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16【弦知音vs.太史侯】郴江水，新增曲饒卷外章〈兩情若在久長時中篇〉，21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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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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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9-02-17 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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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6【弦知音vs.太史侯】郴江水，新增曲饒卷外章〈兩情若在久長時中篇〉，212F

　　美人芳臨湘江古，日對斑斑淚痕竹。揮毫欲寫萬千樹，秋來聊栽百言殊。

　　湘江是我的家，這裡代代出風流。

　　大舜帝的兩個妃子在此羽化，翩然螁為承載著深情不悔的湘竹，竹上點點，虛節不待君子意，雲雨多情夢羅綺。

　　因著二妃的殉情，湘江成為癡兒愿女的淨地，時時總有一壘黃土，弔祭千年雲煙裡的虛幻倩影，以求今世來生的月滿人圓。

　　也因著這樣的節烈，從湘江河畔走出很多忠臣孝子。他們殉情，也殉君；他們殉了國家大義，也殉了天下民族。

　　臨水一照，瀲灩水波中矇矓映出自己的臉龐。

　　鳳眼細柳眉，鵝額鬢斜飛。他們說這模樣跟祠堂裡的湘妃娘娘一模一樣。

　　我心裡嗤之以鼻，卻不得不淺笑以對。

　　這是閣台臉，不是女兒面。

　　走出湘江的世代群儒，不是輔國重臣，就是台閣宿學。

　　總有一天我也會離開這條溫婉的湘江，如蛟龍入東海，飛鵬展九天。

　　我要做文壇牛耳、杏林春風。

　　我會號令天下，不會兒女氣短。

　　修長的五指白若青蔥，輕輕梳攏了灰黑秀麗的長髮。

　　半倚在河畔的竹下，雙眸微闔，讓如煦春風淡淡地熨燙著凝脂之膚。

　　「啊～～～！！」淒厲的叫聲在平靜的小村落炫染開，我心頭一驚，倏地睜大眼，尋聲往聲源處望去。

　　是李大娘的住處。

　　我縱身大步飛奔。李大娘憐氏，居處臨近湘江河，家中只住了早孀的她與其女莉桐。李大娘閨閣待字時是秀才之女，頗受其父薰陶，幼讀詩書，能識禮義，自孀居後便恪守婦貞女德，深居簡出，行止儀然，深得村中敬重。

　　「砰！」我大力推開房門，憐氏平日梳理地整結的高髻已頹散開來，她雙眼瘓散，手足劇烈顫抖，嘴唇霎白，張合間卻再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字。

　　「李大娘？」我驚疑地輕喚。

　　憐氏彷若未聞，渙散的眼死死盯著某個焦點。

　　我循她視線凝神一看，赫見其女莉桐倒臥在地，胸前溢出大量血漬。她雙眼睜得老大，眸中已無光采，但憤恨恐懼之情昭然。

※※※※※

　　「我要走了。」他的聲音永遠這樣溫柔，即使説著絕情的話。

　　「修道有什麼好？要你這樣狠下心來割斷我？」他的聲音比較細，平日卻總要盡量壓低一點，才像個金聲玉振的師座應有的沉穩；撒嬌時的聲音就微黏，像是不斷要求情人給予懷抱的任性人；生氣時音量不自主提高，尖尖的聲與銳利的語句像要穿透人心房。

　　他很高傲，所以很少跟他撒嬌。

　　他則很淡定，淡定得似乎不在乎什麼，讓他總得用尖尖的聲和銳利的語句來引起他注意。

　　「我有天下蒼生要照顧。」他柔柔一笑，愛憐地摸了摸他的長髮。這頭長髮，就在昨夜繾綣地和自己的汗水包圍著兩人的身體。「你知道我的。」

　　「我不知道你！也不想知道你！」他慍怒地揮落案上的筆墨紙硯，乒乓聲中抬頭覷見他的溫文笑容掛在臉上一樣沒變，恨恨地咬牙發現動怒的自己竟是如此微賤。

　　他彎下腰，把碎裂的硯台一塊塊撿起來。

　　他手一揚，內勁到處，那人一跤跌坐在地上，掌中硯台碎塊復又撒落。

　　他苦笑了一下，站了起來，溫道：「你歇一下。」說著，舉足要離開。

　　「站住！」他怒道。「你敢踏出房門一步試試！」

　　他的腳步未停，但正要開口回答，門外侍從卻已怯生生地往裡頭探。房內的劇烈爭吵──其實只是他一人單方面發怒，早已引起侍從不安。但未得師座命令，卻又不敢擅自入內。

　　「師…..師座………」侍從遲疑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喚道。儘管今日新上任師座侍從前，總管已一再交代，師座最忌諱人家未經他許可逕自入他書齋，但這麼大的動靜，再不出聲相詢，似乎也有違侍從職責。

　　要離開的腳步一頓，溫聲道：「師座大人無事，不用擔心。」

　　他抬頭看見自己的侍從疑惑地向房內探看，聽見他那對任何人都如此溫柔的聲音。他的侍從從鬼頭鬼腦到裂嘴一笑，從驚疑地看向自己到孺慕地望向那人。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對他好？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他卻害怕自己？

　　為什麼他能對所有人都這樣溫柔？為什麼他照顧了天下人，卻獨獨負己？

　　手一揚，掌風襲向門外，侍從只覺一股熱力悶悶地撞上胸口，胸腔內跳動的心猶如被狠狠擰緊，劇痛間已口吐鮮血，被擊出房外跌坐在地，耳邊只聽到：「本座旨令，違者逐庭。來人，拖出去～」

