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14 【吞雪現代】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9), 番外(1-14)，2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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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4-05-08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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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4 【吞雪現代】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9), 番外(1-14)，26F

一　相遇

非假日早晨，八點五十五分，座落市區中心的異度企業大樓，像往常一樣，人潮總是在分秒必爭的黃金時刻洶湧而來。

今天，一個尋常的上班日，對劍雪而言，這天是他來到異度企業上班的第三個月又十天的日子，一切都沒有不同；硬要說有的話，就是睜開朦朧睡眼撞到牆壁這件事。

「門呢？」累壞的他實在睡得太舒服，太酣暢了，以至於從位在寢室正中央的大床下來之後，搞不清東南西北的他，順理成章把額頭往大牆一「叩」。

他的主管，異度的企劃部經理──冥見，兩個月前赴德國出差，下個月考察完畢才會返國。冥見的工作由業務部暫調過來的螣邪郎接手，秘書一職則由他代理邪魅之眼的工作。對他而言，原職務不變，工作量暴增，才是這個職務代理人的實質意涵。

現在，全公司上下，只有他最希望快點見到冥見。其它同仁則跟他相反，冥見這位冷面笑匠的存在本來就無關痛癢，重點是邪魅之眼那顆大雷達也跟去德國，別說企劃部，人事異動的命令一公布下來，整座異度大樓歡聲雷動。

就在電梯關門前，身穿墨綠色背心的劍雪匆匆穿過旋轉門，朝電梯內望了一眼，靦腆問道，「請問……電梯是上還下？」

「上。」紅髮男子回答了他。

劍雪快步踏入電梯，在擁擠狹小的空間內，他知道有個視線正把焦點投到自己身上。

那人，就是剛才回答他的紅髮男子。

很不幸，紅髮男子就站在他右邊，又站在選樓器所在的操控盤旁邊，「幾樓？」

啊？一時分神，他忘了按下樓層，「八樓，謝謝。」

輕點八樓的手指，白晳而修長，尤其是形狀姣好的指甲，簡直不像男人所有。

「八樓啊──你剛來嗎？」

「三個多月。」

「三個月不知道這裏的電梯沒有往下？」

半嘲諷的語氣讓他耳根發熱，漲紅了臉。確實，印象中好像沒有……

現在，他的腦袋裏只剩一個念頭──儘快逃出這個讓他窒息的窄小空間，愈快愈好……然後祈禱所有人趕快忘掉他是一個上班三個月還不知大樓格局的迷糊蛋。

門一開，他迫不及待第一個飛奔出去，以他所站的位置也是第一順位。

咦──這個樓層的格局好陌生，難道──眼珠轉了一圈，他立刻明白自己又粗心大意了，在八樓跟一樓之間尚有六個樓層。

「急什麼急，八樓還沒到。」背後那個聲音像遙控器對準了他，逼得他非得轉身，乖乖走回電梯。拜紅髮男人之賜，再次提醒在場所有同仁，這個不認得大樓格局跟所在樓層的自己就在八樓上班。

刻意迴避紅髮男子的視線，是錯覺嗎？眼角餘光告訴他紅髮男子又在打量自己。

電梯門再度開啟，這次，這次，他終於要解脫了──

走了兩步，四下張望，啊啊啊──不、不會吧？這景像還是不對！

紅髮男子這回沒有開腔，但從身後的亮光，他知道他正按著開門鍵，等他。

倒吸一口氣，他告訴自己，他不能在這裏棄甲投降，儘管他真的很想爬樓梯上去。但他不能，電梯門不關，他就得轉身，不能耽誤大家的黃金打卡時段。萬一從此──電梯公害，這四個字如影隨形跟著他……

奇怪的是，為什麼電梯內鴉雀無聲，完全沒人出聲阻止這位執意等他進來的紅髮男子？

劍雪一臉窘迫走回電梯，和紅髮男子的視線短暫相接，意外發現他嘴角揚起的不明弧度──他在笑？劍雪隨即低下頭，努力看著腳下的拼花地磚。剛才，又是錯覺嗎？紅髮男子看他的眼神明顯不同了，但他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想知道為什麼。

「好了，八樓到了──」紅髮男子似乎是”好意”提醒他。

「嗯，謝謝！」為什麼我還得跟他道謝？對，基於禮貌，只是基於禮貌！

躂躂躂──顧不得一早汗水就在襯衫內流竄，劍雪飛快逃出電梯，剛才好像翻山越嶺才狼狽不堪爬到目的地──企劃部所在的八樓。

鈴鈴鈴──八樓企劃部經理的桌上，內線響起。

「螣邪郎──？」

「有事嗎？」

「現在八樓是你的轄區吧？」

「吞佛，我只是代管，等冥見回來，你就等著讓出業績第一名的寶座。」

「是是，隨時恭候大駕。螣邪郎，先幫我查一個人，目前我還不知道他的名字，無法調閱他的資料，大約三個月前進來企劃部，年紀跟赦生差不多，身高也跟赦生一樣高，長相嘛，看起來就跟赦生一樣人畜無害……」

「喂喂喂──不要開口閉口都是赦生，他是新公布的度量衡標準嗎？」

「不是，是你的眼裏只看得到赦生。」一語中的，螣邪郎語塞三秒鐘，腦袋才恢復運轉。

「哈，那你就錯啦！這個人，本大爺不用查，現在、立刻、馬上就可以告訴你，這小子名叫劍雪，剛畢業的社會新鮮人，異度企劃部的菜鳥一隻，職務是視覺設計，不過他現在跟我同病相憐，我代理冥見老頭的工作，至於邪魅之眼的部份全歸他處理。」

「是嗎？我想，冥見的工作你也一併”送”給他了吧！」

「哈哈哈，正是──喂，這不能怪我啊！是旱魃老頭老糊塗了，我對企劃一竅不通，把我抓來這裏要幹嘛？抓蚊子還養蚊子？不找個替死鬼接替冥見，難道我的鬼畫符能充數嗎？」

「這我不否認，那你就再渡假一個月吧。對了……劍雪也在冥見的辦公室嗎？」

「沒，他很堅持要坐原來的位子。說得也是啦，要他換座位太麻煩了。」

「哦？」

「有空你自己下來看看就知道了。他那個座位簡直跟叢林一樣，哈──」不對，心機魔怎會無端打聽一個無關業務大計的企劃部新人，一定有問題。「吞佛，問這麼多幹嘛，他惹到你？」

「沒。」

沒？怎麼會沒？明明就有！

「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先跟你聲明，我現在全靠他了，你動他，我會跟你沒完沒了。還有，他很嫩，禁不起你的魔爪摧殘。」

「呵，我是那種人嗎？再說他遠在企劃部，我想摧殘也鞭長莫及。」

「明白就好。」吞佛就是這點可愛，識相、識趣而且一點就通。

懷著不明笑意，吞佛掛上電話。螣邪郎則是捲起百葉窗，雙手托著下巴，仔細打量抱著一疊資料夾經過的劍雪。

吞佛說得沒錯，這小子真的跟赦生一樣高，看起來跟赦生一樣人畜無害，天真好騙，營養可口……呃，是說這樣單純的菜鳥怎麼會去惹到只有個性沒有人性的業務魔人？

四目相接，劍雪朝他一笑，螣邪郎立刻騰出手來，揮揮兩下，臉上堆滿同情的笑容。

接近下班時間，白天的喧嘩漸漸散去，劍雪仍埋首工作，但他也無法久留，九點過後，如果他還沒進家門，家裏肯定雞飛狗跳。一步蓮華在門口來回踱步的身影，必定是開門第一眼所見。

十點，整棟異度大樓靜無人聲。隨著嗶嗶刷卡聲，暢行無阻的腳步進入八樓辦公室。

「呵，果然好認！」因為一眼就辨認出這個座位，吞佛只打開玄關和前廊的兩盞燈，昏暗之中，他來到一個四週全是盆栽和造景的座位，坐了下來，享受天然香氛的包圍，藉由滿座綠意洗去一身疲憊。

「劍雪……」不由得輕喚這個名字。

名字的主人，讓他在搭乘電梯就會不自覺發笑。

主動，是挑戰未知的開始。他著手寫下即將發布的一則人事命令。

　　　　　※　　　　　※　　　　　※

沒人知道他闖下什麼瀰天大禍，異樣眼神和和各種揣測，雪片般紛紛落在他身上。今早劍雪一進辦公室就備受矚目，流言像接龍一樣以八樓為中心散布開來。

劍雪，莫名其妙成了話題人物。

「他不是才來三個月而已嗎？真倒楣！」

「對呀，被心機魔點名，他有得操了！」

「奇怪，十一樓不是人才濟濟，來我們這裏抓人做什麼？」

翻了翻桌上指明給他的公文，劍雪並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不過是又有新任務指派給他。按照指示，劍雪必須在今天上午十一點，準時向業務部所在的十一樓報到。這件事，出差三天的螣邪郎當然一無所知，也沒人敢自告奮勇向他報告，畢竟發揮同事愛是要付出代價的，尤其背後的主謀是十一樓那位業務魔人。

「請問，吞佛經理的辦公室在哪裏？」站在十一樓入口的櫃台，瞄了一眼人聲鼎沸形同戰場的業務部，沒方向感的劍雪開始暈眩起來。

「喔，他在會議室，你直接開門進去就可以了。」櫃台小姐指了個方向給他。

劍雪安靜的走向會議室門口，緊閉的大門猶如不透縫隙的貝扇，連一點光線都不肯流洩。劍雪選擇右邊那扇門，推開能容身的大小，側身一閃就進入了。

在他進去之後，業務部的喧嘩聲暫停了幾秒鐘。「咦，那個新人進去了？」幾個好事者圍向門口張大耳朵竊聽。可惜這道門做過隔音處理，裏頭的聲音是滴水不露的。

「喂，你們很沒同情心耶，明知裏面殺聲震天，還叫他現在進去？」這位仗義執言的人叫做魔刺兒，是赦生的助理，剛好目睹劍雪報到這一幕。

「是他自己進去的！」

「少來！你們故意視而不見，還不是一樣？」

「有什麼關係？我們還不都這麼過來？來到業務部，這是入門第一課。」

「他看起來好嫩喔，會不會哭著跑出來呀？」

「哈，很有可能。」

劍雪盡可能放輕腳步，無奈費了一番力氣才把門關上，其實他大可不用理會這扇會自動歸位的銅鑄大門。回身，落入眼前的景像和黑壓壓的電影院相去無幾，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幕幕眼花撩亂的剪報，和此起彼落的業務質詢。看不清有多少人在此，約莫二十來人吧。對劍雪來說，這些傳說中的業務悍將，說的是深奧的語言，另一個世界的章法。

不知該不該出聲的劍雪，深怕干擾會議進行，只好站在門口靜待會議結束。

黑暗中，有個人朝他走來，一手攬過他的肩，領他走到一處座位上。

「再等一下，會議馬上就結束。」

他相信是因為這裏太吵，對方必須以耳語交談，所以他也在對方耳邊輕聲應答。

意外發現對方比他還高，他正要墊起腳尖，沒想到對方先行俯身。

聽見他的應答，那人摸摸他的頭，才走回嘈雜的會議現場。印象中，他只覺得那人很高，很體貼，還有他的手，所經之處都留下令人安心的餘溫。

半小時過後，那人又來到他身邊，「劍雪，讓你久等了！」

「沒關係，不要放在心上。」雖然手邊的工作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還是得這麼說。

「等會兒一起吃飯。」

「啊，請問你是……」

「吞佛，業務部的負責人。」似乎刻意不提頭銜。

「您就是吞佛經理……」

「叫我吞佛就好。」他覺得有一股暖流流過胸口，這個人不像傳說中那麼可怕啊。

「吞佛，今天不行耶，我帶了便當……」

便當？那是好孩子才會吃的東西，這是吞佛第一個想法。「真好，我已經好久沒有吃家裏準備的便當了。」

明明是違心之論，他說得自然無比，其實吞佛也有便當這東西，每天早上他和赦生、螣邪郎三人都得乖乖領取九禍親”口”訂製的營養餐盒。赦生是乖寶寶，一定遵命吃完，反正他有一頭壯碩如牛的寵物可以幫忙銷貨。螣邪郎的處理方法他閉著眼都猜得出來，肯定是見者有份，誰在午餐時間被他撞見誰遭殃。至於他，這是秘密，當然他一樣會拎著空飯盒回去。

「如果你願意，可以吃我的便當。」劍雪大方提出邀請，沒想到吞佛毫不考慮就接受了。這裏每個人都說吞佛有多兇、多冷漠、多可怕，他倒覺得這人沒那麼難相處。

「嗯，那中午一起吃你的便當──」轉眼，吞佛換了個全然不同的強勢語氣，「好，會議到此結束，全體解散。」

命令下達，燈光跟著大亮，很快，他發現了，那個坐在他身邊，把手搭在他肩上的人是這麼似曾相識──這個人，不就是在電梯遇到的紅髮男子嗎？那個自作主張的遙控器？還有，害他在電梯內想挖地洞的罪魁禍首？

