格一本正經絕對幹不出此等事來，自問自己相貌堂堂，幹這種肉麻情事起來畫面應該不會太委屈觀眾，但也真心做不出來，別說旁邊這個年過半百、空有一身橫練肌肉卻苦無頭髮的老粗體育主任。

「嘿嘿，那看來你的年紀應該努力去找金龜婿了，不然看看北冥先生會否看中你？」

「話說得真難聽，狗嘴長不出象牙就是形容你這種人，女人腦中的算盤永遠打得比男人還響、比男人更會計算成本、每個階段也很清楚自己想要甚麼，你以為當第一夫人就必然會幸福嗎？」

「有福都不享？嘖，北冥家就算不是最有錢，也肯定是海境之內最有頭有面的呀。」

叮鈴鈴鈴鈴——

「人不能只靠吃麵包裹腹的，算了，說多了你也聽不明白。對啦！欲星移，今晚的事就拜託你了！感謝啦～」

「麵包……喔、不客氣，我改好作業便去辦，週末愉快。」

鐘聲一響，標誌住週末狂熱的開始，女人的青春格外寶貴，聖女已沒好氣再教育同僚，扭緊指甲油的瓶蓋後便拿起包包絕塵而去，留下不甘心摸著自己光頭的主任，還有被一言驚醒的欲星移。收拾好桌面的書簿用具後他步向校園的另一方，與一眾趕回家中享天倫樂的學子擦身而過、逆流而上之時，他仿佛在這群年輕人之中看到回憶中的身影……

〝Mais j'étais trop jeune pour savoir l'aimer.〞
(我當時太年輕了，還未懂得如何愛她。)

北冥封宇並不好杯中物，欲星移跟他相交近二十年，目睹他整杯到肚的次數還不過三次，但三杯酒卻醞釀出這位政壇第一人最喜、最悲的五年。

在海境這個守舊國度成長的北冥封宇出身非凡，早在十六、七歲開始已被父親，即是北冥老先生、老元首物色了幾位家勢匹配的名門千金作相親之意，對此，封宇雖是有點微言，但仍是按照父親要求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而北冥封宇此時雖有作為未來海境第一人的覺悟，但本質上仍是個十多歲小伙子，所以也就像別的年輕少男一樣……

哈哈，就是從中選了最漂亮的一位發展。

但北冥封宇不同他的愛子小觴兒，他可是南轅北轍的老實人。

初見，她甚為欣賞封宇的學識和成熟，她也肯定不知道當自己送上陶藝課時的第一件作品——就是那只歪歪斜斜的杯子送給封宇時，這小子高興得幾乎想要跑圈的模樣有多天真，而情竇初開的北冥少爺在愛情方面的表現也不如他的學業成績一般亮眼，接下來一年左右象徵式的約會中幾乎只有兩三副套路，就是……

送花、送花和送花，
吃飯、吃飯和吃飯，
看電影、看電影和……

呃，其實看哪一套電影每次都是由欲星移從背後指點的，好友他就只會千遍一律的送花和吃飯，一次又一次拉著隨行保鑣的約會，未有帶給她多少浪漫回憶，便跨步進入正式求婚過程，封宇在元首府中拿出求婚戒徵求對方同意，然後在雙方家庭的推波助瀾下，女方半推半就的答允了婚事。

「我北冥封宇，選擇你做我的妻子。從今以後，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足或貧窮，健康或疾病，我都將愛護你、珍惜你，直到天長地久。為了你有更美好的日子，我定當會更努力當個完美的男人、完美的丈夫。」

世紀婚禮上，封宇在交杯時的誓詞羨煞了海境之內多少名媛淑女，但又有誰望見酒杯上、倒影中北冥太太那雙落寞的眼眸？

還記得新婚燕爾的北冥封宇像上了發條了一樣，日夜拉住自己研究海境政局，主動央求父親讓他從文書處理開始接觸政務工作，同時不忘發奮苦讀誓要以首名從大學畢業，日子過得好不充實，不久之後好友再次〝報捷〞，隔著話筒也能描繪出北冥封宇笑不攏嘴的臉容。

「星移！告訴你……北冥家有後了！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哇！這麼快？你沒忘了自己才二十不到吧？」

「我還沒忘記你跟我同歲的，希望喝過觴兒的滿月酒，下一次便是喝你的喜酒吧。」

可惜卻事與願違，往後的劇情急轉直下，北冥封宇人生中的第三杯酒仍是為自己而喝。

「星移，原來人不能只吃麵包。」

欲星移首次聽見這句話，是出自北冥封宇最不堪一擊、也最不堪入目的時刻。

當年他甫簽下分居協議書便從律師事務所直衝往洋酒店，紅酒、白酒、啤酒、香檳好幾十支的大手買入然後直奔浪辰台，欲星移應門時看到如斯大陣仗的情景一時都懵了頭，但讓他更錯愕的是眼前臉如死灰、滿是鬍渣的北冥封宇，差點沒以為是街邊撿破爛的露宿者。

他沒等欲星移回過神來便逕自進門，遣走了隨行保鑣後便隨手執起一瓶白酒，不發一言的自乾一杯，也未等欲星移分甘同味便自顧自乾了整瓶苦水，看著北冥封宇像是吹號角一樣灌酒，欲星移都不得不趕忙制止，好不容易才搶過了酒瓶他又嚎啕大哭、爛醉如泥的倒在浪辰台沙發上語無倫次、鬼哭神神嚎，就只有這句話說得最清楚。

當時還年少的欲星移沒有深究箇中真諦，如今叢雲般的謎團漸見消散，心頭頓時一片清朗。

〝這個年紀的資本就最豐厚、最有選擇權了，不去追逐自己想要的，日後人老珠黃時還有甚麼值得回味？〞

過去，是自己一直生活在只有麵包的金魚缸內，將沒有選擇視為理所當然；慣作籠中鳥，便將飛翔展翅當是病，

封宇，因此你才選擇了讓我出走嗎？

「咦？欲老師怎麼是你巡查宿舍啊？老師？」

「啊哈，對不起，想起一些事情想得太入神了，我來當代工的，宿舍長你也要回家了嗎？」

「是啊，母親說很久沒一起吃飯所以多點回去，對啦！其他老師都知道頂樓是不用巡查的，別說我沒提醒你啊，我去趕車了、再見。」

「好吧，再見了，感謝提醒，然而欲星移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呀，哈。」

〝Mais, si tu m'apprivoises, ma vie sera comme ensoleillée.Je connaîtrai un bruit de pas qui sera différent de tous les autres. Les autrespas me font rentrer sous terre. Le tien m'appellera hors du terrier, comme unemusique. Et puis regarde !〞
（狐狸說：如果你馴養了我，那我的生命就充滿陽光，你的腳步聲會變得跟其他人的不一樣。其他人的腳步聲會讓我迅速躲到地底下，而你的腳步聲卻像音樂一樣，把我召喚出洞穴。）

