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2.10 【雁默】羽事（12.10更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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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朱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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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10-27 23:5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10 【雁默】羽事（12.10更新7）

幕一

巳时一刻的时候，白鹤皇子去往霓霞宫，见那位策先生。他刚回宫不久，原本被一把火焚尽的寝宫也正在修葺。皇后母仪天下，尽管这位旧太子非己所出，还是将八皇子的垂虹宫东殿封给了他。
先后还在世时，上官鸿信已是东宫储君。如今的后位易主，中宫更替，他也早已不是太子，被改封白鹤，封地在极北鹤洲。

当年为了废后立新之事，羽国朝廷中曾经经历过一场血色政变。最终无人可阻止凰后入主中宫，太子随后被废，成为皇子，发配北地。上官鸿信明白，这场政变还远远没有结束，就如同狂涛呼啸席卷的黑色海面，波浪暂歇，而平静海面下暗流汹涌。
——假若自己死在鹤洲，或许才是真正的结束。他想。霓霞宫已在面前，这原是宫中不祥之地，曾有位太妃在此盛装自缢，传闻那女子的魂灵仍徘徊其中，不得超脱。无人愿意居住在这里，夏藤花一季枯荣一季荣枯，玄色石地上残花新叶，带着些姚黄魏紫的风流。
策先生不甚在意——尽管他似乎知道这宫殿中或真实或虚妄的种种传言，但就如同一个老人听罢了童谣，一笑了之而已。

他在往赴鹤洲的途中遭遇杀局，又由策天凤所救，那人指点他写了许多信，寄往京城的几处官员府上。一个月后，朝中就传来了旨意，迎白鹤皇子回宫。
就是这个在羽国无名无声的外乡人，助自己在这场政变中，活着回归了京都宫中。他们俩都在宫里活过了两个月了——上官鸿信不禁苦笑，他天生带着股说不出的冷僻，哪怕是自嘲苦笑，也教人觉得没什么意思。
至于策天凤呢？那更是个“没什么意思”的人了。

对于曾经的太子、如今的白鹤皇子回归朝廷，雁王本人没有任何的旨意。皇子有许多年不曾亲眼见过父皇了，包括大部分的朝臣。往往是由凰后为老人传出旨意，杀伐决断。这是个年轻而动人的女子，哪怕穿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华服，也掩盖不住自细枝末节间流露出的风华。
上官鸿信不喜欢她，唯一让他安心的是，至少不止他一个人厌恨这个女人。

他推开了居所的门，光尘翻滚，融在灰石青砖的地上。
策先生搬来后，不过居了一个御博士的无品讲师，却因皇子的请愿留居宫中。他依照策天凤的要求，向皇后请愿——原是从未有过的先例，竟得到了留居霓霞宫这个令人意外的旨意。
那人正在书房里，手边放着半卷旧书，细看才见是括地志。见他来了，策天凤拿起卷轴，问，“第五卷呢？”
“只修到第四卷。修书时，东边还有战乱，所以并未做地理考察。”
“你不修么？这也算政绩。”他把书卷放回了书架上。卷轴外封上，还染着一点深青的茶渍。
富国修书，原是要修的。但雁王不看重此事，凰后也暂无余力管括地志修册，“括地志、六朝史，十二朝戒法，这三部都未修完。你以皇子身份接手修书，不过是再赞一步罢了。”
他点头，望着书案上的笔——笔是新笔，连一点墨迹都未沾染，“下午我去起草文书。”
那人抬眼，静静看过来，眼神中有些不满，“这种事需要你亲自做吗？”
“废太子，如今又是个无实权的皇子，不做这种事，那真的要闲云野鹤了。”
“那你就学它们飞罢，什么都不必牵挂。然后摔在地上，粉骨碎身。”
“喝茶，先生。”

——他倒不曾对策天凤恼怒过。这人一贯如此，和块石头似的，不去敲它扔它，它也不响；真去敲打它，疼得还是自己的手。初相识时，两人也争执过数次，皆不了了之。似乎看出这位废太子并不是一个喜欢迁就他的人，却不得不如履薄冰迁就着他，策天凤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简直没拿他当人看。
毕竟磨合数月，终归是好些了。但时不时刺出一句，也让人如鲠在喉。