他開始調整變了節奏的呼吸。

喘息稍縱即逝，按在肩頭的手指滑向背部，不寒而慄的感覺讓他從頭到腳一陣發麻。

無視他的僵化，吞佛適時捉住正想閃避的手，「走吧，我們吃飯去。」

除了無助的望向四周，他已經不知該做何反應。

後記：
這部文開始寫的時候，曾交給梅花塢的站長暗是魂轉貼(真懷念那時呀)
這次修改狂自己來貼文了，嗯~從2006.12.3寫到現在.....無言飄走

）

[ 此帖被憂幽子在2014-05-14 21:4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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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4-05-08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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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二　秘密

那名女子，看著他好一會兒了。見兩人要走，從身陷的沙發坐起，帶著朦朧的笑意朝他而來。

「我說吞佛，這麼怕新助理跑掉嗎？」

毫不掩飾對劍雪的好奇，手臂彎成一道優雅的弧線，硬是將劍雪截來身邊，吞佛攬在劍雪腰身的大手頓時落空。眾所周知，吞佛的助理又名「特助」，人人皆知那個職稱真正的意涵是特別無助。每月都有新人來來去去，至今無人穩坐這個位子。

「狂華，劍雪是冥見的助理，我沒這個福氣，要是冥見那邊肯割愛，我求之不得。」

「哈，劍雪，看來吞佛很賞識你喔！」伴隨一聲低笑，她還無法預測魔掌下的命運是幸還是不幸。

別見狂華身材修長，幾乎和吞佛同一個高度。側過頭，她端詳起劍雪，親熱地在他耳邊說道。「劍雪，歡迎你來業務部，不用怕吞佛，狂華姊姊給你當靠山。」而頭一次和女性零距離接觸的劍雪，還來不及思考該有什麼反應，光是對上吞佛那雙像要穿透他的眼，就已讓他無暇旁騖。

「哈，他有必要怕我嗎？」說著，一個快步繞到劍雪身後，手勁一施便將人攔腰帶回。現在，吞佛的手不再只是伏貼而已，而是五爪牢牢勾住他的肩。

回到吞佛的環護，劍雪將視線移往別處，雙唇不聽話的顫抖起來。注意到劍雪的異樣反應，別見狂華一甩烏黑長髮，扯下脖子上的紅色絲巾，為他繫上。

「啊！這……」劍雪渾然不覺已被納入兩位業務狂人的角力戰場。

「不用謝，就當業務部給的見面禮，以後進來會議室記得加件外套。」臉這麼紅，嘴唇卻在發青，會議室已經夠冷了，加上吞佛這一份，難怪他吃不消。

「吞佛，我跟元禍還要繼續討論，不耽誤你們用餐，下午見！」轉身，擺擺手，快步走向會議桌一角－－尚且埋首文件如山的高大男子。

一身皆黑的別見狂華，穿著緊身皮衣皮褲，曲線畢露無遺，姣好的面孔和動人的明眸因此特別明顯。她一出現，任誰都無法移開視線。

毫無疑問，這是天生麗質的美人胚子。

走出會議室，劍雪默默跟在吞佛身後，迎接四面八方飄來的好奇打量。

來到一處入口，叮──又是電梯！吞佛率先進入。

「劍雪──」

抬頭看了吞佛一眼，劍雪加快腳步進入。電梯內尚有一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拉著母親的衣角，母親彎下身，傾聽小男孩唇邊遞來的悄悄話。

電梯裏，四人安靜等待所待樓層。

走出八樓，吞佛忍不住笑了出來，探問一臉不知其所以然的劍雪。「你知道剛才那個小男孩說什麼嗎？」劍雪搖頭，他什麼也沒聽見。

「他說──這個姊姊好可愛喔！」

劍雪尷尬一笑，猶豫該不該把絲巾拿下。

拿到便當，劍雪再度跟著吞佛回到電梯。至於八樓那些故意若無其事走過電梯口的女同事，一會兒很有共識的，全在逃生門的樓梯間出現，這是異度企業大樓每天中午都會上演的集體默契。

「電梯真的往上了！我打睹，一定是去十四樓！」

「哈──才第一天而已，劍雪只是去業務部報到，他那麼聰明，不會犯什麼錯啦！」

門開了，又一個身影加入人滿為患的八卦團。「看到了！看到了！電梯真的在十四樓停下來！」

「哇──！」頭號新聞讓一票女生尖叫起來，異口同聲驚呼起來。「好好喔，劍雪居然可以去吞佛經理專用的休息室，我們也好想去！」

「呼──還好劍雪是男生，不然我們可要嫉妒死他了！」

「就是嘛，其實他也滿帥的，就是太嫩了！」

「看到他，只會覺得自己像姊姊……」

「是阿姨吧？哈哈！」

「還是吞佛帥──」又是一陣啊喔咿嗚，引得一個碰巧走過的男同事不以為然潑了桶冰水。

「有什麼帥不帥的？聽說十一的女生對他敬鬼神而遠之，怕到連晚上都會做惡夢！」

對於男同事的發言，女生們置若罔聞，繼續以豔羨口吻大肆討論，「而且──聽說隔壁就是赦生經理的房間哪！」擠在一團的女生們又爆出一連串尖叫，對她們而言，吞佛是異度大樓的頭號殺手，砍價削價議價一流，被奉為談判桌的業務之神。而個性沈靜的廣告部經理赦生就完全不同了，除了優異的智力能力體力之外，個性好到連動物都喜歡跟他親近。風采迷人的赦生，集優雅帥氣美貌於一身，號稱異度大樓的萬人迷，是所有女性員工望穿秋水的精神領袖──只要赦生一來，精神就跟著來。

可惜，紅粉八卦團少有接近他的機會，赦生在外的時間居多，就算回到公司，身旁也有兩隻珍禽異獸跟前跟後－－雷狼獸跟他的老哥螣邪郎。

　　　　　※　　　　　※　　　　　※

順從吞佛的帶領，劍雪來到陌生的樓層。十四樓，一級主管私人休息室所在地。

「進來吧！劍雪──」

比起一樓大廳的旋轉門，樓層之間到處都有的自動門，只有一扇單門的房間在劍雪眼裏看來就像一道窄門。這裏，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

卡一聲，門關了，在吞佛專屬的休息室，劍雪把自己安置在玄關鏡台旁的水墨畫前。

鈴──鈴──鈴

手機響起，全年無休的吞佛，很少安安靜靜吃頓飯。他一邊和客戶通話，一邊打開電視，盯著一排排紅綠交錯的漲跌數字。對股市，劍雪一竅不通，離開墨筆之下的蒼勁山峰，索性繞著書櫃打轉。

結束談話，吞佛走到核桃木大桌前，開始翻閱一疊疊檔案，全然忘了中餐這回事，但他沒有忘記劍雪。

「過來這邊。」

劍雪一坐下來，吞佛將他轉向自己，仍舊一心三用，忙著處理突然到手的公務。

「劍雪，冥見回來就換我出差，大約十天，就在下個月，日本東京，你也一起去──」

從未思及外派的可能性及可行性，劍雪的腦子混亂了起來，他只能給予一個保留性的應答。

「吞佛，現在我還不能答應你，這件事我要先問過家人。」其實他心裏有數，他的監護人，一步蓮華，除了不准肯定還是不准，連開口都是多餘的。

他還在發呆的時候，吞佛又發出懾人一問。「劍雪，你無法自己決定嗎？還是，你什麼都要問過家人？」尖銳的口吻像刀鋒劃入他的靈魂深處，將他的自尊一片片切碎。

在吞佛眼裏，自己像個長大不的孩子嗎？只會躲在家人的護翼之下嗎？他難過得低下頭來，一直以為正式上班之後，他已經開始邁向獨立自主的成年大道了。不過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個陌生的主管竟會對自己產生這麼大的影響力。

劍雪站了起來，迅雷不及掩耳將茶几上的便當端來給吞佛，拋下一句。「午休時間快過了，我先回去──」門開了又關，吞佛頭也沒抬，只有停在空中的筆靜止了幾秒鐘。

很快，門又開了。

「你準備給我答案了嗎？」以為策略性的施壓見效，手眼不離工作的吞佛開口問道。

有人進來，卻沒人回答。

吞佛抬頭，看了來人一眼，又專心工作之上。

「吞佛，你又欺負新人了！」是赦生。搖著尾巴的雷狼隨後進入，繞著香氣四溢的便當打轉。

「怎麼說？」吞佛望向赦生和雷狼，這才想起劍雪帶來的便當，現在他終於肯離開公務的牽絆，走向他的可口午餐。

「人哭著跑走，又從你房裏出來，你的嫌疑最大。」赦生斬釘截鐵報告所見。

「正確──但是，這用不著推論吧！業務魔人原本就惡名昭彰，評價兩極，不過，我真的很意外會有這種結果。」語氣不帶一絲感情，但赦生仍聽得出言外之音。

「那人是誰？」

「冥見的助理。」

「哦，原來他就是我老哥讚不絕口的救星。這下螣邪郎很快就會來找你了！」呵－－今晚的餐桌上又有一場唇槍舌劍的大戰了。

赦生並不愛隔岸觀火，但是自從螣邪郎調去企劃部之後，家裏明顯安靜許多，他忽然懷念起螣邪郎神氣活現的跩樣。總之，與其見到萎靡不振的螣邪郎，他寧可忍受喋喋不休的噪音。

　　　　　※　　　　　※　　　　　※

我還沒老到重聽吧？一步蓮華差點拍桌跳起。

「下個月，我要到東京出差十天，一定要去。」今晚劍雪一踏進家門就急急宣布。

剛脫手的隔熱手套叭嗒掉落在地，一步蓮華一點感覺都沒，只是呆望著劍雪。就算在叛逆期，劍雪也不曾忤逆過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眼見溫順乖巧劍雪變了個樣，他的記憶庫開始倒帶，蒐集昨天前天還有大前天的劍雪，仔細回想他的一言一行──但是、但是……並沒有啊！劍雪不曾出現什麼異於平常的舉止。

「劍雪，明天六醜先生會過來一趟，等蓮華叔叔和他商討過再回答你好不好？」一步蓮華暫且以權宜之計擋下劍雪的唐突之請。

「好吧。但是，我真的很想去……」

「劍雪，這是公事吧？先告訴叔叔，什麼理由非你不可？」他真的是耐著性子問下去。

「蓮華叔叔，這次只是見習，並沒有什麼特殊緣故。」

一步蓮華放棄追問，難得劍雪心防這麼堅固，明天，他得好好請教六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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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4-05-08 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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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三　失序

出差三日的螣邪郎，回到家裏已是深夜時分。

進門就倒向沙發的螣邪郎，公事包丟在地上，來不及脫下的靴子仍掛在身上。

「螣邪郎──要睡去你的房間睡，別佔著沙發。」赦生拖著專用抱枕下樓，準備收看他最愛的大自然特寫頻道。今晚播出他期待已久的極地動物專輯，有他最愛的雪域狂飆精靈──毛茸茸的雪撬犬哈士奇。

電視，零食，飲料，萬事齊備，唯欠東風──把沙發上那具人形視障物吹走的強風。

「等……一……下，我……馬……上……」聲音要死不活有氣無力拖了一世紀長。

赦生瞄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果然，是馬上又睡著了，連一分鐘都不到！算了，不管他了。赦生擱下抱枕，咚咚咚跑進螣邪郎房間，帶了件毛毯下來，又咚咚咚下樓，為哥哥蓋上毛毯。其實若要他一步一腳印扛著高大壯碩的螣邪郎上樓也不是不可以，是現在不可以！

一個側翻，攤在椅背上的螣邪郎滑了下來，厚重的身子板結結實實壓向赦生，最後，冒出一對尖耳的大頭安安穩穩靠在赦生溫暖的膝上，舒服到做夢都會發笑。

動彈不得的赦生，只剩上半身能自由活動，索性伸長白晳的胳臂，把整個零食籃由茶几右方拖到他所在的左方。

正巧，吞佛開門進來，笑得極其詭異，帶著調侃的語氣說道。「赦生，想不到你這麼快就自暴自棄……要我裝作沒看見嗎？」身為廣告部經理的赦生一向很注重飲食；零食，就算他想也不能吃。呵──夜晚，果然是做壞事的最佳時刻。

輕指一彈螣邪郎倏動的尖耳，回給幸災樂禍的吞佛一個慘笑。「如果你有空在那邊說風涼話，不如幫我把人抬上三樓。」

「抬？用拎的就可以啦！」思索了一下，吞佛開出條件。「但是你得幫我洗這個──」從公事包拿出劍雪的便當盒，遞給赦生。

「成交！」赦生一口答應，面對精打細算的吞佛，趁火打劫之舉一點也不奇怪。

　　　　　※　　　　　※　　　　　※

異度企業董事長旱魃先生的宅邸位於市郊一處風光明媚的別墅區。空氣好，視野佳，唯一的缺點是離市區較遠。

假日早晨，這棟三層樓的大宅總是特別安靜。人人晏起，人人都不想下樓，除了下定決心星期天必定親自下廚的九禍阿姨。也因為她太早公布這個決心，早起的就早早神隱，晚起的就賴床不起，為的是把早餐延到午餐，兩害併一害。如能三餐全數倖免，誠屬佛祖保佑。