　　溫文的人見狀，臉色一變，立時搶步要出去救治。他冷冷地道：「你救一個我就殺一個，救兩個我殺一雙。」

　　和煦的眸染上深深的怒氣，倏地轉身扣住他的手腕。「你答應了我不隨便傷人。」

　　他冷冷地看著他，他白袍鑲銀，金冠鎏帶，從來都和順的臉，只有面對他時會如此憤怒。

　　「人而不信，不知其可。人而不仁，四端幾何。」扣著他手腕的五指因憤怒而緊掐他脈門。

　　這個表情。

　　他意識到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呼吸有些不穩。

　　「你想怎樣？」他可以失義失仁，他是師座，但十三經裡沒有能約束他的規矩。

　　他只要他，只在乎他。

　　只要他不離開，他連師座之位也可以放棄。

　　「處罰你。」壓抑著怒氣的聲音在思緒飄渺時傳到耳旁。

※※※※※

　　「師尊、師尊………」

　　太史侯睜開眼，緩緩坐起身子。

　　「什麼事？」沉穩的聲音回應門外的愛徒。

　　逸君辭在門外恭聲稟道：「師尊，早膳已至，是否要在房內用膳？」

　　太史侯起身穿上內袍，披起外掛，繫住襟帶，腰掛潤玉。

　　玉是君子之徵，儒家以君子自期，成年人多佩玉，民俗上可以驅邪擋煞，道德修持上可以自我惕勵。

　　「傳膳進來。」

　　「是。」

　　逸君辭領著兩位婢女魚貫進到花廳，太史侯也已穿戴好，掀開隔簾，信步走進廳內端坐。

　　逸君辭偷眼闃著晏起的師尊，墨色帶綠的衣袍將太史侯嚴肅而雍容的臉襯地更爾雅，薄唇鳳眼，垂眸時長睫輕覆，在高不可攀的師座威嚴間平添一股矜傲。不知道其他學生是否有發現這點，至少他是發現了。他覺得師尊沒有外表那樣強悍與霸道，反而有點…………

　　「用過膳了嗎？」太史侯問道。

　　遭斷思續，逸君辭忙收束心神，把內心想法層層包裹，恭敬道：「回師尊，弟子尚未用膳。」

　　太史侯道：「坐下來一道用膳吧。」望著愛徒，一向冰冷的人眼裡有絲微慈愛。

　　逸君辭衡量了一下，咬牙忍著推拒，「六部公選在即，師尊命弟子準備之事務尚有些許未完成，弟子回房草膳後還得繼續整理。」

　　「六部公選」一入耳，太史侯舉箸之手幾不可見地一抖，復又淡定地夾起膳食。

　　「去吧。」

　　逸君辭暗自呼出一口氣，恭聲道：「是，弟子告退。」

　　轉身離去前，又偷偷看了一眼。

　　師徒二人同時垂下眼簾，把所有心上塵埃都鎖在眉間。

[ 此帖被齊嘉在2009-11-16 08:0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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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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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9-02-17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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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平靜小村落，一朝橫禍過。

　　李大娘跟村長說，這幾日莉桐有些神情恍惚，時常怔怔發愣，或者抱著書就在門口喃喃自語，隨後又呆望天空。

　　我看著淚眼婆娑的李大娘，莉桐是她生命裡的唯一，她的慘死，勢必崩毀她的人生。

　　是什麼人搗毀這個與世無爭的桃源？扼殺這個單純善良的荳蔻年華？

　　李大娘撕心裂肺地在墳前乾嚎，前一刻還是母女天倫相依，此際竟已陰陽兩隔緣斷幽冥。

　　我嘆一口氣，決定悄悄再回李家，看能否找到上回沒注意的線索。

　　「會不會是幾日前來坐客的那個外邊人？」饒穎道。

　　外邊人？

　　「湘渚村百來人口，大伙都是知頭知尾，沒的來了個外邊人便出事，我看他的嫌疑最大。襄，你說是不是？」饒穎轉頭問我。

　　我前天到鎮上採買書籍。湘渚村地偏位僻，所以典冊皆須到城鎮購買，一趟來回得兩天，就在這當口，原來村裡來了外人。

　　「尚無憑據，也不好如此疑測。」我回道，「不過請他過來一談倒是必要。」

　　「襄兒，案發那日，你是頭一個發現的，可有查覺什麼疑點？」老邁的村長皺起深深的額紋，喟然問道。

　　我從小對刑名案獄極有興趣，也到鎮上幫忙破過幾樁事故，村長因而相詢。

　　「饒伯父，」我略一遲疑，「李大娘居處並無任何他人入侵痕跡。」

　　饒穎聽我描述過一次了，但還是不相信。若非素知我稟性，恐怕早已嚷著胡說。「你再去察勘一次，我去把那外邊人抓來。」他大聲道，伴著李大娘轉為沙啞哀淒的哭聲，在湘江邊不斷迴盪。

　　「莉桐的死我們同感悲憤，但也不能隨便冤枉人。我再去一趟李大娘家，然後和你一同去見那人吧！」

　　「在下已自行前來投案。」略帶點戲謔的聲音，隨著風飄散在湘江邊。這是我聽過最舒服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像敲在我的呼吸之間，那麼自然和煦，卻又真真實實感受到它的存在。

　　颯然一回頭，對上他的雙眼。

　　我沒看過明珠，但我知道他燦如日月的眼睛可以比下任何價值連城的珍寶。

　　「湘江的怨靈太多，莉桐姑娘不小心染上了煞氣。」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是在跟我怪力亂神？」

　　他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個，但天有乾坤，地分陰陽，造化之工原是如此。湘江雖鍾靈毓秀，卻也免不了受邪氣浸淫。」

　　我聽得很認真，六合八方之內，確實存在凡體肉眼無法觸及之事，但我更關心的是聖賢道德之學，更鍾愛的是經世濟民大道，所以陰陽之說，從來只是備而不閱，存而不論。

　　「你的意思是，有邪氣入侵湘江，而莉桐恰好感染而導致喪命？」我有些匪夷所思。

　　「襄兒飽學典籍，諒必知曉湘江河畔故事。」他溫文地笑，瞳中倒映著我的臉龐。

　　我有些羞赧，有些不悅。「不要這樣叫我。」

　　「我大你這麼多歲數，叫得你『襄兒』。」他笑瞇了眼，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侷促讓他如此促狹。

　　「我讓饒伯父撫養成人，你於我何恩何義，叫得如此親暱？」

　　「你為我在村長與眾人面前做擔保，那是有恩於我；不因芳臨亡故之悲而痛令智昏，耐心聽我陳冤，那是明是非之大義。我能識你有恩有義，豈不如良駒之遇伯樂？當得當得。」他呵呵輕笑，髮上束髻的絲帶隨風擺盪。