不知道你是怎樣看待《小王子》一書，認為是孩童讀物？還是純粹〝人看我看〞的世界名著？

對欲星移而言，此書曾是他年少時學習法語的良伴，初時，他認為學習一套語言最好從生動有趣的故事書入手，被翻譯成２５０多種語言版本的法國鉅著《小王子》自是首選，連外宿在北冥家帶孩子時也長伴在身邊，然而真正學有所成後重看，才驚訝稚氣的封面下居然隱藏著各種相處之道，今天聽罷聖女一席話，再次細味此書又是另一番體會，也算是見證他成長的證物。

入手的原因算是交代過了，那麼現在合該探究一下，到底這本屬於十年前的自己的書本，為何會安躺在北冥觴在宿舍的書架上？安坐在宿房內的他正嘗試解開謎底，但最好的解謎方式還是莫過於詢問當事人。

「欲、欲星移…！你怎麼會出現在我的房間？」

「是門外的保鑣放我進來所以…噗哈！想不到少爺你年紀輕輕就對保養不遺餘力，怪不得我花了大半小時看書還沒等到你從浴室出來。」

北冥觴步出浴室時一邊繫好浴袍的腰帶，額前還多了幾個顏色鮮艷的髮夾，準備享受難得的私人時間，卻冷不防房內多了個人，幾乎驚叫的同時立即拉下面膜中斷他的護膚大業，但已無法阻止欲星移掩面偷笑的意欲，向來面子大過天的北冥家少爺此刻簡直想咬舌自盡。

「你、你進來我的房間幹嘛？那本書……！」

「當年我倉促離開遺下此書，本來我也頗為肯定是遺留在元首府客房的抽屜，但封宇他說翻轉了整個客間都找不到，原來是少爺你……」

「嘖！既然是遺留在我家當然就是歸我，你想狀告本少爺偷取自己家中的失物嗎？」

「哎呀…原來你心中還是把元首府當是自己的家，封宇聽到大概也感到安慰吧？」

「囉唆，還我！」

「還……？喔，好吧，多看書有益，送你也無妨。」

欲星移清楚看到北冥觴的眉心絞緊了一下，明顯是自己說話刺中了痛處，對方年少輕浮的眼神變成怒目相向，一手搶奪了《小王子》塞回書架上，毫無物歸原主之意，欲星移兩手一攤、然後又放在身後也沒說甚麼，畢竟他真正關心的〝小王子〞又不是書中那一位。

眼前的小王子也同樣沒說甚麼，拿下了髮際的幾個夾子，就板著臉拿起吹風機整理濕漉漉的水藍色卷髮，沒有罵回去也沒有趕走欲星移，整個房間只有吹風氣的嗚嗚聲充撐場面。書本的事他都不打算追究了，冷戰下去也不是好辦法，欲星移就首先開腔打破沉默。

「要外出吃飯嗎？」

「我是不想濕氣引起風邪所以才吹髮，沒要外出。」

「我的意思是，要不要一起外出吃飯？」

「下……？」

「在猶疑甚麼？反正你也沒回家的打算，還是怕我要你請客？」

「這個…好吧，早去早回。」

「此話竟然出自你口中，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觀呀，話說回來，你拿機車鑰匙幹嘛？」

「海境公學離市中心幾乎一小時車程，難道你想走路出去嗎？」

「當然不用走路，亦不用開車，跟著我便是。」

北冥觴看著他的班主任一怔，以為是對方猜測自己想要夜遊才故作試探，豈料欲星移毫無退縮之意，下一步棋的攻勢更為進取，北冥觴整裝過後便半信半疑的隨著欲星移身後，沒想到還有更為膽大的攻勢，來到一個他就讀了本校一年多也沒聞所未聞的地方……公車站。

「欲星移，你這是要我熬一小時公車出去吃個飯？」

「放心吧，我看過時刻表，五分鐘後會有一班車，沒有堵車的話四十分鐘左右便能下車……」

欲星移這麼聰明當然知道小王子所指的並非時間問題，而是要他大少爺紆尊降貴輪候公車，平日駕著機車呼嘯而過、間中還帶上一位豔女伴好不拉風的他竟然會排隊等公車，被同學們當成奇景一樣觀看，北冥觴索性實行鴕鳥政策，就是低下頭、抓住外套的兜帽遮了大半邊臉，眼不見為乾淨，好不容易終於等到車來了，北冥觴也顧不得自己有否插隊，一股腦兒的衝了上車、直奔車尾角落的座位，連車資都是欲星移掏腰包替他付錢。

「不過北冥同學算術也太差了，不是熬一小時出去吃個飯，而是再熬一小時回到學校宿舍呀。」

「你、哼，我早就知道你不安好心，是要阻止我在外浪蕩兩天不回宿舍吧。」

「哎呀，這可真冤枉，多年不見想跟少爺破次吃一頓飯而已，真懷念……」

「懷念甚麼？」

「上一次一起坐公車的情景你還記得嗎？少爺你賴著要坐在我大腿上……」

「夠了！閉嘴、看風景！」

「哈哈。」

北冥觴羞紅了臉並扭頭裝作看風景，卻又好死不死的在玻璃窗倒影上看到欲星移笑咪咪的表情，還一手拍了自己大腿數下示意他坐上來，北冥觴又忍不住要回過頭去嗆人。

「欲星移你還沒答我，到底你怎麼會這個時間出現在宿舍中？」

「職務調動，剛巧聖女佳人有約，我便自告奮勇頂上，何必這麼在意？」

「哈，連你也知道她的別名了，以往週末時分例必留校的她竟然會有約，看來是遲來的春天嘛。」

公車上人潮疏落，北冥觴看見對座沒有乘客乾脆就飛象過河，把兩腿一伸放到上面，兩手交疊在腦後，對校園內的八卦報以輕鬆一笑，欲星移看到伸手假裝要打他的腿才又把雙腳放回地面。

