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17 在天台上遇見愛(朱簫/吞宵) （十三） -14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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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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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0)

140樓發表於: 2009-02-23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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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吞怎麼覺得
你的追情人之路太輕鬆
恩~~~
不加點波折
真會有些甜阿

朱聞~~~
你就算了
反正到時候
商場上的身分和晚月
就夠讓你和二哥
產生大大的荊棘啦

頂端

bl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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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141樓發表於: 2009-02-25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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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吞吞一遇到宵寶的問題就沒折了
不過為什麼六歲之前的記憶宵寶全不記得了呢
吞吞找得出答案嗎...

頂端

血腥瑪麗

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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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0)

142樓發表於: 2009-03-11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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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2.21 在天台上遇見愛(朱簫/吞宵) （十） -134F　＜前篇全文修訂＞

宵寶寶6歲前的記憶都不記得

可見又是個悲慘的童年(淚)

這篇的冷霜城貌似是好人!!?

冷醉最怕的東西：把拔的料理~(笑)

朱簫沒出來ˊˋ

因為繼續出現會爆更多字數吧

吞宵的約會好清純

不像某朱只會色瞇瞇的看美人(朱：吾沒有!!QQ)

花

頂端

泣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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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樓發表於: 2009-04-28 2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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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2.21 在天台上遇見愛(朱簫/吞宵) （十） -134F　＜前篇全文修訂＞

我真的好想知道宵跟吞佛當年的往事？
宵一定發生了什麼悲傷的事吧....又不免為宵敢到一陣心疼...
而且我超好奇當朱聞第一眼看見無人那種一見鍾情的樣子...
一定超爆笑吧！XDD
不過吼...月漩渦不會就是內奸吧...(望)

不是你的，就算緊握在掌心也會隨風飄逝
是你的，就算逃到天崖海角，也依然會緊跟著你

頂端

華煉

皇皇者華，於彼元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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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5)

144樓發表於: 2010-08-05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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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2.21 在天台上遇見愛(朱簫/吞宵) （十） -134F　＜前篇全文修訂＞

【碎碎念】
睽違已久的更新……拖這麼我對不起大家Orz（切腹謝罪）
天台寫到現在不知不覺也已經有兩年的時間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感嘆）

這回趁著暑假回老家無網路以亂心（欸）的狀況之下把前面的一到十章都做了部分修正，
前幾章只更動了少部分的句子和人稱，第十章的變動稍微大了點，有兩大段的內文都做了改動。

接下來差不多也要進入重頭戲了，
都是朱聞的關係害我連續三章都爆字數啦，一章八千多字是怎樣囧||||（→牽拖別人）
目前預計可能會在二十二章時做結束，希望不要朝我無法控制的方向走……（汗）
以上，感謝大家至今的觀文與支持～^_^///

－－－－－－－－－－－－－－－－正文開始－－－－－－－－－－－－－－－－－

（十一）
　　
　　少年坐在床沿，盯視著手上泛著冷光的手機螢幕。牆上的分針已移動了數格，他卻遲遲猶豫著不知該不該按下按鍵，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人名，對他而言卻竟又是感到如此地陌生。房內光線昏暗，只開著一盞小檯燈，映著暗淡的暮黃光芒，在少年略顯蒼白的臉上添上幾筆陰影。
　　又過了一段時間，少年才下定決心按下撥號鍵。沉悶的嘟嘟聲在耳邊響著，不久之後便切換成機械式的女聲，接著是留言開始的訊號，少年沉默了一陣才猶豫地開了口，只聞變聲時期獨有的、那介於少年之青澀與青年之成熟間的偏啞嗓音，在寂靜的空間裡低低響起。

　　「二哥，是我。」
　　
　　＊
　　
　　這輩子，蕭無人從來沒有少後悔過。
　　但這卻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像這樣這麼後悔自己因為一時心軟而答應的要求。

　　「朱聞蒼日，你不用上班？」蕭無人瞪視著在正常人上班時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嗯？蕭兄你忘了嗎，我是個自由攝影師啊，沒有固定工作時間的。」朱聞蒼日笑臉迎人，手裡提著剛買來的熱騰騰中餐，遞給了眼前的人。
　　我看根本就是閒散吃家裡、不事生產的二世祖吧。蕭無人忍住差點脫口而出的吐槽。
　　蕭無人雙手交叉在胸前，沒有接過提袋的打算，卻倒是有股想立刻關起大門、讓朱聞蒼日和門板來個親密接觸看他會不會安靜點的衝動。
　　「我記得我只答應要讓你接送我上下班，沒讓你還特地送午餐過來。」吐了口氣，蕭無人按了按額角。
　　「哎呀蕭兄你這麼說就太見外了，我是秉持著朋友道義，怕你又忘記吃東西影響工作效率，所以這才幫你送午餐過來啊，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無情，我太傷心了。」
　　朱聞蒼日一臉揪心的悲痛貌，唱作俱佳的表現讓蕭無人再次對眼前男子的戲劇細胞感到刮目相看，同時頭痛度也更向上攀升，為什麼這傢伙的話可以這麼多？
　　只要一有空來找他就會拉著他噓寒問暖兼抬槓（還剛好都挑在他沒事的時間），外加不定時送餐點只差沒來送宵夜（因為蕭無人沒有吃宵夜的興趣），讓他有種彷彿看到當年在大學時同寢室友追女朋友的畫面。當然他想朱聞蒼日只是出自於交朋友的熱忱，並不是那種意思，只是頭一次遇到有人可以黏人到這種地步，實在讓他覺得很不習慣，因此下意識多少有些抗拒。
　　「不過是個午餐，我還可以自己料理，不勞你費心。」
　　轉身回到客廳，蕭無人開始整理資料。上午冷醉才剛撥了通電話請他幫忙帶份自己忘記帶出門的資料，他不想因為朱聞蒼日亂入的關係害自己忘記這件事情。
　　「蕭兄手藝好這點我自然聽說過，不過偶爾換個口味也不錯啊。」朱聞蒼日跟了進來，對蕭無人露出燦爛的笑容。蕭無人只淡淡瞟了他一眼，注意力便放回手中的資料上。
　　「朱聞蒼日，你要是真的這麼閒，還不如去做些比較有建設性的事情，別老是跟著我。」
　　「可是我認為我現在做的事情很有建設性啊。」
　　蕭無人放下資料，忍住想揍人的衝動，瞪著打從一進門起就黏在他後頭跟著到處轉的朱聞蒼日。
　　「那麼且容在下斗膽請問，你現在正在做什麼？」
　　聞言，朱聞蒼日笑意更甚，晶眸燦燦，深色瞳眸直望眼前人。
　　「陪你囉。」
　　那一秒，蕭無人後悔自己問了多餘的話，直想咬掉自己舌頭。
　　「……無聊。」
　　蕭無人只回了一句，便背過身去不再看朱聞蒼日臉上那讓他感到刺眼的笑容。同時也刻意忽略了，自己在聽見他那一句話時，莫名不由自主地加快的心跳。
　　朱聞蒼日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見蕭無人似乎真有點不耐煩了，便也識相地不再繼續和他抬槓下去──雖然明明是真心話卻被眼前人視作無稽之談這點讓他有點小受傷就是。
　　「總而言之午餐我就留在這邊了，蕭兄你千萬別忙到忘記吃飯，會對身體不好的。」朱聞蒼日把裝著食物的紙袋放到了桌上。
　　「那麼，蕭兄你繼續忙不用送我，我就先回去不打擾了，記得一定要吃飯啊。」
　　再次交代之後，朱聞蒼日也不戀棧，就這麼朝他的背影擺了擺手，然後乾脆地轉身離開，動作瀟灑俐落毫不拖泥帶水，來去如風。
　　直到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蕭無人一直緊繃著的情緒才慢慢鬆懈了下來。
　　他停下了整理資料的動作，就這麼如臨大敵地盯著朱聞蒼日擱在那兒的提袋，一直到裡頭的食物幾乎都要涼了的地步，蕭無人才終於打開袋子，拿出了午餐。
　　
＊
　　
　　熱鬧的市區內亦有僻靜之處。都市裡高聳矗立的百貨公司與金融大廈的細縫之中夾雜的是一條條交錯盤繞的小巷弄，那兒通常除了幾間彷彿與世無爭的住家平房之外罕有人至，但偶爾也會有些品味獨到的人在裡頭開設充滿藝術氣息的咖啡館，或是具有濃厚異國風情的小餐廳，提供一個讓意圖在紛擾塵世中暫時喘口氣的人們落腳避世的地方。
　　蕭無人便是偏好這類場所的其中一人，有些時候，他習慣於把自己放逐到這些安靜的地方，或是沉澱心情，或是什麼也不做地，就這麼靠著一壺沖了又沖的茶度過一日。
　　月漩渦知道他的習性，所以才會特意約在這種地方見面；他想，也許這樣蕭無人比較不會那麼緊繃。

　　對於蕭無人，月漩渦抱持的情感一直很複雜。

　　荒城三兄弟中，事實上只有蕭無人才是蕭振嶽的親生兒子，至於他和大哥忘殘年，兩個都是由蕭振嶽所收養的義子，並無真正的血緣關係。
　　忘殘年從年輕時就在蕭振嶽底下工作，受到蕭振嶽相當多的提攜與照顧，蕭振嶽認為忘殘年精明幹練乃為將相之才，又很得他的緣，於是便收其為義子；月漩渦則是在襁褓時便被棄置於郊外，是蕭振嶽帶著年紀尚幼的蕭無人出外散心時碰巧撞見的，幸虧當時蕭無人正好聽見了從山溝處隱隱傳來的嬰兒哭聲，否則月漩渦早已葬身於荒郊野狗之口。蕭振嶽因不忍其流離失所、無人照顧，於是便將嬰兒抱回荒城，扶養長大。

