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8【ALL素】午夜之井（哨向）下部第四十章（完）首楼更新预售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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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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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樓發表於: 2018-10-18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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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秋靈的小花

下部第二十一章

在过去的几天里，离经叛道从不在酒店住第二个晚上，拒绝客房服务，总是把窗帘拉得没有一丝缝隙。公会曾试着拦截酒店里的所有往来通讯，却发现他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赌场里热闹喧嚣，监视器里离经叛道从轮盘到赌桌，口袋里筹码乱跳。他赌得并不多，见好就收，三个小时后，离经叛道喝掉两杯香槟，兑换了手上的筹码，走出赌场，在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保持平稳的车速，在笔直的大道上行驶，随着车流等红绿灯。公会隔了几辆车，几乎是舒适地跟在后面。

“你觉得他真的没有发现吗？”

泰逢的声音流露出忧虑。傲笑红尘明白他为何担忧。参与此次任务的没有新人，最年轻的也已服役三年以上。虽然他们没有经历过鬼楼的时代，但在这次任务开始之前，他们都对离经叛道的个人资料烂熟于心。在那上面，这位鬼楼的重要干部绝不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他们深知，像离经叛道这样的人，疯狂是他风格，然而谨慎才能庇护他逍遥至今。

藉着路边广告牌闪动的灯光，转弯的时候，傲笑红尘能看到坐在副驾驶室的离经叛道。鬼楼干部现在的脸五官普通，与数据库中照片上的阴鸷相去甚远，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公司基层白领毫无区别，这是当然，否则很难解释为何三十年来公会的搜查行动如此艰难。

“那个方向是……渡口？他要去对岸？”

在半小时的尾行之后，泰逢对于离经叛道的目的地懊恼不已。

傲笑红尘理解泰逢的感受。这个港口城市与对面邻居隔了一条海峡，需要乘坐渡轮。这个点只剩下最后一班渡轮，按照通常情况，乘客不会很多，如果傲笑红尘与其他公会成员跟着上船，会加大被发现的危险。也就是说，离经叛道可以趁此机会摆脱掉追踪者，假如有的话。

车子开到了码头。离经叛道跳下车，走进了进站口。

“现在怎么办？月神在待命。”

通讯器里响起一个年轻的男声，这是向导三口剑。他的搭档封钰，代号月神，一位射击技术高超的女哨兵，在这次任务中作为狙击手配合傲笑红尘。

现在就暴露，还是继续寻找机会？

“我跟上去，你们随后，保持联系。”

傲笑红尘做了决定。

离经叛道已经通过了闸口。傲笑红尘戴上一副黑框眼镜，手上提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就像一个加班到深夜的公司职员，匆匆忙忙踏着铃声走过安检门。

渡轮上人比平常少许多，今天不是周末，大部分人不会忙碌到这个时间。座位大多空着，乘客坐得很分散，有些跑到甲板上。离经叛道也站在外面，向船尾后方张望。他只拿了一个手提箱，在过去的几天里，他没有带其他行李。傲笑红尘找了一个靠近门口的背光座位，把公文包抱在胸前，假装打盹。

公会顺着寒凌霜这条藤摸到了离经叛道，一桩耗材交易。但是公会并不清楚离经叛道这次为何出现，他似乎只是在享受假期，比如到赌场放松一下。离经叛道和太多人接触，公会担心离太近会打草惊蛇，现在离经叛道突然乘坐渡轮，是否已经发现了他被人跟踪，又或者只是一种谨慎行为？

“队长？”

伪装成眼镜的通讯器，在镜架腿部发出振动。

“我们已经联系了对岸，暂时由那边接手追踪，我和月神、三口剑在等会坐快艇过去。”泰逢说。

“收到。”

二十分钟之后，渡轮停靠在对岸，离经叛道赶在最前面下了船，他走出码头，坐进停泊区的第一辆出租车。傲笑红尘跟在后面，确保离经叛道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他站在路边，一辆黑色车子慢慢滑到他面前。

傲笑红尘跳上车：“跟着那辆出租车，牌号761。”

为了避免被离经叛道发现，即使泰逢他们能马上搞到快艇，也不能立即出发。现在只有傲笑红尘一个人。

司机是值班的哨兵，叫秋声飞羽，也许他原本在办公室准备渡过平静的一晚，突然被拉过来出外勤，也仍然适应良好。

“你对情况的了解？”

“追踪离经叛道，”年轻的哨兵咧嘴一笑，“我知道公会最近有大动作，就是这个吗？”

傲笑红尘看了他一眼。

“好的，好的，长官。”哨兵假装缩了缩脖子，但是打着方向盘的手并不慢。

傲笑红尘外貌总是显得很严肃，面对他的时候，有些新人哨兵甚至会因为紧张而犯错。面前的哨兵看起来有些轻佻，但性格开朗，起码不会紧张。

“他是这儿的居民吗？”秋声飞羽突然问。

傲笑红尘看了看前方，车子并没有异常。

“那条小路，一般出租车不会走，不过如果步行穿过那片待拆迁的楼房区，能更快到对面，白天有些在附近上学的学生会这么干，只是现在这么黑……”

哨兵的声音断了。前方出租车停了下来，离经叛道下了车，向那片黑黝黝的楼房走去。

“他真的要过去？”秋声飞羽惊讶。

傲笑红尘打开车门：“我跟上，你绕到另一边。”

“你一个人？”

“我总是一个人。”

傲笑红尘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异样，年轻的哨兵不由将目光定在他身上，D区首席却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这片区域非常安静，这帮了傲笑红尘。他能轻松分辨出离经叛道的脚步声。

离经叛道走得曲曲折折，但没有犹豫，一直在向前移动。光亮时隐时现，他手中有照明器。突然脚步声停了，傲笑红尘听见不同衣料相互摩擦，呼吸因为胸腔被挤压而加粗。离经叛道蹲了下来，他没有掉东西，是发现地上有什么吗？

子弹呼啸而至。

风之痕和其他伤员已抢先一步被送往公会总部医院，素还真在车尾向风之痕告别，哨兵把手指贴上向导的嘴唇。素还真吓了一跳，迅速向后退了一步。车门缓缓关上，风之痕向他眨眨眼睛，把那根手指按在自己的唇上。

撤离工作有条不紊，已经进入尾声，一箱箱设备被装上厢车开走，很快，现场都清空了。素还真作为副指挥留在最后，他现在却没有关心那些物资清单，而是盯着手中的照片。

照片中是一家工厂的厂房，在昏暗的路灯照耀下，几个工人抬着箱子走进厂房侧门。箱子上的标识素还真很熟悉，是一种向导素必需原材料的缩写。

向导素，提供给未结合哨兵的专用药品，他们需要向导素来防止身体机能紊乱。向导素由公会生产，禁止市场流通，这也是为了杜绝哨兵游离在公会之外的状况发生。

私自生产向导素的情况一直存在。一页书曾从核废区抓到两个哨兵，他们没有在公会登记，从身体状况来看，他们一直在服用向导素。从两个哨兵的口中无法得到有关向导素的更多信息，但向导素的配方是机密，而一般的工厂也不可能具备相当的生产条件，这必然是一家大型工厂。

“只是外包装，里面当然也完全可能是其他东西。”

拿着照片找上他的哨兵说。那是一个头发灰白的哨兵，叫陌上尘，在研究院任职，素还真曾经见过几次，他同样是这次任务的后方支援。做为研究院的工作人员，陌上尘对这些原料并不陌生，在接到照片之后，立刻向在现场的最高指挥素还真报告。

“普通药物用不上这种原料，虽然不是违禁品，但仍然受到严格管制。”陌上尘对素还真解释。

素还真点点头：“这是哪儿？”

“在郊外，离这里大概有五十公里。你要去看看吗？我和你一起去，不过也许你可以再等等，叫上其他人，我现在可能不太胜任前线工作。”

确实，论年龄，陌上尘早已过了哨兵的巅峰时期，在研究院工作，说明他更多从事脑力劳动。公会几乎已经全部撤离，现场只有几个后勤人员，他们都只是普通人。

素还真思索了一会儿：“只是查探，我想不会发生肢体冲突。”

从前的素还真认为自己可以单独面对这种任务，但是在上一次的教训之后，他认识到不能继续给其他向导竖立反面榜样。

“也许只是虚惊一场。”素还真对陌上尘说。他也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如此期望。

傲笑红尘知道自己过于托大了。他不应该单独进入这片待拆迁楼房区。狙击手在这里埋伏了多久？两个小时？半天？离经叛道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被跟踪的？在渡轮上？走出赌场？还是从一开始？