宫人来了两个，一个送了茶具来，一个直接端着茶盘，上面是泡好了的青松茶一壶两杯。上官鸿信把泡好了的茶给了策天凤，自己坐到茶台前，慢条斯理捣起了茶叶。
咚咚捣了几声，那人在书案后忍不住抬头，颇不耐烦，“你有那点水磨的时间，还不如过来起草请愿修书的文书。”
上官鸿信没理睬，加了些水，继续捣着，存心让他也不痛快。
策天凤拍了桌子。那支笔搁在砚台边滚了几下，滚落在地，摇曳着不安的影子。

捣个茶叶而已，那么大气性……
皇子觉得，对这个人，在各类小事上不能太软，该硬的时候就硬——比如捣茶叶，只要自己一硬，这人就只能让自己捣下去。
他也说不出，这感觉是从何而来，又是怎么总结出来的。但大抵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孽缘，上官鸿信这个人啊，天生就读得懂策先生的底线在哪。
——策先生在小事情上，没什么底线。在大事情上，哪都是底线。

不得不说，这个感觉，简直把握得一针见血。被把握住了这种小性情，策天凤自然过得没那么舒坦了，就好像孩子不那么听话；可反过来说，倘若上官鸿信并不是这样一个极慎微敏锐的人，他或许也不会注意到政变中流落在外的这位废太子，再费尽力气，将人送回宫里。

[ 此帖被玄衣朱裳在2015-12-10 21:15重新編輯 ]

頂端

朝歌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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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5-10-28 09:3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能够精准把握住师尊底线的上官鴻鴻同学√
真是超级可爱的感觉，师尊手中此时若有镜子想必会是不耐烦地擦的咯吱咯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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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朱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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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5-11-24 1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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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雪中，他走了很远的路。身后是一地的尸骸，艳红的血和雪水融在一起，散发出某种难言的旖旎气息。
上官鸿信将近要看不清眼前的路。茫茫的大雪，天地都仿佛被滤得一片清净。他带血的足迹缓慢地走向不知还有多远的官道，手中的剑却已滑落在地，恢复成断云石的本相。

就在这一片彻骨的寒冷中，废太子倒落在地。落雪覆盖在他的身上，遮住了玄袍，也掩盖了黑衣的血迹。
他倒在那，一动也不想动。雪风中是那么的森冷，而只有卧在这柔软的白雪中时，才能感到一丝温暖。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策天凤和杏花君。

皇子收回了思绪，拿着小石杵，怔怔地没有说话。策先生还在书桌后，但是收整完卷宗，看起来是准备走了。
“先生是哪里人？”他问。
说起来，策天凤的口音应该是中原那边的。肯定不是羽国人，也肯定不是苗疆人，苗疆那堆巴……算了，身为皇子，不能说。
“你有空管这些事，还不如让人起草文书，要求重修括地志。”策天凤叹了口气。有的时候，他拿这个年轻人很没办法。
上官鸿信的想法，说奇特也好，说诡异也好，叫他哭笑不得。这年轻人原是太子，后来被废，祸不单行被发配去了北边，半路早就有杀手等着斩草除根。结果还剩一口气的时候，被他和冥医救了。
两个人一起将浑身是血的上官鸿信左右架起来往马车那拖；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他轻声说，黑白无常走得可真慢……

也不知道是少根筋，还是多根筋。策天凤喝完了茶，他那堆茶叶总算是捣好了，用清泉水冲泡了，送了一碗给策先生。茶色碧绿碧绿，看着叫人喜欢。
绿油油的东西啊，人啊，都挺叫人喜欢的。像叶子的颜色，沉静无害。策天凤的衣物都半旧了，大多都是灰色或绿色的，不怎么鲜亮，但半旧的暗色衣物，不知怎么的，总叫人念旧。

中宫请他们过去说话，都请了三次了。换做以往只有上官鸿信的时候哪有这种耐心，至多叫一次，叫不来，侍卫长就带禁卫过来了。现在加上个来历不明的御讲师策先生，中宫大人竟然这般有耐心。
皇子殿下未免有种感觉，带上了策先生，和带上了一张保命符一样。