晨跑回來的旱魃愣愣看著滿滿一桌的墨汁大餐，眉頭皺得死緊。當下，他立即決定要把這些小鬼一個個挖起來平均分攤，有難同享才叫一家人嘛。

「吞佛！螣邪！赦生！全部下樓吃飯！」旱魃扯開嗓子，這是故意說給還在廚房打轉的九禍阿姨聽的，表示他極力讚許、無條件支持和不顧眾怨的捧場。雖然他打從心底希望九禍遠離廚房。

赦生首先就座，吞佛面無表情走來，螣邪郎則睡意未消，像一縷遊魂似的飄來。見三人排排坐好，九禍滿意極了，轉身又繞去廚房端菜上來。

「吶──劍雪的便當盒。」赦生一早就完成這件差事。

「哦！我中午會去劍雪家一趟，順便還他好了。阿姨，我等下就會出門，中午大概來不及趕回，中餐和晚餐不用等我了！」

瞟了他一眼，赦生心想，好個吞佛，你的遁詞也未免生得太快了！

「吞佛，你知道劍雪住在哪裏？」赦生若無其事問著。

「知道。」

隔著半睡不醒的螣邪郎，兩人眼神交遞著無言默契。

「算你有膽。」放下湯匙，赦生看了吞佛一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過，看不出來你對他也有興趣……」吞佛回道。

「彼此彼此。」又是意味深長看了吞佛一眼。「但我只是單純的好奇，不像你，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我真的很同情劍雪……」

「劍雪？在哪裏？……為什麼會聽到這個名字？」螣邪郎半路打岔進來，一臉迷茫問道。

「吞佛等會要去『關照』人家。」赦生的語氣警示味十足。

「噢，原來如此，那就去吧！代我問候劍雪一聲，好幾天沒看見他……呵──」伸了個懶腰，螣邪郎表情一征。「等等，是誰要去找劍雪？」

「別看我，是吞佛──」低頭，赦生繼續啜飲他的濃湯。

「吞佛？」這個名字讓他完全清醒過來。斜睨吞佛一眼，螣邪郎怏怏不悅抗議道。「喂喂喂！你是火星人嗎？我不是聲明過了，劍雪是八樓的，企劃部的，還有冥見的，也是本大爺的，請問以上皆不是的你找他有何貴幹？」

眼見一觸即發，不想破壞美好早晨，美好心情的赦生，立即一五一十把那天在十四樓巧遇劍雪的故事說了一遍，省去螣邪郎沒頭沒腦胡思亂想，因為就連事不關己的他也忍不住遐想一些枝節。

「我吃飽了！」祭出擋箭牌，吞佛理所當然順勢離席，收好椅子，雙臂左右開張，一手攬著赦生，一手搭向螣邪郎，傾身說道。「兩位慢用，我昨晚有禱告喔！」

禱告個鬼！只見吞佛走向專心閱報的旱魃叔叔，低身說了幾句話，就這麼大喇喇離開災難現場。望著何其囂張、何其狡獪的背影，還有剛才攀在肩上邪勁十足的魔爪，螣邪郎怎樣都無法把吞佛和劍雪那張純真認真的天使臉孔擺在一起。

「赦生，你說在十四樓看到劍雪？奇怪，為什麼不在八樓？十一樓？而是吞佛的私人休息室？然後呢？」顯然螣邪郎已經清醒了，思考完全符合邏輯。

「沒什麼然後，就這樣。」只有劍雪紅著眼睛走出休息室的事，他沒說。不知前因後果的事，他不想多嘴。

　　　　　※　　　　　※　　　　　※

星期天，兩個多月來，劍雪每天巴望快到的就是這個日子。此刻的他，還窩在被褥裏擁著繾綣睡意。

客廳裏，一早就來訪的六醜先生愉悅的享受晨光漫舞的茶點。一邊慢條斯理咀嚼清香宜人的茶餅，一邊藉著呼吸調息讓茶香盈滿口鼻，沁入心脾。對於坐立不安的一步蓮華，他不時頷首同意，表示理解他的擔憂。

「你看，早餐不吃就算了，不叫人的話，連中午也起不來，劍雪到底在什麼鬼地方上班？」一步蓮華幾乎要望穿二樓的房門。

放下瓷碗，六醜帶著微笑回答。「這麼擔心的話，直接問他呀！」

「他說他長大了，要學著獨立自主，還要我別過問，但是你看他這樣子，已經七週了，總要我費好大力氣才能把他從被窩叫上飯桌，我能不擔心嗎？」

「劍雪做事一向很有分寸，況且他不是剛進這家公司嗎？一開始總是要投入較多心力和時間，等熟悉了，步調自然會恢復一般。」六醜說的是事實，並非為了安撫焦躁的一步蓮華。

「我知道他很有分寸，可是別人就難講了！」

「呵──天下父母心，我了解你的擔憂。劍雪的優點反倒成了你的憂心來源。該不會你特地把我找來，是要我去探他口風？」一步蓮華至此才停下打轉的腳步，沒有比身為這家人的家庭醫師，看著劍雪長大的六醜先生更適合做這差事了。

忽然間，一聲呼喚打斷兩人的交談。

「六醜叔叔──！」飛奔下樓的劍雪，一下子就黏住六醜，不停問這問那，六醜知道這是他撒嬌的方式，不時摸摸他的頭，親切的回應他。

「不早了，劍雪，先吃飯吧。」一步蓮華好不容易將他拉開六醜，推向餐廳，回過頭無奈地對六醜說道，「唉，告訴你，如果我不帶著他，等下他不是撞門就是撞壁了！」

叮咚──門鈴，不可思議在此時響了。

難得星期天早晨還有訪客，不顧一步蓮華阻止，劍雪口裏含著土司，嘟噥著「讓我去──」

回到客廳的一步蓮華繼續和六醜的談話。

「我看，你就再觀察一陣子。至於日本之行，你若真不放心，就跟去吧！」

「這樣好嗎？」

「當然好啊，你不是連護照都準備好了，還有什麼不好？」六醜一眼就注意到桌上的護照，現在除了突如其來的天災人禍，誰都不能阻擋護子心切的一步蓮華了。

「啊──？」瞪大眼睛，劍雪硬是將含著半口的土司全部塞進嘴裏，用力嚥下。

「早安啊！劍雪──」打量穿著寬鬆居家服的劍雪，吞佛露出問候時該有的微笑。「這是你的便當盒，我想，星期一早上你會用到它，就不請自來了。」

「啊！是……謝謝你，讓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劍雪，別站在門口，帶客人進來坐。」客廳裏傳來一步蓮華的聲音。

關上門，看著吞佛高大的背影，他還搞不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我還在做夢嗎？為什麼會在辦公室以外的地方看到吞佛？而且這個地方還是他引以為傲、最有安全感的家！

吞佛禮貌性的向一步蓮華和六醜打了招呼，衣飾裝嚴的一步蓮華讓他印象格外深刻。就在吞佛準備遞出名片時，劍雪一個快步把人拉到身後，催促道。「吞佛，剛好我有一份報告想聽你的意見，跟我上樓一下。蓮華叔叔，六醜叔叔，我先跟吞佛討論一下公事，等會就下來──」

拉著吞佛的手，劍雪動作奇快爬上二樓，迅速關上門。

深知此舉無異於赦生把零食偷渡進房時的心虛言行，吞佛交叉雙臂，興味盎然看著心虛的劍雪。

「你在隱瞞什麼？」

「沒事──」背對門板，劍雪猛絞雙手。

「是嗎？可是你的臉色紅得像豬肝一樣吶！」

「啊？真的嗎？」手捧雙頰，像要將它撫白。

「呵──當然是騙你的！」吞佛實在覺得太有趣了，不管什麼時候，劍雪的反應都是這麼自然率真。

「你的來意不只是便當盒吧？」劍雪坐向床沿，認真的看著他。

「你很聰明，真的，雖然說謊的技巧差了些，但是連我都差點被你矇騙過去！」說到這裏，吞佛走向劍雪，雙手扶向他的肩，溫和得像變了個人。「說吧，進入異度集團有什麼目的。你的資料被不但列入機密檔案，還讓我非得冒險動用旱魃叔叔的密碼取得最高權限才能進入。劍雪，不必這麼處心積慮，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你，直說，我不會拒絕你──」

「不是的，其實我……」望著吞佛，他有點吃驚，但更渴望的是諒解。這件事，他確實有難言之隱。

「我等你說。」吞佛坐向劍雪身邊，兩手撐著床墊，看著垂掛窗邊的綠藤樹影。劍雪則盯著地板，不時看向吞佛，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他鬆動了意志，告訴他來龍去脈。

「其實是跟叔叔有關，他對我的工作只有一個要求，就是除了異度企業，其它我愛怎麼做，他都不干涉。但是他這麼說反而讓我更擔心，叔叔就像我的親生父親一樣，他是這世上最關心我疼愛我的人，我真的很想為他做些什麼，哪怕只有一點點都好，我想為他分憂解勞……」

「我明白了，所以你是毫無頭緒進來異度企業，對嗎？」

「嗯！」劍雪點點頭，「當然，我也很喜歡這份工作。至於為什麼我的檔案會被列入機密，我就不知道了。」

「呵──劍雪，以你現在的職位及方式，我怕你做到死也查不出什麼線索。這件事我會替你保密，不管是公司這邊，還是你叔叔。另外，我也會盡我所能幫你。但是，我這個人一向要求對等回報，你接受嗎？」

「我能幫你什麼呢？」

他沒想到事情可以這麼順利、這麼快速直指目的，劍雪這麼快就信任他，告訴他一切。他真的很高興，但那雙認真的眼神，吞佛無法正視，因為他要求的回報可能超乎劍雪的想像。此刻，炙熱的欲望在深目底下燃燒，但以劍雪的人生閱歷還無法察及這些細微處，吞佛也只是淡然回答他。

「呵，不必緊張，就當欠我一個人情，我要求的事一定是你能力所及，而且無關第三者，只不過我現在還沒想到……」他並不急著把條件談妥，或許日後會有變數，或許日後他會要的更多。

「好吧！等你想到再告訴我。」

「啊，你的床真舒服──」就在吞佛往大床一躺，一串鑰匙像長腳似的滑到劍雪枕頭底下。

「來！勾勾手指，為我們的約定──」

叩叩叩！「劍雪，我和六醜先生出去一下──」門外傳來一步蓮華的叫喚。

「快回答，劍雪──」吞佛輕聲在他耳邊說道，近到連舌尖上的氣流都能聽見，一陣顫慄流竄背脊，劍雪差點發不出聲音。

按下起伏不定的胸口，劍雪趕忙應門。

「好……我知道了！」待腳步聲走遠，他立刻出言抗議。「吞佛，我……」

來不及說完，吞佛又在他耳邊發出驚人一語。「你心跳很快，我知道──」

劍雪就這麼進入選擇性失憶狀態，完全忘了剛才要說什麼，反倒回了一句無關痛癢的遁詞。「啊！你來這麼久，還沒倒茶給你，等我一下－－」

「劍雪，門在那邊──」

叫住亂了方向的劍雪，他搖搖頭嘆了口氣──唉，怎麼以前都不知道生活可以這麼樂趣無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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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3樓發表於: 2014-05-08 00: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四　初吻

街道上，人潮川流不息，混雜五光十色的背景，一波波湧向身側。剛踏出家門的一步蓮華，每走一步就像逆流而上，頻頻回首家門。轉了個彎，腳步忽然輕盈起來，一直盤據心頭的混亂終於離他而去，他的腦袋清晰得只想做一件事，只是還沒想到要用什麼方式處理。

來到目的地，熟悉的茶莊門前，一步蓮華轉身看著亦步亦趨仍不忘悠哉欣賞街景的六醜。

「六醜，你故意的，是不是？」並非興師問罪，這是釐清思緒的必要程序。

「呵呵──我是為了保住劍雪的房門才帶你出來”找茶”的呀！剛才，你差點就要破門而入了，不是嗎？」說起來，打不開劍雪房門，繼而服貼牆壁、凝神傾聽的一步蓮華，害他為了忍住大笑，差點憋到內傷。

「破門……對呀，怎麼沒想到？」愁眉頓時舒展，一步蓮華快步朝另一個方向的街角走去，轉眼便沒入排山倒海的人潮之中。

六醜正要準備歇腳，又被迫緊跟前來。「哎哎，走這趟路，骨頭簡直要散了！蓮華，現在是要去哪裏呀？」

「找木工！對，劍雪的房間不需要門，家裏只有我和他，他又老是撞牆撞門的……」這麼個好主意，他怎麼現在才想到？

「蓮華，劍雪不是常帶朋友回來，為什麼這次你這麼反對？」跟上來的六醜還摸不清眼前的老友在發什麼火。

「不是我反對，是他反常。六醜，你有所不知，劍雪那些同學只當他是現成家教，免費的補習班，都是不請自來，但是這次……你看見了嗎？劍雪主動拉著那人上樓，這孩子從來不曾這樣！」

其實六醜是知道的，縱使那人心思不著痕跡，還是遮掩不住對劍雪的期待。真傷腦筋呀！劍雪身上應是無利可圖，那人究竟有何企圖，答案恐怕不是他這個年過半百的腦袋一時半刻想得出來。

「好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動工吧！」一步蓮華馬上和木工敲定日期，詳談細節，若非人家還要準備工具，早被他這個霸王監工強行押來現場。行程敲定，格局擬定，兩道旋風又飆回家門。