傲笑红尘翻滚着，躲到一面立墙之后。他扯下领带，在手臂上缠绕了几圈，紧紧绑上。子弹留在了里面，等回去要做个外科手术。

狙击手在哪里？枪上装了消音器，听不到枪声。傲笑红尘把眼镜调成红外线模式。有一些红点在飞快移动，那是被惊动的老鼠和乌鸦。

不会有人走近，这是一个陷阱。不是为了甩掉跟踪者，而是为了消灭跟踪者。

子弹连续射向傲笑红尘，傲笑红尘躲避着，每一颗子弹都使他对伏击者位置的判断更准确。在连退四步之后，傲笑红尘的脚踩到一块碎砖。他突然意识到，他在被逼往的方向——

攻击来的无声无息。另一个方向的子弹擦过傲笑红尘的大腿。

离经叛道当然没有携带武器，在码头需要安检。但鉴于他们已经在这里设下埋伏，多准备一把枪不算什么。也许是离经叛道，也许是另一名狙击手，傲笑红尘的视线被挡住了。他们有多少人？

“傲笑红尘？”

远处传来秋声飞羽的声音。

“趴下！”

傲笑红尘大喊一声，同时藉着掩体，扑向另一名射击者的方向。

在四十分钟之后，素还真和陌上尘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家制药工厂，因为许可证到期，未进行年度审查而被勒令停产。

“我觉得，它似乎不像已经停工了。”

陌上尘把车停在拐角处，压在杂草上，他坐在驾驶室，观察铁丝网后面的工厂门口。地上的水迹还没有干，也许是入夜之后才洒上去的，车辙碾过水迹，留下轮胎的印子。

“或许我们可以先联系相关部门？”

素还真的手慢慢擦过车窗窗棂。

“里面有人吗？”

过了一分钟。“没有机器在运转，保安室有一个值夜人，从呼吸听起来，我想他已经进入睡眠，”陌上尘摇摇头，“抱歉，我不敢百分百肯定。”

“那就进去看看。”

“你确定吗？”

“距离那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已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已经错过最佳搜查时期，而这里戒备松懈，说明里面没有什么需要防护的东西，即便搜查恐怕也收获不大。”

“然而你还是想进去？”

“收获不大不代表没有收获，何况那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气味，水渍，哪怕一粒灰尘，都将成为关键证据。”

“啊，你这样说，”陌上尘露出笑容，“我也是有身为哨兵的自尊的。”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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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樓發表於: 2018-10-18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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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一下，明天晚上可以尽情的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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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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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樓發表於: 2018-10-27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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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秋靈的小花

下部第二十二章

傲笑红尘把自己卡进一个射击死角，暂时避开了敌人的火力线。也许是察觉到他的方位无法被有效狙击，枪声逐渐沉寂。哨兵在淡淡的火硝味中冷静下来，脑海里迅速还原了现场情况，很快确定前后两个方位的攻击都不可能出自离经叛道之手。这意味着，这片拥挤的废旧居民区里，至少有三个敌人正隐藏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对方是三个哨兵，傲笑红尘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对他极为不利的局面。而且，还有个生死不知的秋声飞羽也进入了对方的攻击范围。哨兵皱着眉头，召唤出他的精神体，试图让惊雷去确认那位支援者的情况。

半人多高的白虎无声地刨了刨爪子，为主人身上的伤口感觉到暴躁。但是傲笑红尘没有时间去安抚它，他抓紧时间给泰逢发了定位，然后紧了紧扎在手臂上的领带，抓住一个空隙，朝着下一个掩体冲刺过去。

只要让秋声飞羽撑过八分钟，等到泰逢带着月神和三口剑赶到，他们就可以逆转战局。至于现在……

傲笑红尘朝着五十米外的一点钟方向看去，打算先问候一下那位狙击手。

夏夜的虫鸣声在耳畔此起彼伏，素还真守在车里，耐心地等待着临时搭档的情况反馈。

“这是……”陌上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迟疑和惊讶。

“怎么了？”压着太阳穴上方不断强烈鼓动的血管，素还真尽量冷静地应道。

“抱歉，我可能需要一点支援。”通讯器另一端的声音逐渐冷静，“现场情况过于复杂，我没有办法完整采集。”

银发向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嗓子里的灼热感驱散了一部分，“我现在就过去。”

离开车厢的一刹那，素还真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后鬼使神差地给一页书传去了一条语音留言——通过他们专属的联络器。

『七十九制药厂，发现异常情况』

信息发送之后，他又有一些后悔。一页书刚刚经历了数十个小时的恶战，现在还在任务返程中，不应该再用更多的杂事让他分神。

可是专属通讯器的信息无法撤回，素还真难得焦躁地揉了揉发顶，最后只能不管不顾地抛开这些杂念，带着隐匿身形的般若，朝着工厂内走去。

傲笑红尘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射击成绩满意过，但如果可以，他万分希望现在能有一把枪，让他把三十米外那个男人一击毙命。为了行动的隐蔽性，对方狙击手牺牲了安全距离，藏匿在一栋废旧居民楼的三层，从傲笑红尘现在的方位，可以清晰地看到瞄准镜上微弱的红点。可是，他手上只有一柄二十公分长的军用匕首。

傲笑红尘短暂地闭上眼睛，正在安置秋声飞羽的惊雷立刻收到了他的指示。白虎用爪子按了按年轻的哨兵，示意他在原地藏好，随后立刻朝着傲笑红尘指示的方位跑去，为他的主人进行战斗支援。

火力线再一次密集起来，三十米的距离变得难以跨域。傲笑红尘一边闪躲着，一边向前推进。他的背后仿佛也长了眼睛，数次将将避过来自后方的热弹，即便形容狼狈，却没有再添新伤。这样的状况显然不能让敌人满意，他们费尽心机设置了这个陷阱，唯一的目的就是收割傲笑红尘的生命——不择手段。

一声惨叫从身后传来，傲笑红尘闻到了另一种血腥气息，新鲜的、炙热的、年轻的。

秋声飞羽……离经叛道！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傲笑红尘脚下停滞了半秒。在这生死交关的刹那，任何的分心都将是致命的。一连串攻击迎面而来，傲笑红尘勉强把身体转过三十度，让又一枚飞弹擦着颈侧掠过，留下一条浅浅的血痕。他想要折回去，可是来自后方的火力线异常凶猛，找不到任何的突破点。

该死！

傲笑红尘在心里暗骂一声，躲避着流弹的同时向前翻滚，距离秋声飞羽又更远了一些。

保安室的值夜人已经被陌上尘放倒，警报系统也被关闭，素还真不费丝毫气力就潜入了工厂内部，很快找到了让陌上尘滞留的仓库。

“TZ-7。”当看清眼前这间巨大的仓库里堆积的箱子之后，素还真很快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TZ-7是一种生产向导素必需的原料，而且仅用于向导素的生产。如果在看到照片的时候，他们还可以认为箱子里有极低的可能性装着其他物品，亲自确认过现场之后，这一点可能性也被完全抹消了。

“这些，足够生产两百万个单位的向导素了。”面对着已经被清空的箱子，素还真的面色凝重。陌上尘叹了口气，把残留在仓库里的微量TZ-7进行了收集整理。

随后，他们继续向前，并且很快发现了生产线。大量的反应器矗立在高达数十米的空间里，空气中隐约还飘着一丝有向导素独特的气息。虽然绝大部分的配件、原料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被遗漏的几个细节还是说明了一件事。

“他们是匆忙撤离的。”素还真用光脑对现场进行了全方位的扫描，尽可能地把每一个细节都纳入其中。他没有贸然地去触碰，甚至连脚步都小心翼翼。陌上尘跟在他身后，谨慎地配合着。

“这是重要情报，我们应该赶快通知公会。”

“嗯。”素还真轻应了一声，无数的疑问随之而起：如此数量庞大的TZ-7从何而来？非法制药的活动持续了多久？产出的向导素提供了给谁？销售渠道是怎样的？

“咦？”陌上尘发出一声惊疑的呼声，“这是什么？”

“怎么了？”素还真停下动作，走到陌上尘的位置。那位哨兵半蹲在一台反应器面前，手放在一块接近地面的金属板上。

那一声惊呼之后，傲笑红尘再也没有听到过秋声飞羽的声音。意识到那个年轻人极有可能已经遭遇到离经叛道的毒手，傲笑红尘不由得赤红了双眼。他咬着牙进行了最后一次冲击，闪身躲到了第一位狙击手所在的居民楼下方。

察觉到目标已经过于接近自己，狙击手影十字决定撤离这个狙击点，到更安全的地方去。可是还未等他收好狙击步枪，一只身形硕大的白虎就从他背后猛扑上来。那一个瞬间，挂在窗沿下的傲笑红尘翻身跃起，未受伤的右手抓住窗沿向上一提，左手紧握的匕首准确地扎入狙击手的颈动脉里，手腕干净利落地一转，温热的血液立刻像喷泉一样涌出，染了他满头满脸。