　　我決定不跟著他的話題繼續胡謅。

　　「娥英淚盡叢篁死，吟蘭怨芷驚神衹。」我低低一吟。

　　娥皇、女英是堯帝的女兒，姐妹共嫁一夫，成為舜帝的妃子。舜帝巡遊天下，足跡至湘江而殯天。雙妃在江畔泣血殉情，世尊為湘妃。湘妃淚痕灌沃腴土而長竹，曰「湘妃竹」，竹上有點點斑痕，人道是深情血淚所化。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湘水不若長江浪巨，她很溫婉，卻因涵養了貞烈的湘妃淚，代代總是收容著堅毅執拗的子孫。

　　都道儒生傷春悲秋，我深深一嘆，大概真是如此。

　　「三閭沉江悲懷石，賈生才高恨已遲。」他知道我在嘆什麼，輕輕地接了兩句。

　　屈原悲恨國君寵幸小人，賈誼傷心天子疏離，兩人都在這湘江邊了結璀璨的生命。

　　失卻了地位還可以再爭，被搶走的寵信大可奪回，頂天立地的性命再沒什麼可比擬其貴重。

　　耽溺失敗一向是我瞧不起的作風，所以也就那麼一嘆，對著歷史憑弔的傷懷最多化作幾句文字，不會盈繞在心中太久。

　　「湘江積累了古人的幽怨，所以才化為戾氣？」我把話題轉移到正事上。

※※※※※

　　「湘江積累了古人的幽怨，所以才化為戾氣。」饒穎道。

　　「那….那怎麼辦？」女孩的聲音帶著惶恐。

　　「雖然弦知音當年用術法驅散了邪佞，但妳是易感體質，還是別搬回村裡住吧！？你在城裡長大，也不會習慣江邊的生活。」

　　女孩望著緊密的隔簾，手絞了絞衣襬。「襄…..襄哥也這樣認為嗎？」

　　簾內靜默片刻，傳來淡淡的聲音：「嗯…..」

女孩忙道：「襄哥，我……雖說決定了住城裡，但我想回村裡看望一下姑姑，順便奠祭莉桐姐姐。你………」

　　你陪我去嗎？

　　女孩嫣紅了臉，那卻萬萬說不出口，只是低垂著頭掩蓋羞澀。

　　簾內再無回應。

　　饒穎看了一眼簾內，道：「我讓書言陪妳走一趟吧！他是襄的座下弟子，可以信得過。」

　　女孩失望地垮下雙肩，索然應道：「嗯……」

　　「書言。」饒穎高聲喚道。

　　門外立時有個儒生打扮的影衛跪下，「饒侍長。」

　　「護送照影姑娘回湘渚村一趟。另，派人安排照影姑娘在城裡的住處，務必好生安頓。」

　　「是。」

　　「快去快回。」饒穎嘴角上揚，給了憐照影一個安心的笑。

　　憐照影一步一回頭，淡藍色的簾牢牢阻隔著裡頭養病的身影。

　　「襄還病著，我送妳出去吧！」饒穎見狀嘆道。

　　「不…..不擾煩饒大哥了…….。我……我走了……」憐照影終是落寞地離開，簾內始終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饒穎見人走遠，才低低地道：「小女孩罷了，就不能哄哄她？」

　　說著，端了瓷盤掀簾進入。

　　銀色的被子披在背上，灰黑色的頭髮散在床笫，鳳目輕閉，看不出喜怒。

　　饒穎撩起被子重新蓋好，順手理了理他的長髮。柔順的髮絲在指間兜攏，十指連心，髮絲弄得指間輕輕癢癢，心裡也彷彿被逗弄得有什麼在騷動。

　　趴臥的人頭微微一轉，饒穎立時鬆開手。

　　「我替你換藥。」說著，在床邊的水盆上先淨了淨手。

　　他看著他把臉半埋在被窩間，鳳目依然閉著，但眼睫明顯繃了繃，青璁修長的指原本輕撫在枕旁，此時卻緊扣著被角。

　　饒穎無聲地笑了笑，平凡的五官因為眼裡的笑意而變得精亮光采。

　　輕輕掀起床上人的衣袍，褪下柔軟如水的絲緞，手指極盡輕柔地上著藥膏。

　　藥膏金貴，但卻遠不到他們必須珍惜的地步，饒穎厚厚地抹了一層，指間所到處，唯恐弄疼了床上人，力道一提再提，彷彿面對著易碎琉璃。抽空還偷覷了一下，床上人已將細緻蛟麗的臉旁完全埋進被中。