「教師的消息也很靈通的，不然怎能跟你們打成一片呢？倒是你們別老是取笑她老姑婆了，私下相處起來其實她也挺懂世故的，她遲遲未婚大概都是把青春都獻給教育，教師的生活圈細小才局限了緣份呀。」

「你別冤枉本少爺，我可沒參與成為恥笑大軍一員，戀愛的女人都是為男人墜入凡間的天使，本少爺又怎會嘲笑她呢？」

「看來關於你口甜舌滑的傳聞並不假嘛，這種功力要是用在作文功課上，我不得不給你打個八十分。」

「才八十分？少來了，本少爺雖說上課不算專注，但在海境公學中的成績也絕非只有這層級。」

「我知道，看你一整排書架上滿滿的參考書就知道，你也為了扮天才而背後很努力嘛。」

「你……到底在那半小時內是不是對我的房間進行了地毯式搜索？」

「閱讀是良好習慣，所以等你出浴時我就借閱幾本打發時間，難道除了《小王子》之外我還看了甚麼不得了的書本？」

「沒、沒有…隨你的便。」

愈描愈黑，還是放棄辯駁好了。

這並非自吹自擂，總的來說，北冥觴的確各科成績不差，偶爾還會有幾科取得亮眼的分數，但他最感到束手無策的卻是其他同學都能輕鬆完成的課題，凡是有關描述母親的題目皆是他的弱項，他都得要閉上眼專注幻想才能湊夠數字交功課，而為了激發想像力，表面放浪不羈的他還買過不少描寫親情的書籍，即是放在書架底部最不希望被人搜到的那幾本，所以他的宿房平日除了隨行保鑣外也是生人勿近，連宿舍長也難越雷池半步。

對母親的印象，北冥觴自問記憶已模糊得似是霧裡看花，僅有的影像有如拔不掉的刺，偶爾回想起來仍舊讓他不舒服，更別說要他寫在作業上公諸於世。

〝這樣的生活，根本只是個穿好吃好的囚犯。〞

一個年約二十的如花姑娘，放任年幼的自己在房間地上爬行、四處找玩具，然後自己一邊對著電話中的好友哭訴，就是母親與他的日常。

她生性不算外向，情緒稍為平穩的日子，她是個知性的女人，會選擇在庭園中沏茶當個蛀書蟲渡日，厚如電話簿的學術書本不出一星期便被她消滅，闊太們的茶會血拼、美容水療做指甲她一律興緻缺缺，跟北冥觴交往過那幾個咶噪JetSet Girls(註)相比實在是大相逕庭。

〝你捨得回來了嗎？你看你兒子一清早開始病得頭昏腦漲時你卻衝去辦公室，又是隨便說一句就把爛攤子留給我善後，然後回來就跟我說要一起出席記者會？〞

〝對不起、我知道你在家帶孩子也很辛苦，但這次公開活動是要鼓勵國民提高運動意識和推動家庭融洽，我們也要以身作則……〞

〝連家庭生活也要造假嗎？連私人生活也要當成戲一樣演嗎？我一輩子也得要當你的政治陳列品嗎？〞

一次又一次的夫妻吵架，也是他收錄在腦中跑馬燈的鮮活影像。打從懂事以來父親也是早出晚歸，忙學業、忙工作，而芳華正茂的母親自從懷孕開始休學，其後在家中遙距完成學業，眼見同齡的人能選擇為事業或愛情打拼，她看在眼裡性情便愈發乖戾，跟父親性格愈見不合，依稀記得好幾次父親半夜被趕出客廳睡沙發，年紀尚幼的他不知就裡上前推醒父親詢問，父親大概是不希望兒子留有陰影，說是睡房太熱跑出來。

然而紙包不住火，要來的始終要來，終究還是躲不過。

〝算了吧。〞

〝算？你這是要觴兒怎……〞

〝我想過了，觴兒跟著你能得到最好的生活，我不會跟你爭撫養權。〞

〝真的…無法下去……嗎？〞

〝無，我不想再過交易性質的生活，本來就因是錯誤而結合，也只有分開才是對的。〞

最後一次對話，她回復了一貫的平靜，淡然的陳述自己心中所想。

父親呆立當場的模樣，是觴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見識到。

竭力的拉扯挽救、不絕於耳的道歉，他從沒有見過姿態擺得這樣低的北冥封宇，那個站在全國廣播前舌戰群雄也毫無懼色的人，如今為了一個女人急得瘋了，頂天立地的男兒此刻竟連螻蟻也不如。

熱淚滴在鐵了的心上也無濟於事，面對斷線木偶一樣的他，她不發一言提起行李離開，

離開這座裹著糖衣的牢籠。

此後，直到某天父親一身酒臭的由欲星移揹回元首府，爺爺一記響亮的耳光扇過去，平日在電視機前極力塑造的父慈子孝形象也全數摧毀，從父親襯衫衣袋中跌出的一紙文書上，那個跟父親並排的簽名、母親的名字，是北冥太太留下最後的印象，同時也刻下北冥觴無可平復的的傷疤。

感覺很支離破碎嗎？對的，年紀太小了，共同回憶太少了，不堪記的卻太多了。

「觴兒？觴、你還好嗎？」

「嗯…？欲星移？你這是怎麼了？」

北冥觴回想得太入神了，忘了身旁還坐著一個欲星移，被他突然摟緊肩膀、一手撫著臉，明明是兒時習以為常的場面，卻又令北冥觴不知所措起來。

「想起以前的事嗎？怎麼沒理你一會就哭了？」

「你以為我幾歲了，只是有點暈車而已，所以我早就說別坐公車的。」

「暈車？那麼回程時召保鑣駕車來吧？」

「不用，早點下車吹吹風吧。」

〝海濱城區站經已到達〞
北冥觴反手擦去眼淚強裝鎮定，便推開欲星移按動下車鈴，欲星移看看行車報站表，比原定的市中心站早了足足五個站！

「欲星移，還磨蹭甚麼？」

「好吧，那麼觴少爺想吃甚麼？」

這小子，連人都一條腿踏出車外了，這是迫人就範嗎？外表是長大了，任性這點倒是改不了。認命的跟隨北冥觴下車同時，欲星移已知跟原定計劃的餐館無緣，但既然出來了，晚飯總得要吃的，才剛回流到海境沒一年的欲星移自問真比不上眼前這條地頭蟲，這一句，除了是尊重今晚餐伴的意思，想詢問北冥觴的專業意見還更接近本意。