一刀毙命！

确认影十字已经死亡，傲笑红尘松开右手，重新落在了地面上，身形有些踉跄。颈侧、手臂、大腿上的伤口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刚才的爆发也让他全身一阵酸痛。可是敌人等待的或许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傲笑红尘转过身，发现追踪了数日的男人就站在十米开外，把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

就在素还真试图了解陌上尘发现了什么异常的时候，高大的反应器顶上忽然接连落下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黑衣男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银发向导近乎条件反射地召唤他的精神体作出应战准备，可是下一秒，他就察觉到般若为他构筑的贴身保护层消失不见，随后隐匿身形的白麒麟在半空中一闪而过，回到了他的意识云中。

干扰器！

琥珀色的眸子瞬间凌厉，素还真没有片刻迟疑，飞起一脚朝着包围最薄弱的方位冲击而去，反应迅速得像是个天生的战士。他利落地一个滑铲，借着惯性抓住目标的双腿，顺利地将他放倒，将包围圈打开了一个突破口。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惊讶于银发向导先发制人的攻击，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以至于素还真顺利地从十点钟方向逃出了包围。

陌上尘想要紧随其后，但这位被重点关注的哨兵没能抓住机会，在素还真脱出的刹那，从身后被两只手同时扣住了肩膀。

离经叛道的精神体是一匹红棕色的豺，凶残的性格显然与它的主人极为相称。那头狡猾的野兽嗅到了猎物濒死的气息，贪婪地守在一旁，准备伺机而动。傲笑红尘对此视若无睹，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离经叛道身上，染血的军用匕首蓦然飞出，迅猛地朝着敌人的头部飞去。离经叛道不得不闪身躲避，手中的枪防卫性地打出两发子弹，却依然被傲笑红尘迅速近身，失去了持枪的优势。而他握枪的右手也在下一秒被牢牢攥紧，伴随着一阵剧痛，失去了持枪的力量。

擅于偷袭的豺压低了身形，瞄准和主人缠斗在一起的哨兵，准备着从后面咬断傲笑红尘的脖子。灵活小巧的身体扑出去的一刹那，斜地里冒出一只雄壮的爪子，将它狠狠地拍在地上。等级差距造成的压制是绝对的，红豺低声呜咽几句，缩了缩爪子，假意臣服。惊雷不予理会，用粗壮的长尾卷着它甩出去，准确地砸中远处正在瞄准的二号狙击手。

傲笑红尘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惊雷，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离经叛道。这无疑是个难缠的对手，如果不是右手腕被扯到脱臼，他近身格斗的能力几乎可以和全盛状态的傲笑红尘媲美，无论速度、力量、反应力，都处于巅峰状态。

不合理。

傲笑红尘随意地抹掉沾在睫毛上的血滴，眉头拧得更紧了。

公会的资料库对离经叛道有着详细的记载，这个男人是鬼楼的重要干部，更是最初就跟随在鬼王身边的心腹之一。他在三十几年前就已经恶名昭彰，罪行累累。三十年过去，他理应是年近六十的高龄，可是现在，却像个二十几岁的青年一样强壮。

鬼王……鬼楼……

傲笑红尘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鬼楼的相关资料，然后意识到，离经叛道极有可能接受过鬼王的人体改造试验。

素还真勉强用一个过肩摔把背后的敌人摔出去，就地一个翻滚，藏到了一个反应器背后。即便体力已经所剩无几，他也不敢坐在地上。他急促地喘息着，强撑着站起来，行动间有大量的汗珠沿着脸颊滑到下颌，然后落在已经湿透的上衣前襟上。他面色潮红，四肢乏力，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原本十二个的黑衣人只剩下五个，却依然对他步步紧逼。这些人不是哨兵、不是向导，却拥有极强的近身格斗能力。身为哨兵的陌上尘在撂倒两个对手之后被放倒了，现在正躺在素还真右手边第三个反应器后方，暂时还有微弱的呼吸。

素还真靠着一线生为他定制的小机关撑到了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精神力被严重干扰、通讯器没有反应。

这显然是个陷阱，这些人想要活捉他。

银发向导在心底苦笑一声，按下了对陌上尘的怀疑。无论真相如何，如果不能从这里逃出去，任何的质疑都是无用的。他从袖口拆出一片薄刃，捏在手腕内侧藏好，竭力调整好站姿。

面前的黑衣人似乎已经确定他身上再没有可以作为武器的物品，也不愿意再给他留下体力恢复的空间，很快地再一次攻上来。素还真矮身躲过一记重拳，抬起的右臂灵巧地翻转，薄薄的锋刃擦着敌人的颈部划过，第一次下了杀手。

傲笑红尘屈起的右膝盖用力地抵在离经叛道腹部，左手堵着枪口，右手抵着匕首，把敌人死死地摁在地面上。因为全身用力，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崩开，正在汨汨地往外淌着血液。失血过多让他眼前变得模糊，手脚也逐渐麻木。离经叛道感觉到制住左手的力量在减弱，便试图从这里突破傲笑红尘的压制。

僵持的情况持续了十几秒，离经叛道感觉到焦躁不安。二对一的情况，他本应该占优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黑暗哨兵的精神体能够有如此强大的攻击力，让另一位狙击手至今无法过来支援。再拖延一段时间，公会的支援就将赶到，他将要面对的就会是无法逆转的劣势了。想到这里，离经叛道决定赌一把。

已经打开保险的枪就在手里，只要能够扣动扳机……

离经叛道颤抖着手臂，把食指再次扣在扳机上，即便极难用力，他还是竭力尝试着……

“噗——”

暗夜之中，一枚飞弹从远处飞来，穿过离经叛道的颅骨，在傲笑红尘面前炸开一片血花。

月神……

发觉支援已经抵达，傲笑红尘瞬间放松了精神。他从离经叛道的尸体上翻下来，脱力地靠在墙角。哨兵无力地垂下眼帘，脑海里闪过的都是素还真的身影。他想起最后一次见面，那些脱口而出的话，感觉到无比的愧疚。

素还真，我是个卑劣的人，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放弃你。

希望你能听我说一句对不起，然后，我们重新开始……

燥热的夏夜，从身体里逃走的血液带走了他的体温，冰凉麻木的手脚和混沌的头脑挽留不住一丝清醒。傲笑红尘闭上眼睛，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第三次挥出的刀片卡在了敌人的锁骨上，拼意志力支撑到现在的身体已经软成一团棉花，再没有一丝威胁。染血的纤细手臂被牢牢抓住，又顺势反拧在了身后，整个人都落入了桎梏之中。

素还真眨了眨沉重的眼皮，被汗水和血液沾染的睫毛格外沉重，血红一片地，模糊了他的视野。他最后看到三双黑色的靴子聚集在身边，然后沉重的手刀砍在颈后，和脑海中骤然爆发的疼痛一起，把他送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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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樓發表於: 2018-11-04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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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二十三章

凌晨四点五十分。

七十九制药厂亮如白昼，聚光灯下人影憧憧，汽油的味道盖过了药品残留气味。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工作现场，急救直升机在三小时之前飞走，装备车、救护车停在厂房之外，黄色的警戒线拉了起来，提示人们不要踏进勘察区域。哨兵小心地来回走动，努力分辨地面和周围设备上的痕迹。

一页书摸着耳垂上的红宝石。

接到那条语音信息时，一页书正半躺在公会总部休息室的沙发上。半寐之中，那轻柔如微风的声音飘进了他的耳朵。一页书蓦然惊醒。

小时候，那个孩子的个头还不到一页书的腰间，他站在沙发上，扒着一页书的肩，让哨兵把头低下来，告诉哨兵自己新学会了一首钢琴曲，或者又拿到了一个第一。

其实不用那么做。即使他们站在房间对角线的两端，一页书也能听清孩子的每一次呼吸。

但那是太过孩子气的行为，不到一年，一页书便失去了这个待遇。素还真在一页书对面的沙发上，正襟危坐，把自己当做小大人，然而面对哨兵带来的红丝绒蛋糕和蓝莓芝士，仍然忍不住眉开眼笑。

眨眼之间，素还真已经穿上了公会的制服，身姿挺拔，站在指挥台后，挥斥方遒。

几个小时之前，素还真在屏幕中向一页书告别，保证第二天会在公会总部与他见面，而现在——

一页书再一次盯着手中的证物袋。那里面是一颗小小的紫水晶和一些粉末。

他知道它们原来是什么。一页书希望自己认错了，但是他又怎么会认错和素还真有关的东西？冷汗沾湿了脊背，哨兵深深地呼吸，想把空气当做勇气，替换掉胸腔中的恐惧。

“一页书？”

不二在他面前挥舞着一个通讯器：“我喊了你几次。”