　　藥膏是深綠色，除了傷處，饒穎也細心地在周圍都上了藥。

　　「弄好了就快滾！」被窩裡傳來悶悶的聲音。

　　饒穎忍了忍笑，應道：「就要好了。」

　　動作輕柔地為他覆上一塊白紗，讓傷口得到最好的護理，然後復原了衣物，蓋上錦被。

　　「城東的地已買下，就把照影安排住在那兒吧！」

　　饒影一邊滌淨手上殘餘藥膏，一邊說著。「有空去看看她。畢竟也是咱村裡出來的，現下有聯繫的也不多了。」

　　床上人眼眸垂了垂，饒穎知道那是默應了。

　　「……….我在城南也置了宅，把你的書冊和日用都搬了過去。」

　　床上人鳳目一睜，回頭怒道：「誰說要搬！」

　　饒穎看著他，道：「再這樣下去怎麼是個理？總是搬出去好。我知道你一直反對，但搬出去，也不是就不………」

　　他「唰」地直起身子，細長的柳眉因為怒氣而上揚。

　　「住口！」

　　「別動！」

　　他的怒音對上他的急吼。

　　饒穎急道：「你的傷口還未結痂，不許亂動！」說著抱住他的肩膀，要扶他再度臥回。

　　受傷的人因為內力受制，只能揮起拳頭反抗。但饒是如此，拳勁也不是能輕易消受。

　　「我不搬、我不搬！」

　　饒穎忍著痛，仗著他暫無內力，運勁將他扣在懷裡，伸手檢查傷口。

　　傷口併裂，血漬沁出，痛感襲著神經。加上怒氣與羞意，竟讓鳳目有些氤氳。

　　「你聽到沒有，我不搬…..啊…..」饒穎加重了指間上藥力道，受傷的人咬牙忍疼，無法再開口。

　　饒穎拿著白絹，溫柔地為熟睡的人擦拭額上薄汗。

　　眉間隱隱還輕皺著，想是帶著睡前對自己的不滿與怨懟。

　　柳眉鳳目，俏鼻薄唇，夢裡描摩千百便的容顏，出生至今未曾分離過的這張臉，要看上多少便才厭？

　　厭得了，情債便得償。

　　背上方才生生挨下的拳正張揚著後勁，食指輕輕地碰了碰熟睡的人的鼻。

　　「拼著每日都挨你拳頭，我們也得搬。」饒穎低訴。

　　窗邊人影遮住陽光，饒穎抬頭，竟是欲憎不能的人。

　　他的眼神也深深凝著熟睡的人，窗櫺遮住了饒穎的視線，他垂在下方緊了又握、握了又緊的雙手沒被瞧見。

　　饒穎走近，擋住他的凝望。

　　他溫文地回神看向饒穎，正待開口說話。

　　饒穎面無表情地望著他，淡淡地伸手將窗台關上。

　　窗台阻隔了光明，阻隔了所有會迫害心愛人的禍精。

　　「襄，有我在，我會保護你一生安寧。」

[ 此貼被齊嘉在2009-02-17 03: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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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w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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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9-02-17 13: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太史候年轻时绝对傲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弦之音你还要逗他~是看上了吧。

怜照影再加上一个原创人物，四角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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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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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9-02-18 01: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謝謝yawk大人賞文^^
最近瘋狂迷戀太史侯,
每天睡前都在想他～～～（毆）

但越在意的角色總是越怕寫壞,
即使發了文,
都還是覺得每個地方都彆扭. >_<

還請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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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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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9-02-18 05: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太史侯很可愛呢~佛太這一對很有愛-///-

不過那個襄難道是太史侯@@?
這裡的時間順序我有點搞混了> <
人也有點搞不太清楚orz
等待大大解釋清楚了^^
請繼續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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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bo07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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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6)

5樓發表於: 2009-02-18 05: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也覺得大大的文很棒呢... 文筆很好阿~~~
我也很喜歡太史侯!!!期待大大更新喔~~~ ^^

第一次看第一篇的時候不太確定誰是誰...
但是又再看了一次, 大概可以依照說話的語氣來猜測...

時間順序我也有點好奇..
不過看完第二章,我想第一章的開頭是過去(還沒認識佛公子和認識後), 然後到現在(太史是執令)
第二章開頭則是接第一章的開頭開始, 後半段則是接第一章的中間段..
不曉得我的理解是不是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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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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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2)

6樓發表於: 2009-02-18 09: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謝謝yyyabc大人和tabo0781大人的賞文～～～～
我會認真把拙作完成的！（握拳）
一來是抒發心裡對禮執令的點點愛意～～（羞）
二來是練練文筆,看能不能長進些.（嘆）
三來當然是希望和所有禮執令的戲迷大大分享我們共同喜愛的他^^
希望他能在劇集裡、在我們的心中都得到圓滿的歸宿.^o^

時間順序上,正如tabo0781大人所言^^
拙文需要大家的指點才能不斷求進步.
希望各位大人能不吝指教^^（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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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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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09-02-19 01:2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

　　月明星稀。

　　湘江四季宜人，朗空的夜晚，總適合在江邊吟哦幾句。四下的安寧與靜夜的深沉，能讓古人字句的味道在唇舌邊轉濃。

　　我負手漫步於江邊，手裡捲著一簡《太史公書》，想著江外遼闊的世界。

　　不遠處是一叢蘆葦，平日幾無人跡。我喜歡臥在那兒念書與暝想，太多聖賢之道的反芻與領悟，都是在那兒靜讀時得到啟迪。

　　那裡是我的淨地，久了也就變成我的領地，特別在閱讀時，不喜歡被打斷。我在村民眼中也許真的有些孤傲，所以倒沒人會來打攪。

　　嗯，除了饒穎。

　　我捲起《太史公書》，決定走進蘆葦叢裡窩一夜。我知道我終究會離開湘江，只不知我走後，這一叢蘆葦又會有誰來留連。

　　剛踏上草地，我就看見一個白色的身影對著江面手結法印。

　　那人聞聲轉頭，燦燦一笑：「襄兒。」

　　我第一百次漠視他親暱的口吻，道：「你怎麼在這兒？」

　　「襄兒忘了嗎？法印得連施十日，才能盡化這股戾氣。」

　　「我知道，但你不是都在村口邊上施印？」

　　「我擔心這裡有殘餘戾氣，會傷害到你。」

　　「天地有正氣，存乎聖道裡，我不擔心這些妖魅魍魎………」語一停，我聽出不對勁之處。「為什麼『這裡』有殘餘戾氣便一定傷得到我？」我沉了沉臉看向他。

　　他笑瞇了眼，「你枕著書睡那麼熟，戾氣侵蝕上岸時定然也無知無覺，為了襄兒好，我當然………」

　　我當然一掌揮過去。這人……這人偷偷摸摸地掌握我的作息做什麼！

　　他看似堪堪避過我的掌風，但我瞧見他下盤微側，曲池穴鼓起，那是內勁深厚的象徵。他每次總狀似狼狽地閃躲我的攻擊，但我知道他功力必定遠在我之上。

　　我一掌未盡，另一掌再出，料他下盤一側，定是要直起腰際，故未等招式使老，橫腿已掃向他壇中穴。

　　但他竟似已知我心意，腰際一直，指間少商穴氣勁隨之而來，我一驚之下橫腿未敢使盡，一轉身左手指勁迎上他的少商氣穴。

　　豈知他的少商氣穴只是虛招，他優雅地輕捻一個劍訣，正迎上我招力已老的腿勁，我左膝登時一軟，左手指勁也就偏了，他將使未使的少商氣穴一用勁，立時扣住我的手。他只微微一用力，我尚未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人已在他懷裡。

