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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 <狂輿> 楔子+第十章(完) 1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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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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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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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 <狂輿> 楔子+第十章(完) 10f
0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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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追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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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墮進黑暗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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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罪,是為世所不容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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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給我一個合理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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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厚顏無恥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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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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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像我這樣的缺乏尊嚴缺乏廉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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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憤怒地痛斥我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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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自己能挑起你的怒火而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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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就是我所享受的,那甜美的犯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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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戰火,暴虐直沖雲霄,凡遇上的一草一木,皆成了灰燼餘硝,在這火海中生命都失色了、被摧毀殆盡,直至成為了單純的血、肉,埋沒在紅塵裡成為一縷輕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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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著戰甲,男人『駕﹗駕﹗』地驅促著坐騎,越過屍體流出的人油,躍過萬千倒地的戈甲,直往那赤赭的焰海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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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別再行了﹗大龍宮都已經全著了火,不可能進得了的﹗」跟在後頭的兵士們倉惶地大喊,就怕他們的頭兒失去控制,一股腦兒往死裡頭哉……縱然他是整個磐螭大陸最為人恐懼的皇都衛軍,還是有人命之所限,戰不過大自然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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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首的男人彷彿壓根兒沒有聽到身後手下的呼喊,彷彿他的靈魂被分裂成一半,而殘缺的那半身正埋在火海裡朝他求救一般,他有如見著了紅的蠻牛,就這樣毫無章法地往內裡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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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霹啪燃著的木柱與碎石,是都城倒墟的屋樑?又或是殿裡曾顯赫一時的瓊柱玉棟,也都看不清楚了,男人只看到前頭撲不滅,吹不去的怒焰,像在控訴這個皇朝,塗炭了多少生靈,如今由上天親自給予——天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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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在裡頭,男人可以輕易地推想到。像他這麼桀驁不馴的皇者,怎麼可能對敵軍匍匐求降?他必定是在那個以青銅沙金打造成的寢殿,一如往常喝著美酒,對於外頭的高熱溫度置諸不理,直至烈火焚燒盡他的肉體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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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想著他以怎樣傲慢的姿態嚥下最後一口氣,男人便覺得胸口那片心被撕裂得不成自己。甚麼時候開始,他的一思一緒已經不再為己所主宰,全然受到那位皇者的操控,一顰一笑,只為君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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磐螭的江山是他們一手打下的,從謀臣亂上,親手砍殺自己的父輩、國君,就只為了以他們的理想開創新大陸,但是從那倨傲的人兒登上主位後……一切都變了,亂了套,走了序,不再是那聲聲為民訴說著痛苦的賢士,不再是憂國戚世的聖潔天子,就像偽善的羽翼在達到目的後再沒有斂藏的必要,暴虐——是新君的統治方式,彷彿只是為了盡快摧殘這個好不容易穩定的江山,極盡所能地奢侈、耗費,直至把一切消滅殆盡,理所當然地,許多受不了壓逼的有意之士群起而攻,質疑起天子的正名性,質疑起他的出身,然後……就在皇都軍遠征北族之時,火燒皇城,大火延續了七日七夜,像是要把這歷史、這世代都毀屍滅跡一般——磐踞著大陸的邪龍,隨著墨黑的濃煙升上了天際,從此不落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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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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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已經棄下坐騎,打算親身深入火宮之中,後方卻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呼喊聲,是自己的名字……好久不曾聞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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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一張被污塵蒙去了過往清麗的女子臉容,正哀愁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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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的妻子,他在成過親後從來沒有見過面的可憐少婦,曾經,他聽說她是磐螭的第一美人,他一屆武夫,能娶得她是三生修來的幸運。但天曉得……他從來沒有擱在心上,只因他有更加無可取代的存在,永遠無法解脫掉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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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你為何會在此?」男人有點意外,不單是因為在這逼急之際看到自己久未見面的妻子,更是因為對方竟然以名字呼喊,在過去數十年中,就只有那個人能喊自己的名字,這是朝廷間無人不曉的,背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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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女子糾結著眉,泥黑的污垢只令她的模樣更加的楚楚動人,也是令男人罪疚不敢去面對的原因——太純粹的癡情,彷彿在訴斥自己為何偏要步上逆倫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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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黛……」首次,嘆了口氣,狂輿首次,也是最後一次喚了妻子的閨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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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跟我說抱歉,我想要的不是這一句話。」女子上前,一雙不再如白玉的葇荑拉住了他,「不要去,螭皇已經崩位了,義軍攻進去的頭一天已經宣佈了勝利,現在火燒了七個日晨……即使皇在裡頭,也不可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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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如此,我更非去不可。抱歉,是我給你的別辭。」狂輿最後深深地細察著妻子的五官,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該攜手一生的伴侶是怎生的模樣,然而他的心……沒有她。「逃走,別讓義軍抓到,他們不會放過曾經是皇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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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小手微微使勁,淚花好像下一刻就會灑出來,「別……求你,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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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諒我。」男人反抓住她的手,輕輕地給了擁抱,殘酷的溫柔,到最後還是令女子眷戀,然而不過一刻,男人便毫不猶豫地往火裡頭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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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狂輿﹗」女子想要追,但灼熱的焰令她伸出的手生痛,這一生,她敗給了無法對抗的君王,不管是命運,還是她好不容易愛上的男人,都全被火裡頭那個獨裁的傢伙給剝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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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她永遠無法跨越那條線,可是如果可以,如果老天爺願意放過狂輿,她想要和他重新開始,在新時代,新的皇朝,即使他愛的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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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為甚麼現實卻是如此的磨人,他們情願殉葬於地府,也不願離棄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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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符倫常,這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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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將受萬千世人的詛咒,昏軍、佞臣,略奪者與其牝獸,不倫、不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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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就應該分別的……扭曲過分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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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們擁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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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比起肌膚相觸、那磨擦的情熱還要要高溫許久,穿過大龍宮都一道又一道的宮門,狂輿感覺到自己的手腳早就已經受到火舌的親吻,佈滿了大小各異的灼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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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甲卸下一塊又是一塊,烙熔的青銅好幾次差點使他皮肉也連著扯出來,可是他不在意,只沿著每一個夜裡,每一次進宮的路線,朝那心中最重要的存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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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儼如酒池肉林一般彌漫滿淫靡氣息的庭院,如今都焦黑難辨,越接近最核心的寢宮,火苗便越旺盛,循著路,狂輿因首身不完全的屍體而視野發黑,縱然在戰場上縱橫無數,看破了生死,可一想到那個人,搞不好正在這些人體裡頭模糊不辨地離去……他的心便揪痛了,可笑,他鐵錚錚的一個漢子,竟然也有這樣軟弱的部分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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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兒﹗胤兒﹗」喊起那個人兒時的乳名,是他專屬的,被親身賦予的名諱,也代表他們以下犯上,親密違常的君臣關係,但現在…亂了,一切都亂了,他無法再拘執在這俗世的規範上,在這煉獄裡,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一個愛上了男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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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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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盡全身的力氣,以劍格開已被木柱卡住的殿門,黃金的寢室傳來一陣焦臭的氣味。