“抱歉。”一页书把注意力放到不二做身上。

“会长在找你，你听见了吗？”

一页书把手放进口袋，通讯器一直在震动，铃声淹没在周遭的吵闹之中。

“我在……真的？好的，我马上过去。”

“怎么样？”不二做问。

“陌上尘醒过来了。”

陌上尘躺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护士刚刚把他的氧气罩脱下来。

在他睁开眼睛之前，床前已经围了一圈人。主治医师不得不把大部分人赶出去，只留下公会会长帝如来和净琉璃。

一页书撞开了门，医生几乎要大叫起来，但这一次差点被请出去的变成了医生。

“他才脱离生命危险，”医生强调，“注意不要让患者激动。”

一页书连一个点头都没有给医生，医生强忍怒气，走到病床的另一边。

“素还真去哪里了？”一页书单刀直入。

帝如来没有阻止一页书，这是在场所有人都最想知道的事。

陌上尘的眼珠缓缓转动，过了一会儿，他才气息微弱地说出答案：“我不知道。”

一页书上前了一步，在他弯腰之前，帝如来拦住了他。公会会长对黑暗哨兵摇摇头，两人僵持了几秒。净琉璃把手按上一页书的肩头，哨兵深吸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帝如来转向陌上尘，声音轻柔：“我们到达的时候，现场只有你一个人，发生了什么？”

发现陌上尘的时候，他的生命征兆非常微弱。两处骨折，身中七刀，两刀在要害。

“我们收到一张照片，上面出现了TZ-7，那是生产向导素的专有原料……”

陌上尘讲得很慢，短短一句话停下来三次。即使如此，他的声音也渐渐小下去，嘴唇泛白。

心电仪发出了急促的响声，医生和护士冲上前，把氧气罩重新套上陌上尘的面部。哨兵和向导被挤到后面，一个护士推着他们，小声恳求：“请出去吧。”

一页书双脚如大树的树根，帝如来抓着他的手臂，半强迫一页书离开病房。

门立刻关上了。几人站在病房之外，看门上的红灯亮起。一页书一拳砸上白墙，帝如来和净琉璃都感受到了这一下震动。

“会长。”

风之痕出现在走廊。他左臂吊着石膏，头上包着一圈绑带，绷带上渗出红色的血迹。他看了看面前几人。

“会长，我听说了。”

帝如来摇摇头：“我们到办公室去。”

一页书反复听着那条语音留言。

素还真通常不会这样做。或许他认为在非工作时间，这样的联系方式太亲密了。

有时候向导欲言又止，一页书猜得到他想说什么。哨兵知道不应该，但他乐于看到素还真为难。他总是尽可能近地靠近向导，向导琥珀色的眼睛转动着，回避他的视线。一页书明白素还真的心在向他靠拢，他的机会在增加。

多日前一页书终于得到了一个吻。因热烈而战栗，因悲伤而痛苦。他还能怎么办？他嫉妒，忿恨，甚至绝望，但他只能要求一个吻。他将素还真揽于怀中，倾诉他的感情，但素还真终将离他而去。

素还真属于别人。

他被这个认知折磨得发疯。每一次碰触都是慰藉，体温消逝的背后则是饮鸩止渴。长夜掩盖一切光芒，似乎永远不会结束。我爱你，却无法让你接受我的爱。

一页书握着紫水晶，贴上嘴唇。

到了现在，他才发现真正绝望的是什么。

“傲笑红尘的任务结束了。”

帝如来的开场白出乎现场两位哨兵的意料。

任务，是的，任务当然重要，可是……

风之痕没有出声，一页书把目光转向净琉璃，向导导师的神色镇定，虽然并不好看，但她没有打断帝如来，毕竟在说话的是公会会长。然而他下一句话就让两名黑暗哨兵大吃一惊。

“任务中我们失去了一位哨兵，傲笑红尘虽然击毙了离经叛道，但自己也身受重伤，现在在海滨城医院接受治疗。”

“离经叛道？”

一页书终于从焦躁的情绪中挣扎出来，他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随即职业敏感使他反应过来：“被打了反伏击？”

帝如来调出了资料，投影在办公室的中央。

“一次有预谋的行动，离经叛道是个诱饵。”

一页书很快做出判断，风之痕默默点头，表示同意一页书的看法。会议室中出现了几秒钟的静默，那是对年轻生命逝去的哀悼。

接着一页书提出了疑问：“这仍然不正常，按照离经叛道的年纪，怎么可能那么难缠？”

“这也是行动小组的问题。离经叛道的尸体已经运回了公会总部，正在由法医进行尸检。”帝如来转向一页书，向他发问，“一页书，你为什么会到那家工厂去？”

两个话题的衔接让一页书感到突兀，但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

“我收到素还真的一条语音留言。”

一页书再一次把手放到耳朵上。风之痕盯住了那颗红宝石，那是一种近于阴悒的眼光，但是现在的一页书顾不上去揣摩他人的心情。

为什么素还真会给他发这样一条留言？任务已经结束三个小时，这个时候素还真应该在家里或者别的什么能休息的地方。一页书迅速调出七十九制药厂的资料，那是位于郊外的一家工厂，在药监部门的公开信息上，显示这家工厂现在正在因检查不合格而停产整顿。

一页书站了起来，在室内来回踱步。

素还真不会无缘无故到那样一个偏远的地方。半小时之后，一页书终于忍不住向素还真发起联络，但对面传来的只有一阵噪音。

“我不确定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确定素还真究竟是不是在他留言的那个地方，我让医疗队待命，自己先到了制药厂。”

那里只有重伤的陌上尘。

血迹出现在地面、墙壁和机器上，暴露在空气中过长时间，都已经凝结，素还真的气息徒留厂房，混合在机油和化学药品的气味之中。一页书站在倒下的哨兵身前，呼吸几乎停滞。

“素还真应该先报备。”净琉璃抿着嘴，一页书的讲述让她的眉头深深皱起。

“素还真是现场的最高领导，也是一名A级向导，他与哨兵配合行动，符合规则。”帝如来的语气很平缓，似乎在温和地提醒她，素还真早就不是那个小小的被监护人。向导导师无声地点点头，但是一页书认为她的表情并不像已经接受了公会会长的提醒。

帝如来调整投影，在放大的图像上，可以清楚看到其中TZ-7的字样。

“我们找到了那个提交照片的工作人员，他的叙述与陌上尘两相对照，素还真和陌上尘应该是到制药厂探查，但遭到了袭击。”

“为什么陌上尘没有死？”

这是个尖锐的问题，尽管显而易见，但怀疑同伴需要勇气来承受压力。一页书没有回避，直面帝如来。

“我想大概是对方认为陌上尘已经死了，他的生命体征非常微弱。至于素还真，根据目前勘察到的结果，现场采集的血样没有素还真的。他很可能活着被带走了。”

帝如来的语气并不确定，包括一页书之内，在场的人没有放松表情。

“这是个针对素还真的陷阱。”

也许一页书太激动了，帝如来摇摇头：“只能说可能性很大。向导太珍贵了，对方有备而来，或许任何一个向导都不打算放过。”

“重伤，”风之痕突然开口，“有多重？”

现场所有人的目光转向风之痕。N区首席没有说名字，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一页书的心跳忽然加快，他突然明白了此前帝如来话语中的突兀从何而来。

“重到足以影响伴侣吗？”

那层纱布终于被撕开了。

帝如来环视在场三人的脸色。

“看起来，虽然素还真他们希望暂时保密，但是你们都猜出了答案。”

素还真感觉到有微风拂面。

极淡的香味飘过鼻尖，素还真反射性去寻求香味的源头，挣扎着睁开眼睛。

眼前一片黑暗。过了一会儿，他才发现他的眼睛被眼罩遮上了。

素还真躺在一张床上，至少像一张床。他小心保持着呼吸，侧耳倾听。

没有人。

他的后颈还残留着余痛，他动了动脖子，想转个身。身上的触感引起了他的警惕，那不是他的制服，这样凉爽而顺滑的料子，是丝绸。

他穿着一件丝绸长袍，他只穿着一件丝绸长袍。

素还真伸手，想触摸衣服。他转动手腕，立刻发现他的两只手腕都被拷上了镣铐。他慢慢摸索着，镣铐系着细细的金属链子。素还真用力拉扯了一把，链子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另一头牢固无比。