　　好像有什麼東西摩娑著我的額鬢，軟軟的輕輕的。但我無法思考，只覺一股怒氣在腹中燒，冷冷地道：「弦知音。」

　　「你可以叫我音兒。」軟軟的輕輕的東西離開我的額鬢，我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他戲謔的聲音。

　　我怒然地要掙脫他的懷抱，但他臂力極巧，既不弄疼我，我卻也掙脫不了。

　　「放開我。」我睜大了眼仰頭怒視他。

　　「襄兒，你是美人鳳目，再怎麼極力睜張也不會變成玲瓏大眼，就別白費力氣了。」

　　我氣得險些暈過去，他剛來時，明明還沒那麼無賴，果然人的本性掩不過三個月的朝夕相處。

　　「不許說我是美人！」我只想得到這句話來吼他。

　　「村裡也都說你美得跟湘妃娘娘一樣，怎麼就只吼我？」弦知音有些委屈地道。

　　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怒火，素來引以為傲的口才現在只能無意義張合，想不到任何字句可以罵他。

　　「滾！」我大怒。

　　弦知音聞言，落寞地緩緩地鬆開手，默默蹣跚地轉身走到江邊坐了下來。從背影看過去，雙肩低低垂下，顯得十分氣餒。

　　我不想深思內心深處那個奇異的心疼，只恨恨地整理著自己衣冠，也未發現我數十年生命裡從來不曾這樣鮮活地散發喜怒哀樂。

　　拾起打鬥時落在地上的《太史公書》，我盤腿坐了下來，想在靜夜中好好展冊細讀。

　　從冊沿偷偷望向江邊，那道白色身影還是默默坐在江岸，一動也不動。我告訴自己不要去理會，忙將視線轉回文字間。

　　詭異的沉靜在蘆葦草間漫延，「寧靜」原本是我這個淨土的最適模式，但今夜我卻倍覺不自在。

　　絕對不是因為那人剛剛眼裡的落寞。我想應該是因為天氣太過炎熱或者昨晚讀的論語未通其義或者今早村內二狗子摔斷腿或者下午整理家務時發現衣服破了個洞。

　　冊裡一個字也入不了我的眼，我不斷瞄向那個白色背影………呃不，我是在欣賞明月清風……….，正所謂「清風明月不用半錢買」，無邊風月正是大塊假我之瑰麗文章，古人誠不欺我，因此若不趁此良辰美景好生欣賞，豈不辜負此造化奪天之湘江秀色無線風………

　　「襄兒…襄兒……」熟悉的令人著惱的聲音喚著。

　　我愕然抬頭，對上一雙笑瞇瞇的眼。只見他獻寶似地把一幅圖畫張開在我眼前，畫上人鳳目柳眉，鵝額薄唇，眉間輕勾黛綠，鬢髮雙垂鎖骨，雙眸絕麗淡雅，十指修白無瑕。

　　「漂亮嗎？」他獻寶似地燦笑，眼神彷彿交作業的學童，乞望得到夫子的認同。

　　雖然特討厭他的無賴，但如此丹青妙手，我倒也不能睜眼說瞎話。「湘妃娘娘是絕代佳人，難為你能描繪出如此栩栩如生之深遂神韻。」

　　「我畫的是襄兒吶。」他眨眨眼。

　　我有些傻住。

　　「襄兒不知道我在畫你嗎？我瞧你一直偷覷我背影，還以為你熱烈期待我替你畫的肖像圖耶。」

　　那人興高采烈地看著圖又看向我，雙眼笑得比天上星更亮晶晶，渾不知我已握緊了雙拳，正克制自己不要青筋直浮。

　　「再說啦，襄兒終於承認自己美得直逼湘妃娘娘，以後可不許再為此事吼我，你都不知道每次你吼我，我心裡有多難過………」他雙手攤著圖，竟然還有餘裕捧了捧心做蹙眉狀。

　　「弦知音，不許叫我襄兒！」我咬牙一字一句地道。

　　「你可以不叫我音兒，但不能阻止我叫你襄兒呀………」他抗議道。

　　我氣得抖了抖身子，君子遇上無賴，就如秀才遇上兵，一百張嘴也管不上作用。打也打不過，我恨恨地看著他無辜卻又帶著討好的笑，忍不住把冊子砸了過去。

　　弦知音一把撈住冊子，「《太史公書》是襄兒先祖太史公的遺作，留頌千年至今不朽。襄兒現在把傳家之寶送我，我可以視為訂情之物嗎？」

　　「訂什麼情？」我又大怒。自從碰到這個人，我覺得自己離「彬彬君子」之路越來越遠

　　他賠笑道：「自然是訂下咱倆至死不渝的…情呀～～～」

　　哼！故意把話說得含糊不清，當我不知嗎？

　　夜讀之興早已消散無蹤，我拍拍身上草屑，起身要回家。繼續跟他瞎磨，不如睡覺養生。

　　正要邁步離開，卻覺衣袖一緊，手指已被牢牢牽住。

　　掌心傳來暖和的體溫，他五指扣著我的，緊緊糾纏。指扣指，心連心，我心跳驀然急速跳動，彷彿預知了他想說的什麼......