宫人引他们走过了漫长的回廊。雪瓦玄墙，身穿如鹤羽般黑白宫装的女孩子脚步轻缓地走过，看得人赏心悦目。
你还有空看宫女吗？策先生皱眉，不太愉快：有这饱暖思淫欲的功夫，还不如去考虑待会如何应对。
好，不看。皇子苦笑着点头。不看了，不看了，就看策先生。
看我有什么用？她对你发难，我不会帮你。
好，不看。

说着不看，还是看着策先生。看着安心。

墨家钜子驾临羽国，照理来说，九算之五已经算对他大不敬了。但钜子和九算决裂已久，再要那虚设的礼数，未免太惺惺作态。
换老二和老三，大概会体面周全地好好招待。凰后是羽国中宫，母仪天下，内宫女主，节俭是表率，就连其他妃子都要低声下气在她跟前讨生活，哪有多余的钱来招待什么策先生。
策天凤在宫内的一切开支，都是皇子殿下自掏腰包。从太子到皇子，月俸降了何止一等，上官鸿信曾是挥霍惯了的人，突然拮据起来，要看着账本过日子了，宁可自己吃不好用不惯，给策先生的都是最好的。

殿下做人是很会做的，看人也是很会看的。好吃好喝招待着，将来总有用处。
“先生不看看她们么？羽国的宫女和女官，素来精挑细选。”他的话说到这一步，意思也再明白不过了。就算不再是太子，时局窘迫了，许配一两个女官和宫女给自己的宠臣，这点力气，殿下还是有的。
策天凤冷笑，瞥了他一眼——羽国的女人，这些年看都看腻了。
女人看腻了，也只好看看男人了。

中宫所居的凤宫已经依稀可见。白鹤皇子不由抓住了策先生的衣袖，靠得近了些。
做什么呢？
母后凤仪含威，怕。
知道怕？将来有你怕的时候。

说完，他试着抽了抽衣袖，没抽走，被上官鸿信拽着。前面的宫人觉察到两人站在那不走了，回头困惑地看了看；策天凤只能继续走，任由衣袖被他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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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衣朱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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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5-11-25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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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中宫这用的香，隔着一处庭院都能闻得到。名字叫凤凰骨，最最香甜可人。
进了宫门，就有女官来传话：中宫还在歇息，请稍等片刻。
好，等。皇子殿下叹了口气，坐下喝茶。既来之则安之，何必给人看笑话。
倒是策天凤，拿着那喝空了的茶杯，轻声说，这杯子好。
拿指甲弹拨着，能发出铛铛的声响。还绘着一色的墨梅，看着素净。
“这杯子又不值钱。”上官鸿信把他的手按下来，哄道，“我那不是有更好的？”
策先生皱眉，放下了杯子。他就喜白瓷的，没有白瓷，青瓷也可。皇子殿下送到霓霞宫那边的不是金的就是银的，叫人喘不过气来，总觉得水里带着股锵味。
旁边的女官也听见了，含笑者退了出去；外面走廊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檐下石风铃的灵灵。你看，她肯定笑话你。他说，真是的，这种外造的瓷杯子有什么好的……
说完了，又补了句：外造的也有好的，可比这好多了。
又说完，悄然瞥了眼先生的神色——面上看不出什么，兴许是没在意。

过了半刻间，那女官带着一名雪衣的小宫女回来了，手上捧着两个匣子。
——说是策先生既欢喜这白瓷杯子，远到是客，就送了一套十二只的套杯来。中宫的意思，再给了几品今年的好茶叶，碧水银针，最是疏肝解郁。
策天凤不和她客气，收下了。更不客气的是当面打开了——那一套杯拿出来，竟是红梅，只只不同；梅花都是窑变烧出的颜色，千百只里面也难有一只。
上官鸿信本想退回去。这样重的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但看那人已经拿起杯子放在手心把玩，显然喜欢，便不再说，任由他收下了。