「觴啊，我問你想吃哪……嗯？」

就在他四處張望、感嘆四周人面全非之時，終於察覺到對方沒回答過自己，一路上觴都拿著手機按按按的，該不會是迷路查地圖吧？

〝觴兒，我們父子已經很久沒有對話過，就算你沒空回家也撥一通電話回來吧﹗〞

〝觴兒，怎麼愛玩也要懂得回家，你在外頭怎麼瘋也好我不追究了，回家好嗎？〞

〝觴兒，第三年了，你還是不打算回來嗎？至少也一起去探望你的祖父吧？〞

—系統提示：你已刪除了３條短訊—

北冥觴看著手機，表情就一直漸進式似的由淡然變成忿然，手機上的一顆藍色圓球吊飾隨著機主用力按鍵而晃動，跳躍的節奏出賣了他的煩躁心情，加上緊盯屏幕的雙目乍現絲絲怨氣，北冥觴都不知自己面目有多猙獰。

「好一句回家，好一句探望祖父。反正心情不好便食之無味，這次本少爺帶你吃點特色的。」

作為最鄰近海境公學的〝補給站〞這邊的店舖也明顯比小鎮內密集及多樣化，所謂靠山吃山，靠海的海境之內，數量最龐大的族群當然非海鮮餐館莫屬了。

但北冥觴卻對這堆餐廳不屑一顧，看著他直行直過一路向海邊進發，該不是要長輩吃西北風吧？

「找到了，這家！」

「……快餐車？」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坐公車替我省汽油錢，我就吃快餐車替你省飯錢，如何？夠體貼吧？」

「哈！很好、很好，又刷新我對少爺的認知了。」

「怎樣的認知？以為我一定要上高級酒館、出入酒店餐廳？哈，告訴你，這快餐車來頭也不小，老闆曾是酒店掌廚，因為愛上了街頭文化、又不想店租成本轉嫁到消費者身上所以才引入外國流行的快餐車，老闆！麻煩來一客雙重起司蘑菇漢堡、烤雞半客、莫札瑞拉乳酪番茄沙拉，要加斑尼迪蛋的，兩客鮭魚土豆餅，還有那個秘密菜式。」

這新市鎮距離學校雖不到一小時的車程，但很遺憾的是欲星移從未光臨過此地，與海境公學位處的小鎮相比，這裡的建築物明顯較為簇新摩登，路人的衣著也較為時尚，想不到新潮得連外國快餐車也引進了，看來先前跟好友封宇通電話時提及要讓海境年輕化也是來真的。

餐車廚房內的老闆點頭過後便埋首與食物搏鬥，沒多餘說話、沒有賣弄口才跟客人聊天，只有專注在食物上，這一點倒能看出大酒店廚師的風格，但看看價格牌，收費卻頗為平民化，若然手藝仍保持到酒店水準的話也難怪能登上美食雜誌，甚至能得到美食家青睞。

「連隱藏菜式都有了，發現這餐車的人肯定是夢虯孫那老饕吧？」

「沒錯，這方面的功勞我不會搶走，但待會用餐的地點就是我發現的，你用一頓快餐車晚餐的價錢可以換取五星級酒店的景觀，包君滿意。」

「幾十塊錢當真可以嘗到千元大餐的質素？令我也開始期待了。」

「那就快付錢吧。」

「還被學生命令了，真是為師失敗……」

〝tu sais... quand on est tellement triste on aime lescouchers de soleil...〞
（你知道…當你感到憂傷之時，便會想看日落…）

從快餐車取餐後便照舊跟隨北冥觴一路向海邊走，欲星移覺得自己又再一次猜不透北冥觴的想法。

二人的腳步逐漸遠離熙來攘往的新發展區中心地帶，日光正以僅存的金輝為他們引路，正好吸引住北冥觴的視線，沒離開過海面的閃爍燐光，還好馬路上除了間中有貨車慢髮而話之外行人也沒兩三個，就算走路不長眼睛也沒關係。

但一路走來，四周已無任何住宅及配套設施，當然警崗也欠奉，雖說海境向來治安良好，不過同行的畢竟是海境第一人的獨子，沒有保鑣隨行，他的人身安全責任自然落在欲星移這位成人兼班主任兼父親好友身上，難免是囉嗦一點，欲星移想再發問的時候北冥觴便揚手示意已到達目的地。

「觴呀，都走了好一段路了，我想問你的星級用餐地點到底是哪裡呢？」

「跟著我便對，雖然你是有點討厭，但我還是很有教養不至於會把你蓋布袋的放心。」

「這是碼頭？」

「這答案不夠詳細，老師你要說是貨運碼頭才能全取分數的，此處日間是本區的進口貨物集散地，入夜便是個擁有無敵海景、吹來陣陣海風的休憩場所了，國慶日的話還能看到對岸的煙火啊。」

欲星移兩手揪住鼓鼓的牛皮紙袋，看了看四周，北冥觴這個識途老馬在他躊躇之時，經已在貨櫃旁邊找來一塊肉眼覺得乾淨的紙皮墊在地上給欲星移充當臨時野餐布，自己側坐在旁邊佈滿鐵鏽的樓梯，滿心歡喜的將食物包裝肢解並大快朵頤，絲毫不見名門少爺的氣息。

「哈，看來為了避開國人的監視你也絞盡腦汁，還是…你為了跟那些女朋友卿卿我我而千方百計找尋到的約會聖地？」

「所以我說你撿到便宜了，這裡能看日落、雨後積水時不用千里迢迢跑到玻利維亞也能拍攝天空之鏡倒影，而且鄰近市區 ……好吧，其實我只帶過男人來，就是夢虯孫和你了，有多少人肯在這個連椅子也欠奉的地方跟你吃快餐吹風呀？」