正要開門，一步蓮華臉色驟變。

「怎麼了？」六醜問道。

「門上鎖了！」沈著臉，一步蓮華找出備用鑰匙。

砰！門一打開。「劍雪──劍雪──」，殷殷呼喚此起彼落。可是任憑他怎麼叫喚，就是無人回應。

「蓮華，不用找了，人已經出去了！」六醜看著門上的字條，叫住正要上樓的一步蓮華。

一個箭步衝來，撕下劍雪的留言，一步蓮華知道這次他非插手不可了──很好！這個紅髮男人，劍雪非交待清楚他的出身來歷跟祖宗八代不可。

就在劍雪外出的假日午後，他的房間正面臨大興土木的命運，一項徹底改造的大工程──房門撤掉，牆壁拆掉，改為一堵護欄，左右兩旁各有一道樓梯，直通無礙。

一步蓮華極為滿意如此透明化的設計，往後劍雪的房間，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全都一覽無遺，再也沒有任何屏障能阻擋他關愛的視線。

　　　　　※　　　　　※　　　　　※

吞佛只用了禮尚往來四個字，還有九禍精心培育的玫瑰花園，就把劍雪哄得眼睛一亮，雀躍不已的催他出門。這麼快就離開劍雪乾淨明亮的臥房，還有那張舒適的大床，真叫他有點不捨，不過無所謂，他很快就會再來的。

「劍雪，如果速度太快讓你不舒服，說一聲──」

「太快？我沒感覺耶！」劍雪就是這麼討人喜愛，做事謹慎認真，該敏銳的時候特別敏銳，該少根筋的時候又這麼恰到好處，例如對他毫無警戒。至於本能的反應──閃躲，對他而言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看穿的事。

「你聽，這是靜磨擦力轉為動摩擦力的聲音──」吞佛的車子正在爬坡，一個急速迴轉，輪胎刮得地面沙沙作響。

劍雪對甩尾沒特別偏好，方向感甚差的他很少開車，只有到鄉下探望一蓮托生爺爺的時候，蓮華叔叔才會像頒布特赦似的准他掌舵上路。

吞佛的銀藍寶獅很快就回到異度大宅，停在大敞的車庫前。

車子已經熄火，吞佛的手仍不離方向盤，他看向前方，若有所思。

「劍雪，其實有件事你可以幫我──」語氣隱含若有似無的懇求－－讓人有點明白又似乎不太明白。對劍雪而言，就是有聽沒有懂。

「啊？真的嗎？你說。」劍雪側身注視吞佛，認真的模樣就像專心聽講的小學生。

吞佛刻意不看劍雪，他不懂為什麼劍雪對他的目光總是反射性地想逃，打從電梯內的第一次巧遇他就感覺到了。接下來他即將開口的事就更不用說了。

指著自己的臉，吞佛說得不冷不熱。「劍雪，親我一下，現在──」

一道電光劃過劍雪腦海，他的思考迴路被這聲悶雷徹底截斷。

「為什麼？」他極力不讓這三個字分解開來。

「這個要求看似無禮，但我現在不能回答你為什麼，只能告訴你，這是為了證明你全然信任我，做得到嗎？」

沒錯，又來了！劍雪沒回他一聲「啊」，也沒看他，看來這個要求非同小可。

吞佛安靜的等待，等待劍雪結束沈思和自我調適。他已經略為掌握劍雪的思考步調，知道怎樣完遂心願，休息室的那次錯誤，他不會犯第二次。果然，一會兒，劍雪採取行動了，連一句廢話也沒多問──以極快速度輕點吞佛臉頰。

呵，想速戰速決嗎？吞佛再次發號施令。「劍雪，這樣太快，再一次──」

到底是無法抗拒吞佛的要求，還是承諾在前不得不履行，劍雪閉上眼，鼓起勇氣，再次埃近吞佛。

卻怎樣也沒想到，當他好不容易完成蜻蜓點水的吻頰大任，吞佛的大手迅速繞過腰際，箝制他的退路，另一手扳回他的下顎，給了長驅直入，深深的一吻。

怎麼……沒完沒了的？──他分不清這是入侵還是掠奪，只知吞佛緊攫不放，攪得他陣陣暈眩。抵住吞佛胸膛的雙拳豁然鬆開，撩起一片皺褶。此刻的他正從高空墜落，失速感迫使他依附伸手可及的任何物體。

好一會兒，在他口裏蠻橫汲取的饞舌才饜足似的慢慢退出。

「劍雪，謝謝你……」

結束了，他的初吻，在這聲莫名其妙的感謝之中。至於第一次的親密接觸，為什麼對象是一個大男人，答案始終無解。

劍雪抽身回座，思緒卻尚未歸位，但是，前方一個更叫他驚駭的畫面已赫然成形──車燈亮起，說明車庫不是空無一物，裏頭非但停了一輛黑色大寶馬，車上還有人影閃動，天！不只一人。

更悲慘的是車上還走出他所熟悉的身影！

車門開了，螣邪郎怒氣沖沖由後座跑出來，用力敲著吞佛的車窗，張牙舞爪的不知在咒罵什麼。隨後，赦生緊跟過來。

吞佛慢慢搖下車窗，一聲暴喝直衝耳膜。

「你太誇張啦！」不，簡直是囂張。指著前方車內的旱魃叔叔跟九禍阿姨，已然石化的兩位長輩，無言對視著。

「你到底想做什麼？吞佛──」

「沒做什麼，帶劍雪來家裏玩而已。」

「不行！現在家裏沒人，你當自家是犯罪的溫床嗎？」

「我會吃了他嗎？」

吞佛不以為然駁斥，螣邪郎一口咬定，「你就會！」

無意繼續爭辯，吞佛轉向赦生。「好了，赦生，把螣邪郎帶走，你們不是要出門嗎？別讓旱魃叔叔跟禍姨久等。帶劍雪回家只是因為我看重他，別想太多。」吞佛望向身旁的劍雪，正在努力撿回思緒碎片的劍雪及時回給吞佛一個我沒事的笑容。

既然劍雪還笑得出來──赦生伸手攀在螣邪郎的胳膊上，拉著他說道。「走啦，有什麼事回來再說。劍雪都說沒事了，你緊張什麼？」

那是你不懂啊！赦生──不過就一個小鬼而言的你也不可能懂啦。

「好吧，回來再說。」若真要做什麼，吞佛大可不必將人帶來家裏，這是實情。見他鬆手，赦生立刻將兩手搭在車頂的螣邪郎帶回車上。

吞佛發動車子，準備進入車庫，經過旱魃所在的位置，他探出頭說道。「叔叔，禍姨，這位是冥見的助理──劍雪，上週他已開始到業務部幫我的忙。你們好好玩，晚上見！」

「呵，好，晚上見！」九禍連忙應聲，臉上堆滿笑容，朝兩人揮揮手。

但車都開走了，手還在搖。魔君忍不住輕推早已僵硬的九禍一把。「哎……九禍，妳還好吧？」

「好？呵呵呵，當然好！人家一年換二十四個老闆，咱們吞佛一年換二十四個助理，兩人感情好是好事，旱魃，你說是不是？呵、呵、呵！」這是九禍盡最大努力以常理思考的自圓其說。

空氣瀰漫九禍怪異至極的笑聲，音波抖動得極不自然。螣邪郎悄悄在赦生耳邊輕聲問道。「赦生，你看，老媽要不要緊？」

「刺激太大，她在想辦法冷靜下來。」赦生以他一貫的言簡意賅報告實況。

原本計劃前往臨海古鎮好好參觀的魔君一家人，走馬看花逛了一圈，敲了敲青銅大鐘，思古幽情的儀式就到這裏告終。不為什麼，只因整個下午九禍一開口便是這種奇怪的發語詞──「吞……呃，這園子真別致！」不然就「吞……啊，那張肖像畫真特別！」總之，一人心神不寧，全家雞犬不寧。

就在旱魃宣布返家的時候，四人各自打開車門，動作迅速一致，只為儘快打道回府。

極有默契的，四人還是抱著目擊證人的心態走進家門，只差沒用邁阿密警探的招牌方式踹門而入。

找了很久，一個人影也沒有。

「怪了，吞佛的車子還在啊！我們家不會有什麼密道吧？」螣邪郎從吞佛的房間走出來。

「花園也沒有！」赦生最先宣布放棄，走進廚房，從冰箱拿出他最愛的檸檬蘇打。

九禍將他的飲料放回冰箱。「赦生，馬上就要吃飯了，別喝那種東西。」聽到又要開飯，赦生不禁懊悔沒在那個古城多繞幾圈。

「啊！糟了，我的迷迭香沒了──赦生，幫我看著鍋子，我去頂樓一下。」除了玫瑰花園，頂樓還特地闢出九禍專用的香料花園，這次是辛苦了他家的園丁，不是廚子。

九禍走出，螣邪郎跟著進來，一把搶走赦生才喝一口的心愛飲料，「嘿！一個人獨享啊！」

「還我！」不甘示弱的赦生很快就和螣邪郎扭成一團，飲料這個東西已被擱置一旁。

抓到空隙，赦生一骨碌翻身坐在螣邪郎身上，手肘抵住他的胸口。「今天換你求饒啦！」

「唷，不錯嘛，男子漢的宣言──」螣邪郎雙手圍抄，迅速扳回劣勢，又將赦生壓回身下，「不過，我聽到耳朵長繭啦！」

兩人玩不膩的又扭打起來，連九禍的鞋跟踩得地板咯咯作響都沒聽到。「都火燒廚房啦！給我停！」猛滾地板的兩人還是充耳不聞。

直到九禍神秘兮兮說出剛才所見。「我找到吞佛了喔！」兩人才停止這場肉博戰局，齊聲問道，「在哪？」

「在頂樓的露台，跟他的新助理，睡得正熟哩！」

旱魃高興的吃著晚餐。今晚是外送，沒有墨汁大餐，算是拜吞佛之賜。九禍不知提起腳尖登上頂樓看了幾回，完全無心料理她的晚餐。赦生和螣邪郎直嚷著世界末日，而旱魃本人，在三人下來之後，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爬上頂樓一窺。

爬滿綠藤，還發著綠色小芽的花園吊籃裏，躺著睡著的吞佛，他的懷裏塞滿一個人形大抱枕－－沈睡中的劍雪。住在這個家中的人都知道，吞佛小時候養過一隻古代牧羊犬，這個吊籃一直是這對主人和寵物的共同回憶。

「很久沒看見這樣的吞佛了，旱魃──我看年底的相親，吞佛就別去了。」

「妳說了算，就當做他的年假吧。」

兄弟倆互相投以豔羨的眼神，好個吞佛居然這麼輕易脫身了！

話說這三位異度單身菁英，每年最頭痛的一件事就是旱魃和九禍為他們精心安排的相親大會──累死人的盛裝出席，忙死人的挑選佳麗，看到眼花撩亂，眼冒金星，到最後所有女人都變成同一張臉孔，教三人倒盡胃口。

劍雪，簡直天降神兵，救了吞佛一命。早知如此，他們也很樂意獻上一吻，贖回一日之身。但是要獻得這麼天時地利人和，恐怕只有滿腹心機的吞佛能算得如此分毫不差。

　

劍雪到家已是很晚的事。但不是吞佛送他回來的，而是螣邪郎和赦生。

「預防犯罪比懲治重要，何況車子也是另一種密室──」瞥了一眼吞佛的銀藍寶獅。

「咳！」赦生的手肘推了過去。

回給螣邪郎一個惡作劇的冷笑，吞佛答道。「我沒那種癖好。不過，值得一試。」這句擺明來氣螣邪郎的。

「劍雪，晚安。」摸了摸劍雪額頭，吞佛才輕輕關上車門。

「又來了！這傢伙當我們不存在啊？」踩下油門，噪音上升，螣邪郎開車的速度並不亞於吞佛。

「他不就那個樣子嗎？」不明白螣邪郎在大驚小怪什麼，赦生回給劍雪溫柔一笑，劍雪也報以相同的微笑，不是基於禮貌，而是赦生的溫暖趕走他的恍惚。

這晚，劍雪在一步蓮華房內安詳睡去。白天那些驚心動魄的場景，他已拋到九霄雲外。至於房間的改造計劃，一週後他才感動的發現，對此，劍雪全無異議，全然同意──摸摸額頭，他慶幸不必再跟牆壁照面了。

這就是白天戰戰兢兢，晚上渾渾噩噩，每逢假日必矇頭大睡，這兩個月來劍雪所過的非人生活。有些事他還來不及思考，但是等到他有心思反芻的時候，卻已無力改變，只能任其發展了。

　　　　　※　　　　　※　　　　　※

回到上班日，劍雪大多數時間仍在八樓忙得團團轉，吞佛收回緊迫盯人的視線，偶爾才讓劍雪出現在會議室，寫寫會議記錄。

「怎麼？新助理跑了？讓你一人獨守空閨啊？」別見狂華走進吞佛的辦公室，打趣說道。

「呵──他能跑去哪？明天中午的會務報告就會出現。」

「不會吧？一週一次的會議紀錄？你只派他做這個？哈，難得你會為屬下設想，哪裏不舒服嗎？」纖手一探吞佛額頭。

那天，親眼證實劍雪的疲憊不堪，他花了一天一夜說服自己──在冥見回來之前暫緩劍雪的新職務。

「是不舒服，下週，冥見就要回來……」冥見那老頭提前回國，他心裏有數必然跟劍雪被他調來支援業務部有關，全公司上下的人事檔案能列入最高機密的伸出手都數得完。

「哈，人在異度，哪裏逃得出你的手掌心？話說回來，你這次鐵了心跟冥見要人嗎？」沒猜錯的話，這小子打算一借不還。

吞佛起身看向窗外，重組連他也不解的思緒。「狂華，我不是在等冥見，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希望有一天看到他朝我走來……」

