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7.10 【任溫】鳳凰之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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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椰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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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樓主發表於: 2020-07-10 19:2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10 【任溫】鳳凰之灰（完）

未來哨向au，哨兵任×向導溫，估計是一個設定和劇情都不是很複雜的中篇，好久沒碼這麽長篇幅了，行文節奏不一定把握得很好(´；ω；｀)
全文BGM：Starset《Satellite》，應該說劇情就是聽這首歌想出來的。

[ 此帖被唐椰爾在2020-09-19 21:2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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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1樓發表於: 2020-07-10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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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不期之遇

“勞駕，能占用你一段時間嗎。”
“……？”
轉過這個街角前，任飄渺永遠也想不到，他有一天會在下班回家路上，被一個手無寸鐵的向導攔下，用精神攻擊直接放倒。而他自己——他重新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的視野變得極低。
“溫皇一向以誠待人，說到做到，這段時間過後就讓你離開，不會傷你半點的～”那位向導蹲下身，笑眯眯地看著他。他突然覺得，面前這張寫滿了惡趣味的臉，除了發色和瞳色，其他都跟自己有太多相同點。但這已經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了，因爲他緊接著就被溫皇捏著後頸皮提溜了起來，兜在了懷裏。
沒錯，任飄渺，當年以第一名的成績從K軍校畢業的首席哨兵，B國政㘜府暗中設立的地下殺手組織“還珠”的首領，變成了一只貓，還是只——白色小奶貓。
“抱歉，新做的精神體還比較幼小，氣質上可能和你不大匹配，暫且委屈一下吧。”
任飄渺還沒來得及問出心中諸多問題，“一段時間”是多長，“新做的精神體”是怎麽來的、又爲什麽能容納另一人的意識，他是誰，有何目的……就被溫皇收進了精神世界中。

當意識再次回歸，任飄渺已經身處自己的家中。
看著面前舒適地躺在柔軟沙發上的溫皇，他心中的警惕又深了幾分。
溫皇在他毫無覺察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家的位置。
溫皇忍不住笑著把站在地毯上瘋狂炸毛的貓咪撈起來，不顧他的掙紮，抱在自己身上順毛。
“溫皇知曉你心中所有的疑問。但我還沒法向你一一解答。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就是，我們之間是有關系的，這段關系藏在你十八歲前模糊的記憶中。”溫皇用他湖藍色的眼睛鄭重地看著面前的小貓。
貓消停了。
他的記憶有所缺失。在今天之前，任飄渺確信他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包括他僅有的兩位好友千雪和羅碧。
“唉呀。溫皇知道單憑這還沒法讓你信服。但是……”他將懷裏的貓放在沙發上，自己站起身來，走到客廳的落地窗前，將窗簾一把拉上，“請你務必相信，溫皇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不會做出傷害你的事情。”

-TBC-

[ 此帖被唐椰爾在2020-09-19 21: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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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

2樓發表於: 2020-07-10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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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不破之局

BGM：Starset《PERFECT MACHINE》

任飄渺站在塔頂。
他被囚禁于此，視野中只有滿地鋪至遠方的破碎石塊和流動著瀝青般黑色痕迹的藍色天空。
溫皇將他禁锢在自己精神圖景的最高處，這處殘破天地中唯一的完整建築，一座灰色的金屬高塔。他卻瞥了一眼這裏的廢墟景象就移開了視線。
溫皇爲何沒有封閉他的意識，而是將他置于精神圖景內，使他的五感甚至可以與溫皇共通？是在博取信任，還是爲了讓他看到他所被希望看到的？
任飄渺不禁冷笑。比起所謂的示好，他感受到的是毫不掩飾的挑釁。
五感敏銳的哨兵，是身體機能的強者。與之相對的，善于操控精神的向導，則是精神領域的強者。任飄渺在松懈時被一擊即中，如今溫皇用輕描淡寫一句“相信”和精神的牢籠將他困住，相比之下，這樣示好的慷慨，只是溫皇像捉住了獵物的野貓般，在絕對控制權下給予他的看似仁慈的自由。
天空仍緩慢地墜著黑色的雨，一滴接一滴。

溫皇站在洗手台前。
手起，刀落，過腰的長發就削成了齊肩。
“你猜我要做什麽。”他笑著對著鏡子說道，即使此刻他身邊空無一人。
半小時後，殺手頭子“任飄渺”頂著一頭半長微卷的銀發從衛生間裏走了出來。
第二天早晨，他服下轉換劑，將自己的向導特征悉數掩去，披上一副哨兵的僞裝。
溫皇大搖大擺地走進“還珠”，一路上遇到不少下屬，竟無一人察覺熟悉的上司已被人掉了包。就連副手酆都月見了，也只是問候一聲“任sir”。任飄渺見狀，已不知究竟該氣下屬們有眼無珠，還是溫皇僞裝得太過逼真了。
仿佛聽到他的心聲一般，溫皇輕笑了一聲。
“怎麽了任sir？”酆都月不解地問。
“沒什麽。去做事吧。”溫皇大手一揮讓他離開了。
任飄渺恨恨地踹了精神構築的高塔一腳，即使這不會對塔身和溫皇造成任何傷害。

這場扮演一直順利進行。溫皇極其“勝任”任飄渺的身份，或者說，不止是容貌，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言一行，甚至處理問題的思路，都與任飄渺別無二致。
正在被動監視溫皇的任飄渺，後知後覺地産生了被監視的感覺。
乃至一種即將被取代的威脅感。
明明是假扮作哨兵的向導，身手卻比許多哨兵還更爲利落幹脆。擦身而過間，目標人物的喉管便被割斷。對方甚至沒能看清他如何從黑色大衣中抽出匕首，就已命喪黃泉。
小巷中浮起濃郁的血腥味，無論是對向導還是附生的哨兵而言，都顯得過于刺鼻。溫皇本是向導，但此刻他所能感知到的濃重血氣，反而更接近一個哨兵的嗅覺水平。
一切不過發生在一呼一吸的工夫。方才活生生的目標如今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身體的余溫迅速地褪去，血液仍在從喉嚨噴濺而出。而狹窄的巷陌中，溫皇早已了無蹤影，敵人飛濺的鮮血，也沒有沾濕他一片衣角。
任飄渺心中從未如此警鈴大作。當一個人的相貌和舉止都與你如出一轍，而你們之間最後一點差距——哨兵和向導本該有的體能差異——也大幅縮小。這可以意味著，他將你從世界上抹殺時將完全不留痕迹。
尤其此刻，當你自己已經盡在他掌握。