　　兄弟三人感情甚篤，也一直將彼此視為親手足看待，但是忘殘年與月漩渦兩人對蕭無人的情感則更多了一層；對他們而言，只有蕭無人才是荒城正統的繼承人，也因此在蕭振嶽退位之後，他們也認定只有蕭無人有那個資格統領荒城，只要蕭無人接掌大權，他們必定會竭盡其所能地去輔佐他。
　　月漩渦對蕭無人的崇敬尤以為甚。雖是身為荒城少主，蕭無人卻從未擺出高姿態，凡事皆親力親為，學習的資質亦高，是眾人期盼的明日之星；對待手足，蕭無人也比誰都還要疼愛月漩渦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照顧有加，讓月漩渦深以能成為蕭無人的弟弟為傲。

　　但是誰也沒想到，在那一年裡，一切卻變了調，蕭無人獨排眾論執意出走荒城，和蕭振嶽大吵了一架，結果被軟禁在家裡。
　　蕭家因此鬧了好一陣子革命，劍拔弩張的氣氛讓每個人都沉重得差點喘不過氣；而後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發生，蕭振嶽因此而過世。在荒城情況好不容易終於穩定下來之後，蕭無人藉著考上國外大學的理由遠走國外，將荒城經營權委任予經歷豐富的忘殘年，之後便銷聲匿跡，好長一段時間都和他們斷了聯繫。
　　畢業後蕭無人總算回國並與冷醉同住，但卻變得沉默，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對外界築起了層層心防；雖然只有在面對少數幾名親友時較為放鬆，表面看起來雖似無異狀，但實際上和從前相較，卻顯得有距離得多。
　　在那之後直到現在，蕭無人都不願回到荒城，任憑忘殘年與冷灩等人的勸說或施壓都沒用，總是被他一一回絕。尤以月漩渦與蕭無人的情況最糟，從吵架之後兩人幾乎沒說過話，更別說是碰面；偏偏月漩渦又是最希望蕭無人回來的那個，因此這種惡性循環只得一直不斷地重複下去。
　　這一次月漩渦會主動約蕭無人見面自然不是為了敘舊，而是為了那千篇一律的同樣目的。但即使可以預見這次的會面大抵仍會是同樣的結果，月漩渦還是堅持，不管要勸幾次，他一定要讓蕭無人回到荒城。

　　蕭無人走進咖啡館內便直覺往最靠角落的位置看去，不意外見到穿著連身帽Ｔ的月漩渦早已坐在那裡，看似等候多時。許久未見，看見少年成熟了許多的臉龐，一時之間不禁有種不真實感。
　　入座不久，侍者送上蕭無人所點喝的茶飲後便離去，只餘下對座兩人冗長的沉默。蕭無人淺抿了一口熱茶，半斂下的濃密眼睫掩去翠眸，卻不去看月漩渦。
　　他知道，月漩渦的開場白只會是那一句話。

　　「二哥，回來吧。」
　　當然，他的回答也只會是那一句。
　　「我不回去。」
　　「為什麼？」月漩渦按抑著怒意。「都那麼多年了，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回來？」
　　蕭無人終於抬起頭，看向了對座的人：「那麼為什麼你又執意要我回去？」
　　「因為你是蕭家的繼承人，是荒城的少主。」月漩渦答得果斷。
　　「荒城現在有大哥、有你，這樣就夠了，不需要我。」蕭無人語氣平淡地回覆。
　　「那不一樣！二哥，荒城需要你，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
　　桌下的雙手握得死緊，月漩渦的眼裡透著怎麼也不肯退讓的決心，蕭無人暗自喟嘆，料想這次大抵又會落入同樣的迴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月漩渦之間變得難以溝通，到最後總是會以吵架收場，自從那次大吵之後，除了忘殘年偶爾在電話裡的強迫對話，他和月漩渦就沒說過話了。
　　沒想到，久違之後的會面，竟還是同樣的模式。他又何嘗不想兄弟好好對談一次？
　　「荒城是一個企業、一個集團，舉賢與能、能者當位，本屬理所當然。大哥的能力卓越，由他掌管荒城再適合不過，況且有你的輔助，我很放心。」
　　「我的重點不是那個！」月漩渦終於忍無可忍，拍桌大吼，幸虧這個時間店內的其他顧客也不多，並沒驚嚇到太多人。
　　「當年你執意離家，我不能阻止你離開；但是你出國後完全對我們不聞不問，連一個消息都不傳來，要不是冷灩前輩在關切著你，你是不是打算連萬一出了事情死在國外都不讓我們知道？
　　過去的事情就算了，現在好不容易回來這邊了，你卻是用這種態度對待我們！二哥，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回來荒城，為什麼你就是不願意繼承義父的衣缽？
　　你什麼都拒絕告訴我們，什麼都不解釋，什麼都自己一個人默默吞下，你以為這樣子就是對大家好嗎？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顧慮什麼，還是有什麼心結，但是我就是討厭看見你這個樣子！」
　　一口氣把積存在心裡的話說完，月漩渦只覺得整個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但他還是死死盯著眼前的蕭無人，等待著他的回答。
　　蕭無人安靜了很久，久到桌上的茶都冷了，才輕輕地說了一句：「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明白的。」
　　「廢話！你不說出口，我怎麼可能會明白！」月漩渦氣極。
　　偏過了頭，蕭無人嘆了口氣，眼神定著在一旁的窗台。
　　「三弟，放棄吧。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回去的。」
　　「我不可能放棄。」看著蕭無人面無表情的臉龐，月漩渦續道：「當年你不也是一直死不放棄，拚了命勸我離開幫派組織？我回來了，但是你呢？現在的我，不過是在做和你當年同樣的事情而已。」
　　蕭無人心念一動，脫口說道：「那不一樣。勸你離開那裡，是要你不負父親教誨，回到正軌，而不是誤入歧途，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那麼你現在這樣，拋下荒城、拋下我們，又何嘗不是辜負了義父對你的期望？」
　　聞言，只見蕭無人沉了臉色，看向月漩渦的眼神出現了少見的怒意。
　　「夠了，我不想跟你爭執這種問題。」
　　「你又要逃避了嗎？」月漩渦也跟著被再度激起怒氣，倔強的眼神對上他的雙眸。「當年你也是這樣，現在你又想什麼都不解釋，就這樣一直逃避下去嗎？大哥和前輩不硬逼你，不代表你就能永遠這個樣子！把你心裡想的事情說出口有這麼難嗎？我們不是兄弟嗎？」
　　怒目以對的兩人無言地對峙了很長一段時間，連空氣也彷彿凝滯了一般，讓人感到沉重的壓力。
　　「──二哥，你回來，好不好？」
　　漫長的攻防戰的尾聲，像是硬擠出來一般的低啞嗓音，終於在這一刻不經意流露出了疲態與哀求。
　　而蕭無人在最後，卻只是閉上了眼，低聲給了月漩渦讓他失望的回答。
　　「……對不起。」

　　「現在的我，沒有辦法回到那個家。」

＊

　　季節遞嬗得很快，隨著秋季的到來，天氣亦格外不穩，時晴時雨，有時雨一下就是連綿整個星期，陰鬱的天空讓人看了連心情也跟著沉悶起來。
　　朱聞蒼日在紅綠燈前停車等候，窗外的霓虹燈因玻璃上的水珠而顯得朦朧，透著一種虛幻的美。燈號切換的同時，朱聞蒼日換了檔，輕踩油門駛出車道，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則是從上車後便一直一聲不吭。
　　雖然蕭無人平時就不怎麼愛說話，和朱聞蒼日間的對談也往往都是朱聞一個人在說單口相聲，但這種格外沉默的表現加上他的臉色之難看，誰都看得出來蕭無人心裡有事。
　　「無人，心情不好？」
　　打著右轉方向燈，朱聞蒼日微側過頭去觀察友人情況。最開始認識時蕭無人原本不太喜歡朱聞蒼日直稱他的名字，不過久而久之習慣了也就任由他去；朱聞蒼日也不時交換著叫他「蕭兄」或是「無人」，不過通常都是在正經的時候才會叫他的名字。
　　蕭無人倚著椅背，基本上不怎麼想理會駕駛座上的那人。
　　朱聞蒼日拐過一個彎，見他這樣，只是搖了搖頭：「唉，你啊就是這樣，總是愛鑽牛角尖。放寬心胸不好嗎？」
　　蕭無人眉頭一皺，總算忍不住出了聲，反唇相譏：「朱聞蒼日，你很瞭解我？」
　　朱聞蒼日瞥了他一眼，輕輕一笑。「你跟以前的我很像，所以我感覺得出來。雖然你總是隱藏著自己的心情，什麼都憋在心底不肯說，但是一個人的眼睛是會洩漏很多事情的。」
　　熟悉的話語，讓蕭無人不自覺眉頭一皺，下意識便回了話。
　　「有些事，不是說了就能明白的。」
　　「但是不說出口，別人就永遠不可能明白啊。」
　　「──你……」
　一瞬間，朱聞蒼日的身影彷彿和當日的月漩渦重疊，蕭無人頓了會，只覺心口一陣緊縮，頹然閉上了眼。
　　「……朱聞蒼日，我這樣，很糟糕對不對？」
　　「嗯，是很糟糕。」又一個紅燈亮起，朱聞蒼日踩下了剎車。
　　他凝望眼前讓斑駁水痕折射的朦朧光線，沉穩嗓音裡是難得一見的認真，彷彿是在說著自己的經驗談。
　　「有時候啊，一個人承擔下一切，並不見得是責任感的表現，反而只會讓周遭的人更擔心自己而已。很多事情是沉重到一個人難以負荷的，如果執意把它們一個勁全往身上扛，最後只會讓自己倒下，並不會變得更強壯，就像橡皮筋一樣，拉得再長，也還是會有繃斷的一天。所以呢，人是沒有辦法獨活的，千萬不要有那種『我一個人也可以活下去』的想法，那可是會把自己逼上絕路的。」
　　蕭無人轉過頭首，看著朱聞蒼日的側顏，面色冰冷：「……你不懂我的立場。」
　　「是啊，我不是你，自然不懂你的立場。」朱聞蒼日淺笑，沒有否認。「然而這是放諸四海皆準的原則，只要是人，都是一樣的。沒有誰能離群索居，獨自承擔下所有的事情，人是互助的生物，家人和朋友不就是為了替自己分擔重量而存在的嗎？」
　　「再說，人人立場不同，考量不同，所以做出的抉擇自然也不同。但是，總會有一條路，是對所有人都好的，對吧。」
　　朱聞蒼日看向蕭無人繃緊的臉，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了按他眉間的皺褶。
　　「所以啊，別老是把心事往肚裡吞。你身邊還有很多人陪著不是嗎？」
　　「──況且你還有我這個沒有立場的朋友在，不管蕭兄你是要吐苦水還是喝他個不醉不歸儘管來找我，朱聞蒼日這邊絕對隨時奉陪到底的啦！」語畢，沒握著方向盤的那隻手還特意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才正經沒多久就又恢復了平時那付笑靨燦燦的樣子，讓蕭無人一時之間差點無法轉換，只感到哭笑不得。
　　「朱聞蒼日，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開始兼職輔導員了？」
　　「好說好說，蕭兄我的輔導功夫不錯吧？」說罷，朱聞蒼日還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馬馬虎虎啦。」蕭無人別過臉去，狀似心不在焉地隨口敷衍。
　　「唉呀糟糕，看樣子我還得再進修了。」誇張地搖了搖頭故做受傷貌，朱聞蒼日眼底卻盡是笑意，蕭無人沒好氣白他一眼，懶得再繼續搭話。
　　早已習慣和朱聞蒼日這般漫無邊際的閒扯淡，朱聞蒼日總是時而正經時而搞笑，蕭無人學會將其視作理所當然，見怪不怪。
　　然而朱聞蒼日那番安慰的話語卻像是有一種奇特的力量，確實讓他連日來沉鬱的心情得到了幾分寬慰，情緒也平靜了許多。