「明明就有一個就算跟你共吃西北風也甘願的人多番催促你回家。」

「看來除了我的藏書，你連我的短訊也窺視了一遍。」

「剛才你動作那麼大我才無意間看到其中一條……好吧，是我錯了。」

「作為懲罰，這秘密菜式全數由你吞下吧。」

面對欲星移強行切入敏感話題的北冥觴，反應並沒有暴怒，甚至是預料之內似的遞給手上一牛皮紙袋盛載的〝美食〞應對，北冥觴瞇著眼打開牛皮紙袋口時香氣四溢，欲星移便心感不妙：

「觴兒，你知道我並不擅長……」

「墨西哥辣肉醬馬鈴薯條，加辣的，別反悔。」

接下來北冥觴如願獲得了至少十分鐘的安靜，欲星移只是默默的吃、默默的迎著海風，間中抬頭看幾下稀微的星光，再低頭灌了幾口檸檬汁，二人之間除了欲星移吞口水的聲音，就只有食物包裝紙的摩擦聲填塞了這幾分鐘的沉默，對欲星移而言這簡直跟最後的晚餐沒分別。

至於輕鬆享用晚餐的北冥觴在咬下最後一口時，順勢把手上的包裝紙揉成球，一腳踢到前方的垃圾箱內，不知是命中了目標還是整人成功，北冥觴小小的歡呼了一聲。

「我跟父親是截然不同的。」

「嗯？你說甚…咳咳嗯……」

「早年加國大選時，保守黨曾發動攻勢，譏諷四十出頭的賈斯丁‧杜魯多是個毫無政治經驗的〝漂亮男孩〞，根本不是總理的最佳人選，但是杜魯多除了外形出眾，更無懼流言蜚語，在競選過程中屢有傑出表現，最後成功擊敗五十六歲的執政保守黨黨魁哈珀，成為加拿大新一屆的總理……」

「剛才不作聲，我還以為是要冷戰的開端，原來是在構想說辭呀？」

「杜魯多的背景與父親亦甚為相似，彼此同時前任統治者的長子，敵對陣營不時以此作為理據，攻擊父親是個依賴北冥家名聲、踏著祖父功績入政壇的紈絝子弟，父親呀……在我這個年紀時，他已經開始滿有政治手腕了吧？」

「想不到少爺也知道不少嘛……嗯咳，隨口便能拋出一個事例來應答，看來房內那一排排的參考書真不是裝飾，咳嗯、平日也有密切留意時事嘛。」

「總得說一些話，好讓你聊電話時向父親交差吧？」

說著還轉過頭來給滿頭大汗的欲星觴單眼一下，哎，就說現在的小孩不好騙。

「我還記得快餐車是我數年前難得跟父親一次外訪時接觸到的，當時爺爺並不接受，認為此舉跟無牌攤販無異；我還知道海濱建休憩區而不建海境豪宅炒賣是父親的意思、還有每逢假期將休憩區劃出部份讓自由創作者、賣藝者表演展覽也是父親的意思，父親的一切我又豈會不記得，至於我的事……」

話語未畢，北冥觴的自信發言又再隱沒在陣陣拍岸的浪濤聲之中，北冥觴本來迎著海風的腦袋漸見低垂，他不敢再看夜色，怕看見那一簾夜幕的幽蘭墨色便會想起父親深邃的雙眸，父子間，心中雖有千言萬語說不盡，卻又往往說不出。

「在你誕生那天，我都有陪伴在封宇身旁，我見證住一個歷史，產房的大門一開，他就已經不再是以前的北冥封宇了。」

「那又如何？我說過，我們是截然不同的，他滿載著整個海境的希望，而我，是海境傳媒追拍及挖掘北冥家醜聞的對象，是連祖父也視我為掃帚星一樣的存在，所以才執意安排我入讀住宿校……」

「但…咳咳咳嗯咳！可惡…咳！怎麼檸檬汁只有一杯、咳！」

「……你這傢伙真是壞氣氛，喝我的吧。」

「嗯咳咳、謝啦……」

老貓燒鬚的欲星移急得直接把飲品杯蓋子拔開，連冰也一起倒進口腔內滅火，再調息了整整一分鐘才覺得抓回了自己的聲線。

「呼…他說過……你的啼哭聲是世間最動人的天籟，不沾一絲人世的紛擾和悲傷，是最純粹的聲音。元首一席位可以透過後天努力取得，唯獨是父親一職卻只能靠天賜……唯獨是你才能讓巨人甘願折腰。」

「你錯了，他跟我不同之處是……」

「錯的是你，你跟他一樣、在你宿舍房角落堆積如山的快遞箱，每星期例行送上的巧克力，上面有哪一張運單不是由你父親親手寫下？他年少成婚，花了多少年他才走出婚姻失敗的陰霾；年少得子，未來得及學習親子之道便迎接了一條新生命，他跟你碩果僅存的相處之中之所以表現得如履薄冰，並不是他吝嗇自己的情感，而是他與你一樣。」

「與我…一樣？」

「他與你一樣，經不起再一次的失去。」

〝Toutes les grandes personnes ont d'abord t des enfants〞
（所有大人都曾經是個孩子）

透過故事中的小王子眼裡看世界，他所遇到的角色盡是怪人、幹著離奇荒誕的怪事，卻又同時鮮活地存在你我身處的世界，你甚至曾經抗拒成為自己討厭的他們，卻又在一次又一次的哭鬧與跌碰中，漸漸變成他們。

他曾經憎恨母親狠心拋棄他父子倆，他曾經怨恨父親對海境的不顧一切而忽略自己，他厭惡祖父為了迷信之言而強迫他入讀住宿校、遠離北冥家，然而長大後，他為了避免一再受傷而選擇把心思慢慢從家族中抽離，他渴望找到能填補那份愛的人，誰愛他他就愛誰，結果發現不如所想時他就逃開，他也就成了另一個拋棄他人的惡魔。