溫皇又把他新得的的精神體召了出來。
柔軟的小貓，毛發潔白蓬松，肉墊是粉紅的，卻暗藏著鋒利的爪子，時時刻刻想要趁你不注意給你的臉上添一道彩。
雖然和任飄渺相比它實在過分可愛無害，但是溫皇一向如此惡趣味。他不介意用外表與內在衝突制造更多的衝突。
比如現在。
成年男子的手掌可以輕易托住的小貓，正在瘋狂掙紮撲騰。而溫皇不顧它的意願仍在給它不停順毛。
也許覺得這樣過于幼稚，也許知道這樣反而遂了某人的願，小貓逐漸停止了掙紮，滿身寫著不對付，但還是由他去了。這樣的情景顯然不是第一次出現在這一人一貓之間。
“有件事告訴你。你自己的身體已經可以歸還給你了。”溫皇撫著手下柔順的毛發溫聲說。
小貓擡起頭，用它大大的紫色眼睛看向溫皇。

第二天恰好是休假。溫皇睡了個大懶覺，才慢悠悠揣著懷裏的貓出了門。幸而“還珠”的首領不常抛頭露面，否則以他的氣勢和身份，這般其樂融融的景象看在他人眼裏真是詭異得緊。
他們來到的是一處中式裝潢的小茶樓，匾額寫著：閑雲齋。推門進去，一位客人也沒。想來這種地處郊外的複古行業也不會有人光顧。
溫皇徑直走向最裏間的茶室，暗門處設有瞳孔掃描儀。咔嗒一聲，門緩緩滑開。
“這是我的研究所。瞳孔數據已經預先幫你錄好了，你可以自由出入這裏的任何實驗室。”
眼前是燈光明亮的過道，金屬制的牆壁和門在物理意義上給予人充足的安全感。任飄渺心中溫皇的動機更加不純了。也不知道是怎樣的不㘜法分子才會棲身于如此堅不可摧的堡壘中。
“主人你回來了。”不遠處一間實驗室裏走出一個紫發妙齡少女，帶領著他們進了房間。
“鳳蝶，都准備好了嗎？”
“隨時可以開始。”
溫皇又撸了兩把懷裏的貓，依依不舍地將它放在營養艙旁的實驗台上。
隔著淡藍色的營養液看去，艙中閉著眼睛仰躺著的軀體任飄渺再眼熟不過。那是屬于他自己的身體。
“開始吧。”隨著溫皇一聲令下，任飄渺再度失去了知覺。

再睜開眼時，面前是溫皇的大臉。
任飄渺立即起身要將溫皇制服，奈何剛剛恢複的身體還有些力不從心，被溫皇輕輕松松攔住。
“诶～何必這麽衝動？鳳蝶已經走了，現在是屬于我們的獨處時間了。”
溫皇臉上的笑看得他牙癢癢。
他推開溫皇伸出攙扶他的手，起身活動了一下。身體暫時沒什麽異樣。
“先讓我回去，這筆賬之後找你慢慢算。”他抄起旁邊架子上挂著的大衣就往外走。
“你還不能回去。”溫皇衝他的背影道。
“溫皇，”任飄渺站定，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你究竟想要幹什麽？”
“你現在還不能回去，你也出不去。”溫皇臉上的表情也歸于嚴肅。他一步步向任飄渺走來。
他釋放了向導素。

-TBC-

[ 此帖被唐椰爾在2020-09-19 21: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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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0-07-10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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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焚身之火

他點燃了一團火。
當向導素彌漫在空氣中，當兩人發動進攻的精神束衝突的那一瞬，一切都變了。
無疑溫皇也意識到，並且剛剛意識到自己帶來的麻煩。因爲隨著自己的呼吸漸漸變得灼熱，他看見哨兵的眼神也逐漸危險。
契合度達到百分之百時，一旦産生精神接觸，向導素將不再起到安撫作用，而會誘導引發結合熱。
他來不及自嘲，轉頭就向實驗室內的小休息室跑去。休息室的金屬門“砰”的一聲關上。他撲向小床內側架子上的向導用抑制劑，剛剛抽出那個玻璃管，一聲“驗證成功”響起，冷著一張臉的白發哨兵出現在緩緩滑開的門外。
還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溫皇想。
要知道研究所裏只有向導，是不會備哨兵的抑制劑在床邊的。此時說什麽都沒有用，他破罐子破摔地伸出精神束企圖安撫，卻被哨兵連人帶精神束掀到了床上。
盛裝藥品的玻璃管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不是不要我走嗎？”任飄渺整個人撐在他上方，居高臨下地說，“其實我們的契合度不算低吧。”
溫皇“哈”的一聲。不止他一人發現了這點。
這該死的惡趣味。

任飄渺低頭吻了下去。
事實上沒有一個哨兵或向導在面臨洶湧而來的結合熱時能面不改色。他們急促的鼻息交織成一片。
任飄渺此刻徹底意識到，即使他還摸不透身下人的企圖，即使他因著這位強大向導專橫的控制和毫不掩飾的挑釁而惱怒，他並不曾有一絲厭惡。
對陷入情熱的哨兵和向導，無論是深藏不露的心機還是銳利迅捷的判斷，面對熾烈如火的生理激情都已經蕩然無存。很快實驗服被三兩下扯掉丟在地上，被沾著玻璃碴子的試劑潤濕。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再度醒來任飄渺已經在自己的家中。過去的一個月，不得自由的怪誕經曆，留在腦中的無數謎團，還有失去意識之前的絕頂，油然而生不知所謂的熟稔和好感。一切的一切仿佛夢境賦予的混沌頭痛感一般。可被梳理得異常服帖的精神狀態和提醒他，那個向導他真真切切存在。
而且再一次擅作主張，在一度發話要繼續囚住他之後，又將他送回了家中。
他擡起精神連接，另一端虛浮得像風中飄來的蛛絲。
是臨時結合的特征。