　　「跟我走…….」他低低地道。

　　我豁然轉身，跌入他深如汪洋的雙眸。

　　如果我知道我的一生將會在他的雙眸間溺醉不醒，此刻我拼著沒命，也要和他界線劃清。

　　但，湘妃娘娘呀，是妳讓飲著湘江水的妳的子民都那麼執扭，還是我遍讀經綸聖典，也斷不了煙波江水淹沒而來的恩斷恨休？

※※※※※

　　簾內一燈如豆。

　　受傷的人臥在枕被間昏然欲睡。

　　估算時間，正是饒穎要前來換藥了。一整日未見他在床邊叨叨絮語，倒讓他意外得到一個寧靜的午后。

　　剛才似乎做了一個夢，夢了什麼也記不清了。

　　莊周入夢，不圖蝴蝶；蝴蝶出夢，又一莊周。

　　他有時很想要一覺醒來，自己仍在家鄉的江邊展冊細讀；有時很想一睜開眼，就忘卻所有的恨與痛，暢暢快快地喝一罈酒，然後仗劍遊灑江湖。

　　但他想得更多的，卻是臨睡前能有他的拍撫，悠悠轉醒之際聽見他的笑語，枕案而讀時一抬眸就看見他的眷眷回顧。

　　閉起鳳眸，憎惡著自己的那卑微的希求。

　　房門輕輕一「呀」，來人步履輕盈，像是不忍打擾了養傷的人。

　　「我想喝茶。」不是命令，但聲音總是如此高傲，他知道這世上永遠有一人會包容他，而他今生今世只能虧欠他。

　　來人在桌上倒了杯茶，壺杯碰撞時輕輕發出了一個清脆的聲響，接著捲簾步入內室。

　　養傷的人緩緩自行起身，不小心扯到傷口，淡淡蹙了個眉。

　　就在他想調整個更舒適的位置時，來人以更快的速度將他抱起納在懷中，將杯水遞在他唇間。

　　這個身法，絕對不是饒穎。

　　養傷的人正驚疑來人不是預期中的饒穎，熟悉的氣息已經徹頭徹尾把自己包裹住。

　　他渾身一顫，雙手推開就唇的杯水。

　　「喝吧。」溫柔的聲音顫動了他的耳膜。

　　他很想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很想狠狠把他抓在手中駐留。他恨自己愛得卑微，但只要他給予一絲溫柔，他就能願意放下高傲，不死不休。

　　他把杯水就他唇，輕緩地餵他喝。

　　清水入喉，滋潤了乾澀的唇，溫溫的水滑過食道，也把幾天來的惱恨咽入骨血。

　　「還要嗎？」室內昏暗，但他一仰頭，還是清礎看見那困鎖自己一生一世的睛亮雙眼，正柔柔低望著自己。

　　輕輕一搖頭，把臉埋在他懷中，呼吸著那夢迴千百次的味道。

　　他穩而有力的手也輕輕地撫著床上人的背與臀。

　　「襄兒，打疼你了……」

　　帶著愧疚的聲音飄在安靜的房內，久久不散。

　　他沒有回答，鳳目緊閉，聽著他胸膛內心疼的心跳聲。

　　「以後不管我們怎麼吵，都別殃及外人好嗎？」他的手揉了揉他的長髮，低低地道。

　　他知道他正在心疼。每回都是這樣。

　　所以他沒有開口，只有如此才能扳回一城。

　　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我答應你，在宿命來前……..不再提那些事。」他目光染著些許哀傷，憐愛地看著懷中人依賴著自己的側臉。

　　懷中人聞言，鳳目一睜，迅速抬頭仰望他。

　　深情的盼望的歡喜的眷戀的，盡在那雙秀麗典雅的鳳目一抬裡。

　這個眼神，他就是再修練千年也避不過。弦知音苦笑地任自己被懷中人擄獲，更加牢牢地把懷中人纖細的雙肩摟在懷裡。

　「襄兒，莫忘了別再胡亂傷人，否則…….否則我還是會處罰你。」弦知音邊為懷中人的傷口按摩化瘀邊道，聲音柔和而堅定。

　　懷中人用那秀麗的臉蹭了蹭弦知音，微微點了點頭，享受著愛人修長有力的手為自己揉按。

　　宿命算什麼，他在心裡冷哼。

　　只要他不離開自己，只要他承諾永遠在一起，他就不在乎任何東西。

　　任何企圖橫亙與拆散他們的，他都能一手剷除，宿命也不例外！

　　阻擋我太史侯者～～～

　　殺！

[ 此貼被齊嘉在2009-02-18 17:4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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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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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2)

8樓發表於: 2009-02-20 08:0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饒穎靜靜地看著我收拾家當，不發一語。

　　我真正要帶的只有幾本書幾件衣服和些許日用，聖賢經義烙印在心在腦，自然不必所有簡冊卷帛都跟著我遊歷江湖。

　　我把布包仔細地平整地折疊好，打了個大結。

　　隨意抬頭看了一下，饒穎仍然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我走了。」我道。

　　「………什麼時候回來？」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裡有一些我看不懂的奇怪東西，刺得我有些不自在。