唇邊漾起了然於胸的微笑，別見狂華走向視線落在遠方的吞佛，拍拍他的肩說道。「小子，你的報應來了！」

回給別見狂華一個苦笑。「怎麼，妳以為……」

「對啦，這就叫墜入情網！」

「是嗎？呵，難道妳都不驚訝嗎？九禍阿姨可當場嚇呆了！」

「結果重於一切，我們業務部的第一信條不是嗎？我倒是很樂見工作狂的改變。」

眼下，大概只有這位工作伙伴能理解他的心事。計算著牆上的鐘和手邊提案的距離，他知道今天又看不到想見的人了。

　　　　　※　　　　　※　　　　　※

時間緊促，一級主管的會務報告改在午餐時間進行。吞佛來電這麼告訴他。

「劍雪，記得帶便當下來。十四樓。這次會很輕鬆的進行，不必拘束，你來就知道。」

匆忙向螣邪郎報告中午突如其來的安排之後，不待螣邪郎盤問細節，劍雪立刻抱著便當登上十四樓。

午休時間，吞佛辦公室的電話無人接聽，手機繼而響起。

「螣邪郎，什麼事？」

「吞佛，企劃部是庶務課嗎？會議紀錄這種小事非要劍雪代勞？」

「只是讓他熟悉各部主管，放心，我不會加重他的工作。」

「記住你的話。」

熟悉的身影由門外匆匆掠過。那是他等待數日，久違的陽光。吞佛掛上電話，追上劍雪，兩人肩併肩走向會議室。

十四樓，會議室，人氣漸漸上升，熱鬧了起來。如同咖啡廳的擺設，這裏有吧檯，有會議桌，也有舒服到讓人想躺平的沙發座。在這裏，不需顧及主管形象，每個人職位平行，每個人皆可暢所欲言，高談闊論天馬行空的想法。

有人抽菸，有人吃飯，有人乾脆坐在桌上翻閱文件。一切動作以隨興為前提。

『嗶』一聲，忽然所有焦點集中在吞佛身上，只因他順手關掉冷氣，落地窗嘎然大開。

「喂喂──不想我抽菸就說一聲，空調一關，這裏會悶死人耶！」名叫蟠凶的男人看著劍雪說道，他明白吞佛突如其來的舉動，和這位新來的助理大有關係。

「吞佛可能不好意思說……」劍雪站起來，想為吞佛解釋，他也明白吞佛是因為自己才這麼做。

「哈，不好意思？劍雪，你想太多了，吞佛從來不會不好意思，真的！」熄了菸，蟠凶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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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4樓發表於: 2014-05-08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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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五　萌芽

不同於別見狂華對劍雪的欣賞，蟠凶對他的好奇多了一分微妙的困惑。大步一跨，坐上劍雪疾書的大桌，扯開緊箍脖子的領帶同時，巧妙捉住劍雪手中不停挪移的鋼筆，表情促狹了起來。「嘿，不用這麼認真啦，先吃飯！」

埋頭苦寫的劍雪因此抬起了頭，視線緊追脫手的鋼筆，眼前卻只有不知比鋼筆大了多少倍的蟠凶。對此，蟠凶甚感詫異──還在找筆？這傢伙怎能專心到這種地步啊！

劍雪伸手欲取回失物，蟠凶不但沒還給他，反而進一步抓住遞過來的手腕，翻了翻他的袖口，然後移近身子對劍雪說道，「你的衣服好像穿反了喔！」

這是真的，蟠凶沒有開玩笑，雖然他真想來幾聲大笑，但是劍雪臉都漲紅了，他要是再笑出聲，恐怕會嚇跑這位可愛又生澀的新人，然後吞佛的特助又得重新找起，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吞佛並沒有給蟠凶大笑的機會，畢竟，屢屢因全神貫注而出糗的劍雪，是他一人獨享的特權。

「劍雪，不用下樓，到我休息室換就可以──」站在蟠凶身後的吞佛下達如是命令，順手一抄，揀走劍雪的飯盒，連帶飯盒的主人也跟著飛奔而去。

「哈哈哈！」蟠凶笑得十分開懷，朗聲說道。「哎呀，真可愛的助理啊！我也好想要一個！」

「你在說誰？」正好經過的別見狂華，接了話問道。

「劍雪啊！妳看，其實他是追著便當出去的，不是吞佛……」蟠凶望著大開的門。

追蹤蟠凶的視線，別見狂華追了出去，找到正要轉入走廊的劍雪，吞佛則已不見人影。她回到會議室，看身旁一臉垂涎的蟠凶，給了他最誠懇的勸告。

「別傻了！吞佛的助理，不要命的儘管跟他搶吧！」

跟在吞佛身後，忽然停在休息室門口的劍雪，似乎想起那天泫然離去的情景；當下他告訴自己速換速回，連門也沒帶上就直接進入。

「除了我，你不用理會其它人。」劍雪進來後，已經站在陽台的吞佛下達第二道命令。

回了一聲「啊？」，劍雪的思緒開始飄向空白邊緣。這些日子吞佛丟給他太多為什麼了，他腦袋裏的問號早就大排長龍，嚴重塞車。

什麼理會不理會，吞佛到底在說什麼？對了，先別管這些，他只是來換衣服的──

那麼洗手間或更衣室是在……在……在哪呀？劍雪四下張望，卻找不到任何類似的指標或設置，仔細環伺一遍，再一遍，還是沒有。不會吧？這裏該不會有什麼密秘通道？他的表情像迷路的觀光客，吞佛卻像等待他問路的嚮導。

「吞佛，我想換衣服……」他尷尬地提醒吞佛他來這兒的目的。

「那就換吧，我不看你。都是男人，不用這麼見外。」吞佛轉過身，很乾脆轉向陽台外的街景。

啊──他實在很想，很想說些什麼，總覺得吞佛的話，有理又似無理。偏偏這時候他的腦袋又不爭氣，遇到吞佛總是照單全收──事出突然，又總是在他的理解之外。

好吧，換就換。馬上換好馬上出去。他也很乾脆的這麼想。

俗話說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他即將徹底體驗。

急著脫下，反因過度拉扯製造兩條斷線，劍雪胸前的兩顆鈕釦就這麼不翼而飛，簌簌滾落沙發底下。

追著不告而別的鈕釦，劍雪跪在茶几底下尋覓。知道身後之人又出狀況的吞佛也轉過身來，看著茶几下鑽進鑽出的人影。一會兒他才走了過來，極力收斂笑意說道。「劍雪，我這裏沒有針線，不過你可以穿我的襯衫。」

「穿……你的？」正要起身的劍雪，因這句話思考停擺，動作停頓，四手伏地的他一站起來便和逼近而來的吞佛撞個正著，只穿一件單薄內衣的他，連連後退三步，直到身後的酒櫃抗議似的搖晃起來。

這一剎車，他也跟著踉蹌，手一撥，花瓶倒了，一瓶七分滿的葡萄酒也奪門而出。怔怔望著腥紅酒漬染了昂貴地氈好一大片，繼電梯事件，他的困窘再次攀升頂峰。

聽到玻璃碎裂的響聲，還在會議室的那些人全跑出來一探究竟。正要敲門，因為門沒關，以下對話全部一字不漏收進牆外之耳裏。

「啊！對不起……」劍雪立刻蹲下拾起碎片，吞佛制止了他。

「劍雪，沒關係，溼了就算了！」

「不行，我得幫你弄乾淨，」不習慣酒精氣味的劍雪別開頭說道，「還有，這味道真的太重了！」明明刺鼻難聞，怎麼吞佛會視為珍饈佳釀呢？

「呵，這氣味我還滿喜歡的，你真的不用在意。等下我找人來處理，你先穿上衣服──」遞過襯衫，順手取回劍雪手中的碎片，吞佛握住他冰涼的手。

「你也濕了，擦乾淨吧。」

「嗯……」

「那麼，現在可以穿上我的衣服了吧？你再不穿，我幫你穿。」拎起劍雪的飯盒，又放回桌上，「這個也是，換好衣服就先吃，你再不吃，我就餵你──」

穿上大一號襯衫的劍雪，好不容易和愛心滿滿的飯盒照面了，吞佛卻讓他在應該放鬆的時間不得輕鬆。

「劍雪，有件事得麻煩你，那天從你家回來之後，我就一直找不到鑰匙……」

「啊？怎麼辦？萬一掉在我房間就難找了！」

「為什麼？」

「我的房間上週大翻修……不過沒關係，我還是可以幫忙，你有印象掉在哪兒嗎？」

「我沒在其它地方逗留，應該是在你床上吧。」

「說得也是。」

「你的床真的很舒服，但是我很好奇，為什麼你一個人睡那麼大一張床？」劍雪的床的確比一般的雙人床足足大了好幾吋，那是一步蓮華為他特別訂製的超大尺寸。其實這張大床並沒有什麼玄機，純粹為了降低劍雪從床上滾落的次數而已。

「告訴你也沒關係，叔叔說我從床上滾到地板，那個聲音會讓他嚇一大跳，所以……」

「呵，原來如此，如果有人抱著你睡，你就不會滾地板囉？」最後這句話讓劍雪手中的湯匙鏘鏗落下，差點噎著不說，連門外那些身經百戰的悍將，都懷疑是肥皂劇的對白。

唯一不受外界動搖，獨自留在會議室裏的元禍天荒，此時，抱著胳膊出現在人牆之後。

「你們這麼想在走廊開會嗎？」說完，率先走回，很快地，自覺非禮勿聽的這班聽眾也陸續回到會議室。

但這麼一么喝，忙著從慌亂中脫身的劍雪臉紅到不只想鑽地洞，如果窗戶在這裏，他恐怕都敢跳樓了。

離休息室門口最近也最慢跟上的蟠凶，悄悄回頭遞了一眼。「真是奇聞啊，想不到吞佛還有這麼溫柔的一面……」對於劍雪，他更加更加好奇了。

「哦，你聽力真好，我可是什麼都沒聽見。」突然出聲的別見狂華，著實讓他嚇了一跳。哈──又在暗示什麼嗎？蟠凶心底一聲嗤笑。

這陣耽擱好不容易安然過去，劍雪回到八樓時，又被排山倒海的文件壓得喘不過氣。所幸，晚歸加上疲倦，見床就倒的劍雪再次因禍得福逃過一步蓮華的追問。他並沒有忘記吞佛所遺失的鑰匙，但是不能對一步蓮華提起，更不能讓他發現，看來只好等假日再慢慢找了。

但是，他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處理吞佛的襯衫。

「劍雪……」一上樓就趴睡不起的劍雪，自然無法回答。

「累到連吃飯的力氣都沒有，真是──」登上二樓，一步蓮華細心地為劍雪退去外套，背心，還有他的制服，嗯，大了一號……原來衣服會愈穿愈大啊！

將劍雪翻身，安置在枕頭上，指尖因觸碰某種金屬異物頓感冰涼，嗯，一串鑰匙……原來企劃也得兼任倉管啊！

一步蓮華拿著這兩樣東西安靜離開，走進他的書房，放在桌上看了許久。太好了！一件來路不名的男人襯衫，一串來路不明的奇怪鑰匙，明天，後天，大後天，誰知劍雪還會帶回什麼來路不明的東西？！

哈，哈哈，哈哈哈！最好還有後天──

明天，他會在劍雪進門那一刻，問個清楚，絕沒有第二天。

　　　　　※　　　　　※　　　　　※

無事一身輕，螣邪郎一大早就佔據吞佛空著的助理座位，兩手托腮，一雙眼睛骨碌碌盯著緊身衣下婀娜多姿的款擺曲線，那人也是他熟悉的工作伙伴──業務部的性感女神，別見狂華。人就在螣邪郎面前走來走去，進進出出，非但不在意螣邪郎的目光，更視他為無物的把一疊又一疊的檔案直往他面前堆去，淹沒他的視線。

「吞佛，我下午有事，這些提案就交給你裁奪──」

見吞佛點頭，別見狂華一陣風似的飆出辦公室，螣邪郎意猶未盡追到門口，回頭對吞佛說道，「我說你啊，為什麼不追她？」

「狂華？咳──螣邪郎，問這廢話幹嘛？你自己還不是──」

「切！放著眼前的人間尤物不追，就想誘拐冥見的助理，你的口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清淡啊？」美女一如美食，螣邪郎一直是眼光獨到的鑑賞家，對此，他可相當自豪。