他的脚没有被束缚，素还真用手肘撑着床，慢慢坐起来。他缩着身体，努力让长袍覆盖更多的皮肤，但他仍然感觉到凉意。

微风规律地拂过他的脸。素还真把头低下，靠近手腕。手指碰到的是冰凉的金属，但是内部衬着丝绸，他并不感到难受。

不，他失去了自由。

素还真试着呼唤般若，毫无回应。干扰器就在身边，功率之大他前所未见。素还真无法构建精神屏障，无法感知其他人，他能行动，却失去了方向。

有人在看着他。

素还真猛然回头。他的动作太快，导致了一瞬间的头晕。但黑暗并未离他而去。素还真努力展开精神丝线，纺锤却纹丝不动。

链子很长，素还真试着在床上爬动，衡量床的尺寸，他能触摸到边缘，但床的大小也出乎他的意料。床头是木制的，有着复杂的雕刻。床的上方挂着一个很大的相框，素还真的手指慢慢划过凹凸不平的表面，那是一幅油画。

现在很少人会在家中装饰这样的艺术品，它们太过昂贵，也太过陈旧。素还真用力按着画框，他到底在哪里？

“‘在我所爱的人身旁。’”

素还真把头转向声音来源方向。这个声音他非常熟悉，他与声音的主人有许多长谈，关于音乐，关于诗歌。而他所听到的，仍然是那样的语调，悠长，缓慢，像旧时代的脚步。

“‘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天堂，从今以后，同样的命运在等着我们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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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樓發表於: 2018-11-11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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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二十四章

这是一幅美丽的画卷，作为执笔者的覆天殇对最终呈现在眼前的效果感觉到满意。他赞赏的目光穿过金色的囚笼，停在宽大柔软的睡床上。

陷在一片纯白中的青年朝着覆天殇的方向侧卧着，单薄的身体无自觉地微微蜷缩，被锁链束缚的双手安静地在身前交握，精致的锁骨和白皙的足踝裸露在同样纯白的睡袍之外，显露出诱惑以外的脆弱。覆天殇喜欢这种脆弱感，它能勾起男人少得可怜的怜惜，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情绪，而非虚假的伪装。过去每一次的交往中，他都试图从素还真身上找到这种脆弱感觉，可银发的向导总是从容的、坚韧的，把自己裹在层层叠叠的铠甲中，不露出一丝破绽。

“太容易得到的，就难以被珍惜。”男人轻呷一口杯中猩红的液体，漫不经心地评价。立在他身后的旦丁谨慎地垂着眼睛，以免目光落在任何危险的区域。

“傲笑红尘那里……”即便这是个极度危险的话题，旦丁也不得不主动开口。覆天殇没有第一时间问责，并不代表着他不生气。恰恰相反，如果不是顺利带回了素还真，自己恐怕也没有勇气站在这里面对鬼王压抑在湖面下的怒火。

“现在，只有你不会让我失望了。”覆天殇平静地给出莫大的期许，旦丁却惊出了一身冷汗。颤颤巍巍地控制好心跳和呼吸，穿着医师袍的男人喏喏地应了一声，不敢再多耽搁。

得力的下属安静地退下之后，覆天殇也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他再一次打量着昏迷中的素还真，突出的喉结缓缓地上下滚动，流露出几分难以自制的饥渴。

贪婪的目光从泛着粉色光泽的足尖往上移动，扫过单薄的足弓，掠过精致的足踝，丈量过修长的双腿，落在了纤细的腰间。覆天殇记得那里的触感，似乎他两只手掌就可以合握住的纤细，却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意外的强劲柔韧。常年修习格斗术的身体，不同于普通向导的柔弱，骨肉匀停得像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肌肉单薄，却不容小觑。

回忆起素还真战斗时的模样，覆天殇又感觉到喉咙变得干渴。男人端起桌上的酒杯，将散发着果香的液体一口饮尽，下定决心般地踏入金色的囚笼中。

“‘在我所爱的人身旁。’”

银发向导已经苏醒，无法目视的情况让他带上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焦虑。从容的面具被逐渐击破，露出了青涩、鲜嫩的内里。覆天殇感觉到无比的快意，享受着素还真小心翼翼的试探，并不介意小小地逗弄他的猎物，以便欣赏到更多的美景。

这只是餐前的开胃甜点，覆天殇这么认为。

解决掉傲笑红尘之后，他将肆无忌惮地品尝这道大餐。

这不会太久的。

也不能太久。

男人迈着轻缓的步伐，一点一点地靠近。

“‘无论在人间，还是在天堂，从今以后，同样的命运在等着我们俩。’”

风之痕在换好药之后去重症监护室探望了傲笑红尘。

D区首席在任务中大量失血而陷入了休克，但他至今未醒的原因却远比官方对外说辞中的复杂许多。

结合出现了问题。

——这是净琉璃给出的结论。

彼时的净琉璃站在傲笑红尘的病床前，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疲惫的感觉，却依然咬牙坚持。风之痕知道她为了什么，而那也是他们所有人的目标。

『傲笑红尘的精神图景格外紊乱，完全不像一个已经结合的哨兵。』他记得净琉璃是这样说的，然后引来了帝如来的疑问，『和他的身体状况……』

『那不一样。』净琉璃否定了帝如来的猜想，『如果他的向导能够给出回应，傲笑红尘早应该清醒了。』

『那素还真！？』风之痕忘了那是自己的声音，或者是一页书的声音。

面对着焦急的哨兵们，净琉璃摇了摇头，『至少，还没有生命危险。也许是干扰器，或者其他什么的……』

“情况怎么样？”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风之痕的回忆也戛然而止。N区首席回过头，看到了殷末箫关切的脸。

“已经稳定了，再过两天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风之痕朝着重症监护室内部看了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到了殷末箫身上。

“陌上尘？”

“已经醒了。”年长的哨兵摸了摸保养得当的长须，带着几分感慨，“会长让我来问问情况。”

明白殷末箫此行的目的，风之痕立刻提出了要求：“我想旁听。”

“这……”想起帝如来的嘱咐，殷末箫有一些犹豫。风之痕回忆起上一次审问时一页书杀气腾腾的脸，知道公会的顾虑，连忙保证：“只是旁听而已，不会有任何多余的举动。”

“那好吧。”了解风之痕的能力，殷末箫没再拒绝，他点点头，递过去一个通讯器，“监控室，可以吧？”

“没问题。”风之痕接过那个黑色的通讯器，率先朝着监控室走去。

九千秋屈指敲击面前的门板，短而轻的三声，停顿五秒后再次重复，随后耐心地等待。他的气息还有些未压下的急促，眼睛里也带着遏制不住的激动，除此之外，却是再冷静不过的模样。

没过一会儿，低柔的应允声从门后传来，西装革履的男人捏了捏衣领，十足绅士地推开了那扇门。

“晚上好。”踏入门内的男人路过数量众多的培养器，缓步走到最远端的高座前，谦恭地执起一只素白柔夷，在手背上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欢迎回来。”

被献上了吻手礼的女性保持着端庄的笑容，缺乏温度的手掌抚上男人的脸颊，不满地摩挲着，“你怎么还在用这张脸，无限？”

“请原谅我的冒失。”情不自禁地在她身畔席地而坐，轻轻地倚靠在她的膝头，九千秋像个孩子一样撒娇，“刚才去处理了一些事情，听说您苏醒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

似乎对这样的答案十分满意，被九千秋依赖的女性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幽界怎么样？”

“一切顺利。”九千秋说，“只是有些意外的小状况，需要您出面。”

“我知道了。”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男人抬起头，露出微笑，“我们找到最佳的供体了。”

素还真失踪的第十六个小时，一页书头昏脑涨地倚着他位于研究员宿舍的住处大门，思维一片混沌。

“一页书？”当那扇门被打开的时候，不仅是开门的一线生颇感意外，就连门外的一页书也吓了一跳。

被帝如来勒令回去休息之后，一页书下意识地绕到了这片区域。浑浑噩噩地摸到素还真的宿舍前，也并没有怀抱着任何期待。即便超过60个小时没有睡眠的脑子已经不甚清醒，他却也还记得素还真此刻失联的状态。原本只是想要找一个能够安心的地方待一会儿，没想到却遇到了临时上门的一线生。

“你没事吧？”把人放进门，领到了沙发边上，一线生看看E区首席一脸的憔悴，习惯性地忧心忡忡。一页书反应略显迟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弄得一线生一头雾水。

这是素还真生活了许久的地方，即便主人已经三天没有回来，残留的气息却依然浓郁。一页书转着头扫视一圈，那些个人痕迹鲜明的摆设逐渐抚平了他焦躁的情绪。

素还真……

素还真……

素还真……

浆糊一样的脑子里逐渐被一个个身影填满，八岁到二十岁的素还真，每一个都那么鲜活地微笑着，没有一言一语，却让一页书变得冷静。缺乏休息的神经还在皮肤下不安地跳动着，却已经舒缓许多。哨兵柔软的目光停留在窗台上，凝望着那盆莲花一样的多肉植物。边缘浅红色的叶片鲜嫩饱满，层层叠叠地，看得出是被精心照料着的。

