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6 【智者中心】藏心者（杀手AU，已完结）| 九脈峰| 金光論壇 - 三十六雨布袋戲同人論壇

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26 【智者中心】藏心者（杀手AU，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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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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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樓發表於: 2016-11-09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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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河

风逍遥慢慢地在街上走着。
这个时候已经入夜，沿河的道路上亮着几盏寂寥的路灯。在几个月之前，这条河还冰封着的时候，竞日孤鸣曾经连人带车冲进这条河里，那倒是风逍遥不知道的。
现在那些坚冰已经融化，黑色的水面上闪烁着打碎的暖黄色光斑。风逍遥走得晃晃悠悠，双手插兜的样子活像考试没及格不敢回家的小学生，看上去就差拿脚踢小石头子了。
——他前一天和铁骕求衣吵了一架。
他是无意间听见铁骕求衣向颢穹孤鸣——苍越孤鸣失踪以后的大部分事务还得劳烦他处理——汇报智者那边的计划的，连那个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的老人在听说他们“强行”暴露了温皇的身份、并且那个时间温皇大概已经被凶岳疆朝抓俘虏了的时候都显得有点吃惊。
颢穹孤鸣问道，神蛊温皇安全回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只有各方势力的少数高层知道温皇就是任飘渺的事实，而其实苗疆方面更在意温皇有个三长两短对九界整个格局的影响——毕竟那个人是还珠楼楼主，如果他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拥有这个地方最完善的情报网的“天下第一楼”内部出现权力动荡，可能会造成很麻烦的后果。
铁骕求衣回答说，很小。
这件事发展到后来的阶段真是不应该怪谁才好，风逍遥在铁骕求衣从颢穹孤鸣那回来以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件事，铁骕求衣无奈地说道：“兵长，你又偷听我们说话了。”
风逍遥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什么啊，我只是刚好路过才听到的。”
铁骕求衣：“……但是你每次都从房间通风管或者是窗外的树上路过。”
风逍遥：“……”不提这个好么！
当然，事后他发现，他们还不如一直谈这种无关紧要的话题，因为和九算谈牺牲或者人们这种话题其实是没有意义的。他们并不在乎那些决策的后果可能会导致死亡——或者说，对于他们来说，为了获取必要的信息造成的死亡是可以接受的。
这场争论一开始就必定不会有任何结果，他们两个在少有的有分歧的时候谁也没办法说服谁。最后铁骕求衣头疼的结束了那场谈话，他说，兵长，明天晚上的行动，那就不要参加了。
——然后就到了现在。
风逍遥在路上慢悠悠地溜达着，他正走上一条断桥，他骑来的那辆摩托车之前被他停在桥头了。那个造桥的工程不知道为什么被耽搁了，从冬天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没有再动工，那里“禁止通行”的牌子不知道为什么被撞得七扭八歪的，孤零零地倒在路边，现在也没有人把它扶起来。
水面黑压压的，有一些细小的光斑跃动其上，他的顶头上司现在在什么地方作大死——就如同一个智者经常会干的那样，他默默地腹诽道。风已经不再寒冷了，路边的绿化带里面种了一些桃树，那些粉白的花瓣就如同一团一团的烟雾一样。
风逍遥停下脚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很熟悉这条河，此时此刻难免会想起一些往事来。
那是一条安静的河流，冰封而沉寂，不起波澜的河水被阳光映成黑色。

***

铁骕求衣第一次见到风逍遥，是在一个十分阴差阳错的情况之下。
比如说这样——“铁骕求衣啊，我一直以为扫黄打黑是警局那边负责的工作呢。”
快要四十岁的铁骕求衣无奈地看了一眼身边那个轻松过头的年轻人：现任苗王颢穹孤鸣的亲弟弟千雪孤鸣，顶着某种私生活不检点的风流浪子的名头，听上去就不太靠谱。
本来这次与孤血斗场相关的行动千雪是不参与的，有那闲工夫他宁可出去满世界乱窜也不要回苗疆。话虽是怎么说的，但是这次千雪被他王叔竞日孤鸣活活念了两个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出任务了。
“不是什么扫黄打黑，是地下拳场。”铁骕求衣说道，他一脸严肃地开着车，严肃到别人光看他的表情准以为他在操纵无人机。而他们今天的任务，通俗地解释就是：一个地下拳场在苗疆的管辖范围内，但是还没给苗疆交保护费。
——那就打他丫的。
说得实在是太粗俗了，但是就是这个意思。
地下拳场这种东西没什么好说的，赌钱，赢或者打到死。这种经营低端到苗疆也没什么兴趣去插手，这个年头还是苗疆和中原火并到血流成河的年代，他们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因此孤血斗场的事情根本不值得颢穹孤鸣分出三分钟的时间去处理，苗王只是对铁骕求衣说，今天晚上把孤血斗场的事情解决掉，顿一顿，再加上一句，带上千雪。
结果就到了现在。
铁骕求衣把车在路边停好，入目是一地狼藉的垃圾，垃圾桶翻倒了，里面搞不好还有老鼠在跑来跑去。千雪孤鸣下了车东张西望了一会，然后皱着眉头问道：“真的没走错吗？”
那些整洁的街道和华美的建筑物都在城市的另一边，这里看上去和贫民窟一样。他们能看见墙角的躺着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穿着超短裙的浓妆艳抹的女人靠在光线昏暗的店面门口冲他们眨眼睛；那边的小巷里几个把头发染得花里胡哨的年轻人在抽烟，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他们吸的是大麻。
两个人安静地穿过昏暗的街道，街上并没有多少人，但是许多人在他们两个走过去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避开。当然，原因可能不只是千雪总是嚣张地把笑藏刀挂在腰间——就如同什么野生动物一般，生存在黑暗世界的人们对于危险的味道总是特别敏感。
千雪跟在铁骕求衣后面，他们两个拐进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地面是斜坡的，看上去有点像地下停车场。灰扑扑好像水泥糊过的墙面上面涂着乱七八糟的涂鸦，千雪看着简直想要吐槽了——简单地说，这就是黑帮老大和普通小混混的区别，到了某个层次，他们就不会把“我就是在违法乱纪”这种标识挂在脑门上了，而眼前这地方明显还没到那个层次。
铁骕求衣早就知道孤血斗场的场地在一个的地下停车场，但是到了现场这个画风还是有点让人接受不能，他们两个到了地方差点被香烟和香水混合起来的诡异味道呛得咳嗽起来，一眼望过去满目都是满身纹身的大汉和脱到半裸的美女。
然后，越过人头攒动的观众席，铁骕求衣看见了这个场地中央的拳台，那上面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光头男人，正一拳把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人打翻在地。
“那孩子成年了吗？”千雪悚然道，那个挨打的年轻人看上去还只是个孩子，搞不好年龄比他侄子苍狼还小。
“说不清。”铁骕求衣胡乱应道，他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千雪那里，而是专心致志地注视着拳台上的那个少年。那个少年现在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牙齿大概是磕破了口腔内壁，他把一口血吐在地面上。
他嘴角还勾着一点懒洋洋的笑意，这个动作在这个时候看上去近乎挑衅。
——然后一只手出现在铁骕求衣的视野里，千雪把手在铁骕求衣面前晃了晃，然后问道：“喂，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铁骕求衣淡定地转向他：“千雪王爷刚才说什么？”
……所以你果然是没听啊！
“我问你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千雪抓狂道，这真的不能怪他：这地方看起来实在是人太多、太危险，如果真的打起来搞不好会被人群殴到死。
“一会儿去找这个拳场的老板谈一谈，如果还是和苗疆谈不拢的话，我就把铁军卫的人叫进来。”铁骕求衣说道，这真是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他们全都埋伏在这附近，一会进来了以后就直接砸他们的店。”
千雪：“……好吧我明白了。”他看上去已经后悔之前问那个问题了。
这个时候拳台上那个年轻人已经靠着动作灵活步法多变的优势把那个大汉撂倒了，那个场景颇像是有关于歌利亚和大卫的宗教画。拳台下面押了那少年能赢的人疯狂地大吼大叫，这个地下拳场的氛围一如既往地热火朝天或者喧嚣到震耳欲聋。铁骕求衣看了几秒，然后问道：“这种地下拳场我记得是任何人都能上场吧？”
千雪瞪着他，在那个年代两个人之间的差距简直就是菜鸟和老油条。然后在千雪还没怎么反应过来的时候，铁骕求衣就把自己的大衣扔进千雪怀里。
“和拳场老板交涉的事情就交给狼主你了，如果要联系铁军卫就打给白日无迹，你知道他的号码。”铁骕求衣看上去好像很严肃地叮嘱道，虽然那也掩盖不了他要当着苗王的弟弟的面翘班的事实，“我估计谈不拢，所以你不如去找他们老板之前先押我赢，反正无论输赢你都不用给钱了。”
“啊？”千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是铁骕求衣打扮向拳台的方向走过去，身影一下就淹没在人群里了，千雪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的身影消失，努力忍住了一声痛骂。
他以后再也不要和铁骕求衣这种人一起出任务了，再出他就不是狼，是哈士奇。
——若干年之后，灰头土脸的千雪在地门的实验室外头好不容易和同样灰头土脸的铁骕求衣他们会合的时候，不禁想起了这一声腹诽。
而同一时间，拳台上面，扎着马尾的少年慢腾腾地擦掉之前粘在嘴角的一点血迹，他的脸上有一大块还没有消掉的淤青，看上去还是挺吓人的。在他对面的那个高大的男人安静地脱掉洁白得过分耀眼的衬衫，露出了一身虬结的肌肉和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
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很轻松地说道：“我叫风中捉刀，你叫什么名字？”
铁骕求衣没有回答，只是挑挑眉：那一听就是一个假名，他一点也不在意。
而那个时候风逍遥并不知道，他终于遇到了那个他一生也不可能打败的那个人。