-TBC-

[ 此帖被唐椰爾在2020-12-18 18:3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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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0-07-10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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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意外之生

BGM：Starset《Gravity Of You》

“ST0191？”
“ST0191去哪裏了？”
“ST0191出逃！一級警戒！”
……
他縮在通風管道的轉角，隱約的警報聲和閃爍的紅色燈光從通風口的柵格間透了進來。後頸處的血將衣物浸得濕透，因著風和失血的緣故他四肢發冷，但心裏不斷放大的卻是四年以來最快意的念頭。
局勢扭轉從此刻開始。
此地不宜久留，早晚他們會順著血味追蹤到這裏。十四歲的少年身材還尤爲纖細，他又確認了一下口袋裏東西的完好，便繼續順著窄窄的管道往外爬去。
逃出“巫”他什麽也沒有帶走，除了一支被厚厚保護物包裹的玻璃試管。
玻璃試管裏是凍存已久的一部分人體細胞。

將溫皇從囿于回憶的夢裏驚醒的是金屬門合上的聲音之後一聲重物墜地的響動。
他心有疑慮地下了床，在感受到那一點點脆弱的臨時連接後拔腿就往門口衝去。
任飄渺艱難地翻身，透過滲進眼睛的血光仰頭看向站在他身側面露驚慌的溫皇。意識消失前，他用嘶啞的聲音問道：“什麽是‘巫’？”
什麽是“巫”……
溫皇的感官被撲面而來的血氣和這一句話震得發麻。過一會兒他像是反應過來一般，停滯了十幾秒的呼吸驟然急促。他蹲了下來，將昏迷過去的任飄渺背上身，按響了走廊一側的警報。
不一會兒，還穿著睡衣的鳳蝶帶著困意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她看見溫皇以從未有過的嚴肅神情對她說：“鳳蝶，帶上東西，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星辰之海並不平靜。
原本盤桓于此的白色鳳凰不知蹤迹，海面上比山嶽還高的風浪掀起。
漸漸的，海洋正中間出現了一座深不見底的巨大漩渦。
星辰在松動——
像是崩塌開啓的信號，一顆星的光芒突然開始增長，由慢到快，由小到大，接著是是第二顆、第三顆，直至變得熾烈，直至變得清晰——是大得能遮住半個天空的隕星，燃燒著熊熊的火焰，向海面那道黑色罅隙墜落。
溫度急劇升高之下，海水升騰出白茫茫的蒸汽，織成低空一朵龐大的不祥的雲。
火與水已經開始交融——
突然，一聲清鳴響徹整個空間，從漩渦最深處，飛出一只漆黑如夜的鳳凰。火光在浪濤中映出它舞動的影子。它的身軀與星體相比宛若飄忽的塵埃，但它還是一個振翅，向著隕星最前端直衝而去——

再睜開眼時，映入任飄渺眼中的是——認真爲他上藥的千雪孤鳴。
“千雪？”他的嗓音嘶啞發幹。
“你醒了？”千雪停下了手裏紮繃帶的動作，擡頭看向他，“我去叫溫仔。”
溫仔？
千雪回來時，身後跟著的正是頂著兩個大大黑眼圈的溫皇。他身上失了平日裏那種遊戲人間的氣質，狹長的眼睛此刻顯出些陰沈。
千雪解釋道：“他給你疏通你一團糟的精神圖景整整一天一夜，都沒怎麽歇，剛剛才去睡了一會。”
任飄渺一探自己的精神圖景，果然比昏迷之前要穩定多了。
“你們認識？”
“那當然，我跟溫仔可是二十……”
“千雪。”溫皇警告地叫了他一聲。
“哎呀……”千雪孤鳴摸了摸腦袋，“你們先聊吧，我出去看看鳳蝶，我都多少年沒見到她了，有十年了嗎？”千雪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向外走去。
門一關，任飄渺便要撐起身來，被溫皇按住。他直盯著溫皇的眼睛。
“什麽是‘巫’？”
溫皇坐在了他床邊的椅子上，剛剛千雪坐過的位置。“‘巫’是二十多年前政府建立的一個秘密組織，研究一種叫‘三途’的殺傷力巨大的生化武器。我當時是裏面的研究員。”
“研究員？如果你跟我一樣大，二十年前你才十五歲左右。”
“我可是個神童。”溫皇說著又露出狡黠的微笑。“溫皇十歲就開始介入組織最核心的研究了。”
“那什麽是ST0191？”
“我在那裏的編號。”
“所以這就是他們追殺我的原因？”任飄渺刀一般鋒利的眼神逼視著溫皇，“因爲長得跟一個脫逃的掌握機密的研究員一模一樣？”
溫皇歎了口氣。他把千雪剛才沒有打結的繃帶兩端拾了起來，繼續包紮。
“‘巫’在十七年前已經被鏟除了。包括基地、研究人員和所有的實驗資料。我幹的。”
他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
“所以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爲什麽現在他們還能找上你？”
任飄渺正欲開口，門外傳來不小的動靜。
千雪的聲音，“藏仔？”——聽到這句話之後溫皇猛的站起身——緊接著是門“砰”的一聲被狠狠推開的聲響。沒錯，他們現在已經不在溫皇明亮的設著門禁的研究所裏，而待在一個裝著普通的門的普通房間。
身居B國軍事要職的羅碧將軍，站在門口狠狠盯著溫皇。
緊接著他大步走近，一拳向他臉上揮去。

-TBC-

[ 此帖被唐椰爾在2020-09-19 21:2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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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0-07-10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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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青萍之末