那是核废区任务之后他送给素还真的。

与一页书截然相反，一线生的情绪在诡异的宁静中逐渐失控。研究员绕着茶几转了几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不是素还真出了什么事？”

一页书回过头，锐利的眼神扫过一线生。

“我们本来约好了今天下午见面的，讨论课题的下一步试验安排。”迎上哨兵审视的目光，一线生没有任何退让，“可是我在实验室等了一个下午，给他发了好几次信息，都没有任何回应。他……”

一线生顿了顿，不敢再猜测下去。

“我会把他带回来的。”一页书站起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一定会的。”

给出了这样的承诺，哨兵不再看一线生。他径直朝着卧室的方向走过去，然后把疲惫的身体抛在了睡床上。他有预感，这会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睡眠、进食，这些都是必须的。即便再难过，也要强迫自己去调整状态。他需要保持最佳的状态，去救回素还真。

一页书埋在柔软的枕头里，鼻尖抵着纯白的织物深深地呼吸，竭力汲取着残留在上面，属于素还真的气息。

看着陌上尘虚弱地闭上眼睛，殷末箫等待了几分钟，直到病人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才起身离开了病房。已经从监控室退出来的风之痕守在拐角处，随意地摆弄着手里的通讯器。

殷末箫朝那个年轻人走过去，和他交换意见：“你怎么看？”

“没有一句假话，却露出了最大的破绽。”把通讯器还给殷末箫，风之痕向前几步，打开了安全通道的门。

殷末箫不急于发表见解，却是想多听听风之痕的看法：“怎么说？”

“他说‘素还真认为不会发生肢体冲突，所以只有我们两个人’。”再精妙的谎言都有可能被识破，服役多年、年过半百的陌上尘当然深谙此理。他对殷末箫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属实，可正是这些实话，验证了这场阴谋与他相关。

“现场遗留的痕迹显示，敌方有十二个人，其中十个重伤或死亡。”殷末箫显然知道风之痕所指为何，简单一句话就点出了关键所在。

陌上尘，B级哨兵陌上尘。在敌方配备了干扰器的情况下，战斗力远逊于A级向导素还真——这就是他最大的破绽。风之痕了解素还真的近身格斗战力，远超所有向导，和B级以下的哨兵相比也可以称得上优秀。可无论他多么优秀，一个被干扰器影响的向导，绝不可能比陌上尘强大太多。

陌上尘却让自己被对比得不堪一击。

“那么多致命的伤口，他对自己下得去狠手。”风之痕的语气有些嘲弄，眼里闪过几丝狠厉。他依然是冷静的，思路清晰的头脑里正在分析所有利弊——素还真的去向、可能的知情人、信息如何采集、自己的身体要如何尽快恢复，以及，如何扭断那些人的脖子！

“这至少是个突破口。”年长的哨兵拍了拍后辈的肩膀，聊表安慰，“我已经汇报给会长了，相信很快会有消息的。”

N区首席不再作声，他对殷末箫敬了个礼。

看着风之痕沿着楼梯下行的步伐，殷末箫觉得，这位黑暗哨兵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话真正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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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樓發表於: 2018-11-14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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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格把握的好棒，很带感。印象中素素一直是年纪很大的成熟人士，看了这篇才恍然素素的前辈是真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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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樓發表於: 2018-11-18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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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105樓dsista27于2018-11-14 18:05發表的 : sDw&U?gUv
性格把握的好棒，很带感。印象中素素一直是年纪很大的成熟人士，看了这篇才恍然素素的前辈是真的多 x4R[Q&:M

是很多，一方面这篇里的素素是成长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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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樓發表於: 2018-11-18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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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二十五章

夜深人静。

在加护病房内，医生和护士查完房，关上门。走廊上足音远去，只剩下夜灯照亮白色的墙壁和地板。

监视器仍然在工作，十六个屏幕映出不同的画面。突然间其中一个屏幕闪了一下，似乎信号一时间被干扰，但只是一瞬间，立刻恢复了正常。屏幕上，代表时间的数字依旧跳动着，画面中傲笑红尘躺在病床上。

与屏幕显示的不同的是，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病房。病房中仪器滴答作响，仪表上的曲线比之前规律了不少，伤患呼吸平稳，胸口缓慢起伏。

人影像是踏在棉花上，走到病床前，拿出了一支无针注射器，贴上伤者裸露的手臂。

覆天殇轻晃高脚杯。

以年份来说，杯子里的盛着物并不算上佳，但酒的风味有时候并不完全取决于酒本身，还在于佐料。比方说，一只漂亮的小鸟。

向导几乎在瞬间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当他转过头的时候，在那张蒙住双眼的脸庞上，覆天殇已经看不见困惑和犹疑。

“是你。”

覆天殇鞠了个躬，尽管素还真根本看不见他。

“很高兴你记住了我的声音。”

“毕竟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但是，”素还真竭力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正对着覆天殇，“我真的认识过你吗？”

“你可以叫我覆天殇，当然也可以称呼我另一个名号。”

“鬼王。”

覆天殇轻轻击掌：“你总是让我如此欣赏。”

“我们翻天覆地地寻找你，你却就在我们身边。”

“你在寻找我，而我也在寻找你。心有灵犀，嗯？”

覆天殇忽略了复数称呼，他笑了一下：“然而要说你心中没有怀疑，未免也太自谦，你不是曾经跟踪过我吗？”

“没有证据都是徒劳，你甚至没有留下一条交通违规记录，”素还真警觉地问，“你在寻找我？”

“你知道的，”覆天殇说，“你知道的。”

思绪好像在刹那间停滞了，但那是错觉。那些无眠的夜晚，鲜红的血液，漆黑的井，记忆在深海之中翻滚，浮上了表面。它们发生在过去，它们留存于现在。

“我的母亲……他们……”

“你知道的。”

细小的锁链发出来刺啦的声响，好像呐喊，又像呼啸。

覆天殇捕捉到一丝杂音，尽管它淹没在怒吼之中。他看了一眼干扰器，微微皱起了眉头。

疼痛似乎让素还真清醒了一些。他手腕的肌肉被撕扯得厉害，即使如此，锁链仍然没有松动的迹象。

“我想，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覆天殇倒退着，慢慢走出房间。他在门口停下脚步。

在愤怒的潮水退却之后，素还真好像完全脱力了，他坐在床上，头垂了下来。

“鬼王？”

覆天殇放下高脚杯。

“我在听。”

覆天殇喜欢品尝人类的惊慌和恐惧，当它们经历时间，发酵成绝望，更是无上美味。而眼前的对象，离结果尚差得很远。

九婴头挽高髻，身着因繁复而显得累赘的礼服，端坐在高背椅上。会面的地点是覆天殇指定的，她几乎是单枪匹马走到了鬼楼的地盘，只有九千秋——现在应该叫他地茧无限了——站在她的身后。

“虽然之前的幽界并非我主持，但诸多冒犯之处，我代表幽界，向鬼王致歉。”

九婴款款欠身。

“能见到传说中的向导，并且是在鬼楼内，我感受到你的诚意了，”覆天殇颔首，“但你应该清楚，这远远不够。”

鬼楼配合公会，以摧枯拉朽之势，使幽界面临被连根拔起的困境。现在的幽界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庞然大物了，然而即使分崩离析，它的主体仍然不可小觑，尤其是它真正的主人，或者说核心已经苏醒。幽界汲汲营营，便是为了给这位传说中的向导找到一名相匹配的黑暗哨兵。

幽界首先将目标放在一页书和风之痕身上。一页书差不多让他们得逞了，只差一点。后来他们又计划针对傲笑红尘，应他们的请求，覆天殇提供了帮助，尽管他心存疑虑。接下来的事令他勃然大怒，幽界居然制造了一次结合！

“我曾经对贵组织报以坚决的信任，但我得到了什么呢？欺瞒，背叛，盟约成为一纸空文。而现在的幽界，又还有什么能让我改变想法呢？”

九婴的时代虽然远离现在，却也称不上太过久远。无限竭力将幽界保持为九婴熟悉的样子，但当她接触到外面的阳光，街头陌生的广告牌，路人的闲聊与嬉笑，无一不在提醒她，时间已经流逝了太久。

她并不在乎。

这是一个安逸的世界，九婴想，安逸意味着脆弱，而人的欲望是不会改变的。

在地茧有限的描述中，覆天殇是个强大，狡猾，行动果断的人。短短几天内，九婴无法全面了解覆天殇，但她知道，没有哨兵会不渴望向导，覆天殇也不例外。这是他们冲突的焦点，一个双方都想得到的向导。

覆天殇的暴怒来自于挫折，那的确是一场让幽界无法招架的雷殛，夔禹疆过早暴露了真实目标，而又低估了鬼王，这让无限有机可乘。现在的幽界，已经没有什么夔禹疆了，只有她，九婴。