「你不懂，他不是點心，是大餐！」吞佛回給螣邪郎足以讓他全身發麻的回答。

這傢伙又在打什麼主意？繼車吻事件之後，吞佛不會還有別的陰謀吧？「喂，劍雪你就饒人家一命吧，他怎樣都不是你的對手。」

「螣邪郎，我不是在找對手，我需要的只是一位助手。」吞佛看了一眼此刻被螣邪郎佔著的特助座位。

「哈，特助兼任情人嗎？」

「只是助手，沒別的。難道你以為我真會對劍雪怎樣嗎？」

「就算你想逃避每年一劫，那個吻，你也演得太逼真了！」蹺起二郎腿，螣邪郎不以為然回道，他很明白吞佛打什麼如意算盤。「做都做了，還口是心非什麼？更何況……」螣邪郎硬生生把話嚥了回去，此時不宜提起吞佛抱著劍雪睡在花園吊籃那件事。他記得那隻古代牧羊犬病逝的時候，吞佛哭了好久好久，從此不准任何人坐那個吊籃，連自己也不碰了。

「總之，你的癖好讓我難以理解啦！」

「很公平，我也無法理解你的──」

切──不說了！馬上又要提到赦生，吞佛是哪隻眼睛看到他對赦生出手？他能對赦生怎樣？可以怎樣嗎？這件事他們吵過不下數百回。

究竟等待劍雪的是這個位子，還是吞佛，只能交給時間證明。好吧，就算無法立即探知吞佛真正的想法，該說的話至少他得一吐為快。

「萬一，我是說萬一，萬一劍雪也喜歡上你，你打算怎麼辦？」這才是螣邪郎真正的隱憂，視挑戰為樂趣的吞佛極有可能做出這種始亂終棄，令人髮指的行為。加之吞佛很會為自己設想，為這種人擔心是浪費精神，劍雪就不同了，他可不想看到含淚上班的悲情助理。

「不怎麼辦，順其自然。」

好你個順其自然，推得一乾二淨！

　　　　　※　　　　　※　　　　　※

豎起靈動的尖耳，螣邪郎在八樓的時候，冥見的工作全丟給了劍雪，私下仍繼續他的業務開發。而邪魅之眼的工作有一部份他倒是做得心應手，不同的是監視改為監聽，還有像滓渣般被邪魅之眼一概過瀘掉的八卦消息，這位螣大爺全數欣然接收。

「看到沒有？劍雪桌上那束玫瑰花！」聽見兩位年輕女職員的神秘笑聲，午休剛過的螣邪郎一下子清醒過來，一對尖耳拉長了天線，極力收聽似乎大有文章的內幕消息。

「有啊，那束花不小耶，照那個大小來看，應該有三百九十九朵喔！」

「誰管它幾朵啦，重點是有人看見劍雪抱著那束玫瑰花從女王的辦公室走出來……」

「不會吧？女王對他有意思？」

「不是，聽說是她的男朋友，叫什麼恨不逢送來的，收到之後女王就大發雷廷，氣得把花扔在地上，是劍雪開口把它要來的。」

「哦，這就難怪了，他一定捨不得心愛的植物被糟蹋！他可是我們心目中的花神吶，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芳香處處，像置身花園……對了，女王幹嘛發這麼大火？」

「大概是跟男朋友吵架吧！反正女王跟我們又不犯沖，她是男人的剋星，跟我們沒關係。」

「哎唷，這可是大新聞，女王戀愛了！」

「噓，小聲點啦！」

「沒關係啦，那個神出鬼沒，不聲不響就冒出來的冒失鬼還在國外呢！」

「不過下週他就回來了，唉……」差點拍桌大笑的螣邪郎，想都不用想，他知道兩位女生口中的冒失鬼一定是指大眼球邪魅之眼。

「是啊，冒失鬼最難纏，防不勝防，在八樓工作精神壓力很大吶！」

「別提了，我們這邊也不好過啊，遇見日夜顛倒的夜王就得加班！」這個夜王跟夜店沒關係，這是指早上爬不起來，中午才姍姍來遲的蟠凶，這綽號取得真恰當。

「呵，妳那麼怕加班呀！全異度上下我只怕吞佛經理，他不只砍價兇，對外人兇，對自己人也兇，要求又那麼嚴格，在我們十一樓這些苦命員工眼裏，他不只是刀王，還是不折不扣的閻王咧！」正確！沒錯！說得太好了！吞佛就是那種咄咄逼人的死樣子，跟他共事，不夠韌命就會短命，只有鋼鐵人和超人能跟他共事。

「不過你們十一樓還有美神在呀！呵呵，每天都可大飽眼福哦！」

真奇怪，只要赦生一來，這些女生就像看到偶像出巡，兩眼發光，群情激昂，竊竊私語一堆有的沒的，很不幸，偏偏他都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啊──她們全被廣告部的專業包裝技倆給騙了！拜託，他家小赦哪是什麼美神？食神還差不多咧！整個房間藏滿零食，別人不知，他這個做哥哥的比誰都清楚。

「是啦，養眼是養眼，但是，妳又不是不知十一樓還有個天王……」

「嘻，相對於天兵的那位天王嗎？呵呵，至少他不打小報告，也不兇人啊！」咦，有這號人物嗎？這下他糊塗了，天王，是誰呀？咳！不會就是指他吧？

切！這些女人，簡直是八卦資源站。

聽完本日八卦，閒來無事的螣邪郎正準備外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進八樓辦公室，兼任八卦記者的他趕忙回座，再次放長天線。

是蟠凶。他正走向劍雪，進入綠意盎然的清幽角落。瞄了一眼沒搭理他的劍雪，刻意抽出櫃子上的一本書，一本關於人體模型的書。

「喔，全裸耶！劍雪，你不會兼差在畫色情漫畫吧？」

馬上把書搶回的劍雪，紅著臉回答。「我在準備下個月展示廳要放的人體雕像……」他不是因為蟠凶的話臉紅，而是四周投射過來的眼光。

切，搞什麼！蟠凶是不是太閒了？欺負新人也要看一下他的後台吧。

蟠凶走了之後，螣邪郎在電梯口巧遇劍雪，搭著他的肩，兩人一同進入。電梯裏一名身著華服的黃髮男子，大膽的目光赤裸裸緊盯劍雪。

「你好，我叫恨不逢。可否請問你的身上為什麼有玫瑰花的香氣？」

劍雪先是一愣，隨即回答那人。「嗯，花就在我的桌上。這種深粉紅的玫瑰花非常特別……」

「呵，一點都沒錯，的確很特別。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看一眼嗎？」

「好吧，跟我來。」劍雪按下開門鍵，電梯停在六樓，突然想起什麼回身問了一句。「啊，螣邪郎，下午不進來了嗎？」

回給劍雪一笑，螣邪郎搖搖頭。「我還會回來，晚一點。」什麼晚一點，這種好戲怎能錯過？原來這傢伙就是別見狂華的男朋友啊！他立刻在五樓停下，轉搭主管優先使用的另一部電梯，比劍雪早一步回到八樓，備好監聽陣仗以及一處能觀察兩人一舉一動的角落。

「真的是Tenga-Veng！」恨不逢的語氣並非是驚喜，在他眼裏這款柔媚大膽的深粉紅玫瑰，別有一種寂寞的色彩──被情人冷落的寂寞。

劍雪注意到這種非比尋常的黯然。「如果喜歡可以拿回去……」劍雪的笑容，就像植物最需要的陽光，恨不逢無法移開這個溫暖的光源。

「不了，其實這句話才是我要說的……啊，這株植物好特別，它的葉子就像十字架，可以請教你它的名字嗎？」

「嗯，它叫十字葉蒲瓜。這種樹真的既特別又可愛！」

「謝謝你。還有，我也想知道你的名字。可以給我你的名片嗎？很高興認識你──」

噁──螣邪郎愈聽愈不爽，這個恨不逢，沒經他同意膽敢在他的地盤公然搭訕，對象還是目前在他轄區之內的直屬助理。偏偏他不是異度的人，實在拿他沒輒。好吧，這個問題回去丟給吞佛，下週冥見就會進辦公室，他也無權過問了。

星期三，晚餐時間，異度大宅的一家人因奉行家規，難得在上班日齊聚一堂。拜車吻事件之賜，旱魃和九禍深深體會到這些孩子需要假期，需要休息，尤其是全年無休的吞佛。就算他不肯放假，也要找個名義送他出國渡假，於是九禍頒布這麼一條新家規，「星期三晚上誰都不准加班，全家人一起在家用餐。」因為是非假日，同樣是工作狂的九禍萬萬不可能下廚，旱魃先生自然安心點頭同意。

今晚旱魃先生準時到家，螣邪郎也隨後回來，赦生和吞佛則是屈服於九禍的奪命連環叩，一先一後進門。

九禍和旱魃先生兩人因最愛的摔角節目已經開始，雙雙把餐盤移向客廳的茶几。吞佛和赦生則在螣邪郎的要求下坐在他的對面，兩人不明所以互看一眼。

見聽眾入席就座，大豐收的螣邪郎開始倒帶，滔滔不絕講述一週八卦。

「嘿，咱們女王戀愛了！對象是一個叫恨不逢的小子，不對，一個痞子！」沒錯，那個情場痞子親筆寫的肉麻邀請卡還在他的口袋。

「沒聽過。」趁九禍轉身進入廚房點菜，赦生迅雷不及掩耳喝下一大口檸檬蘇打。

「原來你在八樓閒成這樣！」除了八卦，吞佛還聽到另一件事實。

「別說得這麼難聽，我是在分攤邪魅的工作。哈，難怪大家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會變漂亮，真是一點都不假！」

「哦，那你覺得劍雪有什麼不一樣？」

「沒。」

「那就不準。」

噗哧！赦生口中的檸檬蘇打噴了出來。

「哇──赦生，你噴到我了啦！」螣邪郎趕忙站起，拿起餐巾為自己也為赦生擦拭。坐下時，回給吞佛一個白眼。「喂，講話要有邏輯好不好？劍雪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你拿他跟女人相提並論做什麼？再說他連睡覺時間都不夠了，哪有空檔談情說愛？」

「那最好，我喜歡全心全意奉獻給工作的員工。」

「不是奉獻給你就好，吞佛──」赦生攪動沙拉，不自覺爆出驚人一語。

「哇哈哈！真不愧是我們家的小赦，一針見血！」不只一針見血，還見血封喉。難得吞佛啞口無言，他得好好趁勝追擊。「放心，說到劍雪啊，他不會有空為吞佛賣命的啦，現在……」瞄了一眼同時顯示三個時區的腕錶，螣邪郎繼續說道，「他可能還沒到家喔！」

他敢打睹吞佛雖然沒出聲，但火藥味已經飄出那麼一絲絲。為了達到結局該有的高潮，他先把下午蟠凶過來八樓的情況繪聲繪影說了一遍。

看了挑釁味十足的螣邪郎一眼，吞佛並不上當，繼續喝他的湯。「很好啊，同事之間聊聊天，聯絡感情，沒什麼不好啊！」

「是啊，蟠凶這隻大蒼蠅剛飛走，接著又來一隻大黃蜂……」螣邪郎說得口沫橫飛，活靈活現，把恨不逢如何遇到劍雪，又趕在下班前約他吃飯的事全盤托出，就連SNG連線也沒他的口述傳神。

「什麼？真的有人這麼厚臉皮？」對於主動過火的恨不逢，赦生頗覺不可思議。

「千真萬確，不然我再唸一遍給你們聽──」螣邪郎拿出卡片，一眨眼，卡片怎麼消失的他也不知，就這麼神奇的轉到吞佛手裏。

『親愛的劍雪，收到我的卡片是你畢生的榮幸，今晚請務必賞光，關於十字葉植物一事，懇請賜教。恨不逢……』

卡片在吞佛手裏縮成一團，奇準無比飛進牆角的紙簍裏。「螣邪郎，蟠凶是自己人，我不會跟他計較，但是……你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劍雪被這種痞子帶走？」

「是你說順其自然的啊！不是嗎？」把問題還給吞佛，螣邪郎心頭大石已落，轉而想起白天那則不解的八卦，「對了，八卦團居然膽敢叫我天王，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你們知道什麼意思嗎？」

「我吃飽了！」

連湯都沒喝完，吞佛竟然說吃飽了？！螣邪郎把剛離席的吞佛叫住，「別走啊，你一定知道！」可惜叫囂無效，好在眼尖的螣邪郎適時捕捉到努力扒飯，努力裝死的赦生，嘴角隱約溢出一抺笑意。

「赦生，你一定知道對不對？快說──偷笑就是證據，別想賴！」

「我不知道。」

「嘿，不說是不是？好，本大爺那就用這個伺候你……」螣邪郎祭出必殺技──搔癢大法，超怕癢的赦生馬上跌落椅子，螣邪郎見機會來到，刻不容緩撲了上去，於是兩人又滾在一起。從飯廳這頭滾到那頭，又從那頭滾到這頭，分不清是哭還是笑，只聽見赦生不斷發出「哇──哈哈──」之類的不名慘叫。

「吞佛，你見死不救……」赦生趴在地上叫住準備上樓的吞佛。

「哈，自求多福吧。有骨氣一點，別屈打成招啊！」

一聲苦笑，顯然他心情不好。赦生轉而對螣邪郎說道，「你看，吞佛臉色不對……」

聳聳肩，螣邪郎答道，「沒關係啦！他很會自我調適，明天就笑給你看了！別管他，你招是不招？還不說嗎──很好，就讓你見識見識進化後的必殺伎……」

什麼進化後的必殺伎？就在赦生大惑不解的同時，螣邪郎的手已摸進他的小腹，匍匐前進，意識到螣邪郎正準備脫掉他的衣服直接施行搔癢酷刑，受不住的赦生真的求饒了，「媽，妳快來啦！有變態──」