***

风逍遥挺想捂脸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发现他和铁骕求衣的第一次相遇……真是中二病。
那个时候他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有一把刀就可以活得逍遥自在的少年。当时正逢道域内部各大势力相互倾轧，他们四个朋友一时冲动从道域那边跑了出来，然后他有因为不愿意身陷三角恋而一个人来到了苗疆的地界，结果没过一个星期就发现自己已经身无分文流落街头。
然后他就发现了孤血斗场这个地方。
他在遇到铁骕求衣之前已经饿了一天半，要不然那次也不至于输得那么惨，当然这么说是并没有什么卵用的，因为就算是他吃饱了也没有赢过铁骕求衣一次。
哦对了，他吃的东西还是铁骕求衣喂的呢。

***

“风逍遥！”铁骕求衣在厨房叫他。
彼时风逍遥瘫在沙发上，这一天暑气蒸腾，风逍遥都觉得自已要融化了。他在沙发上扑腾了两下，伸长脖子往厨房门口的方向看过去——而从那个角度可以看见苗疆铁军卫的军长站在厨房里，神情严肃得如同在布局，不过他平常握着狙击步枪的那只手现在握着汤勺。
谢天谢地，他没围着默苍离送给他的那条粉色围裙，要不然场景就太惊悚了。
“风逍遥，过来帮我尝尝味道。”铁骕求衣又喊了一句。
风逍遥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光着脚一路踩过去。铁骕求衣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后者淡定自若地张开嘴如同等待投喂的雏鸟，于是铁骕求衣只能叹一口气，吹了吹勺子里的汤，在汤不烫了以后把汤勺喂进风逍遥的嘴里。

***

如果让铁骕求衣评价的话，他会说：眼前这个少年是可塑之才。
当然，把千雪那边直接放羊了是很不道德的，这位苗疆王族和拳场的老板肯定是谈崩了没错，他们两个打到一半的时候铁军卫的人就冲了进来，与此同时铁骕求衣险险避过那个自称风中捉刀的少年打过来的一拳，拳风掠过他的脸颊。铁骕求衣看着他，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习惯用刀？”
得出这个结论是经验使然，但是少年还是愣了愣，一分神就被铁骕求衣撂的脚扫中了脚踝，他重重地倒在地上。风逍遥还没反应过来，沉重的躯体就压了上来，滚烫而覆着薄汗的皮肤一下子贴在他的胸口——然后风逍遥就在铁骕求衣身下开始疯狂地扑腾，就跟一炸毛就乱抓乱挠的小猫一样，就差往铁骕求衣身上咬一口了。
铁骕求衣无奈地按住那少年的手脚，也就在同一时间，他们身后发出爆炸的一声巨响，气浪卷着一大堆鬼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残骸贴着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
铁骕求衣感觉到被自己压着的少年一下子安静了。
他翻身起来，往爆炸发生的方向喊了一句：“狼主！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定位到恐怖分子的层面？”
那边千雪正把拳场老板揍得他妈妈都不认识，现在一边往那个人脸上重重的打了一拳一边笑着回了一句：“对不起啊，一下子没忍住。”
然后另一头，在那一群严格执行着砸场子任务的铁军卫成员后方，白日无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半裸着的老大一手抓着自己的衬衫、另一手拖着一个一看就未成年的少年，面色特别平静地从拳台上走了下来。
风逍遥安安静静地跟在铁骕求衣后面——当然，他不会承认这和铁骕求衣铁钳一样抓着他的手腕的那只手有什么直接联系——他隐隐约约猜出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毕竟他可是叫了那边那个年轻人一声“狼主”。
当然还因为，孤血斗场在苗疆的地盘。
铁骕求衣没有盯着这个任务的善后，毕竟他已经特别没有职业素养地把整个任务都扔给狼主了，这种小事千雪孤鸣也一定可以自己解决。他拎小鸡一样把风逍遥拎到他的车里，还抽空给白日无迹发了个短信，让他把千雪孤鸣载回去。
风逍遥特别乖地坐在后座，完全没有整个事情跟拐卖儿童一样的自觉。汽车行驶出破败的街道，拐上了沿河的一条公路。那个时候是冬天。结冰的河水在月色下面是一派闪闪发光的银白，穿过这漆黑的城市，冰面下面在夜里同样呈现出黑色的河水向远方流去。
他分神想了想要不要试着把藏在衣服里那把补风架在铁骕求衣的脖子上，尽管他已经认出这个人大概是铁军卫的军长，姑且认为这种行为叫初生牛犊不怕虎罢，然后——然后风逍遥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
……咱们还是原谅一个两天没吃饭的人吧。
铁骕求衣猛地踩下刹车，他们的车子在路上停下来，车刹得很急，风逍遥差点撞在前座靠背上面，然后风逍遥听见一阵翻找东西的细微响声。片刻之后前面飞过来一样东西，刚刚好落在风逍遥的膝盖上面——那是一包压缩饼干。
苗疆的军长通过后视镜看见那少年吃东西的时候腮帮子鼓鼓囊囊好像一只仓鼠，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急着把车子发动起来，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鬼都知道风中捉刀不是一个真名，那少年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那样打量着他，就好像在评估他是否可以信任似的。然后那个少年说道：“我叫风逍遥……还有啊，我知道你叫铁骕求衣，对吧？”
他用一种平淡地、仿若对那种黑暗习以为常的语气那样说道，铁骕求衣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然后在他眼里看见了倒映着的闪闪发光的冰河。

***

风逍遥在断桥上转了两圈，然后觉得自己有点饿了。
这世界上没有谁能跟他老大仔一样一会儿拿出一卷绳子、一会儿拿出一袋饼干来，风逍遥身上当然也只有酒壶。他闷闷不乐地盯了那黑色的河水一会，最后停下了揉了揉眼睛。
他说好了自己不会参与那个任务，结果大晚上一个人还是坐立不安地跑了出来——他们都知道那个任务的危险性有多大，智者那边愿意牺牲神蛊温皇以换取一点点有用的情报，想想就知道了。
他注视着平静无波的水面，仿佛想从那里汲取出一点暖意来。
——就如同他过去做的那样。

***

“老大仔啊……我很冷。”
二十岁的风逍遥跟在铁骕求衣后面一路小跑，到最后他也没能长得像铁骕求衣那么高，前者快步走起来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
他们两个现在看起来一样的狼狈，身后都拖着一条长长的水迹——因为就在刚刚，他们两个都落到河里去了。
现在刚刚到了十二月份，河水已经结了一层冰，而且他们还把车停的离现场太远了，大概还得步行十五分钟，真是完全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感到安慰的地方。
所以说就不要想不开在河边上和敌人搞什么决斗，更不要想不开在结冰的河边上和敌人搞决斗。铁骕求衣和那个挨千刀的背叛者打得没完没了的时候，风逍遥恰好看见了一个在河堤上开冷枪的家伙，结果他毫不犹豫地把那个人扑进了水里。
结果他们两个以前砸穿了冰面差点儿一沉到底，当时风逍遥的第一个反应是，那河水真他妈的冷。
也不能怪他骂人，他可是在水底经历了一番殊死搏斗呢。等到铁骕求衣解决了他自己那个对手，亲自下水把风逍遥捞上来的时候，后者都快冻得休克了。他当时候看着在阳光下呈现出黑色的水面，心里只是迷迷糊糊地想，刚才被他摁下水的那个人可能得等第二年开春以后才能浮上来了，那个时候绝对不关他们的事。
现在他跟在铁骕求衣后面往他们停车的地方走，第一次感觉到这条路那么遥远。
铁骕求衣看着他实在可怜巴巴的，好像有点想笑。风逍遥实在是跟不上他的步伐，因此眼睁睁地看着他家老大仔的行进路线走成了一个弧线，等他往前赶了一点、并且把睫毛上结的霜抹掉之后，就看见铁骕求衣站在河边一个烤红薯的摊子前面。
苗疆铁军卫军长铁骕求衣，站在一个烤红薯的摊子前面。
——这一行字风逍遥实在不知道要吐槽哪个词才好。
不过想吐槽也晚了，铁骕求衣已经从那个烤红薯摊子那里回来了，他向着风逍遥招招手，后者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不由自主地向着铁骕求衣的方向走了过去，习惯的力量真是可怕。
然后，风逍遥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包在纸袋里的烤红薯。
“老大仔——”风逍遥开始说，结果背后就被铁骕求衣不轻不重拍了一下，湿透了的衣服发出沉闷的“啪”的一声。
铁骕求衣说：“快走。”
不过他这一回好像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反正现在风逍遥能跟上他了。风逍遥试着把红薯最上面的皮剥开咬了一口，结果被小小地烫了一下。
但是真的很甜，他感觉身上开始暖和起来。