　　蕭無人覺得，眼前這個名喚朱聞蒼日，口口聲聲說著要和自己交朋友的男子，真的很不可思議。
　　明明看起來老是一派飛揚跳脫的風流公子哥兒樣，吊兒郎當說話沒個正經，靜不下來就像隻過動的鳥一般吵雜，但卻又每每在適當的時機展現出他自然而然的體貼與可靠，讓人能在不自覺中定下心神。兩相矛盾的特質雜揉起來，便形成了一種奇特魅力，吸引住旁人的目光。
　　相識至今，他可以感覺得到朱聞蒼日總是在有意無意地引導著他，在半是嘻笑半是認真的話語之間，逐漸修補著他的內心，慢慢拉著他走出他所為自己設下的桎梏。也許是無意之舉、也許是刻意為之，但不可否認的是，朱聞蒼日的確幫了他不少的忙。
　　他不經意地想，朱聞蒼日這個人啊……也許，真的是個值得他交付信任，甚至可以稱得上是「好友」的人吧。

　　見蕭無人好半晌都沒應聲，朱聞蒼日猜想該不會是自己又哪裡說錯話惹到人家生氣，便偏過頭去打算關切，沒料到一轉頭卻看見蕭無人一對翠綠雙眸就這麼定定勾視著自己，害他的心臟險險漏跳好大一拍。
　　「咳、我說蕭兄，怎麼看我看得那麼出神？該不會是我長得太帥，害你心動了吧。」朱聞蒼日哈哈一笑掩飾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窘迫，這話也順利換回了那人沒好氣的白眼一枚。
　　「朱聞蒼日，你真的很無聊。」這次是真的不願再搭理，蕭無人把頭側到了另一邊去，不再理會朱聞蒼日的胡言胡語。
　　「哎哎，真是的，蕭兄你幹嘛這樣……」
　　不再繼續調笑身邊人，朱聞蒼日專心開著他的車。
　　隱約間他聽見了右側傳來的一句幾乎被窗外雨聲掩過的低語，趁隙悄悄覷了一眼，男子唇瓣忍不住隱隱彎揚。
　　「……謝謝你，朱聞。」

＊

　　座車抵達公寓時已是深夜時分，朱聞蒼日在路邊停好了車，搖下車窗探出半個身子，招呼著甫下車的友人。
　　「蕭兄，今晚早點睡，別想太多。」
　　蕭無人回頭看了他一眼，頭首輕點表示聽見。
　　「嗯嗯有聽見就好，那麼我就……咦？」
　　看見朱聞蒼日臉上神情微妙的轉變，蕭無人疑惑地朝著他的視線處望去，正巧看見了另一名並不算陌生的人。
　　吞佛似乎是正好結束工作返回，一見到前方的蕭無人，便向他從容有禮地點頭致意。
　　「晚上好，蕭先生。」視線移轉，一雙金瞳望向了車上瞠目結舌的男人。「……還有朱聞先生，久見了。」
　　「晚上好。吞佛，你們認識？」蕭無人揚眉來回看著兩人感到頗為意外，沒料到平時甚少出現的自家鄰居竟會和眼前人是熟人。
　　「曾因工作有過片面之緣。」吞佛點了點頭，一臉平淡神情，波瀾不興。
　　「是啊，見過幾次面……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敷衍的語氣，雖同為平靜神態，朱聞蒼日眼神卻是銳利數分，隱隱頗有想掐死對方的味道。
　　吞佛見狀亦只是低低一笑，意有所指地答：「我剛好住在這棟公寓的五樓，工作上比較方便。」
　　……原來如此，近水樓台嗎。聯想到其中的關聯性，朱聞蒼日立刻意會過來。
　　小子你好樣的，居然還有這招！
　　蕭無人環視了下兩人間微妙的氣場，搖了搖頭決定不去多做深究，便挪足走向了公寓大門。
　　「那你們慢慢敘舊，我先上樓了，晚安。」

　　目送蕭無人的背影消失在門扉之後，朱聞蒼日才熄了引擎，大步跨下車座，就這麼好整以暇地靠在車邊與之對視。
　　「說吧，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面對男人說不上是質問的質問，吞佛也毫不隱瞞地據實以答：「房子是很久以前一時興起就租下的，沒想到就這麼剛好有了交集。因此幾個月前，任務分派確定之後就順勢住進來了。」
　　「……那還真是幸運。」咬牙握拳。可惡！他也好想和蕭兄住這麼近！
　　自家老闆心裡在想什麼全都寫在臉上，吞佛只是不置可否地睨了他一眼，暗自喟嘆：若說出眼前這個自從黏上某人後便變本加厲地表現出種種幼稚心態的人即是赫赫有名的異度掌權者銀鍠朱武，那些仰慕他所謂戰神形象的員工們只怕會個個幻想破滅、就此崩潰吧。
　　「您大可放心，這只是任務需求，不會有節外生枝的可能性。」為免無辜受到眼前人豐富想像力的牽連導致惡禍纏身，吞佛誠懇地提醒道。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瞪他一眼，朱聞蒼日煩悶地撥了撥半垂頰側的赩色瀏海，道：「會住在這裡只是為了方便探查荒城動向以及就近接觸身為荒城少主的蕭無人，以及和他同居的荒城董事冷霜城之子；但你真正在意的人其實是那個住在三樓的叫做宵的少年，對吧。」
　　聽見朱聞蒼日話語，吞佛眼底閃過一瞬訝然。滿意地看見吞佛難得出現除了平時那張看了就欠揍的心機臉以外的表情，朱聞蒼日心情很好地替自己的話做了補充：「後半句話是華顏無道說的，不用太感謝我。」
　　很好，華顏無道是吧。金瞳微瞇，吞佛暗自記上了一筆，琢磨著日後該如何向那女人索取散佈八卦的代價。
　　大抵猜想得到眼前以心機聞名的優秀下屬在算計著誰，身為出賣者兼上司的朱聞蒼日完全沒有一絲的愧疚感。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我該回去了。」擺了擺手，朱聞蒼日走向了駕駛座，開啟車門準備跨入。
　　「請等一下。」朱聞蒼日聞聲停下動作，看向了那端發話的人，只見吞佛已回復平常鎮定自若神色，頗有深意地望著他。「回歸到正題，據屬下最近所得消息，得請您最近多加留意。」
　　朱聞蒼日赩金雙眸深沉了幾分，內心大致有了底。

　　「時機將至，那邊計畫的第二階段，就要開始了。」

頂端

華煉

皇皇者華，於彼元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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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樓發表於: 2010-08-09 14:4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CWT的隔天來補進度，
連著三篇都破8千字啊(遠)

推獎ＢＧＭ：朱聞蒼日→荒城遺址

－－－－－－－－－－－－－－－－－－－－－－－－－

（十二）

　　難得沒有下雨的週末夜晚，大多數的人都趁機出門狂歡，以排解連日雨勢所帶來的悶意，連剛開始大學新生活不久的宵也不另外，和系上的同學們相約到山上夜遊。整個鄰近學域的小社區顯得格外安靜，只有斑駁圍牆邊的幾盞街燈仍盡責地亮著昏黃光芒，殷殷等待著遲回的歸人。

　　蕭無人獨自上了六樓，一開啟門扉便是一陣瑟瑟涼風撲面而來，夾雜著蕭颯秋意，蕭無人伸手攏了攏被吹亂的長髮，便跨了進去。
　　天台上搭著一座小型遮雨棚，疏密藤蔓順著雪白支架恣意攀爬而上，偶爾在交纏枝葉之間悄悄綻著幾朵紫白小花。棚下擺著幾張籐製涼椅，和一張輕巧的折疊式木桌，提供讓住戶休憩之用。再來就是管理員與住戶們偶爾心血來潮養的盆栽，因逢秋季，大部份的花都已過了花季，只餘幾盆常綠植物仍在夜風中輕輕擺動著枝葉。
　　信步走到圍牆邊，蕭無人微瞇起碧綠雙眸，感受著拂面清風所帶來的舒暢感。月白風清、秋高氣爽，天邊依稀幾點星子閃爍，是近日難得的好天氣；但此刻他的內心卻如同眼前凝望的朗朗夜空一般，並非全然如表面般的風平浪靜，空氣之中蘊著充沛水氛所帶來的逐漸濃厚的濕意，自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隱隱夾帶著凜然之勢──那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突然自外衣口袋中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蕭無人看了下螢幕上的來電顯示，略顯意外地揚了揚眉角。
　　蕭無人半傾過身子向外一望，便見站在街燈旁的紅髮男人，笑吟吟地朝他揮了揮手。