BGM：Starset《The Last To Fall》

那一拳堪堪在溫皇鼻尖前停住。
“藏仔！”緊隨其後追來的千雪看看緩緩把拳頭放下，仍掩不住怒容的羅碧，又看看一副處變不驚樣子的溫皇，擔憂地說，“嚇死我了！向導可受不起你這一拳……”
“那向導就可以爲了隱蔽自己，誰也不說人間蒸發一消失就是十年嗎？”
羅碧那雙金黃色豹一般的眼睛直直盯著溫皇，銳利的眼神像是要鑿穿這人周身覆蓋的誰也窺探不得的硬殼。
溫皇靜靜地同他對視。
這麽多年了，即便是朝夕相處的養女，即便是生死相托的摯友，也未曾刺探到他內裏那顆屬于人的心的全貌。他像沈埋于海底的雷，沒人知道他是否已被令人刺痛的鹽水泡化，亦或是蟄伏著等待歇斯底裏的爆發。
但他此刻卻無疑引爆了羅碧——
“多此一舉了，好友。”
他的話音剛落，羅碧的精神體，利爪撕碎多少哨兵精神體的那頭高大黑豹，驟然出現在了這個狹小的房間之內。它伏下身體低吼著一步步逼向溫皇。頂級哨兵的威壓在空氣中肆無忌憚地炸開，從四面八方朝風暴中心的那一人壓迫。
正當此時，一聲清越的鳴音在在場每個人耳邊響起。
一只雪白鳳凰，從虛空中衝出，徑直破開了羅碧施予的威壓，擋在了黑豹與向導之間。鳳凰尾梢翼邊仍綴著一抹白焰，隨振翅的動作向下墜落星點明滅的火。
溫皇唇邊終于勾起一抹笑意。
羅碧越過溫皇的肩頭，看向從剛才起就一直沈默躺在一旁的，哨兵機能同樣強大的任飄渺。淩厲的紫色瞳孔中，寫滿了警告與威脅。
哨兵間的氣氛一下變得劍拔弩張。
突然，羅碧感受到了什麽。他急步往病床走去，走到一半又住了腳，眼神在從容到欠揍的向導和警惕的哨兵間來回，努力確認之後，近乎崩潰地問道，“這是什麽意思？你們兩個是怎麽回事？”

“什麽？”千雪眼睛幾乎要瞪成圓，“你們竟然結合？靠北啊！”
“千雪，我們只是臨時結合。”溫皇幹脆坐到了病床邊上，包紮起了傷員腹部最後一個傷口。
“要不是羅碧來了你還不會讓我知道吧……真是的，欺負我是普通人啊溫仔。”千雪絮絮叨叨跟他抱怨著。
羅碧沈著臉抱著兩臂靠在門邊。同樣面色不虞的還有靠坐在病床上的傷患。可惜現在他身旁兩位醫護都關心他的傷口甚于他的面色。
“好了……你可千萬別亂動，先躺個一兩天。”溫皇用剩出的長長一截繃帶打了個巨大的蝴蝶結，在纏滿繃帶的小腹上立著。
“搞完了沒？”羅碧終于出了聲，“你們倆先出去，我有些話問他。”
“八卦不用太急啊藏仔。”
“我問正事！”羅碧恨恨地剮了千雪一眼。
千雪把門帶上，立刻一臉正色地把溫皇拽到了一邊。
“八卦不用太急啊，好友。”
“我問正事！哎……”千雪撓了撓頭，“溫仔，我問你，你這個地方是臨時起用的，儀器設備都還正常嗎？”
“正常，我時常會過來維護。”
“那我跟你說，”千雪嚴肅地看著他，“你休息的時候，上藥的間隙我粗略看了一下他的生理指標。情況比想象中要糟。”
“有可能是因爲受傷和施用藥物引起的。”
“不止這樣。你看。”千雪把一沓打印出的報告單塞到他手裏，讓他翻看，“單純的受傷不會引起這麽大的指標波動，與其說是外部的新傷和他本身的問題同時作用的結果，不如說是，這次受傷導致他原有的身體隱患進一步惡化了。”
“嗯。”溫皇翻看完，把那疊紙重新遞回千雪手裏。
“溫仔，你知道，重印體的先天缺陷……”
“我知道。我這次出現，並且和他接觸，就是爲了這件事。”
“那你……有辦法解決了嗎？”
“沒有。”迎著千雪擔憂的目光，溫皇微微斂下了眼睑。“我現在在想辦法盡可能延緩機體衰竭的趨勢，這幾年我和鳳蝶已經積攢了一定的實驗資料，可是還不夠。”
“溫仔啊……”千雪歎了口氣，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千雪，你和羅碧，還是別告訴他。等到了時機，我來跟他解釋清楚。”
“好好。你失蹤之後，我們又幫你瞞了十年……”
“我覺得，如果他想要知道了，也會選擇來問我。”溫皇促狹地擠了一下眼睛，仿佛剛才露出了一瞬失落表情的人並不存在一般。

羅碧走了出來。
“怎麽樣了？”千雪問道。
“基本可以確定，是‘巫’那邊殘余下來的人，”說到這羅碧瞥了一眼溫皇，“不知怎麽的聯系上了這邊幾個和任飄渺過不去的，現在消息擴散的範圍，不好說。他們也不敢鬧得太大，畢竟當年‘巫’這個燙手山芋可是借著你那一手從政府這邊摘得一幹二淨，幹下的事還被曝光，要是把上邊扯進去了到時候吃不了兜著走的還不知道是誰。這件事交我，我去解決。”羅碧戴上他的黑色皮手套，抱著機車頭盔往樓下走去。臨走時回頭又看向溫皇。“你好自爲之。”
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樓梯間裏。
千雪隨溫皇進去，確認了任飄渺的身體狀況暫時已經穩定下來之後，也告別離開了。

現在這個空間裏，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溫皇坐在了床邊椅子上。他將任飄渺的手牽起，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膝蓋上。
任飄渺沒有掙開。
“你不問嗎？”向導說。
哨兵把頭偏了過去。
“讓我看看你真正的精神體。”哨兵說。
無聲無息的，一只渾身漆黑如夜的鳳凰出現。它坐在床頭，修長的脖頸依偎在枕邊。藍色的眼睛裏是汪洋。
幾乎要把人溺斃在平靜無波的風暴裏。

-TBC-

［重印體］-1
簡述：重印體是一種以克隆技術爲基礎，克服技術壁壘利用成熟人體的體細胞進行脫分化、再分化，構建出組織、器官乃至一個新的人體的技術。隨著技術手段的進步，通過重印技術，已經可以直接構建出生理年齡與母體相仿的完整人體，無需從胚胎階段開始生長。然而，重印技術目前仍存在一些尚未被攻克的問題。在人體的各種體液，尤其是血液中，還存在當今生物學未能探明的抑制自由基産生、保護端粒及促進端粒自我修複的物質，導致使用人造血液的重印體普遍壽命短于母體。