中宫唤他们来，也没什么事。她换了宫装，靠在重重帘后，声音透过羽扇，朦朦胧胧的。那凤凰骨的甜香愈发叫人迷醉，柔而不腻。
“倒是小事。”她说，“白鹤皇子的年岁，也该立位皇妃了。”
上官鸿信说不敢，站在她座前，两袖清风。
羽国这个时节教人觉得舒服，哪怕站着，都会不由发困。这样好的大晴天，被拉来谈婚娶之事，未免暴敛天物。
“听说，策先生近日住在宫中，有些不习惯？”凰后轻声笑了，不再取笑他，目光落在了钜子身上。都是熟人，就算当着个上官鸿信的面，也没必要装生，“毕竟是不比从前自在。皇子年少，与先生形影不离，可叫先生觉得烦恹？”
这话说得，仿佛上官鸿信是她嫡亲的孩子般。策天凤说，从前未必有多自在，现在却甚不自在。
凰后轻叹，“白鹤皇子果然不懂事，惊扰了先生。”
“倒不是他。”策天凤说，“你坐在这位子上，就是我的不自在。”

中宫殿中所有的宫人，顿时手心凝了一把冷汗。上官鸿信站在他身边，深深呼吸了几次，竟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好了。
寂静到鸦雀无声的殿中，午后余晖青石留金。策天凤指了那小宫女捧着的燕背灰锦盒，道，中宫觉得冒犯？杯子还你。
凰后想，拿着杯子，给本宫滚。
凰后笑意依然，柔声道：先生真爱说笑，怕是喝茶喝得疲了，来人啊，送皇子殿下和先生离开。

也没发怒，也没再提白鹤皇子的婚配之事，就如此平平淡淡地放人走了。一直到出了中宫殿，上官鸿信还觉得恍然如梦，一下子惊醒过来，又立刻凑到先生身边。
“你想当羽国方孝孺么？”
“如果混到他那一步，我应该还是会求饶的。”
“那你刚才差点就混到方贤人的那一步了。”
“万一那样，你有什么办法？”
策天凤难得问他——若方才中宫发难，斩了这个大不敬的无品小官，白鹤皇子可有手段把这位亲信保住。
他想了想，保是保不住的。
策天凤说，那我跟随你，你却无法成为我的庇护，这样的皇子，有什么值得人铤而走险追随的价值吗？大臣挑选皇子扶持，既是一种投机，也是一种评判，最有力的皇子，往往能得到最多的支持。现在，雁王病重，中宫把持朝政，你的敌人最大，力量最小，仔细想……
“——保不住你，本王至少可以带你逃啊。”

成为钜子后，他的话被人打断的次数不超过三次。羽国晴雪天的回廊中，宫人们守在两侧，静默困倦，有些望着那皑皑白雪，有些望着那青黛霜树；上官鸿信望着策天凤，很认真地说，我保不住你，但是我可以带你逃。

——你曾救过我的命，我就会不惜一切护你。反正除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
他从不吝啬于摔碎破罐，摔出大动静——反正没了策天凤，他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废太子，今日，凰后若要杀先生，他就动手，带人杀出宫去，自那纯白的雪上，杀出一条血红的路。
撕破脸，拼个你死我活，多痛快。上官鸿信大笑，握起一把朱栏雪，抛向空中，霜霰作雾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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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5-11-26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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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四

霓霞宫是垂虹宫的配殿，凰后会把这两个人安排在这里，自然是派心腹盯着的。八皇子的生母地位不高，也是在后位之变中最早投靠她的人之一。经过一场血洗，大臣集团也倾向于新后，也有其他几派带兵马逃亡至邻国，等待起兵——凰后没有子嗣，也未重新立太子。诸侯及邻国早已盯紧了这里的消息，一旦她正式摄政，则以保卫皇族正统出兵攻打；而若立新太子，羽国朝堂上必然会有一场新的战争。
介于此，她暂时没有动作。

包括上官鸿信在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的下一步。除了策天凤。
深秋的羽国，老松凝了雪霜，清晨的时候，会见到薄雾中，树下落着一片斑驳冰碎。这样冷的秋冬，他以前从未经历过——早上醒来时，只觉得胸口到头顶都被什么紧紧闷住了似的，想坐起来看窗外的辰光，却躺在那，一动也动不了。
过了一会儿，寂静漫长的宫廊上传来了那人熟悉的脚步声——殿下打开了门，一股浊气扑面而来，再看策先生倒在那一脸的苦闷，转眼也就懂了。

