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0 千年，3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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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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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10樓發表於: 2014-11-20 01:5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地鳴聲震不斷，佛尊持杖穩步而來，一步沉、一步輕，氣沉若海、氣定若岩，饒是四周暗伏的下妖見此清聖之氣，亦因懼於其浩然佛氣而未敢冒然出手。

佛尊緩步踏上那方已然鬆動的封印之處，充滿智慧的眸光四下打量著雖已鬆動卻仍尚未破封的陣式。然而紅光隱隱，早已竄出千年塵封之地。

只聞他喟然長嘆一聲：「封印未解，你卻迫不及待以虛影前來。魔者，你之執著，縱然佛心亦不忍。」

隨著這番話語出現的，是數日前曾現身的黑色身影，彷彿舊日重現，黑影依舊掩在一片潮紅之間。微側的臉是沉寂而絕望的蒼白。

「厲與佛皆已現世；既是如此，魔又何以能安穩沉眠於地下？千年之約將至，吾只要一個結果。」

「當年締約之人是吾亦非吾，吾歷經轉輪，亦知曉魔者心中所嚮，然仍不免再三確認，執著千年，你真認為值得否？若長久等待仍未得償所願，你亦將賠上自身性命化為煙塵，永世不存。」

「如果想緊握的東西已經不在了，那性命又有何恃？不過是一首孤絕淒涼的哀歌。」

沉闇的瞳眸裡映著千百年來無盡的絕望與盼望，雖有負於義父裂魂拯救中陰界前對他的期望，然而心中總是有份無可取代的獨一無二。前世追悔不及的，能不能在今生得以如願以償？

「癡兒。」

佛尊長嘆，為魔者的執著與癡愚；親緣不可捨、親緣難以得。然而千年前後早已物事人非，即便得來了結局，依舊已是下一世的輪迴，何苦傷己身而妄求一個結果？

「世間萬物，本是瘋狂，吾癡執一回又何妨？」

「罷了，魔者心意已定，老衲也不便多說。吾徒既是塵緣未盡，吾已遵守信諾讓一心皈依佛門的他帶髮修行，往後是非造化，盡在他們二人手中。是情生、是緣滅、是澈悟、是執迷，皆在他們抉擇之間。」

「吾會慢慢期待。」

魔者斂手負背，不再看向顯露慈悲的佛，僅是瞇眼望天，看向透藍如洗的蒼穹，想著不及把握的過去。

「老衲最後一句勸，封印未解，切勿擅自導氣而出，否則魔魂動蕩，恐有危命之機。」

「你之忠告，吾會斟酌。」

只見闇影沉吟半刻，方慢聲而應；而後紅光一閃，伴隨闇影再度消失無蹤。

望著再度回復一片平靜的伏魔巖，佛尊沉沉一嘆。世間總是痴兒多，何苦執著入了魔？然人子一片心，他又豈忍得下心坐視不管不顧？縱然昨是今已非，然而魔的執著心卻是延續了千年，以致命懸一諾，只為求一個終局。

倘若未有三世情緣，是否一切便不會發生？究竟是誰結了誰的緣？又是誰埋下的孽？更是誰情根深種惹塵埃？吾徒，歷劫二世的你，今生是否會有不同的結果？

於厲族領地停留二日光景後，樓至韋馱自覺身上之傷已癒合大半，思及自己擅自離寺也已二日有餘，因此在確認行動無礙後，便欲告辭離去；然而當他向日日皆來探他情況的厲族人表明欲見天之厲一面之時，卻見對方面色一僵。

「你找大哥做什麼？」

這日日行探病之名行監視之實的，自然是將自家大哥放在第一位，忠心又盡職的魑嶽了；只見他擰著眉瞪向面前那提出請求的佛者，語氣裡諸多防備。

「吾傷已癒，需回寺裡告罪；然此傷幸得貴族之王療癒，因此於情於理之上，皆該於離去前道聲謝。」

說來也奇怪，當他甦醒之時，本以為天之厲會來探視一番；不料他左等右等，卻偏偏見不到半個影來。這與他以往總愛繞在他身邊打轉的情況有些不同，因此不免疑心著是否因施力救他，以致令他反受損傷？

「只是這樣？」

聽到樓至韋馱打算離去，魑嶽心裡可說是鬆了口氣；然而面對他的話語，卻又無法輕易相信。畢竟厲與佛已對立如此之久，面前這已修佛十數年的和尚怎可能未有半絲異心？

然而魑嶽之憂終歸多慮，樓至韋馱心中所思確實再一般不過。因此面對他之詰問，僅是淡笑著點頭應和。

這樣再清楚簡單不過的要求反讓魑嶽噎住了話，不知該再提說些什麼；因此匆匆拋下一句：「那我去找大哥。」便轉身快步離去，與正好端著水杯進來的蘊果諦魂差點撞個正著。

「好友，他怎麼了？」

疑惑地看著那簡直像落慌而逃的背影，蘊果諦魂不清楚方才發生何事，因此只得出聲詢問此刻正端坐在床沿的佛友。

「吾亦不知。」

同感疑惑地看向快步離去的人，樓至韋馱怎料想得到就因為他的要求太簡單，簡單到魑嶽不信，卻又不得不信的感到困惑又狼狽；因此只得匆匆離去，以免再問出什麼問題動搖了他不信任樓至韋馱的立場。