年輕時閱讀《小王子》，總會希望自己是別人的玫瑰花，她雖然傲慢囂揚，但縱然小王子在另一星球見盡千萬朵玫瑰，只要他仰頭望星空，心心念念的仍是他親手栽種、獨一無二的這一朵，正因為她被曾經擁有過才成為故事中最唯美的存在；相比之下，小狐狸卻顯得卑微多了，牠渴望擁有玫瑰花的「被愛、被馴養」，大概牠才是書中經歷最多、見識最廣的角色，所以才能成就書中無數的金句、所以才能讓小王子明白自己有多愛玫瑰花、所以最後才能默默流著淚讓小王子離開而沒作挽留。

然而生於塵世，原來並不容選擇，原來我們都是別人的玫瑰花和小狐狸，
既會被愛人影響，亦會被愛自己的人影響，更會被愛著愛自己的人影響；
你愛過人、你馴養過別人，亦曾經被愛過、被馴養過，
不懂珍惜、最後學會珍惜，卻來不及珍惜，徒留心酸。

用一生，上一課，多少人花光一生力氣也不懂名為〝愛〞的學問，《小王子》卻能言簡意賅的對生活、對人性、對人與自己、與他人相處作出意蘊深長的敘述。

「我並沒怪責父親……」

「我知道，他也沒有怪責你。」

欲星移一手拉近北冥觴到自己懷中，憐惜地撫順北冥觴的細髮，任由他豆大的淚滴奪眶而出，靜悄無聲的化為頷下之珠。

時間似是倒回了十多年前，他在悠悠海風中向懷中的小孩訴說一個故事，引導孩子為自己的人生翻頁。

「……他很愛你的。」

好友，對不起，有些心底話再也憋不住，借你來說出口了，不會怪我吧？

〝On ne voit bien qu'avec le cœur.L'essentiel est invisiblepour les yeux.〞
（人只有用自己的心才能看清事物的本質，真正重要的東西用眼睛是看不到的。）

番外篇（１）

海境公學校長室內，主人家一反常態收起高高在上的嘴臉，與對座的教師談話顯得異常客氣。

「欲老師，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畢竟你是應元首閣下要求而入職，其實你大可以拒絕其他同僚的不合理要求的。」

「沒關係，既然我要當教師，就得融入學校中每個階層，何況我週五沒有回家或約會的打算，自然也不算甚麼不合理要求，校長先生請放寬心吧，不然欲星移受太多優待的話身份也會被懷疑的。」

「那麼、這個星期和接下來幾個星期的假期值班也要勞煩你了。」

「好吧，如果沒甚麼要事的話我回去工作了、呃……麻煩校長先生了……」

欲星移正想伸手把申請文案領回，沒想到校長先生還恭敬得兩手奉上給他，讓年輕二十年的欲星移頓感尷尬，只好臨關門前再微微欠身道別，當是回敬對方過盛的敬意好了。關門聲還未完全消去，欲星移又被另一把聲音找上。

「怎樣？校長先生真的批准了嗎？」

「原來你一直在門外等候嗎？那我可以省了腳力，這是申請調動安排的通知書，校長先生剛才簽名批准了，體育主任你就不必擔心了，盡情享受美好的週末吧。」

「哎唷！真的就只有你可以搞定那個老而不！以往我們想調動的話要不就被他罵個十幾分鐘說我們腐敗、說甚麼之乎者也的老土話，搞得大家私下調動假期也像登錄火星一樣困難！」

朝中有人好辦事而已。

「沒事的，我也只是有話直說而已，倒是體育主任申請調動這麼趕急，不會是家中甚麼急事要辦嗎？」

「唉，說到底也是我那位不好啦，硬要看週五場次的電影，不然我都不想麻煩欲老師你呀…總之就是、這次拜託你了！下星期午飯我請客！」

「好的，再見。那麼，接下來又是上次一樣的路線吧。」

一定是助人為快樂之本所致，所以才會笑逐顏開，欲星移才不會承認是因為又能夠巡查宿舍而打從心底笑出來。

海境公學是住宿制學校，不少老家位處偏遠的學生週末也會選擇在學校宿舍渡過週末，因此，學校亦必須有一兩位教師留宿以便照顧，非上課日子的校園內雖是悠閒，但卻與世隔絕，這個安排形同要值班的教職員在這地處偏遠的校舍過著古墓派一樣的假日，讓不少想安排約會或是享受天倫樂的教師叫苦連天。

但欲星移並不同，他並沒甚麼心理病，也沒有參軍……意指沒有加入情侶去死去死團大軍，所以繼聖女之後連被學生譏笑為化石級處男的體育老師也抓緊了遲來的春天，欲星移也是義不容辭的幫忙，再次頂上週末巡查宿舍的工作，他能欣然接受接二連三的頂替請求，甚至可說是渴求接下所有週末的巡查工作，是因為他能寓娛樂於工作之中。

「北冥同學，妝感這樣淡真的好嗎？還有剛看到美妝雜誌這牌子香水……」

「氣質要清純，絕對不宜使用太成熟的味道，也不宜濃妝豔抹，要知道你們還是年輕少女，駕馭不了輕熟女的氣場。」

「甚麼？可是Stella McCartney的花香我覺得也不錯呀……」

「你就聽北冥同學的建議吧！北冥同學跑趴去舞會的次數比我們可多了！」

「對呀對呀！北冥同學以前幾位女朋友都是模特兒，品味有一定的保證，這次舞會我們不能掉以輕心呀。」

「那麼接下來就是衣著打扮，這位同學你手上的晚裝未免庸俗了一點，應該選擇這一件……」

每一次，欲星移亦會私心把巡察宿舍的終點定為頂樓，即是北冥觴的宿舍房所在地，並抱住無限的希冀執行任務，期待今次如同前幾次一樣又有新驚喜，而每一次北冥觴亦不會令欲星移失望，今次，他差點以前自己正在巡查女生宿舍。

咯咯——

「啊？糟了原來是巡房時間到了嗎？！」

「別怕！今天是體育主任，那光頭白癡很好騙的，我們只要躲到浴室……」

「咳嗯，不好意思，因為職務調動的關係，今次是我。」

說時遲，那時快，門外的保鑣也不知是否存心想看戲，就在裡頭幾個女生亂成一團之時他們已大開方便之門讓欲星移長驅直進，在欲星移反光的眼鏡上，正是四個女學生半跪在地上定格的姿態。