哪有这样的呢。一定是整晚关着窗、烧着两个大炭盆，早上就这样了……他走到墙角，见到火盆里堆成小山似的烧白了的冷炭，苦笑着把四大扇窗都打开了。外面的冷风倒灌而入，吹得人面上刺刺的。
“——吓坏了吧。哪怕天冷，晚上也不能烧这么大的两盆炭啊。”上官鸿信在他榻边坐下，将人慢慢扶起来，先靠在自己身；那人身形清瘦，靠上来轻飘飘的，能感到肩膀处的骨头。
窗户打开后，不知是冷的还是呼吸顺畅了，他的面色微微发红。
那人拉着他的手，从指尖开始，轻轻揉搓着。麻木的双手之后才有了知觉，迫不及待地躲回了温暖的被子里。
“晚上冷的话，多加一条毯子，让他们灌个铜雕塞进来吧。先生怎么那么怕冷？南方人吗？”
怕冷有什么不对吗？策天凤被他裹在被子里，还挣扎着想去看窗外的大雪。

“你的衣袍靴子，我都让人换过了。这样大的雪，要换雪靴了。”浊气散得差不多了，他便关上了窗，唤宫女们进来服侍。“穿其他鞋子走在雪地里，一脚陷下去就是齐膝深，当时你只觉得脚上冷麻，不觉得什么，等过一会儿暖和了才觉得痛，脚趾头和脚就保不住了。”
策天凤权当他吓自己。穿戴厚实了，去外边倒是不觉得冷，反而秋高气爽，清净得很。他呵着一团团的白气，从雪地里走过去；虽然没有齐膝深，却也松软地陷过脚踝了。

策天凤不屑：也就这样冷罢了……
殿下轻笑：你才在羽国待了多久呢。落雪不冷融雪冷。等开春时雪快化了，那才是湿冷刺骨，裹再多都没用。
他还想反驳，偏偏脚下一空，踩到了雪地下的空处。好不容易把脚抽出来，靴筒里落进了雪。开始没觉得难受，后来雪融化在了靴子里，不仅袜子湿了，那雪靴也不保暖了，冰水丝丝渗进去，整只鞋子又湿又重。
——这人肯定来自一个没大雪的地方，上官鸿信算是看透了。策天凤有的时候和个孩子似的，清秀白皙的面容也丝毫看不出比自己大了多少，这人生得美好，可自己却全然不知有多好，毫不在乎地在那风情万种。
做太子时，殿下也是位风流多情的皇子，有几位温柔婉转的情人；他对她们俱敬重爱慕，若有所求，无所不应。如今有了位风姿秀美却寡淡疏离的策先生，倒是把那些人都比下去了——他虽多情，可被废之后，女孩子们散的散，死的死，一个都没有留在自己身边。可策天凤不一样，这人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为何而来，却静静待在那，仿佛永远都不会离别。

他扶着策天凤。那人的左脚湿透了，踩都不敢踩在雪地上，踩下去了，脚底便是刺痛的冰冷，只能一走一跳，被那人拉着，到了附近一处避风亭里，拂了风雪坐下。本来想自己把靴子袜子脱下来的，偏偏穿着比寻常羽国人厚重得多的大氅冬衣，瘦削的人被裹得和一个棉球似的，连自己的鞋子都够不着。
够了两次，每次都被厚厚的外套挤得弯不了腰，生生再坐了回去；策天凤沉着脸，不动了。
上官鸿信忍不住笑，被瞪了一眼，想忍，但还是没忍住。

没办法，你真是的……他说着，拉起那人的左脚，搁在自己的膝头，解开了雪靴的带子，将那冷冰冰的鞋子脱了下来；里面的袜子也湿冷湿冷的，被一起褪了，露出因为寒凉和雪水、连一丝血色都无的苍白的脚。
羽国的宫人们见惯了这样的意外，不用等吩咐，就有人回去拿替换的鞋袜；皇子抱着他的脚，拿袖角裹了，放到自己怀里捂着。

他道，知道雪地有多难走了吧？有回廊不走，一定要从中间穿过去……
策天凤抱着厚厚的外套，闷在那，半天没说话。两人第一次这样亲近着，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正无话时，宫女们拿了新的鞋袜过来，替他换上。

快走罢。他拉着策天凤，免得人再陷进雪里：早朝的时候都误了。
今日，就是他上书请愿，要求修订括地志后五卷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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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feng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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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5-11-27 0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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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信真帅（捂脸）
好喜欢这样的相处，策先生被鸿信这样尊敬着宠爱着，在鸿信面前也蛮坦率的！
果然三年相处满满的都是糖(/ω＼)