兩人就這樣收拾好簡單的物什後，便步出石室在偌大的石造廳堂裡耐心等候；然而等了三刻有餘，等來的卻是魑嶽也不明白天之厲上哪兒去的回覆。

依魑嶽所說，厲族王者之居、密室、石室他皆尋過一遍，甚至在厲族命脈之地異誕之脈湖心上的小島也巡過一遍後，說什麼也找不到天厲行蹤。

途間偶遇咎殃，向他提說此事時，他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一點長幼順序也無地勸著他放棄找人一事；還說什麼大哥現在正處在天人交戰中釐不清，等他釐清了自然會見人云云之類的話。

有鑑於咎殃這小子每次說話只能聽三分，因此魑嶽只當大哥遇到什麼難題正忙著處理沒空搭理任何人，因此只好在確認尋無人影之後回頭向那二個正準備離去的佛者報個訊。

一聽天之厲不在厲族之中，樓至韋馱雖覺有些許失望，卻也未曾放在心上；僅是請託魑嶽代為轉答一聲他與蘊果諦魂欲先行離去之事後，便在魑嶽的帶領下走出瘴氣瀰漫的林子，離開厲族的領據地。

然而魑嶽才剛送了人出去，一回身，卻見滿臉鬱色、頭髮凌亂到像被狠狠耙過無數次的天之厲站在身後。

「大哥原來你在？剛剛那二個禿驢……咳，和尚找你。」

沉默地看了一眼魑嶽，天之厲沒答他的話，只是望了望林外那二個已然走遠的身影，而後再度垮下肩無聲轉身離去。

他就是想不透、弄不懂，好吧，或許也算是在逃避現實。但、是！為什麼他在糾結了一日夜後，終於發現咎殃說的可能是真的？這怎麼可能會是真的？他堂堂一個厲族之王，怎麼會去喜歡上一個小和尚？怎麼可能！

不明所以地看著天之厲轉身默默離去的背影，魑嶽突然覺得他家老大背後很像有片很大的烏雲在飄啊，而且還兼打雷閃電、刮風下雨的。大哥是受了什麼刺激了？還是遇上了什麼難題？難道是跟厲族未來有關嗎？那要不要找人來問問？

一臉憂色地看著天之厲走遠的魑嶽絕對不會想到他家老大正在糾結的不是什麼族中大事，而只是單純的愛與不愛的問題。

離開瘴林不久，蘊果諦魂便以需返回空禪寺回報當日一探之狀況為由，於半途和樓至韋馱分了手。僅剩自己一人的樓至韋馱倒也無所在意，笑著與好友道別後便獨自往不遠處的山寺而行。

然而方踏出數步，卻見前方一道紫白色身影仗劍而立；面若寒霜的清麗臉孔是他見過的，同為厲族裡的八厲之一。

「有事？」

立身挺直腰脊，雖覺來人意圖不善，然樓至韋馱仍一本初心平靜問道。

然而立於他面前的劫塵卻是一言不發，僅是睜著一雙上挑鳳眼靜靜打量著眼前氣態平和的和尚、厲族的對頭。

「你接近天之厲意欲為何？」

略顯高亢的聲音是屬於女子的清亮，然而問出的話卻讓樓至韋馱迷惑不已。

「吾並未如閣下所言意圖接近他，相識僅是一場偶然。後因伏魔巖封印鬆動招致諸多妖魔齊聚一事以為相商，進而達成互助之約，因此難免接觸過多。或許妳在意的便是先前天之厲領吾與蘊果諦魂入厲族禁地之事？」

想起在厲族養傷那二日，眼前這位名喚劫塵的姑娘似乎就對他與好友身處異誕之脈一事頗有微詞，因此便直言開口道了出來。

「身為族王，他擅帶外人進入聖地本就失職；然而此時非是追究他責任之時，我來此只為求證你究竟是何心思。」

英氣颯然的身姿孤傲挺立於天地之間，面對眼前對立的佛，劫塵快言快語，毫不拖泥帶水；然而一雙審度的眼卻是直繞在樓至韋馱身上打轉，似乎在估量些什麼。

「那麼，姑娘可瞧出什麼來？」

沉靜立於旁側，樓至韋馱神色平靜地由著劫塵審度他。於他而言，縱然相交亦無任何不可對人道之言；無愧於心，自然無懼於任何言語探問或視線的審度。

彼我雙方沉默良久，一為審度、一為放任，兩相對立，誰也未在時間的流逝裡折了腰枝。倏然一聲輕笑，劫塵如來時一般突然地，一個縱身躍上枝葉，回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抬頭仰望她的佛者。

「樓至韋馱，這名字我記下了。」

而後身姿如風，紫白身影足尖輕點枝葉，幾個縱身便已失了蹤影。

面對如此突然來去的人，樓至韋馱僅是蹙了蹙眉，不明所以地望了幾眼後，便不再耽擱地加快腳步往山寺大門而去。

天之厲將自己悶在異誕之脈多久，內心的糾結交錯也跟著便有多久；然而他終究是天之厲，是厲族之王，更是元種八厲之首，行事風格向來是明快俐落、殺伐決斷無所畏懼的天之厲。怎能容忍自己苦思多日卻連個答案都沒有？

「既然自己一個人悶著頭想不透，不如直接去找小和尚，說不定看到他我就有答案了。」

或許當他看到他的時候，就會發現咎殃的見解是錯的，他只是把他當朋友，本著朋友的關心去在乎他；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問題。畢竟咎殃那小子才是多情種，而他不是。

即想即行，天之厲整了整衣衫，確定自己目前的狀態不至於顯得太狼狽、適合上門拜訪後，才自石屋內探出頭，確認魑嶽與貪穢這二人沒在自個兒門前走來走去，才快速閃身而出，一個飛蹤便躍上枝頭，迅速離開瘴林地界。