　　朱聞蒼日上了樓後便逕自走到蕭無人身旁倚牆而坐，手裡還拎著一大袋冰涼的啤酒，見蕭無人一臉疑惑的表情，也只是笑了笑，示意他陪自己一同坐下。
　　「怎麼這個時間來找我？」蕭無人問。
　　「閒暇無事，便來找蕭兄你喝酒談心囉。蕭兄你該不會不能喝酒吧？」拉開金屬拉環，朱聞蒼日遞了一瓶過去。
　　「你在說笑嗎？」白他一眼，蕭無人一語雙關，乾脆地接過啤酒做為回答。
　　「哈哈，說的也是。兄弟一場，今日我們就不醉不歸吧。」
　　舉杯相邀，朱聞蒼日豪爽一飲，不一會手中酒罐便快速見了底。
　　見他豪飲之狀，蕭無人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問道：「像你這樣，竟也能有事讓你心煩？」
　　朱聞蒼日聞言，長嘆一聲，狀似痛心。
　　「蕭兄這話就不對了。人活在世上自然少不了情緒低落的時候，再怎麼樂觀開朗如我，偶爾也是會感到鬱卒的啊……」見蕭無人擺明不信的眼神，便再多補了一句：「唉呀我是說真的，蕭兄你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會受傷的。」
　　誰讓你平時說話總愛顛三倒四。蕭無人冷冷的眼神裡寫著這樣一個訊息，顯然朱聞蒼日多沒說服力。
　　「好吧好吧，不說笑了。」朱聞蒼日自知理虧，乾笑了聲，再開一瓶。
　　蕭無人只淺淺啜了一口，苦澀微甘的口感入喉後，他拭了拭嘴角，方問：「所以究竟是什麼事讓你煩心？」
　　「這嘛……」赩金眼瞳微瞇，內藏幾分感慨。「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因為最近碰到了個麻煩的故人，所以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
　　「喔？」
　　見蕭無人似乎是被挑起了興趣，朱聞蒼日便打蛇隨棍上：「蕭兄對我的故事有興趣一聽嗎？雖然是個有點兒長又有那麼點悲情外加一些小情色的故事，不過若是蕭兄有興趣的話，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保證讓蕭兄你更加了解我這個人！」末了仍不忘附上一個招牌燦爛笑容。
　　……我可以不要嗎？
　　聽見那一連串詭異至極的形容詞，蕭無人眉頭皺了一皺，卻是難得一見地沒有吐槽出口，只淡淡應了一語。
　　「若你想說的話，我就聽。」
　　微微瞪大了眼，朱聞蒼日對蕭無人的反應感到很是受寵若驚，外加幾分的不可置信。
　　真的假的？蕭兄居然沒吐槽他？
　　沒好氣地瞟了身邊同伴一眼，蕭無人暗忖早知道就別一時心軟對他太好。見朱聞蒼日的表情，蕭無人不用猜也知道他腦子裡正在抽個什麼勁。
　　「如果你不打算說的話，我就先失陪了。」
　　說罷，蕭無人將酒罐擱在一旁，作勢離去。朱聞蒼日回神見狀便快速地拉住他衣角，討好地笑著。
　　「哎呀別這樣嘛，承蒙蕭兄不棄，我當然非說不可了。」
　　朱聞蒼日狀似可憐兮兮地再拉了拉他衣角幾下，眼底閃著「好嘛好嘛」的可憐眼神，蕭無人這才坐了回去，等待他的下文。

　　「過去的我啊，個性偏激傲慢，對於感情的表示更可以說是任性又惡劣。」朱聞蒼日悠悠說起自身過往。
　　看了下身邊男子，蕭無人道：「由你的眼神，可以感覺你試著轉變。」
　　「真的嗎？」目光燦燦。「那我算是有成功吧。」
　　回想起相識至今這人的表現，蕭無人唇角微揚。
　　「嗯，成功轉變成另一種型態的任性與惡劣。」
　　唔、好受傷。朱聞蒼日以掌撫胸，覺得自尊心碎了一地。
　　「蕭兄啊，你的稱讚真是不留餘地。」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所謂的變化，也不過是戴了一張修正的面具，掩飾自己的本性去適應環境。」蕭無人處變不驚，平靜地說着自己的看法。
　　這句話聽起來，怎麼頗有幾分心有戚戚焉的味道呢。朱聞蒼日赩瞳微瞇。
　　「唉，說的真是萬分貼切啊。」
　　感慨地重嘆一聲，朱聞蒼日接續故事：「我有一個小妹，小的時候很可愛，老是愛跟在我和我二弟的身後轉，尤其特別愛黏著我不放。只是身邊的長輩都太寵她，不知不覺間，她已被慣成了嬌蠻任性的小公主。」
　　「這麼說，任性似乎是你們一家的通病？」蕭無人臉色不變，卻是語帶揶揄。
　　「嗯？」尷尬一笑，朱聞蒼日連忙辯解。「唉呀蕭兄你誤會了，那是個案、是個案，至少我的二弟可是個相當認真到讓人心疼的孩子呢。」
　　「是嗎。」
　　未再多做質疑，蕭無人續問：「然後呢？」
　　「後來啊──」朱聞蒼日從善如流。
　　「後來我家小妹開始對接近我的每個女人嚴格把關──當然我也沒認真去制止她便是。你也知道在工作場合上不得不為之的應酬，總是特別容易招來一些莫名其妙的桃花，能夠多一道關卡讓我不必老是為了該如何應付她們而費心，我當然是樂見其成。只是後來沒想到小妹愈做愈過份，有一天終於把事情鬧大了，為了平息風波，我只好把她送到國外唸書。」
　　「聽起來，你的小妹對你有很強的獨佔欲？」
　　想起那道巴自己巴得死緊的粉色身影，朱聞蒼日忍不住唏噓。
　　「是啊。現在想想，也許就是因為當初太過溺愛，總是給予她無條件的肯定，才會讓她得寸進尺，甚至抱持著明知不會有結果的幻想。」
　　朱聞挽月的心思，他不是從沒察覺。然而當初他們都還小，少年的心思也很單純，他只是想給予家族裡新加入的成員、在外面的世界受苦多年的他的新妹妹，一個最溫暖的家，所以他以哥哥的身份，給了朱聞挽月所有一切她想要的，以填補她過去所受過的傷。
　　即使沒有真正的血緣關係，但對他來說，挽月是他最重要的小妹；但也就只會是小妹，不可能有其他的關係。到了後來，妹妹看他的眼神開始有了變化，獨占欲也愈來愈強，當時忙於事業衝鋒的他選擇視而不見，以為只要時間久了妹妹就會想通看開，直到朱聞挽月終於捅出了簍子，他才警覺到事態已經超脫了他的掌控。
　　對於同為手足之事，蕭無人感觸甚深。然而他在感情上的處理方式一向拙劣，此時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得輕輕拍了拍朱聞蒼日肩頭，無聲安慰。
　　「放心吧蕭兄，我沒事。」
　　朱聞洒然一笑，以手中酒罐與友人手中的輕輕相叩，繼續說了下去。
　　「後來我喜歡上了一名女人，而她也沒有拒絕我。我們有相同的背景、相同的目標，也就這麼自然而然地相處下去。人人都說我們是天作之合、門當戶對，就只差一紙婚約。
　　然而我們之間卻產生了不同的想法。她是家裡唯一的獨生女，個性又很倔強，希望能做一個被家人承認的繼承者；而我從小便是天之驕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都認為什麼事皆能如我所願，感情事也不另外。當時的我越是愛她，就越不想繼承家業，當她問我家業與她何者重要，我毫不猶豫地便說是她，而她只是對我微微一笑，什麼話也沒說。
　　我原本打算將家族繼承權交給二弟，帶她遠走高飛，但是就在宣佈繼承的那日……」
　　「她拒絕你了？」察覺朱聞蒼日的停頓，蕭無人看向朱聞蒼日帶著幾分感傷的俊顏，心頭瞬間掠過一陣連自己也未察覺的微微揪緊。
　　思及過往無緣情傷，即使現在自己早已放下看開，但要說真不傷感，果然還是騙人的。
　　「是啊。別人汲汲營營了許久的東西，對我而言因為太過習以為常，所以反而感覺不可貴。
　　當年的我以為愛情就是一切，權位功名對我而言如同浮雲，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但她不是，她有自己的背景與理想，必須繼承家業不能放棄。加上我那小妹不斷從中作亂加油添醋，當初兩個人又都放不下身段的幼稚賭氣，最後我們便鬧得不歡而散，而她也就這樣嫁給了我的二弟。王子與公主的童話，在彼此理念相互背道而馳的現實之下，終究也只是虛幻一場。
　　之後我出國散心了一段時間，直到那個時候才明白，以前的我真是既惡劣又傲慢，是對愛情過度自信，卻又不經事的傻瓜。」
　　說着這些過去的朱聞蒼日和平時嬉皮笑臉的樣子不同，而是一種介於懷念與淡淡的惆悵間的表情，讓蕭無人一時不由得看得走了神。平時的朱聞蒼日總是一付天塌下來有我頂著的自信灑脫模樣，像這樣子的神情，他是第一次看見。
　　「……那麼，你放棄了嗎？」
　　朱聞蒼日笑了笑。「她和我的二弟連孩子都生了，不然呢？」
　　「但是，我並不後悔我的決定。離開她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阻止她也是我自己的選擇，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恨過嗎？」蕭無人續問。
　　「恨嗎？恨早已結束了。」朱聞蒼日搖了搖頭。「而且後來我也學到了一點。也許正因為我們不是對彼此而言最好的選擇，所以才會錯過在一起的機會。放手，反而對我對她都好；至少，我們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去積極爭取自己的幸福。」
　　「……你很看得開。」
　　朱聞蒼日很快就恢復了往常的輕鬆自若，對著身邊人露出一道悠哉悠哉的笑。
　　「唉呀蕭兄你又不是不知道，看得開一向就是我最大的優點啊。」
　　「況且，既然早已事過境遷，再執著於心又有何益？人要懂得向前看，而不是原地踏步、作繭自縛。更何況──也正是因為過去經歷過的那些事，我才能有幸遇見蕭兄你，不是嗎？」
　　「嗯？」
　　突然被點到名，蕭無人心下一動，不明所以地看向朱聞蒼日。只見那人眉眼彎揚，赩金雙瞳底處蘊著似有若無的深意，蕭無人沒來由心跳加快，只得快速別開了視線，不敢去深究其因。朱聞蒼日見狀，笑得更深了。