最是人間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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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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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5-11-27 1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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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真是好文采 (姆指)
在樓主文章裡的兩人互動，在正劇裡是絕對見不著的

這邊的策天鳳，總帶著點小小彆扭與任性，這也是正劇裡看不到的
但樓主文章中的師尊，倒是多了點貼近人性的親近可愛

而不是總像劇裡那般的... 漠然又觸不可即

「策天鳳?或許現在該喚你為默蒼離。」有著異色雙瞳的少女，朝著眼前一身墨綠衣裝的人影嫣然一笑。打開手中的紙傘，替兩人遮去不停落下的皚皚白雪，「不管是哪個稱號，你僅需記得一件事，我啊是來阻止你的死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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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5-12-04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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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五

两人一起走进朝堂时，内中已经正在议事了。满堂文武老臣纷纷停下了话，看着两个人从他们中间穿过。皇子殿下还从来没误过早朝，不过大概和先生混的久了，脸皮也练得相当之厚。不就是误了时辰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中宫垂帘听政，朝内惴惴之气弥散，无人不小心慎微，他们俩穿过两侧臣子，站到最前面皇子的队列中，很多人就已经在等着看他的下场了。
“白鹤皇子今日怎么来迟了？”她问。
“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想必是太子的悠闲日子当惯了……”八皇子冷冷开口，话还未说完，策天凤就直接打断了他。
“——皇子今日有要事呈上。”

让他们这样一搭一唱说下去，简直是浪费时间，策天凤是这样想的。上官鸿信一身的冷汗，没想到这人直接成这样。人家好歹是中宫和八皇子，稍微给点面子啊……
中宫当年在尚贤宫里的时候，钜子也没给过什么面子。后来欲星移都看不下去了，说对方是一位高贵美丽的女性，于情于理都不该如此。
作为一名同样高贵美丽的男性，欲星移也没拿到过什么面子，还能这么体恤同僚，简直是黑暗墨家里唯一的光明。

上官鸿信的性格，还是挺合他的意的，刚认识不久，他就和策天凤说，假如我有什么做错的，先生千万别给我面子，务必直言不讳。

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和策天凤说这句话。既然对方这样要求，他也不能让人失望——开始那几天，上官鸿信给他连着狂风暴雨般骂得和孙子一样，简直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凰后派来逼疯自己的。
这就是人和人的差别了。换做几年后，他会有位钟林毓秀的小师弟，同样被骂得和孙子一样。但是小师弟就是与众不同，每天被那样骂，永远只会埋头想，自己是不是快把师尊逼疯了。

——有时候想想，小师弟就是傻的得人疼。

八皇子被哽住，抬头看凰后；中宫顾左右而言他，问，皇子带了什么大事来？
上官鸿信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算是冲过了，拿出了请愿书，“臣请愿重修括地志五卷。”
凰后思索片刻，换来文史，问现在的修书情况；括地志修到卷四，就因为叛乱地区难以考据，无法继续修下去。富国修书，也不是不可，可她已有打算，心里的人选并非上官鸿信。
做太子时，这是位好太子，论学识，也有修书的条件。但修书就要接触到翰林书院，重新进入权力机构，朝中原就有部分人仍然等待着在这位废太子身上投机，毕竟原中宫出身名门，这位嫡长子也是名正言顺，极得人心。
中宫有意将此事交给御太史，却被白鹤皇子截住，朝堂之上，一时未做决断。此事背后，再无他人推波助澜——钜子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废太子重回朝堂，彻底扎稳，一旦政局突变，上官鸿信还是雁王唯一的嫡长子，这个国度唯一的国君。

他的请愿，凰后没有理由反对。但这个请愿，也决不能被轻易通过。

离开大殿时，策天凤和他说，你要知道，修书一事，是你和她初次正面对冲。一旦失利，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上官鸿信叹道，怎么看，赢面也不会很大。朝上无人附议，我孤掌难鸣。
至少她让你鸣了。钜子冷笑，“她会同意的。”
“为何？”