狂輿在煙灰間搜尋著愛人的身影,終於在屏風處窺得一道筆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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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兒﹗胤兒﹗」欣喜,驚詫,頭一次,狂輿感謝上蒼的良知,他的胤兒並沒有離他而去﹗是他﹗………終於,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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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足似的狂奔,也不管自己雙腿已經被地板溶解的金、錫燙穿了鞋履,傷及皮肉,狂輿跑到屏風,扳過木屏,把伊人緊緊地擁進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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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兒﹗胤兒……我的胤兒……」嘶聲的喊叫,起先是愉悅欣喜,不停地呼叫著對方的名字,但就在軀體相接之時,聲調漸漸的低靡下來,洩了氣,然後是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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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盈滿健康小稻色澤的雙手,如今已經僵硬雪白,就像千年的寒玉,而他期待已久,渴望看見的那雙總是帶著桀驁及傲慢的鳳眼,如今正無神地失去了焦距,呆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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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如青釭般寒銳的劍,穩實地插在螭皇的胸口,就像在冰面上插進一支錐,暗濃的血如裂痕一樣由傷處蔓延,如雪花一樣濺在整個身體上,形成無比豔麗的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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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啞然無聲地打量著那熟悉的臉容,過去他掙扎過無數次,每每想逃,又會被這獨裁的傢伙給抓回來、囚禁、限制,直至他無可奈何,無力再反抗,他才會溫柔地愛撫他,說……『反正,這正是你唯一能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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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胤,磐螭皇朝的帝皇,曾經,狂輿有種他是無敵的錯覺,因為那狂傲的霸氣,睥睨世俗漠視天下之姿,感覺就像真正由上天任命,真龍天子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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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義軍都說他是十載難得一見,欺騙眾生的邪龍,狂輿卻依然對他不離不棄,忠耿執著,徘徊在君皇打造的,名之為情慾的陷阱裡,即使世人都恥笑他護國大將軍不過是君主的肉臠,他也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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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現下看去,那青紫的唇,不能再吐出命令的話語,失神的眸,再也無法傲視紅塵,螭皇,這曾經顯赫一時的魔龍,也不過是一介草木,命,還是可以就這麼一劍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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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輕輕撫著他的臉,沾上了一點的水珠,甫落下,又被熱氣所蒸發掉,幾乎細不可察,狂輿不想考究自己是否落下了男兒淚,今生,他倆最後一次生離,還是沒有承諾過半絲斷袖情誼,曾經,他想即使把秘密帶進墓地裡去也在所不惜,現在,他卻後悔自己並沒有在生命未即之時早點吐露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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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的…胤兒,這磐螭皇朝是你的,也是我的……假如你的結束,等如這世代的結束,那麼我也將隨你而去……在冥府再次輔助你,一統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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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氣,男人從那僵化的軀體運力,抽出沈重蘸滿黑血的劍,拔得如此的小心奕奕,生怕懷中之人會因此泛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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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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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輕輕唸著愛人的小名,狂輿讓他平躺在自己懷裡,一手舉劍,架上了脖子,使力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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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不見了,四處怒火霹靂啪咧的燃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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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不到,那灼燙得皮肉都要融化的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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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不到,嗆鼻的煙和燒焦的血肉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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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黑暗………一切歸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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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罡風大作,暗黯無垠的子夜,獨有大龍首都燈火躝跚,其實,那正是由宮殿延綿至民居的兇猛火舌,以異於常理的速度向四周伸延。正在平民巷裡舉杯慶祝螭皇敗降的義軍們就在醉得朦朧之間,一道無情的魔火,將之盡數燒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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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11F.McM
在火燃得最旺的宮都核心,濃煙之中,兩條龍交互相纏往天上飛昇而去,一紅一黑,糾結難解,卻稍縱即逝,凡俗無人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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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隱居之術士、算官,在日後按卜算與天象解釋這火災不自然的擴張和嚴重,實乃上天之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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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劫,是磐螭皇朝避無可避的,也是終其氣數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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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禍——後世將這引以成上天的傳奇。
[ 此貼被落雁翾在2008-05-20 16:3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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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昱天朝申曉帝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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絢絢的日光,伴著鮮明的鳥語,暗送著花香,譜出一幕人間仙境。在被天然的竹屏緊緊圍繞著的林地裡,一位童稚可愛的青年步履輕盈地漫步著,並不時哼出不成曲的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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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一頭褐色的秀髮,一雙眸子外翹成美麗的弧線,剪水的褐色瞳孔有點像秋日的湖面,標緻的五官予人不涉人世紅塵之染,活脫脫像非人的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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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披著簡陋的褻衣,隨性地把腰帶鬆鬆掛在下盤,若是走到城鎮,恐怕泰半的路人都會指責他衣履不整、有傷風俗,可在這片與世隔絕的林子裡,他卻樂得不需在意閒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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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小狐狸一樣,踩著輕快腳步的他很快便走到了柏楊林立的湖畔小丘,放下雙臂挽著的小籃,青年就像頑皮的小野獸般興奮地躍進了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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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聳壯碩的柏樹邊,建著一個草蘆,大概也就是青年此行的目的地了。然而彷彿擁有無限的時間般,他一點也不著急,反而自得其樂地在湖裡划水、時兒與魚兒戲耍,好不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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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幾個時辰,當這頭小狐終於感到累了,魘足了,才終於爬上岸,彷彿受到了大自然的疼愛,一陣清風馬上撲面而來,像是要替他把身上的水氣都吹走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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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躺在草地上,愛極了小草柔軟的質感,翻了好幾個身,正打算就這麼想個好覺,忽地,耳尖的他睜大了眼睛,警戒地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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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目仔細地留意,剛才好像聽到了甚麼微弱的聲音,卻不見四周有任何風吹草動,正納悶自己是否接收到幻聽,又聽到了那幾不可聞的低呼,這下他把集中力都放在那所草蘆裡,確定聲音是從裡頭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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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天性愛玩,但青年擁有足以媲美動物的警覺和敏銳,他隨即提起籃子,戒慎卻也小心地接近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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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草紮成的大門輕掩,草蘆雅緻而穩固的建築,是此地的主人為了收容裡頭那個人而設的。青年雖一直不了解其中的細節,但每天還是會非常用心地辦妥主人的工作——替久居於內裡的病患更換必需品及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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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忘了這名病患待了多久,但打從有記憶以來,這廣大的林地就只有三人,他、主人,以及蘆中形同死人長期昏睡的病患,而每天每天,他除了在林地玩耍外,唯一要做的便是來打點草蘆裡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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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亦一如往常,然而平素寂靜無聲的蘆房,竟意外傳來一點聲響,令他好奇又擔憂,難不成有闖入者?還是好奇的動物潛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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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躡著手腳,伸出半身從門縫處窺探蘆中的狀況,裡頭的擺設一如往常,亦不見有任何來客的蹤影,他再跨進一步,無比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因為高榻之上,躺在上頭的病患竟然坐起來了,並努力想要解下纏在四肢和頭部的白布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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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害怕他過份粗暴不懂竅門以致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又再次惡化,青年連忙驚呼,並上前按住了病患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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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料才不過剛碰觸到,榻上的病患就像受到了電殛一般敏捷地揮開,並後移至牆角戒慎地看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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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的半邊臉也被白布條緊緊裹纏著,然從精悍的單眸,以及揉合了威嚴與殺氣,緊抿著的厚唇可以看出,病患是一個武夫,說不定曾經是一個叱吒一時的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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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哪裡?你是何人?」沙啞的聲音自他口中發出,男人同時有點驚訝地動搖了眼色,這把嗓音難聽得像是沙鍋磨擦般,不是他本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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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站在原地,水靈靈的雙眸緊緊盯住男人,這也是他頭一遭聽到病患的聲音,有點被嚇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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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見對方沒有回應,男人看著不熟悉的四周,只覺得更詭異,他應該是死了的,在失去意識前,四周就只有漫天的火舌,絕望與哀傷幾乎要像嘔吐般直湧出他的喉頭,所以他自刎了,既然來不及,他選擇和那個人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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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他並沒有前往常樂之國,而是在這麼一個仙境再次醒來?或是現在,他已經處於死後的世界呢?男人不知道,只能從眼前唯一的人類尋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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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峙了好一會兒,青年再次走上前,男人作勢要防衛,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惡意,反而極盡小心溫柔地替他解開臂上的纏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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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幹甚麼?」男人疑惑地挑起單邊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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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N
青年搖搖頭,只是一個逕兒解著帶子,也許是不懂其法,男人剛才蠻力掙脫的部分有不少舊傷再次滲出了血水,但青年解下白布條後,不可思議地,所纏的地方卻不會有這樣的現象,反而像新生的肌膚般,滑嫩無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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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青年已把他身上所有的布帶解下,又端來銅鏡為男人輕輕擦拭臉和手腳,男人在鏡子中看到了自己的臉,和自刎前相同模樣,只有脖子被一條像大蟒一般粗糙的疤痕整個環住,額外的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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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布帶……等。」青年指著男人,說道,剛才因為敵我未分,一時驚詫之間沒來得及細察,但現在一看,男人卻發現青年的舌頭斷了最前端的一截,比常人斷了半分,講起話來,不但不清楚,而且只能發出非常稚拙的單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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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這個緣故,青年說話都是簡簡單單的字或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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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9:bH
明明是長得這麼脫俗的青年,怎麼會有這樣的遭遇?男人感到訝異,卻只能把這埋在心底,胡亂挑起別人的缺點,搞不好會傷害了對方。再說,他還需要青年的指引,才可曉得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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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你,見主人。」青年從帶來的籃子裡取出散發著濃烈藥香的瓶子,示意男人伸出四肢,讓他抹上,儘管不懂歧黃之術,男人也曉得這瓶子裡的藥必定世上難求,皮膚一旦接觸了,那藥便滲進毛孔之中,形成透明的薄膜,滋潤而冰涼的感覺是那麼舒適,力氣也彷彿迅速回到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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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A5
青年低著頭,仔細地為男人抹藥的神態額外地專注,男人下意識把焦點投在那垂下的眼睫上,腦海憶起了那人躺在自己懷裡,狂輿眨動著雙眸,直至淚水都沾濕了墨黑的羽睫為止。
Zt E##p
A 699FQ