[ 此帖被唐椰爾在2020-09-19 21:2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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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0-07-10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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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潘多拉之盒

BGM：Starset《DIVING BELL》

“你說，精神是什麽？”
“人的意識？一種未被人類完全開發的潛能？不准確。”
“精神是我們的力量源泉。它強大，它不可或缺，它是有限的。正如軀體有壽限，精神的力量同樣也有它的終點。”
“向導生來精神力充沛。而哨兵的精神力不比普通人強。身體機能陡升而精神力沒有同步增長的時候，精神的紊亂變得頻繁。向導消耗自己多余的精神力來使哨兵平和。向導和哨兵，天生一對。”

任飄渺睜開雙眼。溫皇正擠在他的床上，和他面對面躺著，距離近到呼吸間的熱氣互相擾動。果不其然。他瞪了他一眼，卻伸手攬住溫皇的腰，將他摟得更近。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趁別人睡著就肆意進入別人的意識自顧自說話，是不尊重的行爲。”
“你並沒有感覺被冒犯。”溫皇索性把腿架上了他的腿，像只八爪魚一樣纏在他身上。他們就以這樣有些滑稽的姿勢擁抱在任飄渺的病床上，不帶任何其他的意味，互相汲取著彼此的溫度。
沒有人會覺得，這樣的場面應該突兀地出現在兩個在衝突中結識的人身上。但此時此刻，沒有人覺得這個擁抱令人不適。
相反，溫暖得有些出乎意料。
像暴風雪中兩只依偎在一起、除了彼此毫無依仗的雀鳥。而現在他甚至不清楚這暴風雪從何說起。
任飄渺斂下了雙目。他的鼻息間探尋到溫皇特有的屬于人的氣味和溫度。
那種感覺，那種久別重逢一般的對這人的感覺，在初時的煩躁和困惑漸漸減淡之後越來越明晰。由此生出他遵循本心的親近和，不會宣之于口的，眷戀。
真是奇妙又可怕的情緒。
仿佛同歸一體。
仿佛天生一對。
但他還是沒有發問。他選擇了把此刻交給芬芳的沈默。他保持著摟抱的姿勢，五指緊了緊男人那段並不纖細卻矯韌緊致的腰線，將感官傾注在隔著衣料相貼的溫度上。兩顆心髒在分屬兩地的胸腔中鼓噪著、逐漸共鳴。
那人的黑色發旋乖得令人發怔。
溫皇在熟悉的氣息包裹下，是真正毫無思慮地沈沈睡去了。

時間是齒輪。
咔哒，咔哒，裹挾著整個大地一起一伏向前行進。每一齒碾合都振聾發聩。時間永不出錯。
傷口不是。
傷口是失去，愈合是堆積。死去，又存活。最終死而複生的橋段，複原出的醜陋不堪的仿品，便是塵埃落定的結局。
時間愈合傷口，時間潰爛傷口。每一滴血液的終程，端看時間無情的編織和磨滅。
他曾經祈求時間爲他造物，如今他懼怕時間，只因他的造物即將要被時間摧毀。
而他自己也終究無法幸免于難。

他睜開眼。
他的造物不在身邊。
爬起身時他有些勉強。新配方，新配方，不同的新配方，一時間條件反射性地充斥著他的大腦。他的研究陷入瓶頸，而這是挽救頹勢的唯一出路。三年是他自身的期限，而一個月，是他的造物最後的時間。
他低下頭。被妥帖掖好的被子隨他起身的動作滑下。
多麽可笑，輕易的取信、無私的給予，本不應該屬于那人。
也不應該屬于自己。

房門打開，投進一線亮光。
“醒了？”任飄渺問道。
“嗯。”
“羅碧剛才來了。他讓我和他回去，一起解決剩下的麻煩。”
“我聽到了。”
“應該問題不大。”
“……”
任飄渺走過去，在昏暗的房間裏，他看不清溫皇的表情。
突然，他感受到向導的精神束柔和地纏繞了過來，尋找著他的精神束，替他一點點梳理著。這一段時間向導在身邊，每天都有爲他進行精神梳理。只不過這次格外認真些。
“你的外傷好得差不多了。”溫皇開了口，“但是你應該也發現了，這一段時間你的機能開始衰弱。這可能是上次他們對你的襲擊非物理方面的一些因素。二十天，二十天內無論有沒有解決你如今的麻煩，回到我原先的研究所，我需要爲你複查。”

任飄渺如約而至。
金屬門緩緩滑開的聲音過後，他看見溫皇仍穿著實驗服，趴在實驗台旁的辦公桌上打盹。
他輕輕走過去，這人應該是察覺到了熟悉的連接，睡眼惺忪地偏過頭來看向他。
“很累嗎？”任飄渺問道。他注意到溫皇的眼下甚至都被長期佩戴的護目鏡壓出了一道淺淺紅痕。
“你比約定的早了一天。”溫皇扶著桌子站起來，久違地端詳著他，“看來事情挺順利。”
“羅碧找到了人，我們用了些比較特殊的手段，說來話長，現在‘還珠’已經暫時回到我手裏了。”
“那就好。”溫皇笑道，“既然這件事告一段落，那麽是時候來解決一下我們之間的事了。”
“是什麽……”任飄渺剛剛開口，一股強烈的精神攻擊驟然將他擊倒。他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溫皇的肩頭。

他的意識在熟悉的景象前清醒。
荒原一般的地面，布滿黑色裂紋的藍色天空，矗立在大地正中的金屬高塔。這裏，是溫皇的精神圖景。
但是，與上次不同的是，此刻他身處高塔之前，面前站著的，正是溫皇本人。
溫皇帶著初見時那副玩味中帶著遊刃有余的笑容，朝他伸出了手。
“歡迎來到我的精神世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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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0-09-19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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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秋聲之寂