鬼王的控诉乍听之下并不激烈，九婴明白，那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把戏，是狩猎者在等着猎物自投罗网。而她虽然习惯于高高在上，但也并非不懂适时折腰。

“请允许我再次道歉。但我也了解，再多的道歉也比不上实际行动。”

九婴点点头。

“我能让你与素还真结合。”

覆天殇的瞳孔明显扩张了。

“我希望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九婴把手放在胸口：“你知道我是谁，我的事迹，那些对其他人不过是传说，但那是你我都共同经历过的时代，你知道什么是事实。”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鬼楼在公会潜藏甚久，过了那么久，是否有人能达到我的高度？没有。”九婴明白要加强自己的姿态，她没有给覆天殇太多思考的时间，“在向导的领域之中，我是王者，这是来自于王者的承诺。”

九婴抬头给了无限一个眼神，站在她身后的男子把手中的文件包放在长桌上，推了出去。旦丁接过了文件包，递交给覆天殇。

覆天殇取出里面的文件，他看得非常仔细，并且耐心。他刚刚表现出了吃惊，但完全没有影响他慢条斯理的步调。

“你是专业人士，”九婴送上一顶高帽，“你一定能判断出这其中的可行性，我希望它能挽回我们的友谊。”

“那可不一定，”覆天殇放下了文件，把手指按在纸张上，“如果我不同意呢？”

“也许你需要长一些的考虑时间，请收下它，我会等待第二次会面。”九婴再次欠身，“我九婴的承诺，绝不落空。”

天空乌云压顶，大雨即将到来，空气沉闷，但走出鬼楼地界仍然让九婴舒了一口气。即使是为了防备，干扰器的强度也令人吃惊，九婴第一次因为干扰器而分心，甚至在几个瞬间感到了思考迟钝。

“圣母？”

无限扶着九婴的手臂，投来关心的目光。

九婴摇摇头：“我感觉不到，干扰器太强了，如果他真的是你们所说的最佳供体，那么或许这干扰器不仅仅是针对我。”

在那个封闭的城堡里，覆天殇保持了他旧时代的喜好，似乎那样就能将时间留下。但九婴感受到的不是滞重，覆天殇喜爱的也绝不是挽歌。在文雅和礼节下，那是肆意到张牙舞爪的活力和攻击性，黑暗中的眼睛无所顾忌，一个不慎就将点燃火花。

直到坐上车子，驶离鬼楼的监视范围，九婴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放松。

“关于那份材料……”无限犹豫地开口，“您认为覆天殇会答应吗？”

“当他失败，走投无路的时候。”

无限低声重复了一遍，抬起头：“覆天殇未必没有第二条路。”

“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没有第二条路。”

无限了然地点头：“我会安排适合的人选。”

九婴突然问：“他刚刚喝的，是酒吗？”

“是的。”

在发现杯中液体是什么之后，无限也困惑不解。哨兵应该尽量避免饮用刺激性饮料，他们的身体机理注定了这样的选择，但覆天殇似乎并不在乎，甚至很享受。

“你上次报告的，鬼楼重伤了傲笑红尘？”九婴再次提问，“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只凭借一名哨兵的性命，就能换到这样的成就吗？”

“离经叛道，他是覆天殇的得力手下，”无限有些犹豫，他摇摇头，“不，那仍然不可能。我们在公会的钉子已经全被拔除，只能靠推测，是狙击手给了傲笑红尘主要伤害，现在看来另有原因。”

不用再吩咐，无限很快打开通讯器，低声向下交代事务。

从后视镜里已经看不到那座黑暗堡垒。九婴把头放在靠背上，找到一个惬意的位置。

当九婴走进鬼楼，那里厚重的织锦遮住了窗口，墙上钟摆悠然晃动，报时鸟探出头高声鸣叫。与她相似的喜好令她大为吃惊，深入敌穴的紧张感都因此减弱了几分，九婴相信，鬼楼的下午茶一定伴随着留声机播放的乐曲。

“如果是另一个场合，我倒愿意和他聊聊诗歌和音乐。”九婴喃喃，但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话语。

“王不需要两个。”

一页书猛然睁眼，芬芳而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他晃了晃头，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何处。一页书看了眼手腕，发现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窗外变得漆黑，只有几点灯光透过窗户投射到屋内，在地板上留下窗棂的影子。一页书留恋地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素还真的卧室有一整面墙的书柜，上面摆放着一些矿石标本和相框。藉着窗外的灯光，一页书看清了那些相片。有素还真的父母，在塔里的同学，公会的同事，其中也包括了一页书。

那是一张合照。在层层的检查和长期观察之后，一页书终于能够和素还真搭档，在他的要求下，任务结束之后两人一起拍了这张照片，纪念这次迟来的合作。

一页书摩挲着照片中素还真的脸庞，他也有一张同样的照片，就放在钱夹里。哨兵瞥到旁边，发现还有一张合照，上面是素还真，风之痕，以及白衣和黑衣。一页书皱着眉头，他伸出手，但在接触到相框之前，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他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

客厅亮着灯，一线生坐在餐桌边，推门的声音马上惊动了他。研究员迅速抬起头，脸上有些局促不安。

“你似乎很累，我想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太好……你要不要吃点什么？冰箱里还有些东西。”

原本他正伏在餐桌上写字，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旁边的笔记本上尽是些陌生而冗长的公式和符号。从那缭乱的笔迹看来，写字人心不在焉。

“不用，谢谢。”一页书对一线生点点头，“我要走了。”

“哎……”

一线生匆匆忙忙站起来，玄关的门已经关上。

晚上十一点，街上的车辆和行人很少。一页书走到停车位，准备拉开车门。突然他向右前方的路灯看去。在那里站着一个人，似乎因为长久的等待而疲惫，将身子靠在灯柱上。他没有回避一页书的目光，慢慢直起身体。

一页书认出了那张脸，是核废区酒吧里的年轻酒保。

“我是——我想你知道我是谁。”

年轻人钻进了车子的副驾驶室，飞快关上门，好像这样能让他安心一些。虽然车里的热气已经散了，但夏季的夜晚温度并不低，年轻人却浑然不觉，他像在数九寒天里一样发抖。

一页书没有发动车子：“你的代号是刃煞，和隐平沙，也就是劫烬鬼后，一同负责幽界的对外活动。”

隐平沙这个名字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刃煞几乎跳了起来。

“你看见她了，对不对？她在那里，她并不想去，可是没有办法，她不能不去，他们没有给她别的选择，她很痛苦……”

刃煞语无伦次，瞳孔没有焦距，他抓住了一页书的胳膊，这一刻他好像忘记了就在几十个小时之前，他们还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一页书并不习惯对素还真之外的人轻声细语，但此时的他很有耐心，他没有甩开刃煞的手，年轻酒保已经经不起惊吓。

他由着刃煞继续颠三倒四的陈述，直到酒保急促的呼吸终于平缓下来，他松开一页书，倒在座位上。哨兵静静等着，偶尔一辆车开过他们身边，车灯照亮驾驶室，复归为黯淡。

“让我想想，现在的你，大概愿意与公会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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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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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3)

108樓發表於: 2018-11-26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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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第二十六章

被白噪音包围的空间里，精密的仪器在安静地运转着。除了微弱的呼吸声，耳边再没有任何的杂音。高压射流很快将药剂注入昏迷的哨兵体内，注射器完成使命后的清脆声响仿佛胜利的礼炮，肆无忌惮地绽放。

『成功了！』

意识到行动成功的一瞬间，无比的快意迅速充斥潜入者全身，就连身上的伤痛都变得可以被忽略。曾经被嫉妒染红的双眼闪过几丝疯狂，随后演变成志得意满的轻松。黑暗哨兵又怎样，D区首席又怎样，最终还是败在了那个人手里，成为自己可以轻易猎杀的对象。失去了伴侣，肉体和精神都遭遇到重创，比一条死鱼还要不堪地躺在病床上，很快就会在药物的作用下结束短暂的一生。

“真是凄惨啊。不过，还是要感谢你——”目的得逞的男人压低了嗓音，慢条斯理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时光。他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都憎恶着这些高高在上的黑暗哨兵，但在今天之后，他也许会生出一些感激。由衷的，感谢他们用生命为他开拓了新的人生。

三秒钟之后，注射器离开了哨兵裸露在外的皮肤。男人瞥了一眼仪表上的曲线，撤离的动作瞬间僵在半空。没等他作出更多的反应，冰冷的金属已经贴上了他的手腕。

“抓到你了。”

病房内忽然亮如白昼，病床上的男人自如地坐起身，抬手摘下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呼吸器，露出一张和傲笑红尘截然不同的脸。被禁锢住的男人惊愕地瞪大双眼，来不及收起来的注射器从脱力的手掌中落下，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泰……逢……”