***

风逍遥在那座断桥上站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久到手都要冻得僵硬了，到路灯一盏一盏亮起，在时间越过午夜以后又一盏一盏熄灭。
最后他回到他骑来的摩托车那边，并没有马上发动摩托，而是拨通了撼天阙的电话。
他问道，你知道智者那边的那个任务的地点是什么地方吗。
他不得不承认那样的事实。
——他们的争论没有意义，纵使他会和铁骕求衣产生分歧，最后也往往会顺从铁骕求衣的意志。
不是因为其他什么见鬼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人是铁骕求衣。
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因为手指冻得僵硬，按了好几次才按下那个小小的红色按钮。在那一瞬间，风逍遥忽然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在这冰河上面，铁骕求衣握紧他的手把他拽出漂浮着浮冰的水面，那个人的手透过来的热度也如同火一般温暖。

***

他穿过火与硝烟。
风逍遥是从实验室外墙的排水管爬到二楼窗口翻进走廊的。其实他的运气极其之好，因为他在刚刚落到地下的时候就看见哪个不要命的人冲上去袭击铁骕求衣；肢体的反应永远比意识更快，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那把补风掷了出去。
说真的那把刀并不是用来扔的，那也不是他熟悉的战斗方式。补风白而亮的刃深深地扎进那个人的后背，那个人倒下去的时候风逍遥看见了铁骕求衣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惊讶表情。
他忽然觉得心满意足了。
风逍遥说道，老大仔啊，我来救你啦。

***

他看见熊熊烈火，融化了漫长的冰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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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樓發表於: 2016-11-13 17: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很棒的文章，表白作者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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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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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樓發表於: 2016-12-26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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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之花

——那个人说，爹亲不会丢下你的。
在他小时候，梦想能与之比肩的那个人；在他长大之后，他用同样浓烈的情绪憎恨着的那个人。
笑起来很温暖和柔和的样子，落在他的眼里也只不过是虚伪的假面，而有朝一日他会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黑暗从他眼底铺天盖地汹涌而来，一切叹息与呼救都是无谓的挣扎。
史艳文。

戮世摩罗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粗糙的纱布挡住了半边脸，擦过血肉模糊的伤口带来一种很令人不愉快的触感，更不要提浑身上下隐隐作痛的部分。而他早已被教导习惯疼痛，因此只是微微地转过一点头，于是他看见史艳文趴在床边上睡着了，半边脸压在臂弯之间，从戮世摩罗那个角度只能看见一片苍白的皮肤和一点颤动的黑色睫毛。
然而不得不说，纵使是这样——只有一只眼能看见东西，对方还挡了大半张脸——戮世摩罗依旧能察觉到史艳文的脸色很糟糕：发白干裂的嘴唇，还有眼睛下面深深的阴影。
他大概是在正气山庄，戮世摩罗想，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到这个地方，因此也不能很准确的做出判断。但是夕阳的光辉正从窗口斜射进来，窗户敞开的室内充满了一种带了些微花香的温暖味道，这一切都昭示着他处境的安全。
戮世摩罗看着史艳文，他们上回处在这个模式里，还是他幼年时代体弱多病、然后他父亲在他发高烧的时候彻夜守在他的床前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故事下他心里只剩下模糊而平淡的影子，好像是无法具体描摹的形状，而现在他看着史艳文发了一会儿愣，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然后就发觉到身边有人影一闪而过。
一根冰冷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看上去蛮不讲理但是动作轻柔。
——他大哥俏如来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然后用口型说“别吵醒他”。戮世摩罗默默吐槽道，那明显是作为父亲的贴心小棉袄的担当，但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对呢。
俏如来转过身去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杯子，扶着戮世摩罗给他喂了一点水，之后蹑手蹑脚如同幽灵一样又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戮世摩罗心想，要是所有人都能在正气山庄无所事事地晃来晃去，那就是说应龙师的事情应该已经得到解决了。他对之前的事情最后的印象是这帮人特别简单粗暴的闯了应龙师的秘密据点，也不知道事情后来是怎么收场的。
他忽然不再在乎这些麻烦事，他相信一定有人已经把它们解决。
戮世摩罗就躺在那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夕阳给屋子里的一切镀上温暖的光辉来。他舔掉沾在嘴唇上的水珠，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间病房里有两个床位。
另一张床外面挂着淡蓝色的帘子，看上去是一个补觉的好地方——而戮世摩罗真正想说的是，爹亲你要是很困的话就去边上睡一觉好不好，对着自家受伤的儿子一脸慈祥地说仗义要不要我给你读个故事是怎么回事啊？！
然后史艳文还一脸无辜地说道：“诶，明明你小时候生病时父亲经常……”
——戮世摩罗很确定史艳文就是故意的，切开黑的世界他真的不懂。
“爹亲，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戮世摩罗瞥了史艳文一眼，只有一只眼睛露在绷带外面的情况让这个眼神威力大减。史艳文也注意到了，而习惯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他可以对自己说，只要人能回来，其他的都不必在意，但是实际上并不能真的不在意。
于是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他说：“是么？”
他的儿子沉默了一下。
“我之前对你说，如果警局那边出什么问题你就马上回来。”史艳文平静地叙述道，在这种时候他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抖，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效果，“结果还是……”
史艳文的声音在发颤，最后还是没能把最后几个字说下去，这种话题总是无可避免地让人的思绪回到那场大雨，电脑屏幕上晦暗的画面，那些痛呼与鲜血。
在众人眼里他是那种冷酷无情到可以牺牲一切的人，可惜他并不是。
而现在戮世摩罗看着他，雪白的绷带上有刺目的血迹透出来。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连自己亲人的命运都没办法改变。史艳文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刺痛，他伸出手，轻柔地把戮世摩罗拉近自己怀里。
戮世摩罗整个人都僵硬了，他十岁以后这两个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肢体接触，现在他完全愣在了当场。
“……仗义。”他父亲这样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温情只持续了片刻，因为公子开明如同一个人形背景板一样从他们身后走了过去——戮世摩罗是认识公子开明的，实际上他进入警局的那一年和公子开明去中原卧底是同一年，只不过戮世摩罗来到魔世的时间要早几个月，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什么黑色幽默一样——手里拎着一个卡通风格的饭盒。
公子开明完全无视了身边父子相见的戏码，走到那个挂着蓝色帘子的病床前面，哗啦一声把帘子拉开，然后无比欢快地说道：“红杏我给你送饭来啦——！”
前任羽国之主，墨家钜子默苍离的大徒弟，腿包得跟粽子一样的上官鸿信坐在帘子里面的病床上无比淡定地转头看着公子开明，后者从善如流地坐在床边，把饭盒摆在病床支起的小桌上。
……戮世摩罗完全无法描述自己心里的感受。
比如说：所以雁王你一直都在是吗？在外面其他人一天一轮地来看我的时候就这么默默地坐在里头？！帘子都不拉开一下你真的不气闷吗？
那边公子开明给上官鸿信夹了一筷子西蓝花，转头看着戮世摩罗，愉快地说道：“呦——你好呀小空史仗义戮世摩罗！”
上官鸿信保持着一脸高冷，纵使他嘴里还嚼着西蓝花。
史艳文：“……策君请自重。”