BGM：Starset《Die For You》

任飄渺看著面前那人。
幾個月的時間，那人藏身于重重謎團內，黑霧從中蔓延而出將任飄渺緩緩包裹，卻如黑甜夢境一般叫他逐漸放下警惕沈溺其中。而今這片迷霧主動撕開了一線罅隙，要他面對背後或是灼燙或是冰冷的真相。他猶豫了。
溫皇上前，輕輕牽起他的手。他跟著溫皇，向金屬高塔的大門走去。走進塔的底層，浮現在他面前的是半座阻隔在玻璃之內的研究所。行色匆匆穿著實驗服的人在其中穿梭，每個人的面容都晦暗不清。
“他們現在已經死了。”溫皇開口道，“死在我的手裏。”
他帶領著任飄渺走近，視線穿過重重的玻璃牆，有一個容貌秀麗的黑發男孩，穿著對他而言過于寬松的實驗服，坐在椅子上端詳手裏的紙張，夠不著地的兩只小腳垂在那兒交替擺著。
“你認出他了吧？”溫皇站在盯著那男孩不放的任飄渺身後，“當時在‘巫’參與研制‘三途’的年齡最小的研究員ST0191。但他當時在‘巫’還有一個身份，接收‘三途’研究失敗品‘彼岸’注射的0號實驗體。”
任飄渺轉過頭來，直直地看進了那雙藍色眼睛，那雙與玻璃櫥窗內的男孩如出一轍的藍色眼睛。
“‘三途’是人體攜帶的大範圍殺傷生化武器，而‘彼岸’與之相比，並沒有具備向周邊釋放毒性的能力。它的特殊之處在于一個意想不到的副作用。它可以將哨兵轉化爲向導。”
察覺到任飄渺驚詫的眼神，溫皇仍徑自說了下去。
“完完全全、不可逆轉的轉化。精神施爲變成精神補償，身體控制力削弱，潛在躁狂性格湮滅。一副針劑，整個項目最大的變數，ST0191，立即變得可控了。是不是很方便？”
他眸色深沈。
“那一年，我才十二歲。”
溫皇一擡手，周圍那些玻璃的幕牆，那些忙碌的影子，那個獨坐的男孩，一瞬間全部灰飛煙滅。
“那個男孩有屬于自己的名字。可是那時候所有人都只會用冷冰冰的編號稱呼他。”
溫皇向塔中心那座金屬旋梯走去。任飄渺摸摸跟在他身後。他們沿著長長的旋梯向上走去，一路上，沒有樓層，沒有歇腳的平台。他們越攀越高，直至塔底變成視野中一塊小小的圓盤。
“你覺得，這螺旋的路程像什麽？”溫皇問。
任飄渺綴在溫皇身後兩三級的距離，踩著連綿的階梯視線卻未曾離開那人的背影，“你想說的是DNA。”
溫皇滿意地“嗯”了一聲。
“DNA雙螺旋，平行的雙鏈，堿基相互扣合。兩條鏈有著截然不同的堿基排序，但他們的每一分每一寸都無比契合。他們是彼此不可替代的唯一。很神奇，不是嗎？單獨審視時截然不同，但他們偏偏是同一的。”溫皇娓娓說著，“雖然你自始至終沒有問起，但是是時候了。”

“我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身體裏住著另一個人。
“隨著我和他的接觸越來越多，我就越來越意識到，他是我多麽渴求成爲的那個人。
“他就是我。他和我又有所不同。他的存在，比溫皇更純粹。他不齒于溫皇的複雜，但他又最能理解溫皇的空虛。他有資格去完成溫皇已經無法企及的願望。
“于是十二歲那年，接受‘彼岸’注射之前，我就已經偷偷存留了自己的部分體細胞。在我逃離了‘巫’之後，就馬上開始著手安排這件事情。我要他擁有獨立的身體，我想親眼見到他，我希望他擁有溫皇所沒有的新的人生……
“他還有資格進入K軍校，他會成功從中畢業，並不出所料地作爲那一屆最爲強悍的學員被選爲首席。僅憑他出色的作戰能力，加上他敏銳的洞察力和對戰鬥的熱情甚至說嗜好，他終將獲得屬于他的位置。最重要的是，他沒有接受‘彼岸’。他是個哨兵。
“我逃離‘巫’幾年後，終于把准備好的身體給了他。把他前十八年關于我和“巫”的記憶全部模糊，避免記憶的紊亂，我托兩位好友的關系將他送進了K校，自己瞞著所有人，帶著鳳蝶來到這裏藏起來，一藏就是這麽多年。
“哈，還有一點。最終看到的完整的他，還有出乎我意料的一些表現……你知道，一具身體對由它本身培育出的細胞，是沒有排異反應的……”
“所以我們的契合度，才會是百分之百，一點不差。”任飄渺喃喃道。
“他給我的驚訝和驚喜不止于此。”他們已然來到塔頂。溫皇走向先前困住任飄渺的玻璃幕牆。還沒等任飄渺發出喝止的聲音，他已經從那裏直接穿了過去。他腳步所到之處，憑空竟生出一塊供人落腳的平台來。
在流動的蒼穹之下，在鋪展的荒原之上，那人已經重新蓄長的黑發隨風飛揚，沒有一絲落在他的身邊。
這雙湖藍色的眼睛折射出的寶石一般的光芒，又一次爲他左胸中那顆器官帶來了一陣悸動。
而同時，溫皇感受到的相同的震顫，來自紫色的閃爍著水晶一般冷光的眼眸。這一刻竟無需言語。一黑，一白，兩個相仿的身影面對面站在高空中，心意相通好像回到了同一個身體，一個眼神勝過一場纏綿缱绻的擁吻。
那眼神在說，我與你重逢。
重逢在蒼涼冷情的命運中，賦予無苦無樂的人生一個付出一切換來的奇迹。
我只知道，你是我。你我心念如一，將要比翼而飛淩駕風濤。
我不知道，在我預料之外，喜怒哀樂澆築出一個新的人形。像是與自己爭鋒，又像是與另一個從天而降素不相識的人墜入愛河。
“任飄渺，”溫皇開口，“帶好鳳蝶，替我跟羅碧千雪賠罪。”
任飄渺皺起眉頭。“你做了什麽？”
片刻之間，溫皇打亂了所有的暧昧氣氛。他有些許惱怒，爲著溫皇對感情的望而卻步，甚至無法在他自己的半身處消除。但他話間的意思，卻讓任飄渺頓生警惕。
“這是對你隱藏的最後一件事情了。”說到這裏溫皇苦笑了一下，“你或許發現，我們的精神圖景都不正常。無論是永遠無法平靜的深海，還是荒無一物的原野，都不是正常的哨兵或向導所應有的健康狀態。
“我們都是殘缺的。
“重印體注定短壽，人造血液帶來的弊端，我試驗了十幾年，都沒有成功克服。
“而變身向導的哨兵，相對普通向導過于貧瘠的精神力供給向導所需的過量精神輸出，消耗的速度快了好幾倍，終究會早早耗盡。
“但精神的損傷無法修複，身體的缺陷卻還有辦法彌補。出于資源分配考慮，你是兩個個體中延續可能最大的。出于私心……”
電光火石之間，任飄渺明白了溫皇的最後一個念頭。
“溫皇，你的進度，停下。”他緩緩向他溫皇去。明明是威逼的語句，聲音卻在不自覺地發抖。惱怒、恐懼、無力，在他的腦中隔著一團黏稠的虛空冷眼旁觀。此刻占據著他的大腦的，是直覺，要去拉住對面站在高崖邊緣的人。
“沒關系的，已經接近結束了。”近乎安慰的語氣傳達不到他的耳中。
“還有最後一句，任飄渺。”
溫皇向後退了幾步。他的身影在一片虛空中漸漸淡卻。
“你——”任飄渺上前去夠他的手，卻什麽都沒碰到。
“你要記住，”他又展露出熟悉的笑容，熟悉得讓任飄渺胸口一窒：
“我不會離開。”
藍色眼睛中含著亘古未變的星光。
“我永遠在你身邊。”
溫皇語畢，從塔邊徑直翻了下去。
“溫……”他向那行將湮滅的身影撲去。沒有喧囂的風聲，沒有破開空氣的壓力，只有下墜的失重感侵襲著他令他胸前窒悶。自由落體，永遠也追不上前一個墜物，他只能任由大地在自己眼前不斷放大，溫皇的形象逐漸龜裂、瓦解，直至破碎成他無法觸及的斑塊，最終有如星屑一般揮灑在虛空中。
在溫皇的一切碎片徹底消失的瞬間，一陣天旋地轉被之後，任飄渺被甩了出來。