策天凤未曾回答。

——因为她知道，皇子若错过了这第一次机会，就有一个人，会不择手段为他创造出第二次机会。

回了寝宫后，天上又落起雪来。入了冬，就要吃冬膳了。在羽国，开冬膳的日子是件大事，从三天前就开始准备得十全十美。策天凤没对这事上过心，等晚上了，正殿唤皇子公主们过去夜宴，中宫特别还提及了御讲师策先生——羽国少有外乡人入朝为官，请先生一起过去用餐。
钜子这种人，离得远了，一顿饭的功夫都觉得心慌，还不如摆在眼前看着。

大殿之上，众人各自落座。上官鸿信拉着他找了个角落窝着，悄悄和先生说，这边暖和又没有穿堂风，你脱了外面的披风也不会冷。
没用，策先生还是冷，整个人都僵着在抖，本来就铁板似的脸，感觉都凝了一层霜。
这样不是办法。皇子只好拉过他的手，放自己怀里捂着。正逢中宫从殿外进来，往这边扫了一眼，看到先生冻成这样，未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
“先生可冷？”她问。
“我给先生捂着呢。”皇子笑呵呵的，还挺自豪。
“这就先生先生的叫上了？”凰后染得朱红的丹蔻指尖敲在白玉镯上，“这样叫下去，将来说不定还能认个师父。”
认师父就认师父，反正皇子从小到大学功课的师父那么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上官鸿信还不以为然，笑道，正好想寻个文史的师父……

策天凤却把手从他怀中抽走了，自己拢在袖子里。

皇子眼神动了动，也不觉说错了什么，就当是这人喜怒无常了。比起其他人动辄叫骂，策先生这种在小事情上安安静静喜怒无常的模样，也挺有意思的。
就这样，到了食案如流水般被呈上的时候。小炉被掀开，上官鸿信夹了一块自己火炉里的肉给他，“师父先吃？”
他神色冷冷的，“别叫我师父。”
“哦，那快吃。”殿下习惯他这样了，没当回事。
“我不吃大葱。”
“我帮你挑了。”
“这是什么肉？”
“羊肉黄芪炖四物。”
“我也不吃羊肉。”
“那喝点汤。”
策天凤皱着眉头，闻了闻，辣的。
策天凤不吃辣，不吃羊肉，不吃小三荤大三荤，不吃下水，标准的南方人。住进了霓霞宫，垂虹殿的厨子简直是照三餐骂这个乡下人矫情。
因为他觉得羽国做菜的锅子都辣的，做他那份菜时，还要单换锅子。

上官鸿信喝了口汤，说，不辣，就是加了些花椒提香，就有一点点不妨事的辣，最近你不是练着吃辣了吗？
真不辣？
不辣。
先生盯着那碗汤，纠结了一会儿，拿勺子搅了搅，喝了一口。然后立竿见影地咳了出来，眼泪也一起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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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fengg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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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1)

8樓發表於: 2015-12-04 22: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被辣到哭出来的师尊好可爱

多吃点就习惯啦！羽国的冬天这么冷当然要吃辣的才暖和啊

最是人間留不住。

頂端

玄衣朱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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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6)

9樓發表於: 2015-12-06 20: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幕六

冬膳的菜，十盘里面九盘他都不吃，只能拿酱拌点饭，这样扒拉着。
皇子殿下看得心疼死，生怕先生吃不饱，就带着他匆匆退席了，临走还各被凰后罚了三杯酒，这种药酒后劲很足，他喝完没什么，策天凤喝完了，走到外廊，还没拐过去，人就有些定泱泱了。
——就杵在那，眼神定定的看着脚前，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

才喝三杯就这样了？皇子殿下拿他没办法，拿了捧栏杆冰雪，搓了搓，揉到他脸上。
那人苍白秀气的脸在碎雪下有点发红，难得呆呆的，倒是眼神明亮好看。

行了，我背你罢。他说着，微微蹲下身：快点，趁天黑没人看见。
策天凤还是呆站在那，显然是给药酒醉得浑浑噩噩了。
殿下叹气，挽了袖子，把人和抱小孩一样抱起来。那人轻得很，刚被抱起，头就歪在他肩上，呼吸轻轻的。宽大的冬袍一路飘散在身后，在月下叠出重重的影。