為什麼要這麼偷偷摸摸，這就得追溯到幾天前開始，魑嶽跟貪穢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在他居所外面不斷徘徊；雖說他當時無心搭理，卻也有所感應。若讓他們知曉自己半夜偷溜出去是找對頭的小和尚，肯定又是一番爭執。

天之厲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先前那副彷彿遭遇大事的狼狽樣，讓魑嶽以為他是遇到什麼有關族內的棘手難題才會這樣，這也是他跟貪穢近來很常到此走動的原因－怕族王想找人討論要事時沒人能出點意見。

也之所以，他此時此刻才會活似作賊一般，得確認四下無人後才離去。

直到放眼望去再也看不見天之厲的背影後，石室轉角陰影處才響起一道冷哼。

「為一己私情而枉顧厲族，可恥。」

今夜烏雲深重，弦月本已隱在其後，然當這聲輕哼響起之時，本被雲層遮掩的月光悄悄探出了頭，照在那一身白紫色的頎長身影之上，站在她旁側的是一身水藍的咎殃。

「劫塵，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在意的東西，我十分確信大哥對樓至韋馱有不同於友情的情感；那是一種在心裡具有很重要地位的感情，是一份喜歡，就像我喜歡妳是一樣的。而也因為在意，所以才會失常。」

「咎殃，你話太多了。」

神色漠然的劫塵揚起細緻的眉，貓一般的眼瞳直瞪著正對著她笑得十分溫柔的人。

「劫塵，妳的心其實很軟，只是有些責任與原則拋不開；也因為心軟，所以妳才會在聽到我向妳分析大哥心裡可能的想法後，去一探樓至韋馱的虛實不是嗎？妳只是太習慣用冷冰冰的面孔與令人覺得刺耳的言詞去表達自己而已。」

伸手輕握住劫塵垂在肩上的一縷銀絲，咎殃湊近鼻端嗅聞的同時，滿含笑意地斜睨著她如此言說。

「你腦子有問題，想瘋自個兒去，我不奉陪。總之，天之厲身為一族之王，他一日不正常，我就一日盯著他，直到他正常處事為止。」

用力抽回自己的髮絲，劫塵冷瞪了咎殃一眼後，便轉身快步離去。

「真是彆扭的劫塵，害羞就害羞，何必說這種話來掩飾？」

看向自己空落落的掌心與劫塵離去的背影，咎殃狀似無奈地嘆口氣，然而嘴角卻是有些微揚地帶著些許得意。他怎麼可能漏看劫塵轉身離開時，耳根微微的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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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凝楓

倚箏天波觀浩渺，蒼音掀濤洗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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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6)

11樓發表於: 2014-11-20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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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0樓(莫莉) 的帖子

佛魔之間
雙天命中注定要為彼此歴經萬般劫
這種種設定很是吸引人
此外文章之間增減有度
飽合圓滿段落亦收得恰好
期待後續更文^^

退一步化如今不如意為天空海闊
讓三分消昔日難為事成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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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君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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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樓發表於: 2014-11-21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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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至，好美，只是腦袋裡滿滿八股令人想飆髒話，但其純美心靈與隨時可為眾生捨命的慈悲，好令人心疼喜愛的角色，
絕美出塵如仙子般的小和尚，配上天厲這粗獷癡情的流氓頭，樓主筆下角色十分迷人，千年糾纏，難分難捨，。。。流氓頭自欺欺人自我否認，與十足狀况外的佛者。。。。好萌喔!，，，眾生既然平等，，一人性命，，與千萬人性命，價值並無不同，每個人緣法不同，誰能替他人決定該否犧牲，
真心以為眾生平等的佛菩薩有不渡化對向??本不該與誰立場對立
執著於千年之愛。。才是真正懂愛的人，修行佛者是否離愛太遠，，最怕佛家那種自以為是的眾生之愛，(據高點專制之愛。)
嗚.....看起來似乎沒有好結果.

[ 此帖被使君子花在2014-11-21 20:5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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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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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13樓發表於: 2014-11-26 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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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回到山寺後，樓至韋馱便親自至戒律堂領罰；然而不知是師傅曾經說過情還是因為他據實以告的關係，主掌刑罰的審座並未震怒於他與厲族之人往來、並受其救治而使佛修體有所污損一事做處置，反倒只就他夜不歸營一事予以小懲。

因此雖然需連著三日不提真氣挑水三百擔、日抄愣嚴經二百遍；但對樓至韋馱來說，已經是極輕的刑罰。縱然雙手雙腳因連日來的勞動而起水泡、磨破了皮等，他也覺得這是自己應受的處罰。

所以此刻入夜熄燈歇息的他，正就著月光將矮榻搬至窗邊為自己的手腳上藥；只見由火燒炙過的銀針挑破水泡，一層層清涼藥膏隨即敷上，樓至韋馱的動作極其小心謹慎。

正當他包紮到一半時，微闔的板窗外卻傳來夜裡極其清脆的敲擊聲；他心下疑惑，還來不及反應便見一雙手已早一步將透著微光的窗戶朝外拉開。

此刻的他正咬著棉布，愣愣望著一堵身影擋住了讓他得以視物的月光；一雙帶著野獸氣息的眼瞳竟十分錯愕地瞪著他，活似看到什麼令他驚嚇的東西。

沒了月光助其視物，樓至韋馱花了半晌時間才終於辨識出眼前這張逆光的臉屬於誰，只見他帶著不解問向還在直勾勾瞧著他的人。

「天之厲，你怎麼了？」

出口的語氣極為自然，彷彿他們未曾數日不見，只是有誰稍稍走開了會兒罷了。這樣的熟稔態度讓天之厲感到欣喜，然而視線一接觸到他雙手雙腳上的傷口時，氣又不打一處來。

「你的手跟腳怎麼了？」

語氣悶悶的，甚至帶有些許山雨欲來的味道；樓至韋馱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只是極為平常地回應著他的問題。