如同所有伤口那样，康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雪山银燕把戮世摩罗仰面摔倒在训练场的格斗垫上的时候，完全无法掩盖眼里的担忧——单眼忽然失明会导致视野变得狭窄，还会让判断事物距离的能力下降，那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他们的致命伤。
结果就导致现在雪山银燕趁着戮世摩罗一个疏忽都能把他撂倒了。
“那孩子操之过急了。”藏镜人站在训练场边上，双手抱臂，他做出这个评价的时候声音低沉而显得满不在乎，史艳文明白这个人只是擅长把所有情绪都隐藏到这种不在意一般的语气里去。
于是史艳文轻轻地摇了摇头：“毕竟凶岳疆朝的事还没有完全解决，现在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藏镜人轻飘飘地哼了一声，道：“……太爱逞强。”
“小弟不也是如此？”史艳文眨眨眼睛，微笑起来。
“谁是你小弟！”
而另一头雪山银燕和戮世摩罗已经在训练场边上坐下，本来一直坐在训练场边上的俏如来跟一个触发剧情的NPC一样走过去递给他们一人一瓶矿泉水。雪山银燕看着他二哥坐在那里拧开水瓶的盖子，上衣全部被汗水打湿黏在皮肤上面，白色绷带下面眼睛的部位是一种残忍而毫无起伏的平整，他还是忍不住来了一句：“二哥……你真的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对吧。”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娇弱。”戮世摩罗扫了他一眼，毫无助益地补充了一句，“你大哥才是比较娇弱的那个。”
——俏如来在他身后用喝空了的塑料瓶敲他的头。
藏镜人和史艳文那边已经由日常拌嘴进行到了日常“敢不敢比一把来呀谁怕你”，虽然基本上是藏镜人在说话而史艳文在笑吟吟地听，但是还是不得不说这两个人一吵起来就变得幼稚的不行，看上去再过一会儿事情就会变成在训练场上互殴和在格斗垫上迷之滚来滚去了。这幅样子绝对不能给外人看了去，要不然苗疆和中原的就业率大概得往下跌几个百分点。
“说起来，”他们在那坐着，俏如来忽然开口道，就好像假装自己是随口一问似的，真是要多假有多假，“我听无心说，她前两天看见银燕你在孤儿院对面的牛肉面馆和一个长得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家伙吃饭？”
银燕皱着眉头说：“啊，那是我义工日一起工作的同事……不是，等等，烛九阴长得很不像好人吗？”
戮世摩罗：“……哈哈哈哈？”
俏如来默默地捂住了脸。
气氛有点尴尬了，幸好无心刚好从训练场的侧门走进来，完全无视了看上去真的要去比一把了的藏镜人和史艳文。她带着细微的笑容在俏如来他们身边坐下，问道：“今天中午你们想吃什么？”
“——不吃火锅。”在雪山银燕能开口之前，俏如来抢先道。在雪山银燕真正把事情说清楚之前，他大概是不会让银燕吃火锅了。
戮世摩罗面不改色：“鱼。”
俏如来看上去又要拿塑料瓶敲戮世摩罗了，他开口说话的时候甚至有点绷不住脸上的笑意，但是还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伤患不许吃鱼。”
“让着点儿你弟弟。”戮世摩罗瞪他，故意摆了个委屈的表情出来；不过这个眼神没有什么威慑力，而且他话说道一半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雪山银燕完全不在状态地说：“哦，那就火锅吧。”
训练场中央藏镜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大喊“不应该啊”，几个小的在墙角蹲成一排萝卜，戮世摩罗注视着这个阳光充盈的房间，嘴角带着一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笑容。

于是日子就这样飞快的过去，两个星期以后戮世摩罗收到了应诸阳寄来的明信片，那个家伙从警局辞了职，然后就不知所踪了；明信片上邮戳显示他现在正位于极其遥远的异国，说不定真的打算做一个摄影师什么的。煞魔子在来看他的时候翻来覆去看了那张明信片，那上面的寥寥数语也如同那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严谨的性格一般，煞魔子评价道，如果能从头来过，那也很好。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一次戮世摩罗的确赞成煞魔子的说法。
……如果能从头来过的话。
另一方面，他经常趁着冥医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到训练场去，反正那个老好人医生是拦也拦不住的。再然后俏如来竟然翘了他师尊在金光大学的课陪他去靶场打靶，两个人在后来默苍离来正气山庄的时候装得一脸无辜，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默苍离看上去并不想和他们说话。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他这种玩命复健会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但是实际上，在他彻底康复不久之后就跟着其他人去端了凶岳疆朝的最后一个据点。戮世摩罗就站在房间中央，把逆神架在应龙师的脖子上，看着浑身浴血的史艳文从门口走进来。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当时戮世摩罗从警局的卫生间窗口爬出去，躲在天台上给史艳文打了一个电话，寒风呼啸着从坑坑洼洼的街道上狂奔而过，空气的温度无情而又冰冷。
史艳文说，我没有开玩笑，那些东西都不重要。一字一句无比慎重。
——也的确如此。

在他的伤口全部愈合以后，戴上了那个眼罩。
一些人会怀疑那个眼罩被废苍生开发出了什么超现实的功能，因为眼罩上那些丁零当啷的小珠子看上去实在太魔幻；而另一些人只想吐槽戮世摩罗挑眼罩的品味——比如说公子开明，在之前废苍生把设计图拿过来让他改的时候，这位魔世的前任策君就已经吐槽过好多次了。
……只是你一个完全继承了警局的杀马特品味的人，到底怎么好意思吐槽别人呢？
没人问过公子开明这个问题，这真是一个未解之谜。
雁王的腿还没好的时候公子开明一天到晚在病房里耗着，唯一的结果就是他和戮世摩罗之间贫嘴到无穷无尽如同德云社封箱演出，然后雁王会往公子开明的方向砸一切他能够得到的东西，一串葡萄可以扔一下午。不过冥医真正允许戮世摩罗出院（虽然之前他已经往训练场跑了许多次了）的时候，恰好是尚贤宫终于建好的那一天，结果除了俏如来，智者的人都不在正气山庄。
而现在戮世摩罗站在那里，所有的伤痕都隐藏在冰冷的金属外壳里面，而本人面色疏淡到仿佛并不在意。史艳文站在那里看着他，他的儿子终于长大到自己也不能控制的样子。
于是他走过去环住戮世摩罗的肩膀，轻轻地抱了抱他。
戮世摩罗有点愣，表情呆呆的时候看上去很有一点纯良无害的感觉。史艳文退开的时候俏如来走过去第二个抱了他，史家的长子一向对这个不听话的弟弟很头疼，但是现在动作做起来就好像是进行某种严肃的仪式。
——说不定真的是某种仪式，因为紧接着雪山银燕和忆无心也抱过了，藏镜人走上前来的时候简直觉得其他人期待的目光都沉甸甸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感觉浑身不自在，但是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失望，而且其实他也同等的对史艳文亮晶晶的眼睛没辙。
他一边把那个不知道给史艳文添了多少麻烦的混小子勒进怀里，戮世摩罗扑腾了一下，吐槽道“叔父我真的有点怀疑你要谋杀我诶”，藏镜人松开手回头的时候看见史艳文的笑容很柔软，就好像是窗外那些软软的流云。
他们处于又一个黄昏的温暖光辉里面，正到了倦鸟归巢的时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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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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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1)

113樓發表於: 2016-12-26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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绊

天正在亮起来。
这个房间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小窗，阳光正丝丝缕缕透过那些细密的金属栏杆透进来，只照亮了一小片地面。房间黑暗的角落里隐约能看见一个人影，穿着白衣，衣服上都是洇开了又干透成为黑色的血迹。
——史艳文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很疼。
这是一个笼统的说法，但是也只能这样描述了。他可以感觉到身体右侧肯定有一大片淤青，肋骨可能裂了，他没有去检查；身上其他比较轻的擦伤和瘀伤还有不少，他也没有一一去确认；最严重的伤口可能在左脚的脚踝，脚镣扣在他的脚腕上，那一圈金属上面带着倒刺，现下那些倒刺都刺进皮肤里面去，伤口肯定已经化脓，疼到没有知觉，他唯一的期望是最好不要伤到骨头。
他微微地侧了一下身，单马尾的女孩窝在他的怀里熟睡着。
史艳文伸出手去揉了揉了女孩的黑发：“无心，醒醒。”
这是他们被抓到这个地方的第四天。
在地门的事件结束以后，九界就开始联合起来对付凶岳疆朝。他们大概终于把凶岳疆朝逼到绝路，有一天史艳文替藏镜人去接无心放学——无心已经上高二了，本来不需要这种待遇，但是最近情况实在很危险——在回来的路上遭到了袭击。
本来这种情况史艳文是能对付的，但是没想到应龙师竟然亲自出手了。
应龙师之前为了逃出魔世警局，废了一只手，不过这显然一点也没有减少他老谋深算的程度。应龙师再加上人海战术，到底让史艳文无暇应对，更别提他还要分神保护无心。
现在这种情况十分糟糕，但是史艳文认为自己至少能阻止他们粗暴地对待忆无心。
这件小小的牢房里面到底还是太冷了，几天下来无心稍微有点发烧。现在无心被史艳文叫醒，有气无力地眨了眨眼睛，她看着史艳文几天下来越发的苍白起来，不禁担心地问：“伯父，你……”
“我没事，”史艳文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好点了。”
忆无心看着他白色衬衫上洇开的大片血迹——忆无心一点没受伤，这货真价实全是史艳文的血——心知史艳文说这话其实只是让她宽心。其实谁听不出来他在撒谎，谁又能真正宽心呢？忆无心心中一痛，差点哭出来。
史艳文的嘴角勾着微笑，凑过去轻声劝道：“别哭，你爹亲来了以后要是看见你哭了，还得骂我。”
“伯父，都怪我……”无心小声说道，要是不是她，史艳文当然不可能被凶岳疆朝抓住。
史艳文摇摇头，轻轻把食指压在她的嘴唇上，不让她再说话。与此同时，牢房的铁门随着一阵刺耳的响声打开了。
史艳文猛地转过身，不引人注目地挡在忆无心的前面。
殒飞流就站在门口，向着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来。