貴為百年老校的海境公學向來以校風嚴謹而聞名於世，為避免於校內發生任何傷風敗德之事，男女宿舍是嚴格分開住宿生的起居範圍，當然亦不能擅進異性的宿舍，干犯此條例者校方均能以留級、甚至開除學籍處分，注重名聲的上流子女而言這是何其丟臉的懲罰，想到這一步幾位女同學當下也害怕得牙關發抖。

「這、欲星移老師……我們只是來請教北冥同學關於下週舞會的事，沒有做些甚麼啦……」

「我知道，你們的談話內容我在門外都聽到了，可是你們應該沒忘記校規上關於住宿的第一條吧？」

「住宿生不得擅進異性的宿舍房內……」

「你們幾個，這次就罰寫論文一篇，題目是〝英國的文法學校歷史特徵及其教育手法〞，星期一交給我，不能再犯同樣的事情。」

「啊、知道！多謝老師，我們先走了！」

「等一下，至少……你們也得向我解釋清楚眼前的事情才離開吧？」

聽罷欲星移說出大赦之言，四個女生就似潮退一樣夾帶著自己的化妝品溜到門前，是欲星移連忙把人叫停，那玉笋般的長指輕推眼鏡後，便直指於北冥觴身上，定睛看著。

「老師……這個其實……」

「還是讓我來解釋吧，就如你剛才所聽見的，下週是海境公學的舞會，女同學們想要當上全場焦點，自然是前來詢問我的意見。」

女生們都支吾其詞，北冥觴就為人為到底出言解窘，但明顯欲星移得不到真正答案誓不罷休，他仍舊定格似的，指住北冥觴身穿那套由人手縫製的白色繡花旗袍，看他穿上女裝也沒半點彆扭，不禁讓人懷疑他跟那些紅粉知己是否常以易服為情趣。
北冥觴的骨架不算寬厚，除了胸前位置有點空虛以外這件旗袍還算合身，高衩的地方開至大腿，點到即止，前後幅的裙擺還能為北冥觴那寥寥幾條的腿毛作掩飾，小露性感卻又不失大方，當北冥觴對他的目光感到不自然而微微側身時，還能窺見後方別有洞天……

「嗯，原來是露背的設計。」

「欲星移，你夠了沒有？」

「呃呃、欲老師！請別誤會北冥同學了，其實是……是有人在個把月前打聽到…欲老師喜歡傳統打扮的女性，所以才……」

「喂喂！不是說好了不準爆出來的嗎！」

一女生眼見欲星移與北冥觴之間漸冒火星，連忙居中插話調解，卻不慎漏了嘴說出真相，被另一位女同學猛力拍打、力掩其口鼻加以制止，但策略明顯收效，戰火立即由欲、觴之間轉移到兩個女生身上。

「好了好了消停一下，言即，這次聚會是因我而起？我又何德何能呢？」

「欲老師你別妄自菲薄了，你可是我們海境高校有名的鑽石王老五呀！高大英俊又斯文，而且是海境少數能負笈海外的名門之後，光是這幾點已經力壓我們不少男同學了！」

「對呢，其實不止我們幾個，老師是校內、甚至友校不少女生的目標，這次舞會大家也想突圍而出吸引老師的目光，所以才冒昧請教北冥同學如何提升女人味。」

「所以啦，請老師別責怪北冥同學，其實是我們哀求他犧牲假日時間替我們惡補舞會知識的。」

面對女生們如此直接的告白也難免感到少許難為情，萬料不到自己能招徠一堆年輕粉蝶，欲星移的神色雖是保持泰山崩前色不變，但教師的形象不可棄，難得的玩樂更不能放過，既然有個合意的助教立在眼前，作為良師當然不會放過傳授知識的機會，北冥觴的野性直覺也感應到欲星移的黑暗一面在蠢蠢欲動，但要逃脫卻是太遲，只能肉隨砧板上任由宰割。

「原來如此，其實你們大可直接請教當事人……即是我嘛。」

「咦咦？老師的意思是…？」

「與其責難，還不如親執教鞭指導你們正確的方向，就先由你們最關心的妝容方面入手，作為你們的國文教師，不得不藉此教導你們一下〝淡掃蛾眉〞一詞……」

「欲星移，你該不會是打算…！」

「〝虢國夫人承主恩，平明上馬入宮門。卻嫌脂粉汙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杜甫的《虢國夫人》一詩便道出了蒙受聖上恩寵的虢國夫人怕脂粉折損了自己的花容月貌，而選擇輕描眉黛進宮，可見古代女性已深明自信才是最佳的妝品。化妝亦講求揚長避短，像是北冥同學的唇型漂亮的，便將焦點放在唇上，別讓其他多餘的顏色掩蓋其光華。」

欲星移一手輕輕托著北冥觴下頜、執起化妝包裡的唇膏，兩道精緻俊秀的臉龐只隔著毫釐、相互凝視，呼吸著對方的鼻息，北冥觴感受著他將珊瑚紅色輕抹在自己淡藕色的嫩唇上，驟然覺得幾句詩詞也離奇地滲著曖昧的氣氛，讓他不由得兩頰一熱，然而欲星移並不打算善罷干休，一雙大手隨後游移到北冥觴的腰側輕輕一握，指頭執起了旗袍上的半吋薄布。

「喂、欲星移你這是想怎樣？」

「作為代表海境公學的淑女自是不能失禮，以這件旗袍為例，北冥同學算是穿出了它的韻味，然而還有進步的空間，腰板挺直的同時肩要放鬆，還有我需要針線，請借我用一下，別動啊，不然刺到了還是會痛的……衣不稱身便不能盡情展現魅力，你們看，這樣既能藏住針線，又能修緊腰身過寬的部份，讓北冥同學的曲線更為明顯了，還有不得不提醒，像這一種露出度高的衣服要備好膠貼防走光啊。」