「吾數日未歸寺門，且修佛之身沾染厲氣，因此自願領罰做勞動；這些傷不礙事，過幾日便好。你這麼晚到訪，是否欲與吾商討有關伏魔巖之事？」

應著天之厲問話的同時，樓至韋馱不忘為自己的手腳上藥，本來咬在嘴裡的棉布已輕覆在腳底被挑破了水泡的傷口之上。

然而當他想拿布纏綁固定之時，立於窗邊的那人竟彎腰俯身探了進來，將他手中的布條接過，以極輕柔的力道為他固定敷好的藥布；偶爾，那帶著粗繭的手會撫過他未受傷的腳，帶來些許麻癢感。

樓至韋馱忍下將腳縮回的衝動，不明所以地看著那正做著奇怪舉動的厲族王者。

「那群老禿驢竟然罰你。」

「佛門戒律，凡寺中人皆需遵行；本就是吾犯錯在先，審座之罰並無不恰當之處。」

微擰起眉，樓至韋馱確定天之厲真的非常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哪裡怪異。

「你就這麼不顧自己嗎？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語氣悶到極點。若說天之厲來此之前對咎殃所說的話尚存有任何疑慮，此刻皆早已在看到那個人手腳皆帶傷的情況下化為烏有；此時他才終於願意承認，對樓至韋馱，他的確有著比朋友更深的感情，因此看到他受傷時，自己也會覺得難受。

「什麼？」

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樓至韋馱只能睜著一雙過於澄淨的灰藍色眸子，帶著滿滿的疑惑看向那已抬頭與他視線平齊的人。

「樓至，你知道嗎？厲族人雖是魔屬，亦有野獸之性；但一生只認定一人為伴侶，而一旦認定了就會是一生一世。所以咎殃喜歡劫塵，一旦認定，除非身亡，否則他絕不會更改。」

語氣低啞的說著，天之厲確認他雙腳上的傷口已包紮妥善後，接著拿起放置一旁的藥品為樓至韋馱擦著手上同樣已挑破水泡的傷口，一邊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厲族抉擇另一半的態度。

「然後？這與你今晚的失常有什麼相關嗎？」

迷惑難解，如墜五里霧中是樓至韋馱現在唯一的想法；因此他未曾注意到本來總是叫他小和尚或樓至韋馱的天之厲，剛剛竟以極親膩的語氣喚著他。

「如果說，我選擇你成為我的伴侶，你會不會願意為我放棄目前的修行？」

彷彿漫不經心地問著，然而只有天之厲知道自己內心有多複雜。

「天之厲，吾曾與你說過，不可在言語上放肆。」

眉心微蹙，瞪著那以髮漩對著他的天之厲，樓至韋馱實在不明白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即使是玩笑，這也太過了。

「我並非放肆。看到你笑，我會失神；看到你出事，我便擔心得不能自己，甚至不顧一切以自己所能付出的代價來救你。我真的想要你，樓至。」

再次抬起與他對視的眼神，竟意外認真的讓人無法直視。

面對他這般態度，樓至韋馱第一次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出家人不打誑語，亦不輕言他人私隱；因此即便近來寺裡似乎有些不尋常之事發生，來來往往的僧者沙彌，大部分人皆對此事持以平常心看待。然而終究有些修行尚淺、六根不淨的僧者逮著了機會便聚在一起將這事拿來閒嗑牙。

「你們有聽說嗎？最近住在瘴林地界的一名厲族人，常常時不時出現在山門外向來來往往的同修打探樓至師兄的消息。」

「這吾知曉，不過這幾日的事兒。樓至師兄前陣子不是被審座因夜不歸營之事而懲處嗎？也有人說其實他跟厲族人有來往呢，只是不知被誰壓下了這事兒。後來刑罰結束後，師兄就向掌管僧舍起居的門房要求搬到更僻靜的禪修房。之後就時不時傳出厲族人上門的事兒了。」

「就是如此，但有一件事你們絕對不清楚。吾曾聽夜半起來上茅廁的師兄們說，曾見過那個人夜訪樓至師兄，雖然是站在窗邊沒幹啥事兒，但這夜裡私會，說什麼都有問題。雖說師兄平素看起來安安靜靜、端莊威嚴，但那臉蛋也稱得上美，誰知會搞出啥事來？」

剛剃度出家未及一旬的慧念嚼著舌根子說著沒啥實證的八卦。沒想這一說，反倒被其餘人等給噓了幾聲。

「你少在那裡信口雌黃。樓至師兄雖說平時冷冷淡淡，但待人可好；你是出家人，怎能這般臆測呢？凡事要有憑有據嘛。咱們現在唯一能知曉的是，師兄跟這厲族人是相識的，但究竟是為什麼師兄會突然要求換房、又放任那人在山門外等候而置之不理呢？」

他們八卦歸八卦，可是有些事兒還真是得憑實據才能說著。畢竟他們都知曉樓至師兄是個持戒多嚴謹之人，哪可能幹出什麼與人私通之事？

「對耶，師兄因修行法門之故，清白自持又心志堅定。難不成是那個厲族人糾纏師兄？師兄不堪其擾才換到有陣法護持的禪修房去？」

聚在一起嗑牙摸魚打混的人之中，有人丟出了這麼個猜想出來。

「嗯，有這可能！雖說出家人對這身皮囊沒啥子在意，但就俺剛拜入師門時，都覺得師兄長得挺俊的，宜男宜女的相啊。咱們這群師兄弟瞧著久了沒什麼，但那可是魔呢，難保不會有搶奪的心態。所以說，最近可要顧著點，別讓師兄出了什麼岔子。」