　　其實這是朱聞蒼日第一次，像這樣對人傾吐心事。
　　所謂高處不勝寒，對他而言也是如此。
　　身為銀鍠家長子、從露城到異度集團的總裁，從來的路朱聞蒼日便是被教導著要一個人走，要一個人承擔起所有的責任與他人的期望，扮演著旁人眼中完美的形象。正因為家族企業的負擔太過沉重，讓他長期以來幾乎麻痺，所以一直到了真正失去以後，他才明白一個人並承擔不了一切的事實。
　　幸運的是，後來，他遇見了蕭無人。
　　蕭無人是他生命中第一個同輩好友、第一個知交，也是第一個能讓他完全放下所有防備與偽裝，如此自在談心的人。
　　一見如故的感覺，讓他在看見蕭無人的第一眼時，便決定了這個人非結交不可。原因其實再簡單不過──他在蕭無人的眼裡，看到了一部份過去的自己，那被逼迫著獨自承擔著重量卻無人能以傾吐的、不快樂的自己。
　　那樣的眼神太過熟悉，熟悉到讓他覺得難受。所以就算是私心也好、是自我滿足也罷，朱聞蒼日就是覺得，自己不能丟下蕭無人一個人在冰冷的寂寞海裡沉浮。所以他無視於蕭無人的防備，死皮賴臉地跟上了他，並且利用了冷灩所給予的機會，堂而皇之地進入了蕭無人的生命，潛移默化，方是最有效率的改變。
　　只是朱聞蒼日萬萬沒想到，到了最後，被潛移默化的人還得再加上一個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對蕭無人的心思，早已不復當初如此單純。
　　因為有過了一次銘心刻骨的經驗，讓他更加明白，感情事必須步步為營、細心呵護，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會一直停留在朋友這個階段，不敢貿然向身邊人表明心意。
　　只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想做的、不只是蕭無人的朋友？

　　「是說我都這麼對你掏心掏肺了，是不是也該換蕭兄你說說自己的事？」
　　朱聞蒼日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毫無心理準備的蕭無人著實愣了一下。
　　「我的事？」
　　「是啊，你的事。」朱聞蒼日頷首，淺笑回望。「你也知道我這人一向愛聽故事嘛，尤其是蕭兄你的事可是讓我十分好奇呢。」
　　蕭無人隱隱皺眉，撇過頭去，垂下的幾綹銀白髮絲掩住他半斂綠眸。
　　「我的事，沒什麼好說的。」搖了搖頭。
　　「哎，別這樣嘛。」朱聞蒼日順勢蹭了過去，張臂一攬，整個人便半掛在蕭無人身上，討好似地放軟了聲調。
　　不大自在地挪了挪肩，見朱聞蒼日仍舊賴著不肯動，蕭無人瞪向身邊男人。
　　「不然你想要聽什麼？」
　　「說些什麼都好啊，看你想談感情史、家族史，或是幾歲時發生了什麼事都可以，只要是蕭兄的事我來者不拒。」停頓一會，朱聞蒼日續道：「又或者……如果蕭兄不介意的話，不妨聊聊為什麼你不願意回到荒城的原因？」
　　看似不經意的話語，卻讓蕭無人眼神一凜，驟然推開朱聞蒼日，四周氣氛為之凝結。
　　「……是灩姨告訴你的？」冰霜綠眸更冷幾分，蕭無人看向朱聞蒼日的眼神，添上了幾許防備，心口，則湧上一股莫名怒意與疼痛，那是一種、宛若背叛的痛楚。
　　「……嗯，是她說的沒錯，不過只提了一些。」面對翻臉友人沉聲質問，朱聞蒼日並無否認。
　　「若你也是要來為她當說客的話，那麼可以不必白費工夫了。」
　　蕭無人雪顏如覆寒霜，漠然起身，冰冷一句劃清界線，便就這麼打算離去；朱聞蒼日卻跟著站起，不假思索立刻拉住了蕭無人手腕。
　　感受到手上阻撓力道，蕭無人面染慍色，猛一回頭，不意竟對上朱聞蒼日赩金瞳眸，俊容笑意雖猶不改，眼底透出的淺淺苦澀卻讓蕭無人心頭一震。
　　「你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朱聞蒼日無奈一笑。
　　「我只是、單純地想關心你，和冷灩的委託或是其他立場都沒有關係。還記得我說過的嗎？沒有人能獨自承擔一切的責任，把事情全往自己的肚裡吞，對誰都沒好處。與其被自己加諸在自己身上的壓力給壓得喘不過氣，不如把它們全部說出來，去面對，然後放下，這樣才能夠讓自己毫無牽掛地繼續前進。至少我就是這樣過來的，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樣。」
　　「……你……」
　　聽聞友人語中真誠，蕭無人怒氣頓時蕩然無存，態度亦不如先前那般冷硬。朱聞蒼日便順勢拉著他坐了下來。
　　「不過如果你真的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勉強，等到你想開口的時候再說就好，沒關係。」朱聞蒼日挨近那人身旁，伸掌體貼輕拍友人肩頭。
　　「……我……」
　　蕭無人翠眸一黯，便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久到朱聞蒼日幾乎以為蕭無人仍是不願開口，正打算重開話題轉換沉凝氣氛時，才見垂首不語的那人，薄唇輕啟。
　　或許是沉疊至今才上湧的酒意催使，或許是朱聞蒼日的話語真說服了他，又或許是他的心防早被那人不容拒絕的溫柔給軟化，此時此刻，蕭無人終於首次將積藏於心多年的沉鬱，盡數低訴。
　　「十六年前，我害死了我的母親；而我的父親，也幾乎是因我而亡。」

　　曾經，他擁有一個溫暖的家庭，父疼母愛、兄友弟恭。
　　然而造化始終弄人，幸福的日子過不了多久，他的家庭開始產生了接二連三的變故。
　　他的母親是個纖弱的女子，對待任何事情總是小心翼翼，出身卑微的她自從嫁入荒城之後更是如坐針氈，深怕行為舉止稍有不慎便會落人口實。丈夫的呵護、僕人的尊敬，都無法阻止她日復一日在內心底處悄悄滋長的不安與恐懼，即使生下了兒子，在蕭家鞏固了地位，情況仍是每況愈下。
　　最難以掙脫的，是內心的修羅織成的網。
　　終於有一天，她的抗壓到了極限，便以無法收拾的方式爆發。她開始傷害自己，也傷害身邊的人，認定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她、想處心積慮地害她，在蕭無人八歲時，她更險些失手掐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她的精神狀況時好時壞，蕭振嶽不願家醜外揚，只得向外界稱說他的妻子身體微恙，必須返回老家安靜休養，實際上則是將她送入不對外具名的私人精神病院，另派他人照料。
　　蕭無人曾好幾次央著忘殘年私下偷偷帶他去探望她，但也只能夠隔著一扇門板偷偷觀望，看著她在自己的世界裡編織著一個又一個幻想。
　　在他滿十二歲那年，他終於偷偷溜進了母親的病房。母親消瘦憔悴的面容依稀殘留著一點當年的美麗影子，他站在病床前，母親瘦骨嶙峋的手握著他的，溫柔的眼神透著滄桑，對他說著是母親對不起他。
　　怔愣原處，他覺得自己彷彿回到過去那段和母親之間相親相依的天倫時光，那樣不可思議，多年來的受怕像是一場夢境。
　　小手反握住她柔軟手掌，而來不及脫口而出的安慰卻在瞬間被扼殺在聲帶深處。母親下一刻突變的面容如厲鬼般駭人，她狠拽著蕭無人的頸子，硬是把他壓到了落地窗邊。幼小的身子怎可能抵得過一名成年女子的力氣，蕭無人想呼救卻發不出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愈掐愈緊，他的身子也離窗欄越來越遠。
　　在外頭等待的忘殘年聽見房內傳來的聲響，驚覺事態不對，衝入房內卻看見這般令人驚愕的畫面。忘殘年及時搶救下了他，醫院裡負責監視她的人也聞聲趕到拉開了她，只見他的母親眼神陰冷地環視房內所有人一周，而後瘋狂大笑出聲，向他們吐出最惡毒的詛咒之後掙脫束縛，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躍下了落地窗。
　　十層樓的高度，讓她沒有掙扎的機會，瞬間便結束了生命。而她生前那數年間一句句的「要是沒有你就好了」早在他的心上深深刻下了一道道傷痕，成了他腦海裡最揮之不去的夢魘。

　　而後一晃眼便是數年的成長，當年的幼小孩童長成了傑出少年，曾經的傷痛也成為荒城人絕口不提的過往。
　　然而那一年，彷彿是命運的嘲弄一般，荒城變故再生。
　　一場暗藏陰謀的政商邀約，讓他與父親起了爭執，明知有詐，蕭振嶽卻仍執意應邀前往，當時年少氣盛的他阻擋不了，因此憤而決定離家，一場混亂之後，他被軟禁於荒城。
　　之後，荒城果然被捲入一場震驚社會的弊案之中，受害的尚有當時多間知名大型集團。然而事發後不久，還未等到真相大白，父親便已溘然長逝，荒城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是仰靠著父親生前人脈與忘殘年的努力才將情況穩定下來。他們兄弟皆相信父親是遭人陷害，無奈苦無證據，無法為其平反，三弟更為了復仇不惜走上極端，加入了幫派組織，是他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才將手足勸回正途。
　　之後，他藉著考上國外大學的機會，隻身到了異地，開始暗地裡收集陰謀者與那場災禍的資料，期盼有朝一日荒城能夠沉冤得雪。只是，離真相越近，他的心卻越冰冷，昔日的陰謀家，成了如今的掌權者，他的安危繫及當時遭逢內憂與外患的國勢，牽一髮而動全身。
　　為了大局，他只得犧牲私仇，無能將兇手當年惡行舉報。縱使掌握的證據再多又有何用？時勢所迫，情何以堪。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的可能性。
　　如果當初母親能幸福無憂地活下去。
　　如果當初他能勸止父親不去赴會。
　　如果當初他有能力報仇，將陰謀者繩之以法。
　　但是一切，終究只是無能挽回的如果。
　　無法阻止父親的悔、追不上父親背影的憾、想報仇卻報不得的恨、母親至死遺留在他心頭的傷，於是就此構築成了一道沉重的牆，讓他失去了面對家人的能力，再也無法回到荒城。