　　但我不在意。

　　我決定要走，那就誰也不能挽留。

　　當我多年後明白了那個眼神，我已深陷自己為弦知音所築構，那以愛為名的煉獄中超脫不得。

　　「不回來。」我背起行囊往外走。

　　經過他身前，眼角餘光看見他伸了伸手，似乎想拉住我，但又縮了回去。

　　我對他微微笑了笑，道：「後會有期。」

　　我轉頭邁步就走，沒有看見他濕潤的雙眸。

　　弦知音已在江邊等我，白色的身影如此爾雅又不失灑脫。

　　他露齒一笑，眸如燦星。「襄兒。」並伸手要接過我的行囊。

　　我不想承認自己已經習慣他這樣叫我，只是不悅地把他的手揮開。

　　「我自己拿。」略動了一下雙肩，把背上物調整到最舒適的位置。

　　弦知音笑了笑，伸手將我垂下的瀏海往上撥。

　　「要去哪呢？」我問。

　　他想了一下，「要不，先去我家鄉看看？」

　　「你家鄉有什麼好看？」我望向他，詫異地發現他比我高了整整一個頭。

　　嘖，以前顧著糾正他稱呼，沒發現他這樣人高馬大。

　　「自然比不得湘江地靈人傑。」他微微低頭，討好地道。

　　「哼。」那還用說。

　　「但襄兒不想看看我出生的地方嗎？」他拉起我的手。

　　也罷，是該看看什麼樣的水土生養出這個無賴。

　　我甩開他的手，道：「好吧！往哪走？」

　　弦知音還是笑著，道：「郴江。我住郴江邊。」

　　我走了，離開了長我育我的湘江。

　　斜陽把我們倆的影子拉得老長，就像我未來的路那般漫然。

　　湘江不夠波瀾壯闊，無法讓蒼龍巨鷹起舞婆娑。

　　它只能讓湘妃那樣的佳人滌水含淚，只能讓屈原、賈誼那樣的逐臣喪志頹廢。

　　我卷戀斯土，但不會永駐。

　　先祖太史公開創名山大業，

　　而我，太史侯，

　　將龍騰飛躍，星耀紫微！

　　質樸無文是我對郴江的第一印象，難以想像是它生養了旁邊這個穿得跟孔雀一樣花枝招展的人。

　　浩湯比不得洞庭，溫順比不得湘江，雲煙飄渺比不得易水，詭奇瑰麗比不得鄱陽。

　　它在湘江上游，發源自郴山，弦知音就住在山腳下的村落裡。

　　我汲了一把郴江水潑在臉上，涼涼的感覺讓困頓旅途為之一振。

　　「錚琮」聲響，氤氳般的旋律流洩在郴江邊。

　　我回頭一看，竟是他彈起了琴。

　　他十指快速在弦上輕攏漫挑，一首典雅又俏麗「鳳求凰」迴盪在江邊，但雙眼則一直看著我。

　　聖賢教化，禮樂不分。我自然也是懂音律的，但我不想稱讚他，以免他更趾高氣揚。

　　我鋪了巾布在地，準備著乾糧與水。

　　他自幼便茹素，我對吃食也沒什麼特別偏執，同行以來，倒是少了打野味的工夫，有時幾個野疏幾餅乾糧便是一餐。

　　儒生從禮，禮者分也，起居飲食皆有定，卯食早膳，午時中膳。現在申時正是得用晚膳了。但我的同行者對生活散漫不經，有一頓沒一頓的，為了不失聖賢之禮，所以我自動擔負起準備三餐的工作，絕對不是因為我很……

　　「很賢慧，襄兒真是一個很賢慧的......」後面兩個字因為某人被饅頭砸中而軋然消失。

　　江風徐徐，雖沒有湘江那樣撲面溫潤，卻多一分颯爽快意。

　　儒家奉行「食不語」，所以我們在沉默中解決民生大事。

　　「襄兒，和我合奏一曲。」吃飽喝足的弦知音，對我提出無禮的要求。

　　不，聽他的口氣是「命令」，比「要求」更高一級。

　　這種狀況我應付得多了，不理不應才是上策。

　　所以我收拾著餐後事，打開書冊，趁日頭未落前趕緊再看幾卷。

　　還沒看三個字，耳際一熱，無賴纏了上來。

　　「襄兒………」他故意把氣吐在我的耳垂。

　　我冷冷地推開他，眉眼動也不動地繼續看書。

　　「襄兒……好襄兒……」無賴伸手遮住我手上的書，不斷干擾我與古人的心靈溝通。

　　我忍住了不把手上的書丟過去，任何動作都會變成他的話柄。我想如果我繼續和他相處，定力修持一定能日進千里。

　　我把他的手撥開，並趁機運勁拂了拂他脈門。

　　他腕一沉，屈指扣拳微一彎，巧妙避過我的小小攻擊。

　　為了避免我再打他，他整個兒撲上來把我雙肩抱住。

　　「襄兒……好襄兒……我的好襄兒……」黏人的身軀不死心地緊纏上來，聲音竟帶著委屈。

　　我嘆了口氣，轉身看向他。他那如一泓汪洋的眸正在我頰邊柔柔凝視著我。

　　雙眸對雙眸，彼此眼中倒映著彼此。

　　耳語輕喃為誰留，剪瞳脈脈訴三秋。浮江風月得見否？對此蒹葭惱無波。

　　洞簫和琴，挑琴弄簫。

　　他低迴我宛轉，我掀瀾他壯聲。

　　奏罷江南采蓮曲，又歌淮南招隱章；凌霄踏盡碧空曲，流水高山兩心償。

　　我沉浸在音樂裡，早忘卻身在何處，血裡流著相契的音符，耳裡只聽那水乳交融的喚呼。

　　我被他的琴聲牽引著，琴聲也被我的洞簫牢牢浸鎖。上窮九天下渡黃泉，緊緊相隨不離不棄。我們凝視著彼此，卻早穿透對方皮相，跟著樂曲鑽進心尖。

　　不再得空去想他如何知道我帶了洞簫，不再著惱他的所有無聊言行。天地間就只得一個他，可以這樣釋放我的簫聲，可以這樣包納我的樂章。似乎只有這把琴這管簫，才能讓我們恍然發覺尋覓到對方才能真正了解呼吸於這人間的美好。

　　枕書置簫，我疲倦地和衣而眠。

　　他說他不累，我就逕自先睡了。

　　矇矓間聽到他說著要睡就什麼回屋裡，我也不睬。

　　他一個人的住處，想也知道只一張床。與其到時爭著睡地板，不如就在江邊伴著水聲睡倒也暢快。反正睡江邊也是我的習慣。

　　後來他不知道又在我耳邊吵什麼，我已完全聽不清了。

　　郴江水潺潺地流，我一夜好眠。隱約做了個夢，醒來後只記得唇間溼潤輕軟的感覺，其它便如春夢了無痕跡。

※※※※※

　　「師……師座大人……」受了重傷的侍從風雅頌橫躺在床上，見了來人大吃一驚，慌忙掙扎著要起身。

　　太史侯道：「躺著吧。」

　　饒穎扶著他緩步走進床沿，太史侯搭了搭風雅頌的脈。

　　風雅頌沒料到冷傲的太史侯會親臨其住處，緊張地繃著身子，雙眼甚至不敢看向那張素有「學海第一美」的臉。

　　診了一會兒，太史侯道：「氣血已通，無甚大礙。」

　　風雅頌道：「是、是，多謝師座大人關懷。」

　　太史侯微微一點頭，旋即負手離去。墨黑的袖子在空中拋出一個漂亮的弧度，纖細白晰的手搭在黑袍更顯凝脂如玉。走路不疾不徐，淡定自若，鳳目流轉時透著一股威嚴，令人望而敬畏。