他猛然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玻璃制的艙頂。他現在身處密封營養艙中，尚未排空的藍色營養液仍在他身側緩緩流淌，他的手腕腳腕被金屬環牢牢扣著，左右手臂上固定著的，是兩根輸血針。
“溫皇！”任飄渺在窄小的艙內瘋狂掙紮著。當艙門緩緩開啓，手腳上的桎梏咔嚓一聲解開，他兩下扯掉了手臂上的針頭，用力撞開了艙門。地面上布滿了錯雜的管道，他順著唯一沒有連接儀器或營養槽的管道的方向，向著不遠處那一扇緊閉著的金屬門踉跄走去。
瞳孔檢測不奏效。門打不開。
他用盡力氣踹打那扇堅固的金屬門。鮮血順著他手臂上的針孔緩緩流淌。那是天然的人的血液。
突然一點微弱的精神束從門內探出，緩緩纏上了他躁郁不安的精神。
他猛的停下了動作，幾乎把整個人貼在門上，探出自己的精神束向那一端尋去。那一瞬間精神連接再次連通，洶湧的思念堆積了十七年浪頭般朝他打來，淹沒他讓他呼吸困難。不知不覺，淚水已經淌遍他的臉頰。
浪潮盡頭，最後融進他意識的，是釋然的浮沫。
精神連接那一端，如同落葉別離枝頭滑落于地，默然無聲。

-TBC-

［重印體］-2
應用：重印技術目前已運用于少數嚴重疾病的治療當中，通過重印獲得新的人體，使用母體的血液以保證新身體相對正常的壽命期限，再通過精神元置換將母體精神移植到新身體當中。但這種手段由于實現的金錢、時間成本較高，對技術水平要求嚴格，要求母體血液指標相對正常，且存在一定的倫理道德問題等，無法大範圍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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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0-09-19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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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鳳凰之灰

BGM：Starset《Ricochet》

「系統正常。」
「檢查能源供應情況。」
「電力供應充足。」
「液氮供應充足。」
「檢查室內環境。」
「室內溫度零下41.02攝氏度。」
「檢查冷凍艙。」
「艙體完整。」
「艙內溫度零下195.37攝氏度。」
「人體保存完整。無生命體征。」
「檢查完畢。運作正常。」

機械女聲播報結束。任飄渺獨自站在冰室門口。
隔著門上厚厚的圓形玻璃窗，在冰室正中，是一個金屬艙。
艙體掩藏著的，是他的半身，他的伴侶。

重建廢墟的時間，是如此的漫長。
像是在重複命運的循環，用虛無來填補殘缺。神廟傾塌的一角用磚石勉強砌回，可居住其中的神迹已經人間難覓。
他難以想見，當年原初的存在，剜下自己骨血鑄成嶄新一條生命，究竟付出了多少。
在溫皇離去之後，一年半的時間，任飄渺又准備好了新的人造血液，把舊的軀體重新充盈。他將其封存低溫中，使這具完好甚至仍舊青春的皮囊被保護在時間齒輪傾軋之外。意外和陷落之後，盡力回到正軌的嘗試結束，一切似乎都已重新准備就緒。
可他已尋不見魂靈的另半阙。
有人記載，如何拯救難以繼用的軀體。
沒有人告訴他，如何找回耗盡潰散的精神。
沒有人向他指明，向何處尋找失落的魂靈。

鳳蝶問：“主人？”
他聞聲轉身，發現自己已經不知站在冰室門口出神了多久。
他的養女——如今是他的養女，正在一旁擡頭看著他，眼中隱含擔憂。
他的眼神柔和了些許，“去睡吧，鳳蝶。”
時候不早了。一天的工作已經結束。過去的已擱淺，幸存的仍背負著明天于暗流中跋涉。