這一喊，九禍知道她非出現不可了，在飯桌被吵掀之前，她得趕快制止這場不可開交的遊戲，否則，桌下也會跟桌上一樣杯盤狼籍。

「小赦，螣邪，都給我起來！你們兩個非挑吃飯時間擦地板嗎？」

九禍叉腰大喊，滾在一起的兩人立即分開，但是她一走，兩人又纏打起來。聽到滾聲再度響起，九禍只覺得頭好痛，怎麼，螢幕裏跟螢幕外都在上演同樣戲碼？還是她又得扮演裁判的角色不成？兩人從小打到大，怎麼老打不膩？

對九禍來說，這對兄弟是寶也是吵。兄弟倆玩累了，經常可見寢具雙人組的畫面──螣邪郎是赦生的棉被，赦生是螣邪郎的抱枕。她真希望兩個孩子就這麼長長久久陪伴身旁。

但是，怎麼可能？兄弟倆遲早要成家立業。她知道這是人生中的必然，早晚都得放手。

九禍會這麼希望不是沒有原因的。在螣邪郎父親剛走的半年，她和螣邪郎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兩人的交集只剩屋簷下的擦肩而過。「都是妳！妳為什麼同意他去那個鳥不生蛋的國家做什麼考察！」螣邪郎的父親是一位考古學家，深入地表最古老的熱帶雨林考察三個月之後，就再也沒有他的音訊。直到父親失蹤後半年，赦生出世，這個家因為小傢伙的誕生忙得不可開交，螣邪郎有了伴，不但找回了笑容，她和螣邪郎的黑暗期也得以提早結束，漸漸找回原有的和諧親愛。

這兩個兒子，讓她再次擁有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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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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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4-05-08 0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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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在RC實驗室都以代號稱呼對方
J=劍=封禪爸
X=雪=小雪爸
劍雪的名字就是這兩人的組合

K在我心中是有一個具體形象的，他的出場在劍蹤之前，復活在劍蹤之後，也就是他跟劍雪並沒有什麼關係，所以我不打算用劇情裏的名字稱呼他，這人就隨大家想像吧

【番外】一　放肆的溫柔

「蓮華，在想什麼？」襲滅天來僅以單臂緊圈住久違的身軀，懷裏的人兒就已動彈不得。他知道，此時若再施以耳語撩撥，就足以軟化那張逞強的面具。

什麼都沒說。他不是詞窮，他只想好好抱住一步蓮華，填補這些年的空缺。

除了這一句，他想說的真的就只有這一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此刻真是複誦千遍也不厭倦。

兩人安靜的感受彼此。這個擁抱，這個氣息，打從第一次起，就讓他永生難忘。一步蓮華不禁醉入年少的甜美回憶。

是真的好久，久到像上輩子的事，自他有記憶以來，這個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表弟襲滅天來就一直形影不離跟著他。正確來說，是追隨他。

「天來，你確定要唸這個系所？」一步蓮華完全不懂他這個號稱物理天才的表弟何以選擇生化所就讀。但他真的是天才，只花三個月時間準備，轉系轉得輕而易舉。

直到畢業那天，襲滅天來向他索求畢業禮物，他才明白自己早已深陷日久生情的網羅。

一大早，兩人照例先打場壁球，為一天的開始活動筋骨，提振精神。

「蓮華，你說過，要送我畢業禮物──」更衣室裏，襲滅天來剛脫掉上衣就迫不及待追問他答應要送的禮物，好像他會賴皮似的，看著一臉不安的襲滅天來，一步蓮華『噗哧』笑了出聲。

「呵──你是怎麼了？還沒開始就流汗了啊！哦，你剛說禮物……想要什麼嗎？」想要什麼也來不及了，禮物早準備好了，一步蓮華故意說得漫不經心，然後隨手將運動服丟給襲滅天來，忙著翻找自己那套；這是伴隨兩人成長常有的困擾，誰教他與襲滅天來有著相似的身高體重呢？

正要換上時，襲滅天來由身後抱住赤裸的上身，以臉磨蹭一步蓮華光滑的頸項。

「天來，別當我是毛巾──」這個表弟素來我行我素，滿腦子奇思怪想，有什麼鬼點子總是第一個找他當白老鼠，此刻該不會又想捉弄他？

掙脫肆無忌憚的臂膀，一步蓮華正想開口訓斥他，沒想到再次被襲滅天來擁入懷中，一個字也來不及說，他的唇舌，他的氣息，全然化入對方口中。

他壓根兒也沒想過初吻會發生在此時此地，而且是跟自己的表弟──

「蓮華，給我吧，我要的禮物只有你……」

置物櫃輕輕晃動了起來，似乎也在為他抱不平，這種要求教他如何欣然同意？

意猶未盡，襲滅天來還是放開了一步蓮華。看著表哥倉惶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去，襲滅天來好整以暇看著準愛人失去冷靜的慌張模樣，那件應該是他的吧。

「你──你給我清醒點！」抵住置物櫃的身子仍不住顫抖，一步蓮華忍著暈眩，強作鎮靜喝令道。

「蓮華，我喜歡你，這就是我要的禮物，就算我們是親兄弟，我也會這麼做。好吧，我先去球場等你，對了──」轉動把手，襲滅天來沒有回頭，但是笑得可開懷了，「親愛的表哥，如果你這麼喜歡我的衣服，我不介意送給你──」

門一關，一步蓮華脫了上衣直往更衣室門口摔去。不過，很快他又把衣服撿回，摺好，放回襲滅天來的櫃子。

當晚，襲滅天來應他父母之邀前來晚餐，為慶賀兩人完成學業，這位表弟不但藉故多喝兩杯，還不請自留在此地過夜；更甚者，半夜還假借夢遊自動爬上他的床，是說夢遊還能準確無誤連開兩道門鎖，摸黑吻上他的唇，這麼明目張膽還能叫客人嗎？根本就是強盜──

「噓──叫出聲的話，姑丈跟姑媽可是會衝進來參觀喔！」

就這樣，這一夜，他的初吻、初戀連帶初夜全給了這位神乎其技的賊。

回顧前塵，一切都像昨日才發生。他不得不承認，有襲滅天來相伴的日子的確特別快樂，更不會有時間感到無聊。

「這次，小雪的事，幸好你及時趕到，謝謝你──」熟悉的氣息游走頸項，壓抑多年的情感迫使一步蓮華禁不住回應襲滅天來。

「不，是我虧欠你太多，讓你獨自一人撫養小雪，畢竟他是JX的心血，是我們對他們兩人的──」

「承諾。」埋首襲滅天來肩窩，他開始小聲啜泣，好一會兒他才出聲。「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撐不住了，真的好想放棄，就是承諾兩字支撐我到現在。每次看到小雪……他們相像到讓我既欣慰又心痛……」雖然不爭氣的哭了，還吐了陳年苦水，但心口上經常隱隱作痛的感覺竟神奇的消失了。

「對你而言小雪早已不只是承諾這個意義，你很愛他，打從他一出世，你的眼裏就只有他，為了他，我不知吃了幾桶醋……」

沒正經幾分鐘，襲滅天來又回復以往的調伔語調。但這才是他，真的是他，一步蓮華真切感受到襲滅天來重回自己身邊了！即使在一蓮托生妥善嚴密的照料下，一步蓮華也不曾真正卸下纏身的承諾之鍊，除了襲滅天來，再也沒人能成為他的依靠。他靜靜感受襲滅天來的存在，彷彿只要擁有這個依靠，他就能抵抗全世界。

『不會了，你再也不是一個人。』

這是襲滅天來給的承諾，無須言語聲明，從這一刻開始，他再也不會放開手。

「對了，小雪交給吞佛可以嗎？他們現在……」

「放心吧，小雪跟他在一起很安全，也可以說是最安全──蓮華，還記得封禪嗎？」

「記得，你不是把他交給……」

手指覆唇，襲滅天來深情凝望久違的情人。「不，在你帶走小雪之後，我做了另一個決定，既然失去你，我也就沒有顧忌了──」

「可是……那是你們的約定不是嗎？」

「哈，約定這東西是要依對象隨時修正的，懂嗎？」

眼眸一閃，笑裏喜怒難測，這就是襲滅天來，無人可比的複雜心機，還有，如鬼神強悍的意志。

「你一點都沒變，天來……」

「不，我變了，我學會了忍耐和謙虛，可能是帶個孩子在身邊，什麼冒險的事都不敢做了，那孩子可不比小雪……」他雖未參與劍雪的成長，但Ｘ就是最好的樣板。

「難道你一直都把Ｊ的孩子帶在身邊？據我所知，你不是吞佛的監護人嗎？那封禪──」一步蓮華有些迷惑了。

搖搖頭，襲滅天來給了神秘一笑，「你說呢？封禪和吞佛會是什麼關係？」

此時不知為什麼腦海中突然浮現吞佛還有Ｊ的容貌，一步蓮華頓時胸口一緊，驚訝一語，「他是封禪？」

「不然呢？為了掩飾他的身份，我讓他每個月按時服用FC，這種藥丸能暫時改變他的膚色和髮色，說實在，要不是他和他那個流氓老爸長這麼像，我也用不著這麼傷神，偷製禁藥──」

「原來你一直獨自撫養封禪……」一步蓮華發現自己對襲滅天來並非那麼了解，
還因成見造成兩地分隔，他真覺得虧欠他許多。

「唉，養小孩實在花錢又傷神，我只好賣身異度企業，研發產品的同時，”順便”借用器材研究改變小雪體內化學反應的解藥，不過除了指導封禪學業，我實在沒有多餘時間照料他，只好把他託付給老闆──」

「你們老闆……？」這會不會本末倒置？

「那是他運氣真好，遇到買一送一這等好事，我只能默默恭喜他。」無辜的笑容，說得身不由己──這是一步蓮華最熟悉的襲滅天來，也是他最初愛上的那個人。

這些年為了對抗那個地下組織下達的追緝令，一步蓮華努力維持劍雪的正常體質，襲滅天來則是為封禪易容，兩人各使奇招避開嚴密的封鎖線。

「其實……你該早點來找我，告訴我你真正的心意。」

打斷他的自責，襲滅天來吻上他的額，「你錯了，不是我想做這麼多，我是怕J找我算帳啊！X人好，他是不會怎樣啦，但是J，你知道的，他可是赫赫有名的流氓科學家，我們的變態同事，這種人變成厲鬼，一定很難纏，算我怕了他！」

說到流氓跟變態，襲滅也不遑多讓吧！知道襲滅天來只是嘴硬，他笑了笑，主動吻上久違的唇。

只要有他同行，就不怕這趟旅程沒有終點。他靠在他的胸口，安心的閉上眼，不讓淚水奪眶，免得眼前這個不懂喜極而泣的傻瓜為他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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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4-05-08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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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番外】二　風鳴的夜晚

座落名為鹽城的臨海小鎮，低調到少有訪客的生命科學研究所，是一個全部經費由國家補助的著名基因工程實驗室。這組大約二十人的精英團隊，不久前，才由基因工程的首席權威Dr. K教授帶領四位相關領域的新秀，重新組隊，為執行一件最高機密的醫療計劃展開困難重重的實證之路。

即便是空降部隊，誰也不曾質疑這四人的能力，或許是因為這四人皆由享負盛名的Dr.K直接遴選。而深獲眾人愛戴的Dr.K本身就是遺傳學權威，加上他溫和可親，風度翩翩，說話總能啟迪人心，他的發表會從無虛席，眾多仰慕者只在乎一睹風采，不在乎千里而來。

一個月後，四人小組的組長因水土不服，告病返家，而由他的學弟，另一名基因工程學家遞補。這個人，年紀很輕，資歷也在其它三名成員之下，但Dr.K只以「內舉不避親，權力取決實力」這個簡單的理由告知所有成員，便輕易獲得眾人信服，自始至終沒有一點異議的風聲。這全歸功於Dr.K過人的領導能力，也是極少數人才有的群眾魅力。

回到宿舍，一步蓮華脫下白色工作服，敲門聲隨之響起。

叩叩──叩叩叩──

二長三短，這是兩人約定的暗號。

拿下口罩，一步蓮華對門輕聲喊話，「進來吧，門沒鎖。」

接著一道人影快速閃入，和他一樣，迫不及待脫掉白袍和白口罩。隨手一丟，便往沙發坐去。

「真麻煩，到處都是監視器，又不是犯人，有什麼好監視！」

「對你，有差嗎？」看著鏡中的自己，一步蓮華鬆開鈕扣，頸子不說，連鎖骨都有兩道紅印。

「當然有啊，害我不能一氣呵成。一件平常的生物性活動要分成好幾段，還有突然要改口叫你什麼L，我實在不習慣。」這裏什麼都好，什麼都不缺，唯獨行動受限，還有四人的名字和身份背景皆受嚴密保護，彼此之間也只能以代號相稱。對此，襲滅天來頗感不解。