　　「……直到今天，我仍會夢見那些場景，在我的眼前來來去去，母親的面容、父親的背影……每夢見一次，我的罪惡感就更深一層，那就像是、在提醒著我的無能為力。」
　　恨嗎？當然恨。
　　但他恨的不是無情玩弄著人生的命運，而是、什麼都辦不到的自己。
　　因為無能為力，所以他只能選擇最消極的逃避，把自己關在心的牢籠裡，只要不去想、不去見，就不會再受傷。
　　然後，就這麼任憑傷口逐漸地潰爛惡化，永不結痂。

　　「但是，現在的你，已經能說出來了、不是嗎？」
　　朱聞蒼日赩瞳淺蘊一絲溫柔，笑望盈盈。
　　青年聞言，黯然綠眸倏睜，回望男人的眼神夾雜著幾分不可置信。那並非是心事遭人看破的無地自容，而是、更為深刻複雜的──
　　「……朱聞蒼日、你……」
　　「能說出來，就代表你已經能堅強到去面對它了。」
　　一輪明月撥雲而出，柔和了他們的臉龐。男人抬顏仰望明朗夜空，續道：「也許過去並不美好，但那終究是生命走過的痕跡，接受它，才能接受過去的自己，如此生命才能完整，才能不愧於現在的自己。」
　　視線偏移，朱聞蒼日大掌一伸，溫柔地拍了拍蕭無人頭頂，漾起一抹無罣淺笑。
　　「所以，沒關係。一切都過去了。」
　　淡淡的一句話，卻像是一句咒語一樣，那一瞬間，他突然感到如釋重負。
　　陌生到讓他幾乎遺忘的淚意一時湧上眼眶，這一剎那，他看不清眼前人的臉龐。
　　至此他才明瞭，自始至終，朱聞蒼日便是為他鋪下了一條名為「放下」的路，引領他走上其中。過去的事已無法挽回，作繭自縛更是無益，一如朱聞所言，惟有放下過往，才能面對未來。
　　他在內心深處的無聲哭泣，朱聞蒼日聽見了；所以他來到了自己的身邊，開啟了他塵封多年的鎖，他的心傷於是匯聚成海，至此，終於潰堤。
　　「想哭就哭出來吧，已經沒事了……」
　　朱聞蒼日伸臂擁蕭無人入懷，將他的頭壓近自己。蕭無人靠著他的肩窩哽咽著，淚水就這麼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染濕男人的襯衫。朱聞蒼日只是不斷拍撫著他顫抖不止的背脊，在他耳畔低聲說著安慰的話語。
　　蕭無人緊咬著下唇不願哭出聲音，但朱聞蒼日身上所傳來的溫暖與令人安心的氣息卻讓他的淚落得更兇，他索性閉上了雙目，讓自己沉溺於他給予的溫柔中。
　　有家不願歸的人遇上了有家歸不得的人，他們有著不同卻又相似的寂寞，所以他的難受，他懂。
　　是朱聞蒼日帶他走出了牢籠，用他的溫柔，救贖了他曾經封閉的受傷的心。

　　夜已深沉，酒精的效用發作加上耗費過多的精力，讓蕭無人很快便抗拒不了身心上的疲累，便這麼靠著牆沉沉睡去。
　　朱聞蒼日收拾完身邊餘物，便屈膝坐回到蕭無人的身邊，並且褪下身上外套披覆於熟睡的那人身上，以免他著涼。
　　自相識起，他一路循循善誘，直至今日，總算能讓蕭無人坦然面對自己的心結，努力至此，總算也是功德圓滿了吧。他想，也許能看見那人真心一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只是，了解的更深，他對他的感情就更深，到了今天朱聞蒼日才恍然明白，這輩子，他注定是放不開手了。
　　小心翼翼地伸手撥開蕭無人額前散落的髮絲，他的指尖輕輕劃過那人凝雪容顏，從微攏的眉峰、低斂的長睫、猶帶未乾淚痕的眼角，一路下移至高挺的鼻尖，最後，停留在他淺色唇瓣之上。
　　凝望數刻，朱聞蒼日緩緩俯下身去，在盈盈月暉的包擁之下，輕柔地、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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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煉

皇皇者華，於彼元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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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85)

146樓發表於: 2010-08-17 12: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三）

　　午後煦日高掛，暖和日光自葉隙間點點灑落在行人身上，校園裡洋溢著青春的歡動氣息，讓人也跟著感染上幾分跳脫飛揚。
　　體育館的武術練習場內，剛結束一輪對打的學生們紛紛隨意坐在海綿墊上喘著氣，不時交換著解渴的水瓶與擦汗的毛巾，或是討論著方才是否有哪些動作需要做修正的話題。
　　剛退下陣的燕歸人放下手中長戟，走到已結束練習、在一旁休息談天的羽人非獍和宵的身邊，便逕自在羽人非獍旁盤腿坐下，羽人非獍看他一眼，自動地遞給了他一條毛巾。
　　「謝謝。」燕歸人接過毛巾擦了擦脖頸上的汗水，朝著友人揚起笑容。
　　「看起來宵的狀況似乎還不錯？」
　　「嗯，他學得很快。」
　　羽人非獍點了點頭，眼神滿是讚賞，朝一旁的宵望了過去，只見宵靦腆地低下了頭。
　　「不，是學長指導有方才對，我要學的還很多。」
　　和擅使長兵的燕歸人或掌劍雙修的蕭無人不同，在加入國術社後，宵便跟著羽人非獍一同學習刀法。羽人非獍在社上是出了名的快刀，和一般主重劈砍力道的主流不同，羽人非獍的刀法則以速度取勝；宵同樣也屬速度型，但和羽人則又略有出入，刀勢偏走刁鑽。
　　宵雖為初學者，但領悟力奇高，很快便能找到一套屬於自己的刀路，讓燕歸人等皆大為誇讚。
　　「謙虛是種美德，不過也要對自己有自信。」燕歸人沉穩一笑，大掌拍了拍宵的肩。
　　「況且這樣等羽人畢業之後，就不必擔心社上後繼無人了，對吧。」
　　「學長你別開我玩笑了……」不習慣的稱讚，讓宵赧紅了臉頰。
　　「對了，宵。」像是想起了什麼，燕歸人突然開口，壓低音量輕輕問道：「你和蕭老師住在同一棟公寓，知不知道老師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感覺上總是心不在焉的？」
　　正在喝水的羽人非獍險險嗆了一口，咳得臉紅，終於忍不住瞪了友人一眼，伸手便往燕歸人臂膀肌肉上警告性地掐了下去。
　　「燕歸人，你在八卦什麼。」習慣皺起的眉間攢得更緊了幾分。
　　「哎、會痛……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嘛。」低抽了口氣，燕歸人打量著被捏得發紅的地方苦笑。
　　「畢竟這麼多年來，頭一次看到老師這樣，難道說你一點不好奇嗎？」
　　皺了皺眉，羽人望了下場地對角正在監督第二輪對打的蕭無人，雖然角度是對著場中沒錯，表情也是一如往常的淡漠嚴肅，但眼神卻擺明了就是想著別的事情，偶爾回過神來才糾正學生錯誤的動作。
　　沉默地抿了抿唇，羽人非獍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好吧，其實他也想知道蕭無人反常的原因。
　　畢竟一向在教學時刻十分嚴謹的老師竟會反常出神，實在太奇怪了。
　　於是，默默地帶著含蓄的好奇看向宵的眼神，終於又多了一付。
　　「這個……」宵搔了搔頭，有些猶豫。
　　事實上他知道的事情也不多，只曉得一個多星期以來蕭無人都是這付注意力不集中的樣子，時不時就會放空。
　　仔細回想，似乎是從他去夜遊的隔天起便是這樣了。
　　當他下山回到公寓時已是凌晨的事情，因為疲倦，所以匆匆洗過澡後宵便沾枕就睡，自然不可能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週一早上空堂的他本就起得較晚，社團練習也不是排在週一，因此這一天宵第一次見到蕭無人便已是在傍晚的下班時分。
　　下課後騎著腳踏車返家的宵，在幾十公尺外一眼就認出了停靠在大門對面的那台房車，宵便停了下來，好奇地看著前方動靜。
　　蕭無人從車內走下，坐在駕駛座上的人叫住了他，兩人交談了幾句話。他記得開車的那名紅髮男子叫做朱聞蒼日，聽說是蕭無人的朋友，吞佛好像也認識他。這陣子每天都會看見朱聞蒼日來接送蕭無人，偶爾他也會和正好打上照面的宵說上幾句話，基本上給人的印象還算不錯，是個很風趣的人。
　　他們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很久，蕭無人很快就走進了公寓；但朱聞蒼日並沒有馬上離開，車子一直在樓下停著，直到看見公寓四樓的燈光從窗戶隱隱透出，才緩緩地驅車離開。
　　這段過程宵一直在後頭看著，沒有靠近。不知道為什麼，他直覺便是覺得不能過去打擾那兩人，所以他只好一直靠著車等著，等到車子駛遠才牽到車位停放。
　　從那天後，蕭無人就變得不大一樣了。真要說的話，應該是給人的感覺有了些微的變化，變得比較沒有像以前那樣那麼有距離感，臉上的神情也柔和多了，但隨之而來的，就是他這付魂不守舍的樣子，連沐流塵也懷疑蕭無人是不是不小心撞到頭或是碰見了不乾淨的東西，被回過神來的當事人賞了好幾個白眼。
　　宵曾經私底下偷偷問過吞佛，是不是朱聞蒼日和蕭無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那人卻只是摸了摸他的頭，高深莫測地笑著說了句「以後就知道了」，讓他滿頭問號；當面去問事主，蕭無人也只是撇過頭去給了他一句「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故作平靜的表情卻像是欲蓋彌彰；至於朱聞蒼日……昨天碰面的時候他原本打算要問，但一時被正好經過的冷醉給岔開了話題，所以忘記了。
　　一個沒說、一個不願說、另一個連問都沒機會問到，宵根本搞不清楚他們這明明有事卻弄得像沒事的樣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直到現在仍如墜五里霧中，弄不清狀況。
　　「…‥事實上我也不大清楚，我想、可能是蕭大哥遇到什麼讓他煩心的事情了吧。」
　　因為對狀況也不瞭解，根本不知該從何說起，宵只好委婉地給了兩人這樣的回覆。