一陣痛苦緊緊地蹙住心頭,管自己現在是活下來了或是前往了常世之國,為甚麼醒來後第一眼看到的卻不是那個人?到底他去了哪裡?自己又被丟下了嗎?還是像以往一樣只是反覆操弄著欲擒故縱的把戲,故意的遠離,是為了逼令自己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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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狂輿。」男人自我介紹道,「你有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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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看了他一眼,像是感覺到男人的信任,綻開一道純真的微笑,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叫甚麼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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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他喜歡這個名字,主人說他會像這竹林裡的每一棵樹一樣,終於有一天有小芽長成茂密的大樹。
Cpx+qQt0
G.U5)4_^
「茂,一直以來都是你照顧我的嗎?非常謝謝你,我到底在這裡睡多久了?」狂輿邊問,邊從几案取來了皮繩把一頭烏髮繫起,他意外地發現這蘆屋中的日用品,都和他生前使用的一致,彷彿這屋子就是為了迎合他而存在,而屋內的一切也都供他任意取用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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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搖搖小腦袋,對於時間甚麼的概念很微弱,因為打他有記憶以來,便是在這片林地裡和主人一起生活,每天就像野生動物一樣打滾玩樂,不知生死,也更不會在意時間的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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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他來說,他生存的世界就只有這片林,裡頭有疼愛他的主人,有和他一起玩樂的動物,有美麗的花草樹木,這就是他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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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過外面的世界,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除了這林地外世界還有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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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煩請你帶我去見你的主人吧。」看來茂只是被養育成樂天無憂的小童僕,狂輿也就放棄從他身上問出甚麼。相信此間的主人才可給他最完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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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點點頭,想起主人又露出了愉悅的微笑,他是打從心底敬愛著這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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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稍微整理了一會,也就步出了蘆屋。狂輿站立在綠草之上,瞇起眼環視四周,寬廣的湖面,太陽的光芒就像金色的沙子一樣此起彼落地閃耀。綠意殷然的森林,長滿了難求的參天古木。裊然不絕的鳥語,青幽的花草混雜著露水的氣味,看著這樣一幅美境,狂輿了解為何茂為何把自己的所有歸屬於這片空間之中,而儘管閱歷無數的他,也難以分辨出現在自己身處的,是塵世現實,還是琉璃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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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走。」茂領著狂輿穿過平廣的草地,小丘,迂迴的竹廊,溪澗,大約同行了兩個時辰,有一道巨大的屏風,由參天的青竹並列而成,看似再無前路,狂輿正納悶,卻見茂上前撫上最中央的一雙竹幹,與旁邊的截然不同,柔軟得像水簾只消輕輕使力即可撥開,裡頭是一所雅致的樓房,由琉璃瓦舖設而成,直入雲宵的屋簷,以及前庭寬廣的水中迴廊,及屋後蜿蜒不見盡頭的圍牆,可見深居此處者絕非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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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過水廊,狂輿驚訝步在木板上卻沒有絲毫沈重之感,好像瞬那間隨著底下的水氣而變得身輕如燕。來到前庭,是一道薄紗充作門簾,裡頭的廣殿實在無法預測,但茂卻在此停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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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沈厚的男聲自殿內傳出,透著滿室的迴音,同是習武之人,狂輿深深了解對方的內力修為絕非自己能相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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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兒,可是有客人?」室內人嗓音悠然卻不失壯嚴,狂輿聯想到自己的父親,一喝動山河,只有深具智慧、氣魄與勇厲於一身的人,方能擁有這樣令人聞之肅然起敬的嗓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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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蘆……人,醒了。」茂兒說道,伸出一手示意狂輿就在此靜候,然後他就像機敏的狐狸般旋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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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客病體初癒,還勞你親自前來,實在有失禮數,還請見諒,請至室內詳談。」聲音的主人如此吩咐,輕紗在此時也就飛揚起來,讓狂輿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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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裡的擺設儘管雕樑畫棟,卻不奢華,反而有點像是供奉神靈的廟宇,也沒有久居的氣息。狂輿按下心頭的好奇,甫進來便發現了擺設著簡單茶水的圓桌和椅子,裡頭又有數層屏風把內殿一層一層地隔絕開來,不敢冒然深入,狂輿就在圓桌處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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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近狂輿的,是殿裡最小的屏風,大概有十多丈寬,高七丈,上頭以秀麗的坐u織出一幅綣麗的百鳥朝凰圖,正在打量那天衣無縫的造工,屏風後傳來了聲音,這回沒有了方才的迴音,聽得更加真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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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能夠健康痊癒實在是一大美事,也不費茂兒看護之心,這多年來將軍好幾次在鬼門關徘徊,可令在下頭痛不已,所蒐集的天下奇珍盡數敷出,才終能換你安庾。」比起方才聽到的沈實,現下主人的嗓音卻滲出了一股冷漠,不溫不熱的聲調,好像排卻了塵世俗事一般超然,狂輿聽著,也從中知曉自己並非赴進黃泉,而是意外被奇人所救,保住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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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在下非常感謝先生相救的美意,但事實上……狂輿並不希望苟活於世,執著之事早已了結,狂輿也沒有存活下去的意欲,因此……縱然辜負了先生的一番心血,狂輿還是得在此坦誠……待報答了先生相救之恩情後,狂輿便會馬上自刎,了盡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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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話說得決絕,但確實是狂輿的心思。雖然狂輿也很納悶為何此人能潛進幾近盡毀的大龍宮都並將幾乎是首身分家的自己救回來醫治,但現下他還是得先說明立場,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儘管這恩他日後是要辜負,現下還是得先作回報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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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後一陣靜默,就在狂輿以為對方會勃然大怒之時,一陣低沈的笑聲卻傳出了,一道身影也從屏上若隱若現,是一名高大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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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你想說甚麼……原來剛撿回性命,就得了結殘生,我強逼你活下來,卻反成了欠我的債,還遺下了害你無法瀟灑死去的羈絆。」男人聳著肩,搖頭,彷彿感到無比的可笑,「太有趣了,只可惜將軍,這份恩恐怕你還不起,因為你沒有這樣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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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意思?」狂輿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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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屏風後的人影輕輕移動,如瀑的白髮與一襲青衣交相映照,茂兒的主人是一名長得過分邪肆的男人,令人難以聯想他會擁有這麼一把壯嚴浩瀚的嗓音,如鷹隼般銳利的黑眸筆直地射向狂輿,微微上揚的唇顯示他的愉悅,明顯狂輿的話令他感到有趣不已。那如雪的肌膚、蒼白無血色的唇以及那頭白髮明明是那麼的恁弱,男人那張顯著魄力和自信的五官卻又那麼的著目,兩者揉合成一種詭異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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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有帝王之相,狂輿心下如此認定,若不是那不尋常的白,這人大概生就一副不可一世、君臨天下的天子之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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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名叫蚩由,能用方才那般毫不客套的語調與我放話的,你是第一人。我欣賞你,將軍。」男人步出來,為狂輿倒茶,然後遞上杯子,「既是報恩,即使是比登天還困難的事,你也會去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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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狂輿堅定的目光半刻也不曾移離這名為蚩由的男人的黑眸,「你想要我做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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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我還沒有想到。」蚩由黑眸微轉,瞬間一股帶著惡趣味的邪肆直捲而來,染上了他微挑的笑靨,「只要我還沒想到,你就得一直活下去,這對你來說恐怕又是一陣折磨了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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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若你有意為難,我也有我的法子應對。」狂輿沒有半分猶豫地道,語中所帶的堅決之意,可見他對死亡抱有多大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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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儘快趕到黃泉抱住那縷幽魂,恐怕他又會再次悔恨……假如,連在常世之國他們也無法團聚……他無法想像自己會變成怎樣,搞不好彌天的恨和怒會使他轉化成厲鬼?又或是惡靈?即使已下黃泉,卻依然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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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不過是疑問而已,何必太認真。」蚩由收起調笑和試探,一瞬間,帶笑的眸轉化成寒冰,許是了解到狂輿的執狂了,想不到他救回來的竟是一名修羅附身的人類,有趣。「吾會許你的,假以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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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可以先容許我詢問這裡是甚麼地方嗎?我到底睡了多久?這裡又處於哪個國家?現在是哪個皇朝?」既然已經得到了保證,狂輿便不再追問,但眼下他得先了解四周的境況,才能決定往後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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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過是待死之人,問這麼多有何用?」蚩由斂起了笑容,一瞬間肅穆沈靜的臉,終於有那麼一點搭配那聖人一般莊嚴的嗓音,「留在這裡,直至報恩的一天,這就是你此生唯一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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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強烈地感受到排拒以及隱而不告的意圖,狂輿也不是愚鈍之人,垂首點了點頭,也就站起來,冷茶依然滿滿地盛在杯子裡,「蘆屋可是我今後的處所?我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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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茂為你帶路嗎?」蚩由問道,注視著狂輿那聞風不動的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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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都記起來了。」狂輿說著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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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著男人挺拔的身姿,蚩由冷冷地眺望著,一絲既欣賞卻又不屑的扭曲心理矛盾地纏絞著他,就在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竹屏之後時,蚩由笑了,轉過了走到鳳屏之後,看著最後那道廣闊得幾乎和這殿一般高深的大屏,那是殿裡唯一一道無任何雕飾的擺設,雪白的絲絹被張至極限,以木框巧妙地拉扯成美麗的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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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特別的人,難怪……」蚩由哼笑,「可惜,他不會有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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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白的屏後因為蘼蘼的燭火,隱約映出一道巨大的陰影,乍看之下就像殿裡宏大的擺設或台階,但就在蚩由這麼說的時候,那陰影,不知是恰巧還是受到了反應,微微地震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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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由瞇起雙眸,萬千思緒盤結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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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也就在這個玄妙的所在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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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頭數天,他總在蘆屋前的湖畔邊練武,邊期待著蚩由透過茂傳來關於報恩的吩咐。但日子一直過去,茂到來,就像難得找到玩伴一樣纏著他玩鬧,卻沒有半點來自蚩由的消息。狂輿漸漸地感到焦躁了,儘管蚩由已許諾,但實際何時才能辦妥事情,去追逐那個人,卻是不得而知。有一次,他因為耐性告罄而想要再往那竹屏中的深居與蚩由議論,卻被茂神色驚惶地攔了下來。不顧這纏人的小鬼強行直闖,卻發現自己壓根兒不得其門而入,原來只有蚩由允許之時,竹屏中央的通道才會打開,像平常是絕對不能擅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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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混蛋,要是再打擾主人我就把你縛在床上,讓你動也動不了。」因為害怕被主人責備而眼眶泛淚的茂的警告猶然在耳,雖然質疑像他這樣一名青年怎麼可能制服到了自己,但狂輿從中感受到茂對蚩由縱有敬愛,卻也藏著更多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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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由確實不簡單,這點狂輿在初次見面便已深深地體認到。