他躺在獨一人的床榻上。
孤獨嗎？孤獨不可怕。
他恍然發覺，十年如一日這般過著，他已經很少去回想另一具身體的溫度。
遺忘才是可怕的。他不害怕遺忘。
他還記得，手紋每束斷線與彌合，眉線每處起伏與折角。因爲當他擡起手掌，當他面對鏡子，他想起溫皇。
他能想見溫皇在每時每刻的反應。面對這副場面，朝著那個人物，他是會笑，亦或是惱，他唇角將綻出怎樣的弧度，聲帶發出怎樣的振動。任飄渺全都了如指掌。溫皇在離去的前一刻，在那場細弱卻磅礴的最後連接中，將自己的所有記憶傳遞給了他。
可他終究不是溫皇。
任飄渺也不會再成爲溫皇。
因爲他所思的，卻是唇紋相貼、肉身相擁那一刻，呼吸交纏的溫度。那是世上真真正正存在一人相伴的佐證。
如今凍結在零下一百九十六度的碳基生物體，冰藍眼眸曾遞出的別無二致的情愫，都已被包裹進他心底最脆弱不可觸碰的回憶。
因孤獨而生的造物，終究歸于孤獨。

當“溫皇”從世界上消失，留下的“任飄渺”的存在是什麽？是一本續寫的書，還是一個落在帷幕上的影子。都不是。任飄渺想。于溫皇而言，一直都不是。任飄渺活著，作爲他自己，他是完整的。
主星指引，衛星追隨，他生爲衛星，被引爲主星。他們彼此依傍，軌道相鄰，在虛空中穿行。宇宙寒冷、孤獨，無邊的永夜要將渺茫一切吞噬殆盡。他們傾盡自己的身軀熊熊燃燒的光明，不過只是黑暗的小小一隅。但是，這螢尾之光已足以照亮彼此的臉龐。
而如今，他的伴星在宇宙的洪流中已然熄滅。他獨自攜著寂滅的死星，飛離星系，飛向虛空，尋找不知走到何時、去到何處才能尋見的死灰複燃。

在精神深處，星辰之海從未如此平靜，沒有無休止的風浪，沒有墜落的隕星，寂靜無涯的冰面鑲嵌著天海的影子，景色美得讓人想要落淚或是沈沈睡去。
只是在凍結的海水之下，冰面的另一邊，已經永遠長眠著一個晦暗不清的身影。他在冰面之上凝視他。他們的輪廓疊合。
“我不會離開。我永遠在你身邊。”他聽見那一方傳來聲音，朦胧像火光豔色裏躍動的黑色余燼。
那是另一只鳳凰寄在他心中的殘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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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0-09-19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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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涅槃之刻

BGM：Starset《Starlight》（如果有朋友有聽，建議聽acoustic version，網易雲上origin version歌詞及翻譯錯誤太多）

他沈沒在無盡的深海中。
隔著海波，模糊傳來舊日的聲音。

你在嗎？

你還在嗎？

仿佛隔著籠起永生花的玻璃罩，他看著那個存在，在虛無中閃爍著一團柔和的光。

我在。

身邊，沒有面孔的身影奔忙。他們每一個的身體都要比他高大成熟，可他們卻尋求他的助力。
他的思想、他的能力，不受他們支配，于是他們選擇支配他的身體。

那就好。

作爲孤獨的怪物長大的自己，尋找到了陪伴。
他同他交談，給他起名，並在變故發生前夕，決定在陷落之前，救出他。
“任飄渺。”他念出自己伴生的名字。
耳蝸毛細胞沒有接收到任何多余的信號。只有腦海裏的伴生疑惑地“嗯？”了一聲。

他曾經把舵穿行于驚濤駭浪中而不倒。
如今他卻不知自己迷失在何處。
隨波逐流，無識無感，飛鳥的羽毛，沾染了海底淤泥，再也無法上浮。

他逐漸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
先是夢見故事的結尾。絕望感順著他拼盡全力伸出的最後一束精神翻湧而來。而後他便失去了對一切的感知。只有那股情緒極端的震蕩，讓他沈眠之中，都不禁一窒。
極輕極緩地，更多的情緒編制成網，將他包裹。

你不開心嗎？
他托起手中的小白貓，揉了揉它的耳朵。
你當然不開心。可我知道，你不會有憎恨。
那貓甩甩頭掙開他的手，從他膝蓋上跳下來跑走了。
他臉上止不住地笑。

看到血那一刻，他在怕。
他見過各種流血的場面，他殺過人，他也曾生死一線。可此時此刻，他第一次因爲血而害怕。
但那只是一瞬。他很快清醒過來。任飄渺被追殺而來，這處研究所大概率已經暴露，凶手還在不遠處。
必須馬上離開。

他不是沒有某一刻，想要耽溺于短暫的蜜糖般的時光。
那些吻，那些擁抱，肌膚相親或依偎而眠，可望不可即的人間溫度。那是他久遠之前根本不敢肖想的。
可他反而將其默默推遠。
永久結合前一刻，他終止了進程。因爲于臨時結合的哨兵和向導而言，一方的死亡，才不會造成另一方不可逆的終身傷害。
甜言蜜語，缱绻情愫，都棉花糖一般溶化在偶而一現的眼波裏，難尋見了。
他伸出雙手，落子成局，變爲掌控者。恃著他的半身，同他自己一樣，沒有怨怼，沒有不平，有的只是如此純粹的靈肉相擁的渴望。

可如今，他還是獨自轉身，于一往無前的風濤之中。

他靜靜地躺著。
一場長夢。
但他好似聽到了微弱的聲音。那麽熟悉，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他卻憶不起，是別人對他的囑咐，還是他對別人的承諾，亦或是，他輾轉反側時的自言自語。

“我不會離開。我永遠在你身邊。”

他突然開始焦急，他想要用力掙紮，大聲喊叫，可他被禁锢在金屬鎖住的空間裏動彈不得。
他擊打著屏障，將他與所念隔開的屏障。他幾乎要覺得這是徒勞無功。
就在這時，一道罅隙，透著光的罅隙，在他視野中緩緩敞開。

他睜開了雙眼。
好似睡了一夜，好似大夢初醒，他坐起身，一步步，走到鏡子面前。
他看到一雙閃著琉璃光澤的紫色眼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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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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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7.10 【任溫】鳳凰之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