他们所在的是凶岳疆朝的最后一个据点，这多少有点江郎才尽的意思，但是应龙师其实并不是特别担心。现在他手上有中原领导者史艳文和苗疆战神藏镜人的女儿忆无心，这是他们和中原还有苗疆谈条件的最大的筹码。
如果他们肯谈判的话，凶岳疆朝还有很大的把握全身而退。
现在应龙师坐在桌子边上，心里盘算的还是这件事。现在的麻烦主要有两点，一个是这回魔世警局真的没有干涉黑帮火并，大概是延续了之前警局和史艳文的约定——况且两败俱伤的局面也是他们乐意看见的；另一个就是，他要小心殒飞流不小心把史艳文给弄死了。
殒飞流对应螣的死还耿耿于怀，就好像应龙师不能原谅应诸阳的背叛一般。所以可以想象，这次刑讯的时候殒飞流下手肯定比之前鬼天牛对温皇那次重多了。
应龙师就去了牢房那边一次，史艳文的确把那个小姑娘护得很好，嘴角沾了血但是还带着笑。他真的很厌恶史艳文那种身处绝境还仿佛运筹帷幄的表情。
那让人格外想把他脸上的笑容抹掉。
他正想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应龙师猛地站起来，但是他依旧处于安静的室内，外面是安静的街道，绿化的树木是一种浓重的绿色。
在应龙师看不见的地方，在这个据点的正门口，爆炸的烟雾滚滚浓烟正在升起。他那些仅存的手下看见黑白郎君穿过浓烟，脸上挂着那个惯常的张狂笑容，手中的突击步枪闪烁出一些狰狞的光芒来。