既狂放,卻又深嚴,卻隨性,卻也冷酷無情,喜怒無常,想來茂必定是曾經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教訓,才會如此驚惶失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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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如此,狂輿也只能每天默默的等待。而他非死不可的焦躁,卻在時間逐漸流逝後慢慢變得麻木冷卻,不是因為感情淡了,而是死亡成為了他最後的確信,反正蚩由總有一天會兌現他的承諾,那自己在這一個逕兒地乾著急也不是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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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意外的原因,則是狂輿對於這片彷彿隔絕人世的樂土起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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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蚩由的居所,這竹中草原也都放任狂輿隨意行動,然而儘管他頗黯輕功,能日行千里,這草原卻像是無邊無際一直伸延,永遠沒有盡頭。好幾次狂輿想要朝著那包圍著四周的竹林走去,卻發現走多久,那遙遠的竹林還是不曾縮短距離,彷彿那不過是幻夢般的海市唇樓而已,永遠也到不了。這令他納悶,也奇異於這空間的構造。向茂有意無意地探問,得來的答案總是『這裡就是世界啊,一切都在裡頭』。的確,竹原裡有高聳的山脈、有平原、綠地、湖泊,但不論如何,世界總不可能只剩下他、茂以及蚩由三名人類吧?狂輿開始推測一切的可能性,可到目前還是找不到任何的答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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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算算日子已經有數月了,某天,狂輿在清晨的鳥語醒來,稍作盥洗後繫上綰帶。這蘆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但凡是他從前愛用的物品,一天兩頭便會在案頭、抽屜中找到,搞不好是茂受了蚩由的吩咐來打點吧?狂輿從沒有細想。步出蘆屋,打算覆習每天必練的武技,一陣涼快的勁風迎臉而來,泛起湖面粼粼波光,緊接著向來藏身林中的走獸,竟都像受到了解放般,興奮地四處奔跑,聚滿了整片林地,狂輿略感訝異,他從以前就覺得這仙境中的動物頗通人性,彷彿都能感知他的思想,乖巧而又馴良。但像這樣異常愉快地走動,彷彿從甚麼釋放出來的景象,卻是頭一次看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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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茂也蹦蹦跳跳地走了出來,因為這段日子的相伴,和狂輿儼然成為了至交,而他的言語能力也迅速提升,現在已經能和常人一樣說出流暢的句子。他大聲喊著對方的名字,「狂輿﹗狂輿﹗快點,往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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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狂輿跑到他跟前,發現他雙臉紅通通,一額都是汗水,可是那悅樂之情卻是前所未見的,不由得感到好奇,「今天是怎麼了?大家都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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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主人有事離開了,大概過兩天才回來,所以大家也都出來狂歡了。」茂笑得很輕快,這和之前蚩由尚在時截然不同,大概是不用再受管束,一想到能夠放肆小童心性便感到無比的愜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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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很黏你的主人。」狂輿挑起一邊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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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喜歡,可是偶爾還是想要放鬆一下。主人在的時候,我們有很多規定要遵守,難得一次的狂歡可是很重要的調劑。再者……」說到這裡,他忽地頓了一頓,一臉興奮卻又欲語還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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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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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地告訴你……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哦。」茂壓低了聲音,戒慎而凝重的模樣彷彿要透露一個足以撼動天地的秘密。狂輿也不由得整了整神色,聽他說道,「只有主人不在的時候,我才有機會和那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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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沒想到這裡還有額外的存在,狂輿的心跳得快速,問,「這裡還有第四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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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你見過他,就會明白的了。」一抹暈紅浮現於茂圓潤的雙頰,「他太美了,主人都把他藏起來,只有主人外出時,我才能夠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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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人的身影突然浮現在狂輿的腦海中,旋即他取笑自己的愚蠢,已死之人又怎可能再復生呢?他可以親眼把他擁入懷中體驗過最後那冰冷的體溫……可是,想到這似真似幻的仙境彷彿甚麼都能發生一般,狂輿不禁抱持著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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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那個……是他念著惦著的人,若是能一同在這世外桃園相守,會是多麼美好的事?不用顧慮俗世的煩憂,不用為國家重責掩蓋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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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狂輿不自覺又陷入過去那既苦又難捨的回憶時,茂拉著他的手,領他筆直地往某一個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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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日以來,狂輿自問經已對這一片原地有了認識,迅厲的輕功無處不往,應該沒有任何地方是不曾到過的。可是茂卻把他拉進更深的樹林之中,拐了好幾個彎,發現身旁的百獸也像是朝拜般,往同一個方向走去。狂輿不禁想起自己的國君,萬皇之皇,曾經也是受到了朝臣百姓那樣的擁戴,登上天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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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彷彿有靈性般,所到之處自然地隨風擺動,開闢成一條灑落著日光的小道,狂輿隨著茂和動物的帶領們走去,終於來到了一面寬廣的湖泊之上,這泊比他蘆屋旁的那湖還要大上數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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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們也都圍繞在岸旁,像是等候某人的駕臨。茂興奮地領著狂輿來到湖畔,就在這時,一聲震天的巨響響起,泊中心水花四濺,把狂輿的視線盡數掩蓋,大家只看到如赤玉般閃耀的紅色麟片在日光的倒影下刺目而綺麗,一抹快得無法捕捉的身影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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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從萬里無雲的晴空中,狂輿瞇起眼,漸漸地看清一道美麗的身影在蔚藍中翱翔,盤旋,彷彿在吸食天地的精華與靈氣。接著O嘯一聲,俐落地一個旋身又再次往湖岸飛去,停落在水淺的湖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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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狂輿才終於能仔細地打量眼前的『他』,訕笑自己竟妄想會是『那個人』,卻又驚嘆於這頭美麗的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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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蛇,或是該稱為龍?在狂輿短暫的半生間,他從傳說和古書中窺探過聖獸的麟角,只道那是不存在的生物,沒想到如今卻能親眼見著。也難怪茂說他太美麗,殷紅如火的麟好像一顆又一顆玉石,溫潤的黑瞳相映成趣,修長的身段優雅地躺臥在平原之上,形成完美的弧線,強悍而豔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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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頭一次,狂輿體驗到甚麼是令人屏息的美,在這空間裡,恐怕沒有甚麼是不存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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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炫耀著自己最珍視的寶物,茂以無比興奮的語氣詢問,「狂輿,你覺得怎樣?是不是非常地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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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點點頭,雙目半刻也無法離開眼前的生物,高傲地仰著頭,幾乎能夠把白日遮蓋的神獸,他了解為何蚩由要將他藏起來,不讓其他人共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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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龍卻沒有把焦點放在任何人身上,在肆意活動過後,則悠閒地平躺在原野之上,享受微風吹拂的快感,瞇起眼睛像是在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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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傷春悲秋的感性和心思,狂輿從不認為自己會像詩人或是女兒家般對世間的一草一木生起憐惜或是。於他來說,既生為一介武夫,為國家平亂征治便是他的價值了。然而,此刻,看著紅龍那悠然的舉動,他竟覺得它有那麼一絲的……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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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叫他虹皇,只有在主人外出時,他才會出現,而且甚麼都不說,誰也不理睬,只是就這樣悠閒地在湖邊過日子。」彷彿和這境地裡的所有生靈共鳴一般,茂露出了崇拜與嚮往的表情,「可是我們喜歡虹皇,他是最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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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頷首表示內心的認同,不足視覺上的滿足,而是這一頭神獸所散發出那聖潔不可芳物的氣質,以及那超然物外的姿態,在在都令人著迷,不自覺地想要去追求,只為得到他一時半刻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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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生就在虹皇的身旁各自戲耍,而那高傲唯美的龍依然是閉著雙目,修長的身軀細微地起伏著,彷彿也非常享受這一刻悠然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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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日落西山時,一天的歡宴告終,動物們也開始各自歸去自己的巢穴,茂拉了拉狂輿的手,道,「差不多了,我們明天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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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點頭,隨著茂也轉身要回到自己的蘆屋,卻又覺得有點依戀,他下意識轉過頭,卻訝然看見虹皇坐直了身子,那閃爍的黑瞳正一眨不眨地直盯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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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嘆,更多的卻是心靈的震動,被那麼一頭美麗的獸注視著,好像把他最赤裸的內心都給攤出來看透了。瞬那間,他忘了四肢該怎麼動,只能呆呆地站在原處,和虹皇互相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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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悸動只持續了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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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發現了的虹皇很快又低下了頭,再次躺在草坪上合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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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失落直湧上狂輿的心頭,他驚訝自己竟然那麼重視一頭獸的視線,在此之前,除了那個人外可從沒有讓他在意過的人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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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掛,狂輿在屋外沐浴後便就臥在床榻,腦海不停浮現那頭火色的神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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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是那在天空翱翔彷彿無拘束的模樣,接著是看清了那身血玉般的麟片,如火舌般的尖角長鬚,好像代替了言語無時無刻在說話的黑瞳,還有那最後一刻,驀然回首的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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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你的嗎?」狂輿這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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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認識,為何卻像是受到命運的驅使一般,雙目就此鎖定在牠身上,無法再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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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獸,在蒼穹中舞動的軀體……好像,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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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啊……再來,再來……把我……直至弄壞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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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室的溫度幾乎燒灼他的皮膚,迷濛的粗喘,好像又再次沈淪在那悖德的偷歡中,卻又是那麼的……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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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輿﹗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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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裡抽搐著的,不是女子柔若無骨的軀體,而是和自己同樣肌肉賁張,因為激情而全身緊繃著的有力軀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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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一點……啊……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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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我怎麼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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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把你徹底撕碎、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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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該到怎樣的程度?