「對，說的對！師兄絕對不能被個魔染指了去。所以絕對要杜絕那個什麼厲族人接近師兄。」

在這樣一群心性不定的師弟們你一言、我一語的情況下，種種流言猜測皆已落入躲藏在一旁偷聽的小沙彌耳中。只見他圓圓的眼瞇起只剩條縫了，粗粗的黑眉毛皺得跟團毛線有得拚。在旁聽得久了後，他終於捺不住地往相反方向直奔而去，他要去問個清楚明白。

倚著樹身藉由頂上枝葉遮擋去些許陽光，天之厲瞥了眼身旁剛剛尋來的剡冥後，雙眼便直盯著佛寺出入必經的山門瞧。

他在等，等那個人給他一個答案。

那晚，他終於下定決心說出他糾結如此多日的認知；哪知換來的卻是那個小和尚抽回自個兒的手腳翻身退離的行止。他看出他臉上那瞬間浮現的排拒與些許厭惡。那一刻，他覺得心都要沉下去了；然而就在那小和尚沉默良久，久到他都快忍不住出口解釋時，他卻抬手阻了他的話頭。

「抱歉，我有些個不舒服，能否請你先行離開，有事明天再說。」

他的聲音很平靜，灰藍色的瞳眸裡也已定了心神的彷彿一汪澄淨的湖水般，靜靜望著他，然後請求著。

他本想逼迫他給予回應，卻看出他眼中極細微的一絲鬱色，這讓他終於退一步的允諾明日會再來尋他把事情說清楚。然後，隔日再來，他卻找不到他了。

他相信小和尚一定還在寺裡，只是換了間房，而那個地方是他進不去的所在；他在躲他，他知道，否則不會特意支開他後，讓他再也找不到他。

當然，依他平日處事的態度，是決計不可能讓自己想要的獵物跑走；然而樓至韋馱不同，在無計可施之前，他還不想以掠奪及傷害的方式得到他，至少現在還不行。他願意給他一段時間想清楚。

所以他只是等，等在這群禿驢來往的必經出入口；他可以避他一時，但絕避不了一世！

「大哥，三哥說有事與你商量，回去吧。你已經出來很久了，族裡還有很多事需要你決斷的。二姊也說你再不回去處理族務，她就要親自出來尋人了。」

能讓向來獨來獨往的劫塵說出親自抓人這事，可見二姊已經不滿到什麼地步了；剡冥身為排行末幾位的小弟也不能說什麼。他總不能打暈了人帶走吧？論武力，誰比得過厲族之天？論計謀，他承認自個兒的腦子沒有三哥、四哥好，所以還是甭丟人了。因此只能不斷勸說著。

閉了閉眼，天之厲也知曉近來因群妖聚集一事已嚴重影響到奉厲族為首的魔族，雖說伏魔巖的封印目前初步預測應尚無解封之危，但該辦的事還是得辦。他身為一族之長，更是不能因私情而枉顧族人。因此沉默片刻後，他終於立身而起。

眼見兄長動作了，剡冥也跟著要回轉異誕之脈；然而腳步才剛踏出去呢，便被天之厲一掌按住肩頭。

「族內事有我處理就夠，你在這裡等；一見到樓至韋馱出現，立刻發訊通知我。」

交代完後，不給剡冥任何說話的機會，天之厲立即化光離去，直奔異誕之脈；被留下的剡冥只能認命地瞪了眼自家老大消失的方向後，繼續留在原地。

所以說當人家的小弟就是有這壞處，專門跑腿辦事的份嘛！

究竟樓至韋馱去了哪裡？其實他也不過是自原本的禪修室遷移到近後山的練功房，那裡有著天然佛氣以為屏障，可阻擋有心尋找的人不得其門而入，卻又無礙於寺裡的修行者進出。

此時的他，正蹲在練功房前的小塊空地上翻掘著泥土，打算在此地種植一些藥草。

「師兄、師兄。」

小孩子清亮高亢的聲音自遠而近傳來，樓至韋馱微蹙了蹙眉後，又回復成一臉平靜的繼續剛才的動作。

只見急呼而來的小沙彌直接躍上他的背，摟住他的脖頸急促地道：「師兄、師兄，念慧師兄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上次咱們看到的那個灰兮兮的魔人是不是在糾纏你，所以才害你搬到這裡來的？」

圓臉小沙彌，也就是曾經見過天之厲的釋念急呼呼地說著他剛剛聽來的消息。如果求證是真，那他可要替師兄打跑那個壞蛋才行！

「胡言亂語、六根不淨。師兄像被人糾纏的樣子嗎？」

輕手將趴在自己背上的小身子抓下來放至眼前，以眼神示意他幫忙掘土後，樓至韋馱才不濃不淡地說著。

「喔……那師兄為什麼要搬到這裡來？又為什麼不跟那個灰兮兮的魔人見面啊。師兄們說他一直在找你呢。」

釋念一向聽他的話，因此樓至韋馱說不是，那他就相信絕對不是；但小孩子心性難免好奇，因此又丟出了幾個問題來問著。畢竟他藏不住話，總想弄個明白些。

「師兄意欲精進修為並靜心，此地很好，適合禪修兼之無人打擾。至於那人，毋須理會，他僅是無聊沒事想找人耍耍嘴皮子罷了；師兄若有事尋他，自會前往會晤。你定力尚且不足，罰你連著十日來此地陪師兄翻土植草藥。」