真是的，脾气这样差，酒量也差……中原人都是这样的？
他将策天凤放在了一处僻静廊下，歇息片刻。那人已睡着了，睡颜有些殚精竭虑的忧思，却莫名的好笑。上官鸿信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看他眉头皱得更紧，就玩上了瘾。策先生脸皮薄，没过多久，两边脸就都红了。

“你做什么呢……”
忽然，那人微醒了些，茫茫然睁开眼。
皇子不敢再玩，继续把他抱起来，匆匆赶回去。

温暖的大殿里，策天凤伏在榻上，睡得很熟。宫人替他略收拾了一下，就去准备醒酒茶了。外面风雪愈发大了，窗外风声呼啸，吹得雪光也凌乱不定。上官鸿信自己斟了酒，看向外面光影飘忽，竟无甚物是人非的感慨，只觉得内心平静。
那人睡了三更才转醒，皱着眉坐起身，闻了闻身上的酒味。而孤灯下，皇子殿下醉倒了，旁边七横八倒着几个白瓷酒瓶，酒杯滚落在地，落了一地的酒渍。
策天凤下榻过去，推了推他。

怎么喝成这样？要叫人么？
叫什么人……

和那三杯药酒不一样，七八壶酒下去，人都烂醉如泥。他伏在案上，吃吃笑着，拉住了策天凤的手。
“再帮本宫拿些酒来……”
“还以为自己是太子么？真是醉疯了。”策天凤捂住他的嘴，看向门外——廊下无人，门口有位小宫女在值夜，歪歪睡去了。“我去给你拿醒酒茶。”
“……不许去……”
他刚站起来，就被那人紧紧拉住；仿佛天昏地暗一般，玄黑衣袍落在他身上，压得人喘不过气。
做什么呢，成何体统……他推了推上官鸿信，却被人抱住，捂在怀里。

那人轻声说，我想母后了……
策天凤说，她不在了。
我想她啊……他将人抱得更紧：你不是无所不能的吗？你既然能救我，那就把她也变回来啊……

可是，她不在了呀。
策天凤抱着他，明明想把他骂醒，话到嘴边，却没出口。那人醉得像个孩子，嘴里含糊着，不知在说哪里的胡话。

“我怕。”他说，“我真的怕……”
“知道怕，就记住怕的感觉。”
“别走……”
“我不走。”策天凤说，“在羽国没有一位新的雁王前，我不会走。”
他睁开眼，眼中有些奇异的光芒攒动，“……你会让我成为雁王吗？”
“羽国会有一位新的雁王的。”策天凤看着他的双眼，毫不犹豫。

——只是，那位雁王不一定会是你。

是其他皇子也可，甚至不是皇子也可以。之所以选择上官鸿信，只是因为，这是个最容易接触到的选择。这个人年轻、绝望、走投无路，除了自己，无人可以依靠。
策天凤需要一个这样的傀儡。更重要的是，当他松开傀儡线后，这个人会去好好当一个王。

上官鸿信笑了，抱着他倒了下去，仿佛将这个人抱在身前，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那么想活下去，而这是最后一根稻草了。谁也不知道这根稻草从何而来，可直觉告诉自己，凰后畏惧他。
他拥着这个人，沉沉睡下了。雪风呼啸中，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温暖。

还是个小孩子罢了啊……策天凤想。就和其他孩子一样，想到母亲就哭，遇到贵人就不放手。尽管自己并不一定是他的贵人。
他叹了口气，从上官鸿信怀里挣脱出来。灯花爆响了一声，一只飞蛾盘旋缭绕，翅膀被火光吞噬，转眼化为灰烬。
门外有人走近了。
策天凤看看地上烂醉的人，将他拖到榻上；有个面生的小太监刚好到了门口，看里面有两个人，一时怔住了，道了声“走错了”，就想退身出去。

垂虹殿那么大，那么多地方，偏偏就走到这活死人墓般的霓霞宫？策天凤叫住了他，“你再走，就让宫人将你拿下。”
那孩子果然站住了脚，不敢走，低着头眼神飘忽。
“有什么东西是给皇子的，给我也一样。”他说，“送的是信？你若敢撕了吞下，我就把你开膛剖肚。”
在宫里做事的孩子大多不笨，看看情势，就知道这不是能轻易蒙混过去的人——便见小太监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然后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他到灯下，展开此信。阅后不由冷笑，也未焚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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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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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10 【雁默】羽事（12.10更新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