才能讓你徹底屬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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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總是背著眾人,不為人知的貪歡,陶醉於肉慾交錯的情迷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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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有後悔過﹗天知道,即使時間從來,我還是甘願與你步上無法回頭的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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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輿﹗喊我的名字……啊……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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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比一聲高亢的叫喊,卻混有男人獨特的沙啞,一點也不嬌媚,卻沒有半絲壓抑,那狂放的嗓音總是令他如瘋如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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鎖緊那充滿彈性,最為弱嫩的頸項,瘋狂地噬咬,在下身不斷交媾的同時,像野獸一般烙下彰顯所有權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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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想融為一體?從此不分你我,只剩下一團混亂著火熱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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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哈…對、對……就是這樣…啊啊……」記憶中總是高傲地從上至下俯視他的那張絕色臉貌吐出了滿足的媚笑,接著漸漸地在自己眼前放大,直至那雙唇緊貼上自己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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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青草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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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自傷癒以後,從沒睡得這麼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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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和蚩由見過面後,他總是會想著甚麼時候能夠還了恩情求死,害怕時間拖太久了,那個人已經失落到黃泉的某個地方去,自己再也無法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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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擔憂和焦躁中渡過的夜,自然無法安睡,許多時甚至因為心裡頭煩惱的太多,想的太複雜,以至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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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把能夠安睡的原因歸於昨天的出遊太過耗體力,加上看到虹皇令他一時拋下了一切的煩惱,故才能睡得如此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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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稍作盥洗,發現案上已備妥了他好用的剃刀、銅盆以及銅鏡,準備的人好像早就知道他每隔五天必須刮一次鬍子的習慣,不用多說,一切自當打點妥當,改天他得好好稱讚茂的細心,更得詢問到底他是從何曉得自己的作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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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裡,他連甚麼時候入睡也不曉得,只依稀知道自己夢到了和那個人作愛的過往。他今年二十七,和對方已經相識二十年了。他們有過無數瘋狂的回憶,而最刻骨銘心的,自然是肌膚相親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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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比他年長,實際年紀卻不知道。狂輿七歲在當護國大將軍的父親帶領下走進宮廷,說是要隨同眾王子們作射馭書數的伴兒。此後他們展開了複雜糾結的羈絆,狂輿看著那個人經歷毒殺行刺,受過冷語的折磨,可卻依然抱著凜然的自信向自己訴說那份雄心壯志。因為彼此相似,所以投契,因為彼此契合,所以無法抗拒。即使對方誘使自己跨過倫理線,從此成為了諱亂宮廷的一段秘聞,他也未曾動搖。甚至為了達成他口中的『天下太平』,欺君犯上,合謀篡弒,另創江山。縱然自己的身份是帝皇的寵臠,他卻從不因此自卑過,甚至以能就近保護他,為他南征西討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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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的渴望,從沒有一刻停止。明明向來是被喻為駑鈍呆板的武夫,卻因為那個人的一言一行而掀起從未察覺的佔有慾。甚至曾經因為這樣想要殺死對方,每一回的情交都像是要把彼此的生命消短,然後注入到自己身上般。沒想到,一場大火,一次的叛亂,從此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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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夢牽動了太多過去,狂輿對著銅鏡中,注視著脖子上那道刀疤,如果他現在就這麼了斷,也許還可以追上那個人,和他在常世之國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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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漸漸增加了握緊手中剃刀的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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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甚麼啊?」一道童稚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把狂輿從出神中喚醒。他轉過頭,正見茂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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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刀子砍自己的臉幹嘛?」茂側著頭,就像可愛求知的小狐狸。他走上前好奇地盯視著那銅盆銅鏡,好像發現了新鮮的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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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鬍子啊。」狂輿側看著他,疑惑地皺起了眉,「不是你替我準備的嗎?怎麼會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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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有空侍侯你啊﹗」茂馬上強烈地反應,好像這是非常不情願的事,「我只會替主人做事,而且主人從來沒用過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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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誰每天為我準備這些的?」訝異地挑起眉,狂輿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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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裡知道,你這話問得真奇怪,東西要的時候自然就會在啊﹗這家蘆屋是主人特別建做的,裡頭的所有物品早就置辦妥當了,倒是你這混蛋長睡不起,都浪費了主人一番心機……」本來還在回答對方的問題,卻不知不覺變成了碎碎唸,埋怨他不了解主人的苦心,狂輿心中暗嘆一口氣,跟這位戀主戀到無法無天的小孩問話,不過是自討苦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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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抱歉,是我錯,我不會再問了。」反正就是茂也不曉得是誰替他半夜備好每天的需用就是。「我們要去找虹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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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茂連忙打住了那長篇大論,拽住狂輿的手臂,「給你這一耽擱,今天看到虹皇的時間又縮短了﹗都是你害的﹗」說罷拉著他半跑半走地往昨天的所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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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這回很機靈地不再應聲,因為他曉得反駁的話只會換來小狐的更多吵鬧。故只是點頭應聲,然後也順著他的步伐走著。他也想要去看虹皇,可不希望一路上因為無聊的應答又拖慢了腳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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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皇……這頭美麗的龍,意外地引起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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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一團旺盛地燃燒的烈火,在原野上有致地起伏。和昨天同樣靜默悠然的姿態,令人有種即使稍微發出聲音驚擾也感到罪過的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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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和其他動物一樣,就在他的身畔躺著、休憩著,好像只要在能看得見他的範圍,就已經感到心滿意足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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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狂輿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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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臨去時那一下子的眼神交會令他至今無法忘懷,好想再讓這頭美麗的獸把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而這樣的衝動就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明明該隨著那個人求死的,卻開始有了世上唯一的……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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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留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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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寄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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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色的紅龍旁若無人的姿態總讓他有熟悉的錯覺,好像能從他身上找到那個人的一點殘影。狂輿毫無掩飾地把視線緊緊追逐著他,從那美麗的麟,時而微微眨動的眼眸,尖長的角、細長的鼻與口,再到那弧線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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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第二次親眼目睹這麼華麗的生物,他卻像是受到了操控般,無法阻止對他的好奇與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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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次,他腦海裡讚嘆著他的美麗,可是卻又說不出是甚麼地方能如此吸引著自己。說破了,其實就是一頭火紅色的巨蛇在睡覺而已,他卻有種無以名之的怪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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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日落西山,他卻對茂說,「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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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訝異地睜大杏目,隨即皺緊眉道,「不行,夜裡要回自己的處所,這是主人的規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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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們都因為他不在而特別放縱了,為甚麼還要拘泥他的規定呢?」狂輿心意堅定,他想要和虹皇獨處,「你回去,我想要多待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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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復勸了好幾次,可狂輿還是不成所動,天色入黑了,看他真的堅定不移,茂因怕耽擱下去連自己都破壞規定,便無奈地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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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頭一回狂輿在夜裡逗留在外,虹皇依然故我地沈睡,好像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般。他感到有些沮喪,卻更加執著地想待到紅龍醒來的一刻。就在月上梢頭之時,狂輿捺不住性子,慢慢地走近虹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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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早就意料到對方的舉動,火龍的黑眸微微張開,正如狂輿等待已久,虹皇的瞳裡也不顯得毫無興趣,也許是因為他是茂和蚩由以外第一個在這裡居住的人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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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說話嗎?」狂輿雖筆直地站著,但也只能勉強和龍頭併列,他看著烏潤的眼珠子,好像從前西域進獻給盤螭天朝的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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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皇只是極有靈性地盯著他,沒有給予任何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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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得懂我說話。」