“糟糕的天气。”代替上峰送走了幽界的访客，旦丁站在门口眺望着看不见星辰闪烁的天空，忍不住扯了一下整齐的领口。他已经经历过了数十个变幻莫测的雨季，却依然无法适应暴雨来临前的压抑。

也许是干扰器的影响。

在城堡里绕了几圈，却无论如何也排解不了胸口的郁结之气，金发的医生勉强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虽然他是个哨兵，可是干扰器已经达到了最大功率，无论是谁，都理应受到一些影响。

“我本不想这么粗暴。”鬼王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幽界提供的资料，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囚笼里的向导身上。素还真趴在床上，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情绪恹恹，没有理会他的解释。悬在正上方的干扰器正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粗暴地拦截所有精神力的交流，不给银发向导留下半点喘息的空间。他勉强保持着意识清醒，可是身体却没有办法听从大脑的指挥。素还真无力地阖上双眼，琥珀色的眼眸藏在薄薄的眼睑之下，一动不动。

覆天殇把文件翻到了最后一页，而后随手扔在一旁。他不否认九婴的提议让人倍感心动，没有哪个哨兵不喜欢冒险和征服，尤其当他的对手和猎物都同样出色的时候。可是，幽界在鬼王眼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信用度，覆天殇绝不会用素还真去做无意义的冒险。他为这一天已经等待了三十年，无数次的巧合才得到这万里无一的结果，必须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幽界的诚意，还不足够。

他的猎物是素还真，是鬼楼三十年来最重要的成果，是精神力足以匹敌九婴的向导。覆天殇用手指敲了敲控制屏的面板，对着上面已经打到最右方的指针出神。诚如他所说的，他原本希望用更柔和的方式对待素还真。他们有过愉快的相处，关于诗歌和音乐的喜好是那么契合。鬼王以为自己可以俘获向导的心，毕竟他曾经在情场上无往不利。

可是，几个小时前，素还真差一点儿在B级干扰的环境中召唤出精神体。如果不是整个空间都被严密监控，他们甚至无法发现那一丝细微的精神波动；如果不是旦丁时时刻刻都绷紧了神经，素还真很可能已经逃离了这座城堡。

这个事实让覆天殇感觉被冒犯，却又燃起了浓厚的征服欲。他渴望和素还真的正面交锋，即使那是个理应被呵护的柔弱向导。鬼王想起发生在核废区的那些战斗，沸腾的血液充斥了他的头脑，肾上腺素急剧飙升。

不过，时机还没到。

覆天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干扰器加强到了A级。

那个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飘远，素还真保持着没有安全感的姿势蜷缩着，始终没有移动过。全封闭的囚笼里恒温恒湿，最大程度杜绝了他对外界环境的判断。干扰器让他的精神格外疲惫，可是被大量信息充斥的大脑无法安然陷入沉睡。素还真回想着和覆天殇的每一次相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不愿放过，很快就把真相串联成线。那个男人在他短暂的人生中投注下大片的阴影，每一次行动都让他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母亲作为志愿者参与过的临床试验、他的出生、十二年前的意外、他与傲笑红尘的结合……

成为实验体……

成为孤儿……

成为傲笑红尘的伴侣……

傲笑红尘……

纤细的手指攥紧了光滑的织物，忧虑的情绪浮上了眉峰。

如果没有那一场意外，他不吝于用自己去冒险，以获取追寻多年的真相。但是，他身上牵系的已经不仅仅是“素还真”，还有一个“傲笑红尘”。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不欢而散，哨兵的精神情况不容乐观。现在，无法互相感应的状态，是否会对傲笑红尘产生不良的影响，素还真没有丝毫把握。

公会方面，能否及时防备陌上尘？

一页书前辈能不能保持冷静？

还有风之痕的伤势……

问题一个紧接着一个，过度思考的大脑蓦然感觉到一丝刺痛，让素还真不得不皱起眉头忍耐。突如其来的疼痛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也让向导疲累的身体愈加乏力。银发青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准备用短暂的睡眠换取更好的状态。他需要更多的体力去应对、去自救，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信条。

上一次短暂使用精神力，虽然没能够召唤出般若，却也让他察觉到了一些信息。流动的空气为他勾勒出周围的布局；那一丝极为浅淡的莲花香则让他确定所处的方位。联想到与鬼王有关的信息，素还真自然对那座藏在热带雨林中的鬼楼遗址印象深刻，银发向导大胆推测，囚笼之外，会是另一片雨林。

如果能够和外界接触，哪怕只是一会儿……

陌上尘从来没有预想过这样的失败。

即便他在整个计划中可能存在着一些不完美，但是身上的伤口却是毋庸置疑的，泰逢不应该用守株待兔的表情看着他，不应该没有一丝惊讶，可现实却偏偏如此。

“你高估了自己的演技。”泰逢嘲讽一笑，毫不留情地把他两只手臂拧在了一起，用特制的枷锁扣住。惊讶过后，陌上尘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显然已经预见了自己的结局。这一刻，所有的不甘都比不上失败的惶恐。旦丁对他许诺了丰厚的酬劳，也同样声明了失败的下场。被泰逢抓住的那一秒，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鬼楼不会花费任何代价营救他；公会方面，帝如来也不可能因为那些不够机密的消息对他网开一面。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怎么样？”瞥了一眼被带走的陌上尘，帝如来转头看向殷末箫，不抱希望地例行公事。

“药效太快了，什么都没问出来。”殷末箫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鬼楼为陌上尘安排了两个接应人员，却都是有着万全准备的死士。在被抓到的刹那，藏在口腔里的药剂就发挥了作用，抹杀两条生命的同时，也抹消了所有可能透露鬼楼消息的痕迹。殷末箫对这样的手法不陌生，可是除了确定这是鬼王的手笔之外，再没有其他。

“他果然回来了。”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帝如来也没有显露出失望。

“现在怎么办？”

“素还真恐怕已经落入他的手里了，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可是，情报方面……”殷末箫当然不会反对营救，却不能不考虑可行性。几十年过去，他们对于鬼楼所知甚少，贸然行动，只怕会损失惨重。

“也不是……”帝如来的解释被猛然推开的大门打断，秘书长圣弥陀急匆匆地闯进来，带来了两个意外的消息。

“来了个污点证人，他说一页书已经出发去救素还真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去了哪里？！”

帝如来和殷末箫同时发出惊讶的疑问，圣弥陀急喘着，断断续续地回答：“三个、三个小时前，从E区……机场出发的，据说、在……赤道附近……”

得到答案的两位哨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担忧。

“还有……”圣弥陀没做停歇，继续说道，“顾问团圣贤诸，已经得到消息，几分钟前发来了问责函。”

“我知道了。”帝如来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通知下去，三十分钟后召开顾问团紧急会议，我先去会一会那个证人。”

“是！”得到指令，秘书长立刻开始行动。殷末箫拍了拍帝如来的肩膀，表示会全力支持。

顾问团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被指责为擅自行动的一页书已经驾驶着飞行器顺利降落。幽界通过刃煞透露给他的消息不少，除了鬼楼的具体方位之外，还有最外层的防卫图。鬼楼把整个雨林纳入了防卫圈，飞行器是过于庞大的目标，一旦接近，就会遭到猛烈的攻击。一页书不得不把飞行器停在了雨林边缘之外八十公里的一座山丘下，随后驾驶着改装过的悬浮车，轻装简行地朝着目的地接近。

热带雨林是鬼王最喜欢的藏匿地，复杂的森林条件不仅有利于隐藏踪迹，也便于他们处理各种试验废料。包括这一个在内，鬼王至少有三座深藏在雨林中的古堡。素还真和风之痕曾经仔细探查过其中一座，一页书在不久之前才拿到权限，查看相关的任务报告。那原本是属于他和素还真的任务，结果因为幽界的小动作，他只能让出这个精心准备的机会。

幽界正在利用他，一页书可以确定。

从刃煞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哨兵就已经猜到了幽界的目的。一页书并不信任幽界，可是这不妨碍他从刃煞身上获取所需的信息。而且，刃煞的背叛，恐怕也在幽界的意料之外。被作为弃子牺牲的隐平沙触动了酒保脆弱的神经，他不愿意步上同样的后尘，只能选择公会作为合作对象。一页书从刃煞那里得到了很多零碎的信息，加上公会所掌握的，很快把前因后果连接起来。

幽界和鬼楼存在着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鬼楼目前还不知情。幽界希望一页书成为一把利刃，狠狠地扎入鬼王的心脏中。他们贪得无厌，渴望得到最强大的哨兵、最强大的向导，还有，最丰富的资源。如果一页书可以深入鬼楼内部，幽界就有很大可能得到他们希望的一切。

但是，到底是螳螂还是猎人，可不是九婴说了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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