其实，他们被关在这的这几天除了开头对史艳文上了几次刑，后来很少有人来，就是没有东西吃，每天给的水也很少。现在殒飞流忽然出现，可能是外面的情况进一步恶化了，凶岳疆朝已经乱了方寸。
“你倒是很护着那个女孩，”现在殒飞流慢腾腾地说道，他显然注意到了史艳文的动作，但是他的笑容里头总是带着一点别的不好的意思，“她又不是你的女儿。”
史艳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种态度显然很让人生气，但是殒飞流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说道：“何必呢，你不护着这个女孩，让我的兄弟们乐呵乐呵，倒能少吃点苦头。”
“我跟你们并不相同。”史艳文嘴角还是挑着那个让人不愉快的笑。
“妈的，你装什么圣人！”殒飞流终于看上去有些生气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让你的亲儿子去做什么——！”
他的怒火好像是某种信号一样，几个人从殒飞流背后冲上去，要把忆无心从史艳文身后拖出来。史艳文用手臂护住她，后面有一个人一脚踹在他的背上。
史艳文的身子一颤，忆无心脸完全埋在史艳文的怀里，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还是感觉到了。她感觉很着急，用手去推史艳文，但是她还发着烧，手臂虚软无力。
“伯父——没关系的……你放开我，我没事……”无心已经闻到了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史艳文搂着她的手臂在颤抖着收紧，她急得声音都在抖。她没办法想太多东西，只是觉得这样下去史艳文真的要被打死了，因此祈求着让他放开。
“无心，没关系。”史艳文尽量蜷曲起来，把无心护在角落里，同时努力保护自己受伤的那一边身体。身后几个人的拳脚狂风骤雨般落下来，他开口的时候声音竟然还是很稳，“不要看，没关系的。”
忆无心努力抬起头看了看史艳文，后者依旧咬着嘴唇对她笑，一滴血从史艳文的唇角落下来，滴落在忆无心的眉心。
“小心点，别把他弄死了！”殒飞流在后面提醒道。
几个人终于停下来，联手把史艳文拽开，把忆无心从墙角拖了出去。忆无心的嗓子哑得厉害，基本上叫不出声音来。而让殒飞流感到惊讶的是，一向如此淡定的史君子在这个时候挣扎起来竟然很疯狂，他的一个手下在史艳文的腹部踢了一脚，看着他闷哼着软了下去。
他看着史艳文倒在地上咳嗽，终于得意地笑了起来。
“虽然不想说，但是你们史家的人真都是美人胚子，”他笑着说道，手略略拂过忆无心的脸，“这个小姑娘也是一样。”
忆无心往后缩了一下，结果被抓着她的人粗暴地拽住了。
史艳文从地面上微微抬起头来，他的头发散乱着，嘴唇被咬破了。他慢慢地把站在唇角的血迹擦掉，指尖有点发颤。他用轻得几乎是气音的声音说道：“你也只有这么一点能耐。”
“什么？！”殒飞流说道，声音很不善。
“凶岳疆朝已经到了这样危险的地步，你却只能在这里欺负小姑娘泄愤。”史艳文安安静静地说道，嘴角挑起一个讥笑，“应龙师是不是根本不跟你商量对付九界的对策了？”
史艳文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转移殒飞流的注意力。但是这句话正好刺中了殒飞流心里的忧虑，他把忆无心丢在原地，冲过去一拳揍在史艳文脸上。
他被打得撞在身后的墙壁上，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子，就被殒飞流提着领子拽起来，脚镣上的铁链刮过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殒飞流气得面容都扭曲了，他说：“你——”
可是他没说出后面的话，可能别人永远都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一声枪响，史艳文看见鲜血从殒飞流的太阳穴里喷溅出来，其中有几滴溅在他的眼睛下面。殒飞流的身体向一边软倒下去，史艳文受伤的腿也支撑不住身体，他顺着墙壁滑了下去。
他的视线在极度虚弱里头逐渐变暗，但是他还是看见藏镜人站在门口，手里握着那把飞瀑。
之后他可能昏过去了几秒，背景里面是隐约的枪声，然后就感觉有人用手轻轻地拍他的脸。
“史艳文！”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藏镜人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而越过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几具尸体，雪山银燕正搂着忆无心轻声问话，时不时担心地往他们这边看一眼。
“……无心没事。”于是史艳文轻轻地向着藏镜人微笑，这个笑容落在他眼里竟然和邀功似的。藏镜人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把他眼睛下面殒飞流的血抹掉。
“……小弟？”史艳文喃喃道。
“不值得让这种人的血弄脏了你的脸。”藏镜人硬邦邦地说，然后低下头去对付那个脚镣的金属环，因为金属环的背面有倒刺，所以解开的时候有大量鲜血涌出来。
那边银燕已经把无心抱起来，往这边看的时候目光里充满了担忧。无心看着他往外淌血的伤口，好像真的要哭了，银燕连忙转头去安慰她。
藏镜人把他脚踝上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真是谢天谢地。史艳文抓着藏镜人的肩膀站起来，还不忘对着银燕那边说道：“银燕，我没事……啊，小弟我自己能走，你——”
藏镜人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他：“能走什么？！我看你比俏如来还爱逞强。”
然后他倾身下去一抄史艳文的腿弯，史艳文感觉身上一轻。
史艳文：“……”就算腿不能走，也不用公主抱吧？！
“如果你不愿意这样的话，”藏镜人好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于是冷冰冰地说道，“我不介意把你扛肩膀上。”
史艳文不说话了，他终于安静下来。他们穿过布满了碎片和弹孔的走廊，地上都是淌着血的尸体。史艳文感到很疲倦，他把头靠在藏镜人的肩膀上，藏镜人什么也没说。
最后他们在一个房间前面停下，黑白郎君靠在门口的墙壁上，看见藏镜人的这个姿势略略往这边扫了一眼，不过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又看了一眼忆无心。
忆无心虚弱地向他笑了笑，表示自己没事。
藏镜人把史艳文放下了，把一只挂在腿上枪套里的纯阳取下来递给他，说道：“我们处理了别的人，应龙师就在里面，我和你一起进去。”
史艳文点了点头，于是藏镜人打开了门，史艳文握着纯阳走了进去。
——他现在显得强大到仿佛无碍，虽然内心知道并非如此。脚踝的伤口每走一步都发出刻骨的疼痛，血从临时包扎的布条里面渗出来，在地上留下一片蜿蜒的血迹。
但是在他们的敌人面前，史艳文站得笔直。
应龙师站在屋子中央，戮世摩罗就站在他的身边，逆神的利刃抵着他的咽喉，而俏如来守在窗口。戮世摩罗看见史艳文，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笑道：“爹亲你来得好慢，我都忍不住要把这老头杀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往一边歪头，于是左眼眼罩上奇形怪状的小珠子就互相撞击得叮当作响、
应龙师看着史艳文，扯出一个冷笑来：“怎么？这据点里都是你的人——说好的九界联合讨伐凶岳疆朝呢？”
“你伤了仗义。”史艳文用枪对着他的额头，平静地叙述道。
“哈，史艳文，你和我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应龙师讥笑道，“你也不配被称为君子，这是私仇，可不是什么讨伐。”
“没错，这是私仇。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应龙师。”
史艳文看着他，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然后他就开了枪——对着应龙师的腿开了两枪，准确地打碎了他两条腿的膝盖骨。应龙师跪倒在地上，史艳文走过去，他的脚步十分平稳，然后他一脚踩在应龙师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面。
所有人都能听见破碎的骨与肉摩擦发出的怪异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浓重的血腥味，应龙师发出了一声惨叫。史艳文后退一步，他握着纯阳的手从头到尾都十分平稳。
虽然他的脚上沾着这个曾经妄图掌控一切的老人的鲜血，他自己的脚踝也在向下滴血，地面上是一片晕染开来的深色。
俏如来看上去仍旧不是很能适应这种场面，他皱起眉来，向着窗口那边微微转过了头。
史艳文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一点点抖——但是那终究是一种愉快的语气。他很少会这样，这也是同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
“复仇的滋味是很美妙的。”他轻声说道。
话音未落，他就再一次开了枪。
这一枪打在应龙师的胃部——他的准头是那样的好，所以那一枪在胃壁上开的口子会让胃液和胃的内容物流进体内，胃酸会腐蚀人的内脏，而那将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
但是必定不会这样轻易结束。
藏镜人注释着史艳文的侧脸，后者表面上看上去好像还是很平静，但是藏镜人依旧在他眼里看见了某种悲恸的情绪。枪声连续响起，那个狡诈多疑的老人身上多处关节部位爆开血雾。那些血顺着地面向四周流去，房间里的血腥味过于浓烈了，应龙师的惨呼在房间里层层回荡。
俏如来坚持看着窗外，他的手指扣在窗框上，力大到指节都发白。而戮世摩罗倒是注释着这边，他的表情真的很难用语言形容。
史艳文的手上也溅了血，那些暗红色顺着他苍白如玉的皮肤往下淌，藏镜人看见他的手也在微微地发抖。这样是不行的，他这样想着皱起眉头来，史艳文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该被血污沾染，不应该被仇恨蒙蔽，不应该被冲动吞噬。
他想，那个人可是史艳文——他们可以为他做任何事，为他杀死敌人，为他浑身浴血，平息他的悲伤和愤怒。但是，那不应该是史艳文亲自去做的事情。
藏镜人抬起头来，恰好撞上了戮世摩罗的目光，这个平日里看上去玩世不恭的青年向他抛来一个问询的眼神，藏镜人想了想，向他使了个眼色。
戮世摩罗了然。
于是他把逆神插回刀鞘里去，走到史艳文的身边，一只手握上他握枪的那只手。
他可以感觉到史艳文的手指在他的掌心颤抖，他简直要气得笑了，这种情况下真的可以很好的体会到他叔父往常面对史艳文的时候崩溃的内心。而现在这个人竟然还轻轻地问道：“仗义……？”
“可以了，爹亲。”他沉声说道。
——而他也是唯一一个有立场说这种话的人。
史艳文摇了摇头，其实他的伤也不那么轻松，现在戮世摩罗也没不能确定他的意识有多么的清醒，但是至少足够他清醒到固执地说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他说道，同时握紧了史艳文拿枪的那只手，“爹亲，已经可以了。”
他们没有人会看淡仇恨，也没有人会轻饶敌人，但是他不能看着史艳文为了他去做这种事——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其实史艳文并不是那样的人。
戮世摩罗之前数着枪声，史艳文的纯阳里有十七发子弹，现在应该还剩下三发。现在，他握着史艳文的手，一起扣下了扳机——
这三枪把应龙师的头轰成了一团血雾，这个老人的身躯终于彻底倒在了他们的脚边。
他注意到，纵使史艳文的手是抖的，最后开枪的时候瞄得还是很准，这三枪全都射进了应龙师的右眼的位置，不过应该已经没有人能看出来了。
戮世摩罗不知道的是，藏镜人看见了——而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好像终于放松下来似的。
空气中最后一点血雾飘散下来，藏镜人走到史艳文身边去。这大概是一个属于史家人的隐秘的瞬间，没有人会再一次提起就仿佛它不曾存在过，然后下一次史艳文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将还是那个拥有自己的底线的史贤人。
戮世摩罗若有所思地放开手，从史艳文身边挪开，说道：“没想到爹亲你这么记仇啊……而且，我以为你得唠叨一大段话来着。”
史艳文疲惫地摇了摇头，他想说什么，但是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整个房间都融入到一片混沌的色彩里去，他摇晃了两下，终于倒了下去，手里还握着枪。
最后他隐隐约约听见背景里头一片混乱，一个黑色的身影接住了他，一个熟悉而令人安心的声音在他耳边叹了一口气。

眨眼。
一下，两下。
风吹起白色的纱帘来，从窗外飘来花香。
史艳文睁开眼，周围是熟悉的景色——他躺在正气山庄他自己的房间里，输液架立在床边，针头扎在他的手臂上。
——藏镜人也坐在他的床边。
藏镜人看见他醒过来，第一句话是：“冥医说你脱水了，而且无心还说你把所有的饮用水都让给她了——”
史艳文看着他面色不善，连忙转移话题：“那个，小弟，你为什么不陪着无心……？”
“无心不用我陪，你的三个儿子都挤在她的房间里。”藏镜人冷着一张脸说道，他根本是被挤出来的也说不定。
史艳文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话来。沉默了几秒，藏镜人拍了拍床单：“翻过身去，我还得给你身上的瘀伤热敷。”
他们默契地闭口不谈之前某个血腥的瞬间。
“小弟，这几天是不是都是你——”史艳文问道一半，藏镜人瞪了他一眼，他乖乖地不说话了。史艳文翻过身去，藏镜人把被子拽下到他腰间，他上身当然什么都没有穿，背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淤痕。
当时他把无心护在怀里，到最后所有的伤都落在了他身上。
藏镜人用热毛巾帮史艳文热敷伤口，如同他们回来以后这几天他这样做的那样。毛巾是热的，但是他的手很凉，指尖碰到史艳文皮肤上的时候激得他瑟缩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史艳文的手别扭地摸索过来，握住藏镜人的手指。
他们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没有必要了——人们用很多不同的词语形容他们，兄弟、宿敌、交织的光与影，但是那都不重要。心意相通也只是一种感觉，就好像似乎一切到底都心知肚明。
因此他们不必叙述史艳文不在的日子里九界这边发生了什么，史艳文也不用讲述他和无心在凶岳疆朝最后一个据点的牢房里那些不愉快的经历，最后他们一同目睹亦或是亲手所为的尸山血海。有的时候他们会想，他们看见的似乎比他们知道的更多，但其实只是看见对方的一个眼神就能知晓全部。
无需多言。
这是一个宁静的早晨，外面正是春天的花红柳绿，敞开的窗口滑进几声鸟鸣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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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1)

114樓發表於: 2016-12-31 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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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啜茗时