莫名地,狂輿這麼肯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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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皇移開了視線,彷彿已經失去了交談的興趣,想要再次沈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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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我都會來找你。」狂輿卻不著急,「只要我還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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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瞳又再次被火紅的眼簾遮蓋,狂輿就坐在他的身旁,陪他渡過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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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體香又再次撲鼻而來,這回不再是肉體交媾的旖旎情景,而是在御書房內,撒嬌著不要再批奏摺的他正緊緊攀在自己身上,逗弄遲鈍不解風情的護國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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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甚麼?」低沈的男性嗓音自耳際響起,那個人正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他向來傲慢自我,凡是認定的都不擇手段達到,但偶爾卻也會釋放出如天真孩童般佻氣的一面,而這一面卻僅限自己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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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他這多變莫測的個性,才使自己深深的被吸引進那慾望的漩渦裡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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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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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吧?狂輿放縱地想,肌膚相貼的溫熱令他心頭湧起一陣感動,他們原來還沒有生死相隔?還是那場大火,那滅國之禍不過是他夜來的一場惡夢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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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狂輿雙臂將那結實的腰肢緊緊環住,彷彿要把對方嵌進身體裡一般。換著是從前的他絕對礙於君臣之別不敢踰越,但假若這是夢,就讓他一時沈醉在這短暫的幸福裡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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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抓痛我了。」那個人抬起那雙總是蘊含著千言萬語的鳳眸,向來威嚴不可進犯的冰冷臉容竟意外地帶著一點媚色,平常只能緊抿著的唇也難得地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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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嘴上如此說著,雙手的力道卻無法放鬆,彷彿稍微放開,對方就會馬上消失不見似的。狂輿輕輕以唇磨擦著對方的耳鬢,就像從前對方對自己強硬地這麼做一般,那溫熱的身體輕輕地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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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不如過去,總是霸道地要求著滿足的他竟蹙起眉,推卻狂輿的挑逗,只是輕輕地撫摸著自長出了鬍髭的下巴,像是要把這一刻記憶下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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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承受不住滿腹的想念,狂輿一次又一次,輕喚著那熟悉的名諱,「胤兒……胤兒………」蜻蜓點水的烙下輕吻,卻發現內心那一發不可收拾的慾念壓根兒無法魘足,狂輿禁不住伸出舌頭,侵入對方敏感的口腔,那灼熱的吐息令他暈眩,彷彿真實一樣。他舔過每一顆貝齒,從舌葉上每一顆味蕾到齒齦。那個人意外地溫馴,不同於過去的略奪與狂妄,卻更加令他心醉神迷。狂輿順勢把他推倒在書案之上,健碩的身子把對方覆蓋於下,緊緊相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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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應該……」雙唇分離,銀絲卻依然相連著,那人舔著濕潤的唇瓣,喘息著,「………不應該的……我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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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甚麼?」開了又合的唇,本來聽得清楚的聲音卻漸漸地迷濛起來,狂輿皺起眉,發現自己雙目越來越抓不住焦距,那張臉也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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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翦水的鳳眸不再注視著自己,彷彿含著懊惱的表情輕望遠際,狂輿更慌了,伸手想要把對方再次抓緊,卻發現眼前不過是一抹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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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走﹗……胤兒﹗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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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忍受再一次的分離,狂輿抓在似地大喊,只希望能讓那飄渺的身影再次回來,可對方卻只是漸行漸遠。狂輿揮動雙手,卻覺得自己搥著了某些冷硬的東西,他在呼喊中驚醒過來,只見眼前又是自己那所草蘆,平板的榻上除了自己,甚麼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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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來,煩躁地按住自己的頭]深埋在雙膝之間,每一次醒來都嚐到那股錐心的痛楚,實在不好受。一再出現的纏綿夢境彷彿在控訴他,為何此刻依然在陽世苟且偷生?而非瀟灑臨頸一抹,到常世去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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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的曙光稍稍從窗櫺射入,溫和地撫上了狂輿的臉。他閉上眼,再次睜開時滲進了一股疑惑,昨晚他不是在草地與虹皇渡夜嗎?為何醒來卻是在自己的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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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武夫,即使是入睡了也僅只於淺眠,只要稍有風吹草動便會馬上警醒。然而昨天夜裡他卻酣睡至連自己被帶回到廬屋也不曉得,甚至又從那綺靡的夢境中醒來,這實在是怪異,但在這片半生不熟的地方,壓根兒沒有任何人能替自己解釋這些異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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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鳥語隱隱傳來,又是一個新的日晨了。思索了好一會,心境反而沈靜下來。畢竟他也是有一天沒一天地過下去,又何需在意這麼多?過去在皇朝中因為那個人樹敵甚多,無時無刻也必須提高警覺,先一步解決掉所有構成危險的存在,然而現在,他不過是待死之人,既置生死於度外,也就無須再顧及支微節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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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梳洗後,狂輿自動地往大湖泊走去,不驚訝茂早已經坐在同一片草地,注視著紅龍美麗的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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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昨天在這待上一晚哩…」茂看到他,意外地睜大了眼睛,「原來你回廬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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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聳聳肩不置可否,發現虹皇半睜開黑眸,似乎也察覺到自己的到來。瞬間,他竟有種自己被特別重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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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自己太多心,狂輿在茂身旁落坐,只見茂像好奇的小狐一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他反應地問,「怎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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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你今天有點不同。」與動物一同成長的茂對人類之間的禮儀全然沒有概念,為了更就近觀察狂輿的表情,他把臉湊近,近得幾乎能夠把氣息吹到對方的鼻子,茂那圓潤的眸子依然那是麼筆直,沒有半絲的委婉,「眼神嗎……還是你的眼睛不同了……好像有甚麼發生了?……你不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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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分敏感的孩子。」按住他的肩,輕輕拉開彼此的距離,不知為何,狂輿就是不想讓虹皇看到,「我沒有事,只是昨晚睡得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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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呃?廬屋不舒服嗎?」茂像是無法理解似地皺起鼻子,「我從來沒有睡不好過,從有記憶以來,都會做快樂的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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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你內心根本沒有任何以外的成分。」輕嘆一口氣,狂輿覺得自己就像個飽歷倉桑的老人,儘管他才二十七,「……不一定是不快樂的夢才會睡不好,就是夢裡太快樂了,醒來才會感覺更加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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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快樂的夢中醒來不是會令你一整天都更快樂嗎? 不是會因此覺得活著真好嗎?就是活著,才能再夢見,要是死了,不是就甚麼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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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的問句彷彿在狠狠敲打自己,狂輿愕然地抬起頭,只見茂也同樣訝異地按住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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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是誰教你說的?」以茂單純的思緒,怎麼會道出這樣一番發人深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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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搖搖頭,同樣慌張地回望狂輿,他似乎也不曉得自己為何說出這一番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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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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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想要更深一步詢問時,一陣強烈的罡風突然襲來,長年晴朗的藍天竟濛上一抹灰黑,陰翳彷彿有甚麼正要降臨似的。茂大吃一驚,連忙扯住狂輿的手,「我們快回去,主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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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他還要好一陣子才回來的嗎?」狂輿也不覺一陣焦慮,縱然他不曉得這股感覺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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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還有數天才是。」茂看著像漩渦一樣把雲層都捲進去的灰黑天空,一陣顫抖,「主人心情不好,我們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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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抬頭,只見雷鳴閃電紛至沓來,彷彿下一刻就要下起暴雨。茂拖著他一直往回走,他下意識看向虹皇,只見他同樣仰起頭,注視著發怒的蒼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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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皇呢?也得叫他一起離開?」那張狂的閃電下一刻恐怕就要劈到美麗的火龍之上,令狂輿添了一抹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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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有事。」茂拉著他,「快點,要是主人曉得我們看了虹皇,一定不會饒過我們的。他最氣別人冒犯他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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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物?」狂輿睜大眼,「你說虹皇是他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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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虹皇是主人的寶貝,主人蓋那麼大的房子,就是為了安置虹皇,除了主人外,沒有人可以看虹皇、和虹皇講話……從前有動物嚐試過,結果……」小孩的身子在發抖,似是回想到那可怕的過去。狂輿見他說得如此戒慎,也不由得順著他一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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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的怒雷劈過,狂輿和茂人才剛回到蘆屋,就看見遠遠那能通往大湖的樹林被擊成焦土,茂全身一顫,大概是畏懼於蚩由的怒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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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甚麼人……」能操縱雷電,使風雲色變,狂輿本以為他不過是隱居避世的奇士,但若能有此神能,恐怕已經不是普通的人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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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在叫我……」茂雙目泛出了恐慌的淚,但是雙腿還是聽命地行動起來,「我得先走了,狂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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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小心。」雖然蚩由應該不會對信任的童僕做出任何傷害,但看那孩子驚恐的模樣還是不由得憂心,狂輿不自覺想像起蚩由憤怒時到底是甚麼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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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敏捷的身子冒著暴風雨離去,看來在這境地中,蚩由的命令是絕對的。狂輿腦海又不禁再浮現那火焰的身影,他也是屬於蚩由的嗎?到底是為了甚麼呢?難道他是他所眷養的寵物?