＊

　　宵的猜測基本上八九不離十，蕭無人近日的異狀確實是因朱聞蒼日而起。
　　那天早上，蕭無人是在一個陌生的寬敞房間裡醒來的。
　　細密眼睫輕輕顫了顫，蕭無人眉頭淺蹙，只覺得從頭到身體各處都沉重萬分。窗外日光透過半攏窗紗照射在大床之上，蕭無人嚶嚀一聲，在柔軟床上翻了個身，眷戀地往枕被間更縮了幾分。熟悉的氣味讓他感到莫名地安心，睏意更重，直到終於受不了光線的照射，蕭無人才不甘願地緩緩睜開了眼。
　　慵懶地半支起身子，蕭無人眼神迷茫，看著眼前陌生的房間擺設，壓根沒回過神，只覺得頭際仍隱隱作痛。
　　他試著回想了一下，只記得昨晚朱聞蒼日來找他，然後兩個人在天台上邊喝酒邊聊天，然後……
　　然後？
　　昨晚自己枕在朱聞蒼日肩頭哭泣的畫面猛然竄上腦海，一瞬間蕭無人像是受了驚一樣猛地倒抽了口氣，終於想起昨晚的前因後果，也終於弄懂為什麼這張床會有那種讓他覺得熟悉的氣息。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現在的他，人在朱聞蒼日的家！
　　天啊！那段他失去印象的空白時間裡，他跟朱聞蒼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自己又會在這裡！
　　恢復思考能力後，蕭無人只覺一股血氣衝上頭頂，整張臉脹得通紅，分不出是羞窘還是慍怒。慌慌張張地爬下了床舖，中間還差點被被褥絆倒，赤足接觸到木質地面瞬間的冰冷感讓他不由得一陣顫慄。但彷彿是嫌衝擊不夠多似地，在他經過衣櫃前，不經意瞥到全身穿衣鏡中的自己時，蕭無人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昏倒。
　　他身上穿的不是原本的衣服，而是比自己略大了一個尺寸的襯衫，重點是，下半身除了底褲以外什麼也沒穿。
　　「──朱聞蒼日！！」

　　一大早起來才剛踏進自己的房間不久就被賞了個過肩摔，朱聞蒼日眼冒金星，躺了一夜的沙發已讓他全身僵得發痠，現下又雪上加霜，他覺得自己真的是可憐到家。
　　只是朱聞蒼日眼神到處亂飄，偏偏就是不敢看眼前友人的臉色。一方面是因為蕭無人現在的表情真的很可怕，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咳……好吧……那在襯衫下襬之下若隱若現的一雙長腿，很容易讓他心猿意馬……
　　不對，現在不是心動的時候，他應該要先把事情解釋清楚才對。
　　「那個、蕭兄，我可以解釋的……」
　　「在那之前，先把我的衣服還我。」
　　森冷目光陰惻惻地瞪視著眼前男人，蕭無人一付想殺人的模樣，翠綠眼眸險惡得可怖，被這樣的目光瞪著的人頭一次嘗到什麼叫做如坐針氈的滋味，只覺得欲哭無淚。
　　「呃、衣服……還沒乾。」
　　忍住額角的抽疼，蕭無人索性坐回床沿，長腿交疊，冷冷開口。
　　「你最好在一分鐘之內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會讓你嘗到什麼叫做生不如死的滋味。」
　　我現在就已經很生不如死了，蕭兄別用這個姿勢坐著你的腿會露出來啊啊──朱聞蒼日連忙別開不小心瞥到的視線，在心底無聲吶喊。
　　「總而言之……」朱聞蒼日不著痕跡地拉遠距離，肅了肅神色，尷尬地咳了聲。
　　「事情簡單說就是，因為蕭兄你昨天到最後喝到茫了哭到累了所以就睡著了，原本我打算直接送你下樓回房，但是找不到你家鑰匙，打電話給冷醉時他卻說晚上有事臨時不能回去，所以我只好把你帶回我家。」
　　「至於衣服……因為半夜時你不舒服到吐，所以我就先幫你把衣服換了下來，只是你的尺寸跟我的多少還是有點差距，只好就先讓你穿著我的上衣──大概就是這樣。」
　　回想起昨晚的一場混亂，朱聞蒼日只覺得想哭。
　　原本是讓蕭無人睡在客房，但在他洗完澡後到房間探視友人情況時，卻見到原本應該是熟睡著的人竟直挺挺地坐在床上，淺淺揪結的眉間蘊著愁苦。
　　當他走到蕭無人身邊正欲關心時，蕭無人正好抬頭瞅住了他，抿了抿唇，碧眸突然蒙上一層水霧，眼淚就這麼毫無預警地掉了下來。蕭無人很少有喝醉的情況發生，往常朱聞蒼日和他喝過幾次酒也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而此時喝醉了的蕭無人也沒有大吵大鬧，只是安靜地揪著朱聞蒼日的衣領低聲啜泣，讓他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拍撫著他。
　　然後下一秒，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好不容易把被弄髒的床單和衣物都拿去沖洗並丟進洗衣機，接下來便是朱聞蒼日咬牙苦忍著男性的衝動幫再度熟睡去的蕭無人簡單清洗身體外加換上衣服。
　　確定情感之後，任何一點小事都有可能被敏感地放大數十倍，更不用說是碰觸身體的衝動了。
　　天知道一下子看到這麼具有衝擊性的畫面讓他當下多麼想斃了自己，還得要不斷隱忍住因為無法避免的肌膚碰觸所撩起的火花，好幾次險些擦槍走火都讓他想乾脆拋掉理智直接把人就這麼拆吃入腹，但想到自己連正式告白都沒有，而且事後蕭無人一定會嚴重暴走，只好打消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
　　最後朱聞蒼日終於在天人交戰之中把蕭無人抱進了他的寢室，然後自己另外拖了條毛毯，就這麼累到虛脫在沙發上。
　　最絕望的愛，就是看得到、卻連碰都不能碰的悲哀！

　　「天啊……」難堪地掩著臉發出呻吟，蕭無人在聽完朱聞蒼日刻意隱瞞了自身悲情的解釋之後，現在只想找個洞把自己埋起來。
　　活了二十幾年，他想都沒想過自己會有幹出這種蠢事的一天。
　　嚴格來說……至少在認識朱聞蒼日之前，他根本不可能有跟別人喝酒喝到茫的機會。
　　蕭無人並不是不會喝酒，事實上當初在荒城時就因為常跟著蕭振嶽應酬的關係，很小就必須懂得怎麼讓自己不被灌醉。之後更是拜冷家所賜讓他的酒量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冷灩除了喜愛品茗外也愛好藏酒，冷醉更是三不五時就會拖他去喝上一陣，讓他想不跟著喝都不行。
　　但是，竟然會因為區區幾瓶啤酒就讓自己醉成這付德性，才幾瓶啤酒……要是被冷醉或是早已過世的蕭振嶽他們知道的話，絕對會被笑到死的。
　　不行，他不敢想像。
　　小心翼翼地繞到消沉的蕭無人身邊，朱聞蒼日拍了拍他的肩，權做安慰。
　　「咳……蕭兄你別太難過，人生在世，多少都會發生幾件意外的嘛……」拍拍。「你就別太在意了。」
　　蕭無人沉默良久，重重嘆了口氣，決定老實道歉。
　　「……朱聞，真的很對不起……」
　　抬頭看向友人，蕭無人一臉歉然，尷尬與懊悔全寫在臉上，朱聞蒼日卻莫名一僵。
　　「沒事的沒事的，不必在意，反正兄弟嘛都是自己人有什麼關係。對了！你的頭大概多少還有點痛對吧？我去泡杯茶順便做點吃的讓你墊個胃，衣服待會烘乾了我再送來這裡，就這樣！」
　　恢復一貫爽朗的笑容，但朱聞蒼日卻是異常快速地把話說完後便奪門而出。內心百感交集的蕭無人沒有留意他的異狀，只是在朱聞踏出房門之後，摀著臉倒回床舖。
　　自己怎麼可以這麼白痴！
　　蠢死了！
　　仰躺了一陣子，等到煩悶的情緒終於平緩下來回到平常的冷靜之後，蕭無人這才想到一件事情，不禁皺起眉頭，碧綠眼眸染上困惑。
　　為什麼，自己的反應會失控成這個樣子呢？
　　試想，今天同樣的狀況，如果站在自己眼前的對象是冷醉或者是宵這類熟人的話，基本上他還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如果是吞佛之類不算陌生的人的話，就算受到驚嚇，自己一定還能夠保持著理智去分析事情緣由。
　　但為什麼，對象是朱聞蒼日時，自己會完全失去冷靜判斷的能力？
　　在發現自己穿著他的衣服躺在他的床上睡在他的房間時，他第一個直覺反應想到的，竟是昨晚的自己是不是和朱聞蒼日……
　　回想起朱聞蒼日的笑臉，身上衣物屬於那人的氣息猛然清晰了起來，蕭無人嗚咽一聲閉上眼睛不敢繼續細想，但胸口的心跳卻背叛了他的意志，已然狂跳失序。

　　另一方面，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朱聞蒼日反手關上了房門，目的地卻不是廚房，而是客房裡的浴室。
　　顧不著自己身上還穿著衣服，他便火速地打開了蓮蓬頭，大口大口喘著氣，任瓶灌頂而下的冷水澆淋全身，平復他紊亂的心跳，和身下不該有的反應。
　　回想起剛剛抬頭望著他的蕭無人，臉上那半是自責半是無辜的神情……男人早上特別容易受刺激，這真的不是他的錯。
　　只是想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不免得又是一次苦笑……這付德性，活像是個初出茅廬的純情小伙子，竟然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就狼狽成這樣，要是被伏嬰或吞佛他們看到的話，絕對會被鄙視到死的。
　　重重喟嘆一聲。
　　看樣子，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