眉目縱然有過絲許波動，樓至韋馱仍舊維持著面上一片平靜無波。對天之厲，此時的他確實無話可說；他應當只是一時迷惑，待分開久了後，他自會想清楚早前那些話不過是一時鬼迷了心竅。屆時他再尋他討論封魔要事即可。

目前，還是保持些距離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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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川凝楓

倚箏天波觀浩渺，蒼音掀濤洗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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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86)

14樓發表於: 2014-11-26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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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3樓(莫莉) 的帖子

喔喔天之厲終於表白了(指
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
故事收筆也收得相當微妙
令人欲罷不能
感謝樓主餵食
期待後續更文^^

退一步化如今不如意為天空海闊
讓三分消昔日難為事成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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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樓發表於: 2014-11-26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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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要找正確對象，糾纏千年，困擾他方，自設牢籠，最後?。。無論那種狀態，人心強求不得，一廂情願天厲，一套清越固態思維的佛者會為誰改變。連自己孩子都可以拋棄，都不愛，我從不覺得祂愛世人，祂愛的是屬於自己邏輯得佛法。。。嗯，，緣份，，，即使虐緣，，，都可以看到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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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樓發表於: 2014-12-01 22:2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好有感的一篇佛厲!
多謝分享!
天厲表白了！希望他們會有個好結果!
期待更新

如果你要做一個好人,這麼就要做一個比壞人更壞的好人!
我想此人就是素還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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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17樓發表於: 2014-12-05 01: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日復一日，樓至韋馱因未出山門之故，因此除了丹藥房外，便是待在自個兒現在的禪修練功房打座參禪，偶時除除藥田裡的雜草細根兼施肥；除此之外，偶有閒暇還會教導前來找他的小師弟佛法經文，更順便指導下他的武藝。

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了下去，久而久之，他也漸漸淡忘了那夜的事，滿心滿眼皆是修佛練武之事。

然而遠在厲族領地裡等他想個分明後主動前來見面的天之厲，隨著時間流逝與無論如何都尋不到人的狀況下，便益發急躁起來。

雖遇正事時仍舊有條不紊地處理，更是不忘派人隨時隨地注意封印禁地；然而每當他心情煩亂而又無法壓下之時，總是會一馬當先地衝出去，非要把那群愈來愈多的外來妖魔給殲滅個一乾二淨才能解氣。

這般雷厲風行的手段驚得那群下等妖魔雖仍群聚在伏魔巖周遭，卻也漸漸地不敢再造次地隨意攻擊往來行人，甚至不敢輕易與厲族部眾起衝突；同樣的，這一幕幕景象自是落入了厲族其餘人等眼中。

當然除了被統治的妖魔二族並無發言及質疑的權利因而依舊保持緘默地做著自己份內事外，元種八厲其餘人等之間已漸有耳語流傳，更遑論厲族長老曾為此事多次上諫厲族王者，勸他避免鋒頭太露一事。

然諸多勸諫皆如大石投海般，咚一聲便沒了後續；天之厲的情緒一日日愈趨狂躁，厲族之內的緊繃氣氛便一日日加重。

終於，身為議事時其意見極具參考價值的魑嶽找上了前陣子曾在他耳邊叨唸過大哥反常原因的咎殃。

只見他尋到咎殃住所後，一把將蹲在河邊不知搗弄些什麼的他捉了起來。

「你坦白告訴我，大哥究竟怎麼了？你不要告訴我說你不知道。上次我找不到大哥時，你可是在我耳邊絮絮叨叨了好陣子，說大哥正處在人生重要抉擇時刻不要煩他。所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若不說我叫劫塵來問！」

從頭到尾都還沒發出半句話的咎殃忍不住橫了一眼過去，隨即將抓住他衣領的手給拍了開去。

「我有說我不招嗎？話都讓你說去了我是要說什麼。大哥現在這樣其實也不是什麼嚴重的大事，不過就是害相思兼患得患失。畢竟意中人沒給個明確的解答又避不見面，他心裡不踏實。」

「胡說什麼？什麼意中人？什麼害相思？又是什麼患得患失。咎殃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本就皺著的眉頭此刻更是皺得死緊，魑嶽實在摸不著咎殃說的究竟是哪門子話。大哥的反常怎麼會是因為這麼可笑的理由？

「我說實話你又不相信。別跟我說你看不出來大哥喜歡樓至韋馱，剡冥可是你派在大哥身邊跟進跟出的，他去了哪裡，別說剡冥沒同你說上一說。既然如此，大哥前陣子老是在寺廟山門外等那小和尚的事你定然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再度丟給魑嶽一個白眼，咎殃實在是不想跟他廢話。他正忙著研究劫塵前二日丟給他習練的劍招好殺過去纏著她陪練的，哪知道魑嶽哪天不挑挑今日來問？

「所以大哥真的上了心？但、他是個和尚啊！是厲族的對頭人。誰知這會不會是那群禿驢的陰謀？」

一證實自家老大竟然真的看上了那個小和尚，魑嶽便滿心焦躁的開始走來走去。

「那又如何？大哥的決定就是眾兄弟的決定，一向唯大哥之命是從的你難不成想反駁他，說他愛上一個和尚是很大的錯誤嗎？」

咎殃無視魑嶽一臉的掙扎猶豫，簡單二、三句話就直戳要點。當下讓還糾結不已的魑嶽垮下肩，認命似地嘆了口氣。

「大哥的意思就是我們的意思，這點是絕對不能改變的。但是如你所說，樓至韋馱現在壓根見不到人影，這樣下去大哥脾氣只會愈來愈暴躁，這要怎麼辦才好？」

「這我也沒法子。咱們八個人中，就你跟貪穢腦子最好，平時有什麼事我們其他幾人只要負責出力便好。所以這個問題你應該跟四哥去討論一下，看要怎麼幫大哥釣出樓至韋馱，好讓他們見上一面問個清楚明白。」