　　饒穎見太史侯離去，忙追了上去，走沒幾步忽然想到什麼，轉頭對風雅頌道：「師座大人特來探望你，你早些養好身子才是。」

　　風雅頌惶然道：「屬下干犯師座大人門規，受此一掌以示薄懲，原是理法之內，怎敢勞駕師座大人親來探視。」

　　饒穎自然不能說是弦知音要求太史侯來的，只微笑道：「師座大人看似嚴肅，實則溫和，你也別掛在心上。把傷養好，師座大人也免牽掛。」見太史侯已走遠，忙道：「就這樣了。」風雅頌才說著「我送饒侍長」，他人已遠去。

　　「你傷還沒好，別走這麼快。」饒穎追上太史侯，伸手攬住他的腰攙扶。

　　太史侯推了饒穎，饒穎反攙得更緊。睨了一眼旁邊這個事關自己便變得執拗的人，心裡嘆一口氣，由得他去。

　　「我昨天吩咐的事？」

　　「已把你寫好的意見遞給太學主和教統，東方羿和司徒偃也聯繫好了，他們都說會跟著進言。」饒穎邊說邊扶著太史侯坐在涼亭內，石椅上墊了個軟墊，唯恐他冷著喀著。

　　太史侯沉吟了一會兒，修長的指在石桌上輕敲。

　　饒穎看著那低垂思考的鳳目，想著他千般計慮萬般思量，都是為了那個薄倖的人，只覺心裡堆壓的憤滿快要到達臨界點。

　　那個人，除了一張慈眉善目的表皮之相，全身上下沒有一個是處。

　　他只會花言巧語哄騙襄，只會嚴辭厲色喝斥襄。那個人把襄高貴的愛踩在腳底，把襄柔軟的心任意揉捏。

　　他狠狠地打了襄，可是襄還是傷口未癒便起身為他彈精竭慮地打算。

　　饒穎雙拳緊握，憤滿盈胸。

　　「數部那邊……」

　　「襄～」

　　太史侯正要交代後續，猛地被打斷，抬頭不解地望饒穎。

　　饒穎被那雙鳳目怔怔看著，吶吶地什麼話都再說不出來。

　　「怎麼？」

　　「沒……你……呃…你傷還沒好，不要就這麼勞心勞力，多休養幾天再來想這些事也不遲。」最好弦知音永遠當不上執令，看他要怎麼配得上襄。

　　「不行，布局爭先，差得半步便失之千里。」太史侯皺眉道。

　　數部執令遲遲不立音為師座，嫉恨之心昭然。

　　但他不立音，也休想要扶正他那不成材的弟子。

　　太史侯傲然一笑。

　　為了替弦知音爭取學海中的地位，也為了讓他對儒門有責任感，斷了修道之念，這一仗，他太史侯打定，也贏定。

　　他坐上禮部的師座之位，靠得可不單是對經書的熟稔與受師尊的厚愛而已。

　　計議一定，他拿起學海各涼亭都備有的讓人可隨時賞景題詩的紙筆。

　　饒穎再不甘願，也從不拂逆心愛的人，只得認命地為他磨墨。

　　端正大氣的字體，顯示執筆人在文墨間所下的刻苦工夫有多深。

　　一盞茶的時間便書寫畢，太史侯道：「讓風雅頌拿過去給數執令。」

　　「嗯。」饒穎應道。

　　饒穎不願太史侯一直為這些事煩心，遂道：「我扶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太史侯想了一下，「也好。」很久沒舒展筋骨了。

　　「去照影那兒看看，她一個弱女子，在這兒舉目無親，也怪可憐。城東有些不錯的墨台，你前些日子不是叨唸著要換一個嗎？順便逛逛。」饒穎扶起太史侯。

　　太史侯沒什麼意見：「嗯。」

　　饒穎滿心歡喜，有些忘形地緊了緊環在太史侯腰際的手。

　　太史侯掙了掙，道：「我沒那麼脆弱，自己可以走。」

　　饒穎不平地道：「你……你就不惱嗎？」被那人這樣欺侮，連走路也受罪。

　　太史侯微沉了一下臉，推開饒穎，自顧自地走在前。

　　饒穎忙追上，飛快又扶持著太史侯，只聽他連聲道歉：「好好～不說不說～～是我不好，你別惱…………」兩人走出學海，聲音越來越遠。

[ 此貼被齊嘉在2009-02-20 00:2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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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no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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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

9樓發表於: 2009-02-20 21:4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原來
太史侯在年輕的時候~當過柯南阿@@"
果然是青春美好的年輕歲月阿(遠目)
湘江在作者筆下
有種既浪漫又感傷的美感
難怪~即使不管在劇中有多機車
遙想當初年少輕狂時
也有段放蕩不羈又浪漫的歲月阿~!!(喂!!)

這弦知音..第一次見面就這樣
往後果然是變本加厲......
是說一個假裝悲情其實在偷畫對方
一個努力說服自己是在賞風景其實是在偷瞄對方
怎麼想都覺得畫面其實是漫搞笑
看來這兩人依然有搞笑的潛能

襄這名字
是他的本名又或者是乳名呢?
還是字之類的?
以前的人好像不只會有名字~還會幫自己起個字

這個超級好人~~饒穎
他是和襄一起長大的嗎?
裡面有說襄是給饒伯伯養大的
饒伯伯應該是穎的爸爸吧?
這樣說來~襄他從小沒親人囉?
那之後的饒悲風和這位饒穎有關係嗎?

饒穎...我只能說他跟孟好人同登為好人榜首了
這樣不離不棄~為對方付出
真是傻得可愛
會不會某一天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才會忽然發現原來幸福其實一直都在自己身邊呢?
忽然有種.....就讓他們一起吧的衝動!!(某音:喂!!主角是我耶!!)

有時候~抓太緊~對方會無法呼吸而想逃
如果淡然一點~對方反而會緊張
不過如果這樣~~又不符合太史侯的個性了
我只能說~是你先招惹對方的~~弦同學~您自個看著辦唄(攤手)

原來所謂的處罰
是真的扁人
好吧~~我承認我的思想是邪惡了一點
一開始我誤會了>\\\<(光速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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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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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1.16【弦知音vs.太史侯】郴江水，新增曲饒卷外章〈兩情若在久長時中篇〉，212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