这个时候正是春天，桃花和杏花已经要败了，墙头上的玉兰还开着白花，就好像树上一朵朵白色的鸽子。这条街路边是铁艺的栏杆，那也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东西，现在上面爬满了蔷薇，在这个季节开出密密匝匝的粉白的花来。
这条街的地理位置很不错，但是可能由于街道比较狭窄，行人还是很少。它离金光大学很近，街上偶尔会走过叽叽喳喳的学生来。也许学生们会发现这条街上新开了一家茶楼，也可能没有发现——毕竟大部分学生都是不爱喝茶的。茶楼的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院子，蔷薇的枝条就沿着锈成红色的铁栏杆生长起来，花太多了，院子的主人有没有修剪花枝，所以从街上看过去，那些翠绿的枝条几乎要把茶楼的招牌挡住了。
有的时候有一个浅色头发的人从院子里走过去，那小院里应该落满了蔷薇轻而薄的花瓣，人踩过去的时候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如果仔细看的话，才能发现，那招牌上写的是“梦幻泡影”。
那通常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灰扑扑的，暗色的，在摇曳的花枝深处。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鞋踩过地上的落花的时候是一种轻而软的触觉，早晨有一些雾气，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元邪皇走进小院的时候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无穷无尽的头疼——前一天晚上金光大学出了事，直到凌晨的时候巡逻的保安才发现教学楼里的满地血迹和数量可观的死尸。警局的人几乎在那里忙了半夜，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连监视器都被洗得一片雪花。
结果结论就是：人死了，疑似黑帮火并，证据没有。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有人在大学校园里火并啊？本地黑道的画风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而另一方面，最近他处于漫长的低落情绪之中。一些年之前他从其他地方调到了这个城市，他知道这个地方的治安有多不好，但是依旧信心满满。
就好像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改变什么现状一般。
终于有一天他成为魔世警局的局长，那个时候他离这个目标好像只有一步之遥了，但是最后史艳文站在他的面前，提出了他无法拒绝的那个要求。史艳文的脸上带着笑意，衣着是一种刺目的白，他是胜券在握的。
元邪皇答应了。
他知道其实有一条无形的线——他跨越了那条底线，然后有一天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正邪之分，道德观念，身份立场。
元邪皇刚刚来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并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黑道已经猖狂到了那个程度，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有一天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染缸或者污水潭，多年以来已经用烂了的比喻句在这里依然适用，所有白的东西都会被吞没，绝无例外。
于是调查到了早晨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糟糕到了一个程度，估计吊魂罪和胜弦主进行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总而言之紧接着吊魂罪就来找他，表示案发现场的事情由长琴无焰来负责也可以，要是邪皇感觉不舒服可以先去休息。
“我从地图上查到这附近有一家茶楼，要是邪皇愿意可以先去那里，如果这边有什么新的发现再赶回来也很方便。”吊魂罪这样说道，把手机上的在线地图上的地点指给他看，表情显得特别真诚。
——而且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
于是现在元邪皇走进这这家名为“梦幻泡影”的茶楼，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茶楼要叫这种奇怪的名字，就好像他不怎么经常喝茶一般，他对佛学也不感兴趣。这家茶楼很小，元邪皇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靠窗光线比较好的地方摆着几张桌椅，一个男人坐在柜台后面翻书，浅色的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
元邪皇在窗户边上坐下，那个男人就走过来，把价目单递给他，价目单的封面上画着奇奇怪怪的简笔画，长相还挺呆萌的妖怪独自在远离人群的地方，它过去送给人们的礼物已经被抛弃。
元邪皇本人其实很少来这种地方，对茶楼的价目单也不太了解，他翻开价目单的时候怎么看动作都有点僵硬，然后他就听见这个站在他桌子边上的男人说道：“春天喝花茶不错。”
元邪皇抬起头来看他，看见他眼里是一种郁金色，闪闪烁烁如同夕阳下面的湖面，大抵也同等的平静。
“我叫缺舟一帆渡，是这家茶楼的老板。”这个男人说道，就好像是看清楚了他的疑惑，他的声音里有一点克制而有礼的笑意。他顿了顿，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叫我缺舟就可以。”
他眯了眯眼睛，开始感觉有趣了。“那就花茶。”他说，在价目单上随便指了一种。
于是缺舟去给他倒茶，那个过程是寂静到无声的，这时候外面正是花团锦簇的季节，阳光很好，窗口有一些柔嫩的花枝垂进来。茶泡开的时候是一种清淡的绿色，里面也正有花朵绽开。
他喝了一口，缺舟就在他身边站着，反正这地方也没有别的什么客人，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半晌，缺舟问道：“我的茶怎么样？”
他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想要答案的样子，元邪皇低下头就看见茶杯里面那些悬浮的深绿色叶子。它们以一种缓慢的旋律往下沉着，也不知道最后会落到哪里。
他回答道，很苦。
于是缺舟笑起来，他的声音也好像是茶水那样的温吞而清淡，他说，喝多了就不觉得苦了。
元邪皇瞪着他，要是这是一个好故事的话，现在应当有一个人讲上一番苦尽甘来的大道理，但是事实上并没有。他们两个沉默下来，只有外面清晨的阳光还无穷无尽地铺洒进来。
因为什么和什么，也不过如此；天边映起了血色的朝霞，太阳从城市边缘升起来，这条街上的人太少了，外面是一种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街道深处传来几声叽啾的鸟鸣；蔷薇粉白的花开得层层叠叠的，似乎硬是要把那些天空的血色压下去；那茶盏上面画着青蓝的流云纹，深色的叶子向着不知名的深处下沉，下沉，下沉。
缺舟一帆渡说，喝茶吧。


枯肠未晚禁三碗，生听荒城长短更。


过去的日子就好像被遗忘，血色被冲淡，只留下了一点点痕迹。
——但是终归有人记得。
欲星移走进茶楼的时候缺舟正在柜台边上吹笛子，这地方实在是比较偏，一天到晚也没有客人走进来。看见欲星移进来的时候缺舟把笛子放下，天人笛是一种看上去干净到纯良无害的白色，但是欲星移还记得从正气山庄的投影仪里投影中看见的，笛子一边弹出纤薄刀锋来的时候的样子。
他当时想了想，由于那样的设计，在缺舟吹笛子的时候，会不会尝到一丝血腥味。
直到他们不再彼此为敌的今天，他也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缺舟看着他，目光平静而坦然，就好像之前没有那种不愉快的经历一样。他说：“来喝茶的吗？”
“不是，只是带了最新的消息来。”欲星移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来，“一步禅空还是很希望你能去天门工作，你真的不打算试试吗？”
缺舟摇了摇头，其实欲星移知道会是这样的。
“我最开始涉足研究领域就是为了无垢之间计划。”他安安静静地说道，“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无水汪洋并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也不想再在实验室工作了……但是，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拒绝，所以肯定不是只为这一件事来这里。”
“是，”欲星移说道，他想这真是毫无悬念的对话，就算是不是智者，和高智商的人对话最后也会变成毫无铺垫直奔主题，“还有，九界正在联合对抗凶岳疆朝，目前的进展很顺利，但是……你这边还是要小心他们的报复。”
如果不是缺舟一帆渡在最后一刻倒戈，也许智者还没那么容易拿下地门。温皇在缺舟的帮助之下逃脱，而应螣和鬼天牛死在地门最后一战，应龙师必定耿耿于怀。
不过另一方面，欲星移还是觉得他们其实不必要这么担心缺舟的安全……其实，在知道对方是一个拎着转管机枪跑来跑去的家伙以后，大部分人都觉得真的不需要那么担心。
“其实我并不担心。”缺舟慢慢地说，不过如果以为他说的是武力值的话大概就错了，因为缺舟的下一句就是：“不过你最好也快点走。”
欲星移：“……”你已经变得连茶都不让人喝就要送客了吗？
缺舟带着那种看上去特别和蔼的表情，但是接下来说出口的却是一个连还珠楼也不知道的消息，他很淡定地说：“因为一会元邪皇要来。”
欲星移硬生生卡了一下，过了半晌，他艰难地说道：“……你说什么？”
“元邪皇，他每天都来。”缺舟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说道，他看着表情崩坏的一瞬间的欲星移，露出一个微笑来。
欲星移只能瞪他——他想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但是与此同时，欲星移心里也隐隐约约有了一种感受：即，每个人都是在改变的，就好像他知道默苍离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种过于冷淡的模样。而缺舟一帆渡也应该在改变，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好像比在地门的时候……轻松了许多。
在这条行人稀少的路上，在一家没有客人光顾的茶楼里，在春日的繁花深处。
——就好像是一个普通人一般。
但是终究不是，他们心里都是清楚的。