咎殃此話說得倒也是不假。畢竟厲族所有要事，除了以族王意思為重外，天之厲尚且會與魑嶽和貪穢討論過後，並徵詢其餘五人意見再行決議。因此在謀畫布策這事上頭，還是要靠軍師型人物才行。

「……算了，找你想辦法是我失策。我還是去找貪穢想想要怎麼幫大哥解決目前的難題要緊。」

無言地看著咎殃一臉理直氣壯的模樣，魑嶽卻也無話可說。畢竟他句句在理，他也沒法子反駁。

「不過你還是得跟我去，畢竟眾兄弟中，除了大哥目前有問題外，就你追過劫塵。所以你還是得幫忙出點意見！」

即說即行，魑嶽當下再度拎著咎殃後衣領提氣縱身而去。他可絕對不會忘記咎殃追劫塵追得很勤這件事兒。

「喂，魑嶽，你土匪啊！放我下來，我還有事要辦啊！」

才想轉回去繼續研究劍招的咎殃不意魑嶽竟會直接提起他的衣領飛縱離去，當下不顧形象的大聲嚷嚷起來。

然而魑嶽哪理會得他？反正厲族之王有事縈心，元種八厲誓死代為解除閒雜憂煩，有能派得上用場的，自然別想閒在一旁不做事！

尋到貪穢，將事情原由盡數告知後，魑嶽便一手揪著咎殃的後衣領與貪穢三人一同來到異誕之脈，同時也是元種八厲商議大事的所在地。然而他們還來不及跨進議事大殿，裡頭傳來的聲響便令他們不由得止了步子。

「劫塵。」

一瞟見殿內景像，咎殃便欲抬腳跨入，卻被魑嶽牢牢抓了回來。

「噓，安靜。聽聽他們在說什麼。」

制住咎殃的主要穴位，避免他化成水脫逃後，魑嶽以指抵唇示意他噤聲。隨即三人隱在殿門外，仔細聆聽殿中一切。

異常煩躁的天之厲在議事殿中不斷繞著步子，反觀一旁抱劍而立的劫塵只是冷著一雙眸子靜靜凝睇他的行為。直到天之厲再也受不了彼此間的沉默而開口說出自劫塵踏入後的第一句話。

「妳來這裡找我，難道只是為了看我走來走去嗎？」

難得一身正裝立冠的衣飾，天之厲此時的模樣較平日便裝打扮時，更添幾分威嚴霸氣；然而那頭被他耙梳過無數次的亂髮，卻將那一身王者息氣給掩了幾分。他厲眸看向沉默不語的劫塵，口氣略帶壓抑地問著。

「我不懂你究竟在掙扎什麼。想要就去追、去搶、去奪，有什麼好猶豫的？厲族非是一般尋常人類，既然如何，又何須顧忌世俗人情？想要什麼人就放膽去追，何必在原地拖拖拉拉、不乾不脆？」

長劍鏗然一聲拄地，劫塵貓眼似的細眸更添冷意，寒颼颼地盯著厲族以為天的一族王者。對他這十數日來的煎熬頗是不以為然的嗤之以鼻。

「他不一樣，不能用強奪的方式得到。」

對樓至韋馱，他的瞭解絕對比劫塵他們這些僅見過數面的人更要深刻許多；他是個一旦被逼到無路可退時，便會走極端的性子。因此他若是逼他逼得急，要不就是讓他走上絕路，要不就是反目成仇。這二種結果絕非他所樂見。

「不能用強奪方式，難道你鎮日坐在族內思來想去，就能把他變成你的嗎？天真！」

冷哼一聲，劫塵對天之厲這番說詞更加不以為然。

「我有我的行事方針，況且這關乎我個人私事，與妳無關，勿多所干涉。」

抬頭直視劫塵帶有責備的眼神，天之厲難得沉聲嚴厲地對劫塵如此說著。

「暫且是與我無關。然若你因一己私情而誤厲族大事，那便休怪地之厲以下犯上。正好你我乃為厲族天地並立之雙厲，我不介意拿你的王座來玩玩。」

同樣嚴辭以待，劫塵並未因天之厲的厲言而有所退卻；雪亮晶燦的眸光更顯她的堅決與所言非假。

「劫塵，休得無禮！」

正當兩人漸有劍拔穹張之勢時，在旁側觀看的魑嶽反倒忍不住了的跳出來喝斥。

「我若無禮，你又奈我何？」

一見閒雜人等插入，劫塵冷哼一聲，不馴地丟出這麼一句話後便轉身離去。

「劫塵。」

咎殃拉住經過身側的劫塵，正想跟她一道離去；然而劫塵反倒拉開他的手，冷瞪一眼後便揚長而去。

但咎殃卻未再嚷嚷著要追上，因為知劫塵如他，又怎會看不出她離去前的眼神所代表的意思為何？所以說，他的劫塵雖然看似冷冰冰又恰北北，但其實內心可軟了。嘴上嚷著大哥不思進取，這會可不就讓他幫忙來著了？

「你們來找我什麼事？」

沒想到一個劫塵走了，卻又來了另外三個；想靜心卻總是被打斷的天之厲難得蹙著眉頭盯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三人。

「大哥，你近來心情不佳的原因我等已知曉個梗概。厲族之人為王分憂解勞是必為之事，大哥既然不想以強逼方式奪來樓至韋馱，那麼我與貪穢、咎殃三人有個計畫，你不妨聽聽，或許可行。」