「哇哇真的耶好厲害！想不到老師連針黹也很上手啊，我的家政科只是僅僅及格，這樣看著就令我更慚愧了……」

「熟能生巧而已，我在外國留學的日子家人寄來的錢不多，有甚麼破損也得自己修補，不少生活技能也是當年練回來的。」

「今天真是賺到了，本來北冥同學已經教授了不少打扮心得，現在還有欲老師幫助，我本來還在苦惱要打車出外找裁縫修改衣服呢。」

欲星移的表現愈是平淡，北冥觴便愈覺不忿，但幾位女同學的膜拜之心已表露無遺，要是不順著他的意思演下去，大概被扣分的會是自己吧？左思右想之下還是找不到全身而退的方法，卻又不甘心的被對方牽著鼻子走，外人面前也不方便擺臭臉，欲星移果然多年來也擅長把別人當玩具擺佈。

「北冥同學確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導師，同時擁有上流社會的禮儀知識，又樂意給予身邊女性的妝扮意見，甚至親身披掛上陣當模特兒，那麼欲星移也不能馬虎了事，接下來便開始簡短的舞蹈課吧。」

「欲星移、你、別鬧！」

「大家留心看好，你們平日在禮儀課學習的慢三步華爾滋，在開始移動後舞步里所指的轉度，是雙足之間的轉度，並非指身體的轉度，女士幾乎只有前進與後退的動作，轉度則由男士全部來完成。這已是舞會中最基本而又能顯出典雅風韻的舞步，所以你們定必要熟練。」

欲星移微微欠身並牽起北冥觴的纖纖玉手，隨之輕扶其細腰，掌心便落在旗袍沒能覆蓋的腰窩上，北冥觴頓時起了一個激凌，渾身不自然並僵硬著。

「好了、欲星移你這是故意在他人面前讓我難堪的……」

「北冥同學，不專心等同不尊重舞伴，你跳女步在第一拍的時候身體要低下來，而在第二、三拍的時候，身體要升高，形成波浪式的移動，另外身體也要更靠近我才對。」

說罷，欲星移鎖緊一手，北冥觴整個人便被拉前兩步、貼著欲星移的胸膛，北冥觴還沒來得及反應脫身，欲星移另一手輕按他的澄藍色長髮，讓他伏在自己頸窩上，女生們看到無不叫囂歡呼，然而北冥觴聽得更清楚的，是欲星移直貼自己耳廓的低語……

直髮的你很漂亮。

那一瞬間，似是萬年，世間除了欲星移和自己的心跳聲，萬籟俱寂，如同音樂盒中的娃娃，跳著無盡的華爾滋，忘記了隨舞曲轉過多少圈……

咔嚓——咔嚓——

「喂！欲星移！你剛才是甚麼意思！」

「拍照存檔，雖說這次是放你們一馬，但要記住，若是再犯的話，這些作為證據的照片我便交到校長先生手上，知道嗎？」

「嗯、我們知道了，今天打擾了北冥同學和老師，我們先回自己宿舍！」

「欲星移……你這混蛋…！」

接下來的一百六十八個小時，海境公學裡頭有三種人變得更為忙碌，其一是食堂的工作人員正頭痛如果處理突然增加的剩飯剩菜，其二就是照顧因節食昏倒的學生的校醫，至於第三種，嚴格來說她們從個多月前開始便忙得不可開交，密鑼緊鼓的學習、惡補、嘗試各種化妝造型，為了成為耀眼的海境皇后可謂無所不用其極，聽說女生宿舍的職員也曾多次投訴學生們在關燈時間後摸黑練舞而碰撞受傷，就連宿舍的清潔大嬸也抱怨女生宿舍的垃圾中突然多了一大堆美容用品或化妝品的包裝，來自各方申訴日益增加，校長先生的髮量則隨之減少。

不過，他總算看到曙光了，過了今晚，海境公學又得以回復平靜，但大前題是先過得到今晚。

「校長先生！怎麼不見欲星移老師呢？」

「校長，老師今天沒有請假吧？」

「校長先生你該不會是下了禁令要老師把作業改好才能參加舞會吧？」

校長先生校長先生校長先生校長先生……之聲此起彼落，今晚聽見這稱呼的數字大概是一整年的總和，幸好校長夫人並不在場，不然看到他左右手各被一堆年輕女生拉拉扯扯，可能要被老婆撕開兩半了。更讓他想呼冤的是學生們似乎也把他當成灰姑娘裡頭的後母，虐待欲星移禁止他參加舞會，這一刻，他比這群狂蜂浪蝶更希望看到欲星移現身……

「那麼，欲老師你會否認為這舞會是勞民傷財呢？」

「記得你父親說過要尊重民意嗎？既然大多數人樂在其中，那就是一件美事了。話說回來，你怎麼也在這裡呢？」

欲星移借用了北冥觴的書桌起草教程，以握筆的手指著掛在牆上燙貼整齊的燕尾服，反問著那位懶洋洋癱坐在單人沙發上，穿著球衣短褲和拖鞋的宿舍房主人。

「我？我要看球賽，而且你臨時說要徵用我的房間，我怎能不好好看管著呢？啊！進球了！」

「這算是厭戰嗎？聽聞北冥同學過去也是舞會的焦點、眾望所歸的舞會國王呢，可惜了這套禮服呀。」

「我一心想把這個機會拱手讓你，誰知你竟然辜負了那群女孩的純潔心靈，可知她們為了今晚能與你共舞花了多大努力呢？棄戰比厭戰更不可原諒呀。」

「我可沒有棄戰呢，只是我的舞伴缺席…我也沒辦法嘛。」

「嘖！」

北冥觴推開拿著手機靠近的欲星移，畫面內的一對璧人可謂〝郎才郎貌〞。

「嗯？開始煙火表演了，即是舞會也將近尾聲，那群女孩苦等了你一整晚，大概也沒心情看吧？」

「這才是我要徵用你房間的原意，你的房間是整個海境公學宿舍中景觀最開揚的，完全不用跟人搶位置，這個ＶＩＰ席用一頓外賣披薩的價錢交換很划算吧？」

「哈！這就是你的禮尚往來嗎？好吧，這回禮我收下了，乾杯吧！」

窗外萬紫千紅、奪目璀璨，會場中盡是精緻佳餚，但有兩個人躲在宿舍吃外賣披薩、以瓶裝可樂充當香檳碰杯，當個灰姑娘也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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