“如果你想问的话，最近元邪皇的确是每天都去那个茶楼喝茶。”温皇懒洋洋的摊在新建的尚贤宫的沙发上，右手上拿着一本书。他现在每天过得就好像是把自己平铺在窗台上晒太阳的大黑猫似的——美名其曰受伤了要静养，其实他静养一只手的时间都比腿受伤的时候流血流得一塌糊涂差点死在当场的上官鸿信还要长了。
问题是赤羽竟然就这样顺着他，温皇可是能把一只手受伤静养出两只手都不能动的画风的人，现在就差一天三顿饭都让赤羽喂了。
“看上去这是在警局的人去调查大学里那件事以后才开始的，”欲星移若有所思道，“但是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一定要去那家茶楼，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错，他不可能知道。元邪皇从头到尾都不知道缺舟一帆渡参与了地门的事情，你说话要是再不想清楚就不用开口了。”默苍离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头也不抬地说道，他用手恶狠狠戳了一下iPad，消消乐发出响亮的提示音来。
“你竟然还在玩消消乐，换奇迹暖暖不行吗？”竞日孤鸣刚刚好路过客厅，也不知道他没事干的时候不在苗疆呆着老往这边转悠什么，现在他停下脚步好像很真诚地问了一句。
默苍离没理他。
“不过你们要是在说元邪皇的话，我觉得他和缺舟一帆渡也没什么区别。”竞日接着说道，“大概就是……想通了吧。”
“元邪皇答应史艳文不干涉九界与凶岳疆朝的火并，其实这说到底是道德底线的问题。”温皇合上书，慢悠悠地说了一句。他的声音里还是带着惯常的笑意，声音听上去是低沉而富有深意的。
竞日孤鸣笑了笑，说：“那也没有什么分别——想通了，就如同现在的你一般。”
——你早就察觉，你是怎样的痛恨自己。
他的生命是悬在一根线上的，而现在竞日孤鸣无比平静地看着他，就好像洞悉了他心里的某些念头。
而温皇只是微笑起来。


那是在黄昏时分，那个时候的天际有一种绚烂的金红色彩，地平线的地方堆砌着玫瑰色的云朵，院子里那些蔷薇层层叠叠的花瓣被映上更加温暖的颜色来。缺舟把一套桌椅搬到院子里来——反正这地方惯常的没有客人，他们倒是也不在乎更多的细枝末节。
元邪皇就坐在座位上，面前的茶杯里还冒出袅袅的热气，缺舟一帆渡坐在他对面，用笛子吹出一小段曲子来。
“你对我说胜弦主会弹琴，”缺舟把笛子放下以后说道，“如果你和她一起来的话，你可能还能听我和她合奏一曲。”
元邪皇笑了笑，在警局一天格外麻烦的工作结束之后，这无疑是一个轻松的时刻。他没有回答缺舟，因为他心知胜弦主和西经无缺的喝茶时间是根本不可能插进去第三个人的，要不然结果可能是被闪瞎。他问道：“说真的，你这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客人？”
缺舟摇摇头，道：“也不尽然。”
然后就没了下文，不过过了这么长时间，元邪皇也习惯了眼前这个人说话说一半的画风。他把茶杯端起来默默地喝了一口，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道：“你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开茶楼？”
毕竟看上去完全没有生意头脑的样子，而且这个地段选得简直是差到令人发指。
“我曾经有其他工作，我很喜欢它……在那个时候。”缺舟想了想，慢悠悠地说道，语气就好像是谈论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但是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我才知道那份工作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到了这里，大概再也不会回去了。”
元邪皇沉默了一阵，问：“再也不会回去了？”
“毕竟做自己现在想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缺舟温和的微笑着。
元邪皇看着他，好像陷入了沉思。
对面的人的茶杯空了，缺舟一帆渡伸出手去帮他添茶。
天就快要黑了，城市上方有很多鸟群在盘旋，它们很快就要归巢。


自从元邪皇当上魔世警局的局长以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到这里。
他在孤儿院门口停下，孤儿院的外墙似乎已经经过了翻修，现在上面画了许多色彩斑斓的画，倒是的确很有童趣。他那印着义工标志的衬衫已经很久没穿了，现在穿在身上的确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他小时候也是在类似的地方长大——不过是在另一个城市。
所以他才能毫无牵挂地来到这样一个城市，不过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在这个孤儿院工作的、那个叫银娥的女人看见他的时候露出一个很惊讶的表情，肯定是没想到时隔许久之后他还会在义工日回到这里。但是银娥很快露出一个笑容来，在她来得及开口之前，她身后就扑出一个紫色的团子，冲过去牢牢地黏在了元邪皇的腿上，双手用力环着他的腰。
紫色的团子软绵绵地叫道：“邪皇叔叔！”
元邪皇看着整个扒在他身上的小姑娘，犹豫着说道：“……七巧？”
“没想到你还记得七巧，”银娥笑起来，她看着元邪皇弯下腰把小姑娘抱起来，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现状，“不过……七巧已经被人收养啦，她今天是回孤儿院来看我的。”
……不过好在，这个时候千雪孤鸣和竞日孤鸣正在停车场，要是他们也看见了元邪皇的话，大概要发生一起血案了。
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手很不乖巧的捏上了元邪皇的脸，她咯咯笑着，顺手往两边扯了扯。
银娥：“……”
如果她知道这个小姑娘还曾经挂在默苍离身上死活不松手，然后默苍离不得不拖着她到处走了一个上午的话，银娥可能就不会这么惊讶了。
元邪皇把七巧的小手捉在手里，对银娥说道：“我想去看看睛儿，”
“好，那孩子很想你。”银娥点了点头，微笑道。她记得过去眼前的男人经常作义工的时候，那个内向的小男孩的确很喜欢他。
元邪皇抱着七巧，跟着银娥向孤儿院里面走去，春天的空气里有一种花香的好闻味道，他想那个男人说的大概是没错的，做自己现在想做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
胜弦主放下手里的茶杯，纵使淡定如她也忍不住挑起眉来：“今天邪皇请假没来上班？”
吊魂罪点了点头，声音里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的绝望：“是，今天是市孤儿院的义工日。”
长琴无焰：“……？”
魔世警局第一号的工作狂，元邪皇，竟然因为孤儿院的义工日，请假没来上班。
这一天，整个警局的人都觉得自己不是很懂元邪皇。


花朵快要凋谢的时候，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凋零的蔷薇在地上落了一层，那是软软的粉白色，春天就要过去。又是一个天气晴朗的黄昏，天空的颜色从水蓝过渡到淡紫，但是到底不尽相同。
到了这个季节的末尾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
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欲星移又来过一次，告诉缺舟说应龙师已经死了。他说是史艳文亲自动的手，那样简直能让人联想到血喷溅在纤尘不染的白衣上的样子。
似乎一切都过去了，又可能并没有。
这个茶楼里没有客人，缺舟站在院子里吹他的笛子，他想，也有可能以后再也没有客人。
他想元邪皇不会再来了。
在凶岳疆朝彻底覆灭的前几天的确有人来找他的麻烦，那被他毫不费力的解决了——就在这院子里，血慢慢地渗进湿润的泥土里去，人倒在地上的样子显得僵硬而苍白。然后他听见身后有鞋子踩过落花的沙沙声，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看见元邪皇神情复杂地站在门口。
天人笛一边弹出来的刀刃一滴一滴往下滴血。
缺舟一帆渡在原地没动，他看着元邪皇沉默着转身离开。
——这不重要，其实。他不必要做出解释，也没有立场去解释，事情其实就是他们所看见的这个样子。他们是茶楼老板和顾客，是地门领袖和警察局局长，是实验室研究员和孤儿院义工，是缺舟一帆渡和元邪皇。他们之间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正邪之分，道德观念，身份立场。
他没有离开茶楼，就算是可能有人带着一队人来逮捕他也是如此。他想，虽然当年应龙师隐瞒了不少地门的资料，但是如果元邪皇仔细调查的话，可能也会发现缺舟一帆渡和地门之间的关系。
缺舟觉得自己并不在乎。
到了现在，他不在乎的事情有很多。
而在他不知道的部分里，竞日孤鸣用那种轻飘飘的语气说想开了；他们一开始想要的可能并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智者们在这方面大概是深有感触。他最后发现他并不想要地门或者是无水汪洋，他在这里，就如同无所凭依。
他吹完一段曲子，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元邪皇就站在门口生锈的栏杆前面，蔷薇花层层叠叠的垂下来，被夕阳镀上一层血红。
令人惊讶的是，没有枪或手铐，整个城市说不定最正直的警察站在他面前，缺舟静待这个人开口的时刻。
元邪皇向他走过来的时候踩过那些已经飘落在地上的艳丽花瓣，被埋在它们下面的尸骸有一天会腐朽成白骨，然后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而这位警察局的局长开口的时候有一点点局促，就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不过他的唇角还是挑了一点笑意，也如同大石落地。
元邪皇说道，果真这地方除了我就没有别的客人。
于是缺舟一帆渡微笑起来。
他问道，喝茶吗？


——每个人都会改变。
正邪之分，道德观念，身份立场。
过去种种皆是虚妄，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在这条行人稀少的路上，在一家没有客人光顾的茶楼里，在春日的繁花深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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