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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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萬萬的謎題瞬間冒起,狂輿只能躺在床榻上,整夜無法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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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兒,今天我們要到皇宮裡去,這可是陛下難得的聖恩,在陛下前你可得安分守己,不能造次,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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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孩兒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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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嫩的童音響起,狂輿一雙晶亮的黑瞳崇敬地仰望著父親,身為護國大將軍的他為國家東征西討,立下了無數的功績。從少他就被父親教育,將來也要成為一個出色的將士,當皇帝身側的左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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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著象徵皇帝信任及重用的鑲金馬車,從宮門繞過大大小小的迴廊,經過偏殿再到中庭,下車後在衣履工整的官人引領下慢慢步過長廊,小小的狂輿覺得腳都要痠掉了,他們才終於在一處巨若參天的大廣殿停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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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裡足以頂天立地的父親,就在這殿門前低頭,單膝跪下,也命令兒子如此做。狂輿依樣學了,這時官人們如雷貫耳地宣旨,恭迎聖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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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紅的殿門打開,在分成兩行的百官簇擁下,一名身穿龍紋黃袍的中年男人徐徐而出。狂輿睜大了眼睛,直直地盯視著他,心中曉得對方就是這皇朝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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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禮,竟敢直視聖駕。」旁側有官人看到狂輿仰起頭的舉動,大聲叱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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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中年男人瞇起一雙銳利而威嚴的眼,馬上掃向狂輿。對於七歲的孩子,這眼神肅殺得令他全身一顫,但是不知是哪來的倔強和堅決,狂輿蹙起了眉,竟然筆直地以眼神回視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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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輿兒﹗」父親厲聲一喝,馬上斥責他的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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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卿無妨。」揚手阻止,男人不怒反笑,緩慢地走上前,直至從高高在上的姿勢俯視仍跪於地上的小男孩,期間,對視的眸子竟一瞬也沒有移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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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你叫甚麼名字?」男人讚賞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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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當時的男孩,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言行的不敬,已足夠判以斬首之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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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楚狂接輿嗎……無怪乎如此超然物外,妄視倫常。」男人揚起了微笑,「愛卿,你有一個好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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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託陛下聖恩。」父親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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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你的種,與朕何干呢?」早就聽慣無數同樣阿諛的回應,男人聳聳肩不以為意,倒是一個意念在他心頭成形了,「他是一塊好料子,不要埋沒了他。就讓他替胤兒伴讀吧,他們相似極了。」想起皇家中,唯一長滿一身反骨的小兒子,男人不自覺溢滿了父性溫柔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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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決定,令整殿百官紛紛嘩然,既竊竊私語,又不住地打量著七歲的狂輿,畢竟能得到聖上的眷幸,並作為最受寵的皇子的伴讀,可是至高無上的榮幸,也意味著這孩子的未來將會平步青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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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聖上恩典。」父親驚喜莫名連忙叩頭道謝。狂輿卻是一臉平靜地看著比自己身高許多的男人,不予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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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小子你有不滿嗎?」皇帝富饒興味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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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先和他見面,再決定他是否值得由我伴讀。」狂輿回道,他在將軍府可是自小便受到英材的教育,比同年的孩童懂性許多,再加上父母及四周對他的寄望,使他擁有不同於常人的傲氣和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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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依然隱約,但狂輿獨特出眾的個性卻已經顯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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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瞇起了眼,微笑,「擺駕慈寧宮,愛卿也一起來,朕就讓你瞧瞧,胤兒可是一點也不比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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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回憶中醒過來,狂輿不意外發現太陽已經西下了。這數天茂失去了蹤影,百獸也瑟縮躲避起來,彷彿經歷過一場天罰而受創受重一般,這令他擔憂不已,可如他這般外人,又哪裡能過問一切的實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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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日光像碎金一般灑落在原野上,那天被雷電摧毀的山林又悄悄長出了青綠的嫩芽。在此處,生物就像有著自生的靈性一般,循環不息,永恆不變,過去沒心機細賞的大自然,如今卻以緩慢的速度呈現在他眼前,讓他重新領略生命的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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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時代的回憶永遠是最美麗的,就像黎明的天空,還沒有染上任何霞色,純淨無垢。狂輿永遠無法忘記頭一次見著崔胤的感受,那比前天的雷電還要來得觸目驚心。他們就像前生混亂了骨頭,就像看到彼此的半身一樣互相吸引又抗拒,直至長大後明白這已經不能再用任何感情來形容,發展成濃郁得化不開的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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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又再次陷入回憶之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從天際迴響,彷彿上天下達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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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來竹林找我。」是蚩由的聲音,依然是那樣清冷而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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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記憶,狂輿很快便找到了路,竹林的通道也因為主人的放行而額外順暢。狂輿在深處看到了那熟悉的水上迴廊,紗簾在微風下輕揚,彷彿在歡迎他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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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由早就坐在前廳的梨木椅上,等待狂輿的到來,他手裡拿著一杯濃茶,旁邊數天不見的茂正捧著茶壺,並沒有太大的改變,只是臉裡難掩怯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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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也拉了一張椅子落坐,蚩由一雙帶著壓逼力的黑眸緊緊鎖住他,笑問,「我外出的數天,你過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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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託福……自傷癒以來我都過得很好。」狂輿知曉蚩由有意刺探,又記得茂說過和虹皇見面的事必須保密,因此避重就輕般問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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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蚩由挑起一邊眉,倒不動容,反倒好整以暇地交疊雙手,支著下巴,「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夢到你和螭皇的綺旎豔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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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握成拳,狂輿本來平靜的臉容閃過一抹痛楚,早知道蚩由有通天之能,卻沒想到自己和崔胤的事已在他掌握之中,更沒想到從他人口中首次觸及那個人的名字,會是如此錐心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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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確是綺旎,卻也是他最難熬的痛楚,因為每次醒來,殘酷的晨光都一再的告訴他二人早已生死兩隔的事﹗如今蚩由故意提起,到底有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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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思念成狂,夢中所見正是所想所望。」刻意裝作不在意,冷淡地道,狂輿正好藉此暗示自己想要早些下黃泉同聚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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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告訴你……」蚩由轉了轉眼珠子,道,「會做這樣的夢,都是受到了某些操控或是惡意的擺弄,你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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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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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見面了吧……我那像火一樣可愛又危險的寵物。」蚩由微微笑了,「你知道他是何等危險的存在嗎?我的童僕不知死活,老愛乘我外出犯下禁忌,我已經好好教訓過他了。可你是客,我只能給予你善意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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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教訓』二字,茂的身體下意識顫抖起來。狂輿注意到他,盡可能平靜心情,回道,「你要給我甚麼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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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美麗的生物越是狠毒,你聽說過嗎?」蚩由把一邊的白色長髮撩到耳後,雙目緊盯住狂輿的臉,「我的寵物是一頭比鮮血還要豔紅的美麗的神獸,當然,他擁有的魔力更是不可小覤的。他有一項過人的長才,就是透過夢和記憶,勾引所有對它好奇的生物,然後吸食他們的靈魂,把他們的屍骨一滴不剩地啃乾淨……你,就因為我僕人的愚昧,已經漸漸步入它所設下的陷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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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抬抬眉,「真有此事?所以你才不許任何人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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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沒有人能抗拒得了他的美麗,接近他的人無一可以倖存。」蚩由呷了一口茶水,「今天找你來,就是跟你說明這一點,也請你再也不要隨意接近我的寵物。他經常都會佻皮地四處逃走,就想要搜索合適的獵物,若是你還沒還我恩情,卻因而死於非命,那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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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你的忠告,狂輿銘記於心。」口裡雖順認了,可狂輿心裡卻又是另一番心思。假若那真的是鴆毒,且讓他喝下去又如何?能在夢中一解相思,即使生命被一點一點地噬掉也在所不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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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正如之前所說,我必定會允你報恩。正好最近我也有心煩之事,需借你之力來分憂解勞。」蚩由冷冰的黑瞳緊盯著狂輿的臉,「最近我在追逐一名江湖上顯赫有名的人物,非親自取其首級不可。聞說你在盤螭朝中是武功最好的大將軍,能否替我生擒此人,抓來我這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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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必然。」頷首,心中倒是訝異蚩由這會兒如此爽快地允了自己,本以為他還要在這地方居住好一段日子,「就不知道你所說之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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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名叫崔胤。」說這話時,蚩由帶著惡意的微笑,觀察對方的反應,不意外那撲克臉上竟現出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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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甚麼?」狂輿彷彿失去了說話的本能,幾乎只能以顫音發出這簡單的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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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崔胤,也就是盤螭末朝的國君。他令萬千生靈塗炭,在位之時又暴虐無道,奢華荒淫,令這天地陰陽盡失了衡,即使現在朝代已亡,最末那場大火卻引起了天罰,新朝的眾人都認為那是天怒,因此必須梟崔胤之首,以血祭天壇。」蚩由說得極其合理,確實狂輿也無法否認,那個人在位之時,曾經犯下了無數的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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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已經……」狂輿閉上眼,強逼自己鎮靜下來,「不在了。」