三人中較近天之厲的魑嶽拱手行了個禮後便直道來意，身後貪穢二人自是附意般地點頭應是。

「什麼計畫，說來聽聽。」

想及自己近日一無所獲的空等與劫塵方才的話，天之厲終於鬆口決定一聽魑嶽他們三人究竟有何良方可施。

反正他目前也毫無頭緒，不如就死馬當活馬醫吧！姑且聽之，無妨。

「是這樣的……」

剛栽下一株藥草幼苗，樓至韋馱便被匆匆前來尋他的師弟給喚到佛殿之上。

「師尊，不知傳喚徒兒至此有何要事交待？」

恭敬合手垂目立於佛尊跟前，樓至韋馱緩和地輕聲問著上位的老者。

「近日來謠傳山中有吃人妖物襲擊每日上山砍柴、採摘藥草的路過行人；經遣派武僧前往探查死亡之人的傷痕，似是厲族之人所為。吾知曉你與厲族曾有往來，因此為師希望由你前去探查是否真為厲族所為，以免誤判而造成不必要的對立。」

佛尊沉聲緩道而語帶威嚴，然而出言字字句句皆未帶任何絲毫命令意味，反似請求般詢問著眼前階下之人。

「師父之意，徒兒莫敢違背。吾這就外出探查，定將此事追究個水落石出。」

靜靜接下此件任務後，樓至韋馱再度合掌退去，直到出了佛殿大堂時，腦中不期然想起十數日前夜裡天之厲曾對他所言話語。

「這事…應與此無關吧？」

細眉不自覺輕擰而起，樓至韋馱雖覺有些怪異，卻仍決定出外一探；無論如何，既是師尊交辦之事，即便前路有詐，亦須踏前一探。

封印的消融，不過彈指之間。

立於紅光圍繞中心的黑影仰首眺望朦朧月色，隨之俯身看向早已被魔氣啃蝕殆盡、絲毫不存的佛門卍字印記。

一點異象皆無，安靜的讓人難以察覺著這已塵封千年的魔窟其實早已重見天日；但他本就無意引來風波不斷；群魔仆伏崇拜的敬畏之態更不存在於他之計畫當中。現刻如此安靜，正好契合了他需要的隱蔽。

「佛之尊者，你守諾行該為之事，如今則由吾力行推波助瀾之勢。這場賭注，究竟誰會勝出？吾可是萬分期待。」

勝負，不過虛妄，他所求，只是一個結果。相同的因緣、相同的道路，是否能夠創造出不同的奇蹟？為此以命一賭，不知該說是佛的糊途或是魔的墮落。但有所求，便有所渴望；千年前不可得，千年後他意欲一試能否達成心願。

負於背後的右手微抬，無數紅光順著他低喃啟咒的姿態，安安靜靜地鑽入地底深處，靜靜蟄伏。

當此，他不需要紅潮護身；此際，他只需與那二人正式一見。曾經的厭惡、如今的牽掛，多年後，是否有所不同？當再一次錯身而過的剎那。

當左手放在心口位置時，隱隱鼓動的心音，像極正期盼著什麼一般，強而有力地催促著。

依舊是一身白紗僧衣與素簡的竹杖，樓至韋馱奉命離開寺裡後，便輕步前往師兄們口中提及過的事發之地。當然，那些死去的人早已由師兄他們帶回寺裡超渡火化，以期往生者能皈返極樂世界，再無痛苦纏身。

而他此刻前去，也不過是想先行探查一下事發之處是否有任何遺漏的訊息可做為佐證參考之用。就因打著此番主意，因此他才會於此時刻俯身在早已被清理過的野地裡，仔細翻找著任何一處可能遺漏有證據的地方。

正當他耗費了半個時辰卻一無所獲，正自思考該如何進行下一步時，一片遺落在大石頭下方、正因日陽反射而微微閃爍著光澤的物品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是……」

小心謹慎地將閃爍著細微光澤的物品拾起後，樓至韋馱仔細且反覆地翻看了數次。那是一張極薄的彷彿像是皮脂之類的物品，但摸在手中的涼滑感又帶著隱隱水流的觸覺。顏色略顯透明，卻又有著人體肌膚的色澤。

因著指尖上拈著的事物，樓至韋馱忽感頸背竄過一抹寒涼之感。他想起師尊曾說過，厲族是善於偽裝的種族；而他記得天之厲的兄弟中，有個更是擅長易容術的澤厲與能用流動的水幻化成人形的水之厲……

察覺不對勁之處，並想通了其中關鍵後，樓至韋馱立刻將手中彷彿著了火般讓他覺得灼燙的物品丟開。

他料想絕對無誤，這是一個騙局，一個為促使他離開寺裡、費心策畫的局。什麼吃人妖物出現，不過是由著厲族兄弟們偽裝而成的屍體罷了；至於屍體的來源……一族之長為己族民生存之權，自當會盡力剷除外來妖群。

他不就見識過那個人殺除群妖的威厲之勢嗎？只要將那些妖物善加偽裝一番，並消除其妖氣，不就是現成的誘餌？而他這個曾經與厲族人近距離相處的人，便成了必會成為被交託重任的人選。

他想起那個人慎重又嚴肅的告白，繼而想起自己已避而不見多日；心念微動，他轉身便欲盡速離開此地。

然而沒有讓他退卻的機會，甫轉身，那人熟悉的氣味與體溫便直迎而來；他一頭栽進了他特意隱藏氣息靠近，直面而來的懷抱。

「抓到你了。」

拂在耳際的溫熱氣息，像極暗夜而來的魔咒，燒灼著他的耳廓，也炙入了他意圖冷靜的思緒裡。

該來的，終究避不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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