　　桌上只餘半杯的咖啡已然失去熱度，而在電腦前端坐著的身影依舊忙碌。手指不間斷地在鍵盤上快速移動，架在高挺鼻樑上的細框鏡片映著螢幕冷光，處理到一個段落之後，他敲下最後一個按鍵，結束了今天該處理的工作。
　　徐吐了一口氣，吞佛拿下眼鏡，把全身重量倚靠在椅背之上。同時兼顧內外兩種業務，讓他成了全公司現在最清閒卻也最忙碌的人。
　　視線移轉，一直掛在電腦旁的項鍊映入了他的眼簾。他將項鍊握在手中，金瞳定定凝視著上頭的墜飾。毫無雜質的澄澈水晶，就如同擁有它的那名少年一般乾淨、透明，當年他把這條項鍊送給了宵，沒想到它卻因緣際會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今天意外的一段對話，讓他終於拼湊出了當年兩人失散的因果，也明白了宵為何會不記得過往的那段時光。即使如此，但他並未趁機告訴宵關於他所知的一切，他知道，還不是時候。

　　雖然認識才幾個月，但宵和吞佛之間的關係就像是已經認識多年的朋友一樣熟稔，而待在吞佛身邊的安心感，也讓宵自然而然地依賴著他。
　　吞佛教了他很多事情，像是關於城市的、社會的，或是關於工作方面的，只要是宵不懂或是有興趣的事情，吞佛都會以他獨特的見解一一為宵提供解答；吞佛也是一個優秀的傾聽者，不知不覺間，宵已經習慣於對吞佛訴說自己的心事，而吞佛也會在聆聽之後適當地給予建議，讓宵的煩惱消失於無形之中。
　　宵相當喜愛著這種和吞佛在一起的感覺，那種感覺和冷醉、蕭無人或是燕羽兩人相處的時候不一樣。他認識的人都對他很好，這點是無庸質疑的；但是吞佛帶給他的感覺，是比起朋友，還要更近似於像家人間的情感，卻又跟姥無艷給他的感覺截然不同，是一種、相當微妙的情愫。
　　究竟是什麼呢？宵為此感到迷惑不解，但卻又沒來由地不敢開口詢問什麼事都會告訴他的吞佛，只得持續自己納悶著，讓這種無以名狀的心情在心底默默發酵。

　　黃昏時刻，吞佛和宵並肩走在返回公寓的路上，夕陽拖長了兩人的影子，重疊的陰影彷彿融為一體一般難分難捨。經過公園的時候，一陣孩童的嘻笑聲傳來，宵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注意到同伴的停留，吞佛跟著停下，目光帶著徵詢意味地望向宵的臉龐。
　　「嗯？不、沒什麼。」宵回過神來，對吞佛搖了搖頭，視線卻仍盯著在遊樂場玩耍的幾個孩子。
　　「只是覺得，看到那些小朋友，我有點羨慕。」
　　「怎麼說？」
　　宵把手靠在低矮圍牆邊，望著不遠處笑鬧的稚幼身影，意外地說起了自己的過往。
　　「我……沒有六歲之前的記憶，只知道從我有印象開始到小學四年級前，都是在醫院和家裡度過的。我小的時候身體很不好，有支氣管炎、氣喘，又常常過敏，不能進行過於激烈的運動，就算回到學校，也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在旁邊看著其他的同學們玩耍，沒辦法加入他們。
　　醫生說是因為我得了一場很嚴重的感冒造成的併發症，可能也是因為這樣才會讓我記不得生病前的事情。姥無艷……就是後來收養我的人，她說，是她在一座公園附近發現了生病的我，才及時把我送去醫院，不然依當時的情況，再晚一點我很可能就會沒命了。」
　　「後來呢？」
　　不自覺握緊空蕩蕩的手心，吞佛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實際上的情緒波動。他在宵看不見的地方低嘆了口氣，吐出著壓在胸口的沉甸重量。
　　幸好……幸好沒有失去……
　　「後來？」宵歪了下頭，意會過來，便揚起一抹無邪淺笑。「後來你也看到了，我還在這裡就代表我沒事。從上了國中後我的身體就好了很多，後來也恢復到一般人的水平，除了偶爾的小感冒外，基本上沒生過什麼病。」
　　「只是失去了那些記憶，感覺就像是少了身體的某個部分，偶爾還是會覺得有點寂寞。」末了，少年眼中掠過一絲遺憾。
　　吞佛見狀，便安撫似地，輕摸了摸宵頭頂柔軟髮旋。
　　「活著，就是件值得高興的事。過去的記憶既無法想起，那麼，不妨就由新的記憶代替。」
　　這句話，是說給少年聽，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
　　「新的記憶？」宵愣愣地複述。
　　「沒錯。」吞佛嘴角揚起一抹淡淡笑意。「新的記憶。」
　　失去的歲月無法挽回，那麼，未來的日子，就由他來補償。
　　那些忘記的，如果記起會讓宵再痛一次，那麼、忘了也好，只要自己還記得過往的那些點點滴滴，就足夠了。
　　新的日子，該刻畫下的，自然是新的記憶，不該有著過去的陰影──屬於宵的新的人生裡，只要有著毫無罣礙的純粹笑容，就夠了。

＊

　　「忘董事長，恭喜貴公司順利取得這一次的開發權。」
　　「哪裡的話，一切都是托了異度集團的福。」
　　政府近日籌畫的新建案公開招標會上，大局底定，最後由荒城企業標得開發權。招標結束之後接踵而來的是一場酒會，與會名流們個個交互談笑，並不斷有人上前來向忘殘年表達祝賀之意。
　　此次亦參予了競標卻未標得的異度集團代表人──九禍自然也是其中一人。身著緊身套裝的她，身旁跟著貼身秘書任沉浮和幾名保鑣，九禍招來侍者取了一杯紅酒，便態度落落大方地走向忘殘年，舉杯祝賀，臉上絲毫沒有落敗的不甘。
　　忘殘年笑著點了點頭，也隨著她的動作舉了下杯子作為回應。商場之上，無論喜歡或不喜歡，交際應酬都是必要的。
　　「好說。我相信以荒城的能力，這個案子一定易如反掌，身為後生晚輩，我還得向諸位前輩們多加請益才行。」
　　揚起美麗笑容，九禍微微欠了個身，紫紅短髮閃爍著艷麗光澤，話語裡滿是言不由衷的客套。
　　「副總裁您客氣了，誰不知道異度的九禍是個能人，旗下良才眾多？年輕人就是要有衝勁才行，這點可是我們這些有了年紀的人比不上的啊。」
　　爽朗笑了聲，忘殘年捋了捋灰白髭鬚，繼續著你來我往的言語爭鋒。
　　眼神短暫交會瞬間，心知肚明彼此各有深意。
　　「總而言之，我相當期待這一回案子的成果，相信荒城一定能不負眾望。」
　　「放心吧，荒城一定會盡力把案子做到最好的。不過，如果到時有什麼需要的話，就得麻煩異度多多照顧了。」
　　「當然，如果能有幫得上荒城的機會，九禍一定義不容辭。我還有要事在身，恕我就先行失陪了。」
　　輕輕頷首作為招呼，九禍率先離場，終於結束了這場暗潮洶湧的寒暄。

　　見她身影離去，忘殘年這才長吐了一口氣，放鬆下來。後方一人施施然走上前，正好在他的身側停步。
　　「感覺如何？」溫婉聲線依舊，側頭一望，來人竟是冷灩。
　　「唉，這種高來高去的客套對話真是費精神。」忘殘年捏了下發僵的肩頭，搖了搖頭。
　　「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一雙巧目笑意盈盈。
　　「是這樣沒錯。不過，像這種時候，我就特別慶幸還好無人不必做這種事，這個充滿心機鬥爭的世界，不適合像他那樣性子的人生活。」
　　想起離家多年的二弟，忘殘年不由得露出感慨的笑。
　　「是說，前輩您一向不是不愛出席這種場合，怎麼今天卻來了？」
　　一襲粉色長旗袍的冷灩嘴角仍是噙著一抹如明月般的溫柔笑意，時間在她的身上絲毫看不見痕跡，讓人讚嘆的美貌數十年來如一日，連一絲皺紋都看不見，乍看之下似乎還是蓄著鬍鬚的忘殘年較她老了幾歲。
　　身為蕭家故交，長年的往來讓忘殘年多少熟悉了冷灩的習性。多年以來，即使是坐擁望族的龐大勢力，冷灩一向仍是不喜愛這類表面上的交際，除非是事態特殊才會參與，因此這場酒會上她的出現，讓忘殘年心裡大致有了底。
　　冷灩眨了眨美眸，輕輕調整了下身上的兔毛披肩，淡道：「只是來這裡看看情況，等會就走了。」
　　「哦？」忘殘年聞言，帶笑的臉認真了幾分神色。
　　「能讓前輩您出面關照，這個案子的背後一定不單純，對吧。」
　　「關於這件事情，之後我會再私下找你談。」冷灩柔荑輕輕按上了故人義子的肩。「總而言之，只是要提醒你最近要提高警覺，異度那邊正在策畫著某些事情，很可能會替荒城帶來無法預知的變故。」
　　「我知道。」從年輕時就跟在蕭振嶽身邊，商場打滾多年，他嗅得出危機即將來臨的氣息。
　　「嗯，那麼話我就先說到這邊。」
　　冷灩停頓了一下，輕柔嗓音在他耳邊低聲續道：「還有一件事情，殘年你要多加注意……」
　　「荒城之內，有奸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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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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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

147樓發表於: 2010-12-06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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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17 在天台上遇見愛(朱簫/吞宵) （十三） -146F　

唉這裡的朱聞真的很忍耐啊..
不過不知無人能否想通自己為什麼
對朱聞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呢..
還有宵..吞吞可是很害怕失去你的..
希望這二對...能夠順順利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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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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