就連『死』字,他也無法順利出去,夢裡的情境太過真實,好幾次他都期盼著對方復生歸來,卻又好幾次的落空,到現在,他依然無法接受那個人已死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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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血肉之軀,確確實實是被一把青缸貫穿了,他也親自感受過失去溫度的死白軀體,那個人,確實已經赴往黃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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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如此說,自有我的道理。」蚩由再次揚起一抹雲淡風輕的笑,「他就在這大江南北的一隅,苟且偷生。既然你說了有恩必報,我希望你能替我將他抓出來,活捉到我這裡,讓我能行血祭之禮,撫天下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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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可是強人所難。」狂輿蹙起濃眉,蚩由之話,彷彿在暗示對方仍在世一般,令他死寂的心瞬間又重新躍動了,然緊接下來,那償還恩情的方式卻令他為難,「你應該知道我與他是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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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不就是昏軍與護國戰神嗎?」蚩由倒是在這接骨眼聳聳肩裝傻,「難不成還能有更進一步的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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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確實是沒有。」狂輿斂下眼簾,心下明白蚩由的用意,他要他報一個永遠辦不到的恩。然而既知道那個人有尚在人世的可能,他也不急著就死了,既是如此,倒不如允了蚩由,然後就遊歷江湖去尋找那個人的蹤影吧?「我馬上就收拾行囊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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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這麼快,我有好幾道關於那人蹤跡的消息說與你,且你從鬼門關熬過,是因為這裡的仙靈之氣得到調養,若出到塵世,穢氣馬上便會侵蝕你的肉體,從你脖子那道疤入手。」蚩由伸手,招來了茂,「待會到丹房把九轉與霧杞拿來,還有噬魄……對了,也讓他帶些隨陽草,和金丹,晚上過去告知他服用的方法。」接著他朝狂輿道,「你現在先至廬屋收拾行囊,明天再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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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到自由在即,狂輿不感也覺得興奮,好久沒有如此雀躍的行動力,他決定即使到天涯海角處,也得尋著那人,再一次訴盡臨終時無法道盡的痛楚,而這也將是他今後活下去的唯一依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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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蚩由擺一擺手,表示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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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頭也不回就離開了,就連腳步也是如此飛快期待,蚩由哼了哼忽然想起的老調子,看向屏風後那巨大的陰影,「陰陽命數,天理復還,你說對不對?他為你而死,如今也為你而活,到最後當他發現一切不過是虛象時,又會再次為你而死……有趣,多麼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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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投影成的濃厚黑暗,像是受了此話的反應,不斷地向中央集聚縮小,直至逞現出一道人影,那比蚩由稍矮,卻同樣修長拔挺的身姿,看來絕對是位非凡脫俗的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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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住你的諾言。」隱約朦朧的嗓音傳出,雖然虛弱,卻帶有尊貴的命令之意,蚩由寵溺似地笑了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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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狂輿又做了有關那個人的夢。不是以往那情熱的記憶,或是相許卻又有倫理中掙扎的痛苦,而是那最後最後,生死離別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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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去嗎?」坐上的九五之尊手持玉露舉杯就飲,冷漠中散發薄怒的表情,令在場的太監們也不覺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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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侮為禍,盤螭立國不過十數年,若不堅守邊防,征戰一揚國威,恐怕江山無法穩固千秋之基,臣以為護國大將軍,當首當其務,為陛下親征以解國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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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巨響,令從人們滿臉失色,螭皇正以難以言喻的蘊怒表情瞪視著說出這麼一番英勇陳詞的大將軍,手中的銅杯已被使力砸到地上,成為宣洩怒氣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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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千秋之基?甚麼首當其務?朕已經三番四次說過,你是朕的人,不許你遠離皇宮半步,你到底有沒有記在心裡?」螭皇那衝天的怒氣就像正在燃燒的炎火一樣令人害怕,卻也同時讓狂輿半刻移不開眼神,這就是他發誓要一輩子效忠的皇,他的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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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有銘記於心,只是大難當前,得以國事為重。」他明白崔胤對他的執著,正如自己內心深處也曾有過把對方的血肉都混進自己體內的瘋狂感,然而理智上,他還是以國家為要,因為他的立場是憂國憂民的大將,而崔胤是統卸江山的帝皇,他可不希望他們共創的江山受到半絲的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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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麼國事……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荒謬﹗」崔胤那雙與野鳳凰一樣桀驁不馴的眸子正閃爍著殘酷,「乾脆就把整個京城的百姓屠殺掉,自動送予外族作為求和條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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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側的從人不覺倒抽一口氣,那視人命如草芥的態度令狂輿也不自覺怒火了,「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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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介意嗎?比起我,你還比較重視那廣佈天下的賤民。」崔胤一掌擊上身旁的木几,那几子當時碎裂,他氣得已經忘了使用『朕』這個稱呼,「我才不管外頭發生甚麼,只要你就好了。如果你堅持要出征,我就卸去你的職銜,為你烙上貴族奴的刺青,用鐵鍊把你鎖在我的寢宮裡,隨了我,誰都不能接近你﹗誰都不能跟你講話。」他說話的語調是如此陰柔,可透出的瘋狂卻比甚麼都來得真實。他一步步走到狂輿面前,不許他再跪下宣示那君臣之間的距離,在他心中,可是從來沒有世俗的隔間,「如果你逃、反抗……」美麗的五官浮起了惡毒的笑容,「我就砍了你的腳,讓你跑不了,如果你想用手爬,我就砍了你的手,散了你的武功……直至你再也離不開我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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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胤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令背後的宮人也禁不住心頭一陣乾嘔,轉身恐懼地走避,只有狂輿,自此至終筆直地迎接他的視線,一張臉永遠的沈靜,毫不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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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長久地對視著,直至一室只餘下他倆,緊緊交接著無法移開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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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時間久到崔胤瞇起了眼,開始疑惑對方是不是因受辱或不滿而萌生起恨意了,狂輿才緩緩地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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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兒。」他握起帝皇的手,正色著道,「我何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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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江山,只顧念彼此的存在,即使毀了對方,也不想要離開片刻,不管如何擁抱也不夠,唯有吃盡彼此的血肉,才可以承認對方是屬於自己的,他何嘗不想?他何嘗不是?他何嘗不願為所欲為?只是……只是……這世間太殘酷,一切的規範就像鐵鍊子一樣把他們綑了又綑,令他幾乎窒息。他可以刻意去忽略那些冷言冷語,可以活得失去了尊嚴,只為求帝皇身邊最接近的一個位置,可是以自己的私情和貪慾,去換全天下百姓的犧牲,他辦不到﹗真的、真的……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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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眸訝異地睜大,接著又像是了然、死心似的,緩緩垂下,不過是句話,卻足以讓崔胤明瞭了對方那顆心,他自虐似地笑了,道,「我和你看起來是那樣相似,但其實又有很大的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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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痛那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的頹然,狂輿下意識伸出雙臂,扣緊他的腰肢,讓他在自己耳邊輕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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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你我初見面的一刻嗎?」崔胤邊問,邊為狂輿輕輕將垂在前額的髮扣回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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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在先帝的帶領下,來到了後宮,無數的皇宮貴子就在裡頭玩樂,戲弄偶然逃來的小鹿、幼狐,唯有崔胤,獨自坐在一角,不與他人同處,像一頭孤高的狼,傲慢而又美麗,狠狠地噬進了他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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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胤兒和你可相似了。」老皇帝得意的問句猶在耳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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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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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的對視,成為了此生唯一心靈的悸動,他決定要輔助這個人,達到所有他想要的目的。為了他,即使要自己獻出一切,一無所有,他也在所不惜,只為了能讓他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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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像是感受到狂輿的視線,崔胤也轉向他,朝他露出了一抹雲淡風輕的笑容。未脫童稚的臉蛋,也和自己一樣,已經帶著成熟無法藏斂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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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我的心跳得好快。」崔胤溫馴地倚在他懷裡,一點也不像剛才那暴怒的狂獅,「我很想馬上就撲到你,撕裂你〝要你成為我的人,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次有如此激烈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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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一樣。」狂輿吻上他的額,儘管在人前他總顧忌著世俗的倫規而不敢作何表現,「你值得我奉獻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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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們還是有點不一樣。」崔胤抬頭,彷若暴風雨後回復平靜的湖水,但內裡藏斂著的瘋狂與寒冷,卻是非常人能預料,「你還有最基本的良知,可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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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輿雙眸一黯,混雜了一點深沈的慾望,他明白胤兒的意思,為了得到權力,讓繼承護國將軍的他效忠自己,即使雙手染滿血腥,弒父弒兄,崔胤也不為所動。而那千萬的百姓,於他來說更不過是礙事的螻蟻,此生裡他唯一想望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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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又為何要堅持逆我之意?」崔胤蹙緊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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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螭是你我的心血,象徵著你為了得到我所作的付出,我能將他白白地拱手讓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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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胤呆然地睜大了眼,似乎沒想過對方會是這樣的回應,瞬那間,他露出了孩子般欣喜的笑容,「好……朕盡你出征,這一次,你得為盤螭揚威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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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狂輿說著,低頭咬上了從剛才就不停迷惑自己視線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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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而無法纏綿的春宵一過,狂輿便領著擅戰的皇家軍往邊境出發去。他刻意趁著崔胤尚未醒轉之時離開,以免看到彼此後,又是一番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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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亂事一終結便可以回到對方身邊去,狂輿強壓下那股幾乎迫得他瘋狂的想念,專注在擊退外族的戰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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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戰爭一去就是三年,經過三次春秋,好幾個外族已經先後簽下了停戰和約,如今眼下就只有最頑強不服的赤真族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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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某個大雪紛飛的日子,一名混身是血,來自京師的衛兵送來了幾乎令他崩潰的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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