「那也只有工作時間，平時的休息時間跟假日，誰攔得了你？」當然，兩人心裏有數，所謂的假日是寥寥可數的。

「說得好，意思是我現在可以開始了，是嗎？」僅管他的笑容向來真偽難辨，但一步蓮華早已不必思考就能正確判讀。

不安份的手又貼上襯衫，一步蓮華雙手抱胸退了兩步。「等等，我們先商量好明天要送新組長什麼禮物？」

「這種時候你還有心思想到別人啊！好吧，我替你出個主意，送他一盆海草怎樣？海草可是此地的名產喔！」

「又在胡說！」

笑聲、耳語漸沒，取而代之的是彼此的喘息聲，在透著微光的房間裏。

加入紅鍊 ( Red Chain )研究小組， Red Chain照Dr.K的解釋，就是賦予雙螺旋（DNA的發展路徑）躍動的生命。第二個月又零一天，兩人的臥室依然最早熄燈。

　　　　　※　　　　　　　※　　　　　　　※

新組長真的很年輕，不然他不會回答得如此真誠。瞧瞧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風霜與滄桑都不曾沾染。

「我是慕晴雪，你們好。雖然Dr.K規定你們只能稱呼我Ｘ，但我還是希望能告訴你們我真正的名字──」

「不用客氣，以後還有很多事要請教你，對了，這是送你的──」想不到襲滅天來真的準備了一盆海草，送上提籃，一步蓮華尷尬的笑了笑。

抱過一步蓮華餽贈的見面禮，雪也報以微笑。「謝謝你，我很喜歡，它就像綠色珍珠。」雪的笑容就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樣，他的笑，有陽光輕灑的味道。

「我也有東西送你們，這是我的未婚妻託我帶來的──」說著，雪走到桌上，打開一只漂亮的禮盒袋，掏出三盒包裝精美的心型巧克力。

「還有卡片，我看看──『這一年，請你們幫忙照顧我最親愛的老公，他人很好，真的很好哦！不過他這個人就是太好說話了，我很擔心他被狐狸精拐跑，請你們務必幫我看緊他，感激不盡。』

「哈哈哈──好有意思的未婚妻。」襲滅天來收起巧克力，悄悄塞給一步蓮華，「聽說巧克力是催情聖品，我這邊只有過剩的煩惱，你比較需要。」

不愛甜食就說一聲，非要找這種難為情的藉口，一步蓮華努力不讓自己臉紅，儘管他知道努力也是徒勞。

J，RC小組第四個成員。就在大家有說有笑，為熟絡彼此閒聊之際，只有他不發一語，自顧走了出去。來不及將巧克力送給他，雪，愣愣看著離去的背影，還有過於刻意的漠視。

「別在意，他人其實很好的，只是……」壓低了音量，襲滅天來好心告訴不知情的雪，「Ｊ的老婆三個月前車禍過世，所以──他還在低潮期。」

Ｊ的背影真的很冷漠，也很寂寞。

雖然直覺告訴他，Ｊ不喜歡自己，但雪知道他會是個好同伴。

　　　　　※　　　　　　　※　　　　　　　※

在電子顯微鏡與無數燒皿之中，時間之輪悄悄轉動了兩個月，春天過去，炎熱的盛夏卻不曾為他帶來一絲溫暖。

今天星期日，所有人都回家與親人共渡週末。研究所空蕩蕩的，就和他的家一樣。他唯一的兒子──封禪，不久前已搬到保姆家中，了卻最後牽掛的他此後才能全心投入工作。

但是，運氣背到極點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會跟你作對。今晚Ｊ一踏進酒吧又差點被門檻絆倒。剛入喉的第一口酒也跟他作對似的，非得掐住他的喉。

咳！搖晃起酒杯，他問自己──到底還要持續多久？這種不痛不癢的日子。心煩意亂的他仍舊選擇吧檯的座位，一來欣賞美麗大方的調酒師，二來她的姿態優雅，動作俐落，賞心悅目極了。或許是那雙修長的手帶有神秘魔力吧，他偏著頭給了自己這個答案。

「美麗的調酒師，再給我一杯──」抓起空酒杯，晃呀晃的，Ｊ禁不住索求第四杯調酒，就算心是空的，至少這個杯子能得到滿足。每到假日，他總愛在鎮上唯一的酒吧流連，有時就這麼消磨一整夜。

「偉大的航海家，這已經是第四杯了，你忘了嗎？我們說好，最多五杯。別急，夜還很長──」紮著馬尾的長髮女子，握住空酒杯，連同Ｊ的手一起按回檯面。

「第四十杯也一樣。」一樣不會醉，好久，他不曾真正醉過。

「幫你兒子找到保姆了嗎？」女子關切問道，其實吧檯並不只Ｊ一個客人，但她似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Ｊ身上。

「嗯，謝謝妳，已經找到了。現在，他也差不多睡了。」

就在他飲盡將盡的第四杯酒，一名不知打哪冒出來的小姑娘出其不意坐上他的大腿，一手搭上他的肩，一邊在他耳邊吹著氣。

「有空嗎？今晚到我的地方──」

「可愛的小女孩，謝謝妳，麻煩妳仔細瞧瞧我這張飽經歲月蹂躪的臉，一看也知我是人家的爹，時候不早，我得回去帶孩子──」

「噢，那下回吧，有空call我。」將寫上自己電話的紙條塞進他的上衣口袋，也不囉嗦，一溜煙就不見人影。

「呵，小孩真是全世界最好用的藉口，偉大的航海家──」調酒師不知Ｊ的名字，也不知他來這裏做什麼，只知他說他迷航了，來這裏”跟魚做朋友”，或許哪一天，會有美人魚告訴他哪裏才是回家的路。

「調酒師除了調酒，調侃人的功夫也不差哦。」起身，Ｊ將身子就近調酒師，「其實，不是我想拒絕她，如果她有我老婆十分之一漂亮，如果她身上沒有讓我過敏的化學香氣──或許，我會帶她走。」

放了幾張大鈔在酒瓶下，Ｊ拎起風衣，沒說再見，來去都一樣安靜。

舖滿星光的夜路上，他想起剛才，卻想不起什麼時候學會臉不紅氣不喘編派這些言不由衷的藉口。需要理由嗎？有些事，有些人，就這麼一生一回，這種執拗就像鬼迷心竅，怎樣都無法退而求其次。

回到研究所，一如往常，只有深鎖的大門等待他。無所謂了，他已習慣一個人擁抱黑暗。

躂──躂──躂──

踩著石階，卻因牆角的抽泣聲，還有蜷縮的暗影，Ｊ快速登上並排的宿舍前廊。

不可思議，聲音從Ｘ的門口傳來。

怎會？這時他應該和親愛的未婚妻共享甜蜜時光，不可能出現在此時此地，更不可能坐在這裏哭泣。他有什麼好哭？聽說他的雙親都是科學家，血統純正，又頂著名校的光環，加上Dr.K明顯偏愛他，唯一的可能就是──

登上前廊，所有的嘲諷在看到Ｘ的那一眼全消失了，他凝視黑夜中被哭聲淹沒的Ｘ，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猛烈的撞擊他。

「哪裏不舒服嗎？難過就哭出來吧，我不會跟醫生告密。」試圖以半揶揄的口氣掩飾這股衝動。他的兒子封禪也常因為無法言明病痛而哭泣，不知道怎麼啟齒，眼淚就成了代言人。

抱膝而坐的人慢慢抬起頭，望著他，一瞬間，對方眼裏的迷惑和痛苦，完全擄獲了他。是的，他全然熟悉這樣的眼神，就在他臥室的鏡子，在他獨處的任何時刻。

下一秒，雪的體溫籠罩而來。

為什麼──他會突然抱住自己？

為什麼──他會伸出手安慰他？

沒有為什麼，也找不到為什麼，Ｊ緊緊抱住雪的身軀，任他在肩上哭泣。

愈來愈用力，雪抱得好用力，也哭得好用力，卻漸漸哭不出聲，只是不住顫抖。

耳畔，風在低鳴。還有心房再次開啟的聲音，怦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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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4-05-08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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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番外】三　無邊的湛藍

夜風來襲，Ｊ的披風鼓漲得像一對振翼。廊前的吊燈隨風搖晃，昏暗的光線落在兩人併肩而坐的矮牆上。

雪再次把頭埋入Ｊ的肩胛，今夜，他初嚐放縱的滋味，讓人陪哭，渴求人的溫暖。

「謝謝你……」雪的聲音還是沙啞了。

擱在肩頭的手將他摟得更近，手指在他柔順的髮裏穿梭，撫慰所有的不平，直到激動的他完全安靜下來。

Ｊ的妻子過世後，他的兒子常在夜裏哭泣，他知道該怎麼哄小孩入睡。現在，他用相同的方式安撫雪，這招出奇有效，雪對他吐露今晚發生的事。

「這個故事並不好聽……」雪的語氣多了一分連自己也沒察覺的釋然。

「說出來吧，這樣會好過些──」傷心的事，一旦能侃侃而談就會離它愈來愈遠。

「我……」

Ｊ沒有答腔，沒有打斷，靜靜由身後擁住發熱的身軀，他已準備好成為雪的支柱，一肩挑起雪的悲痛。輕靠胸膛的雪，一會兒低聲抽泣，一會兒又不發一語，像跟誰鬧脾氣，不管如何，他全然接受雪的一切，感受不同於白天的慕晴雪。

平靜下來的雪開始說著今晚的遭遇，就好像那是別人的故事，他無心目睹的一場意外……

　　　　　※　　　　　　　※　　　　　　　※

今晚雪提早回家，和往常不一樣，聽到樓下遙控鎖的嗶聲後，正想開門迎接，給未婚妻一個意外驚喜──

麗莎還未進門，一連串的嘶喊就直衝門扉。

「不要！我不拿！拜託你……」

門開了，手機那頭的聲音仍和她僵持不下。「從我這邊到你那裏很近，只要二十分鐘，明天他回去後，我們當面談……不，不要在電話談，他快到了，千萬別讓他知道，別讓我用這樣的心情面對他……」

掙扎之中她掛斷電話，但對方又打。

兩人的手機，一個接不停，一個打不停，似乎還是談不攏。除此，還說了差點讓雪從衣櫃跌出的話。

「沒有人比他更適合當孩子的父親，不是嗎？……對，我恨你，我恨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來不及了，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他，他不像你，他會實現對我的承諾……別再說了，他什麼都知道，我都告訴他了，他唯一不知的是那人就是你……」

終於掛了，手機另一頭的窮追不捨。女人頹坐在地，放下手機，忍不住掩面痛哭。

躲在衣櫃的雪早已動彈不得。這裏好黑、好悶，他覺得快要窒息。

不可思議，雪不是賊，卻嚐到作賊心虛的滋味。趁她洗澡時，雪換回襯衫，像小偷一樣輕聲關門。經過門未全掩的浴室時，手是顫抖的，關門時也是顫抖的。甚至在鐵門前，頓了頓……他忘了，忘了鑰匙該向左還是向右。

不該提早回來的，這是不遵守約定的懲罰嗎？

走在車流交匯的大街上，他轉入安靜的一角，打電話告訴麗莎，臨時有事回不去了。和平常一樣，若無其事回到宿舍，但他的力氣只夠走到門邊，開不了門……

　　　　　※　　　　　　　※　　　　　　　※

Ｊ快速整理雪的背叛事件，他聽過太多這類故事，但毫無疑問，背叛發生在女友與好友之間是最痛的一種。由他未婚妻的口氣聽來，那個男人不只熟識雪，甚至對他十分了解，知己知彼，這是最頭痛的對手。

沒猜錯的話，那個男人根本不把雪放在眼裏，雪竟然不幸交到這種朋友──？

「你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對吧？」

雪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點頭了。他看得出雪不想多談那個男人，便不再追問。

再次將雪攬進懷裏，直到刺眼的汽車大燈在地平線慌忙閃爍。車門開了又關，Dr.K的身影迅速掠過前院，快步朝宿舍走來。

「雪，跟我來！」

那時，他到底想做什麼？如果所長沒在那時出現，強行把雪帶走。

遭遇那樣的事，對青澀的雪而言實在太殘忍了。記不得他哭了多久，只記得帶著薄醉走出酒吧的自己，在雪的淚水催化下又醉了一回。

哈，他真的醉了！如果不是Dr.K突然回來，他似乎有那麼一點衝動，想要整晚擁著雪，讓他在身邊好好哭個夠，也讓自己醉個痛快。

閉上眼，千頭萬緒在他心中呼嘯而過，其中最瘋狂的意念，莫過於再次擁抱雪。

接近天亮時，他迷迷糊糊墜入夢境，夢見熟悉的向日葵花園，那是他和妻子的定情之地，一轉身，妻不見了，花海成了大海，身體化為一葉扁舟，獨自在蔚藍世界沈浮，睜眼，海面上一道逆光的黑影投入他的懷中。他有理由相信他仍身在無邊的湛藍之中，因為海草的淡淡清香充塞鼻間，還有不斷送來的海水氣味。

但是，來不及看清黑影，他就醒了。

　　　　　※　　　　　　　※　　　　　　　※

隔天起，雪比平常更投入工作。

握著玻璃管的手依然沈穩，文雅的臉龐也平靜如常，任誰也看不出一丁點異狀。

Red Chain，曾是生殖研究室，現在則成了DNA重組實驗室。為了改良基因缺陷，他們必須不斷嘗試將完好的基因放入有缺陷的細胞中。這次的實驗將為血癌患者帶來生機乍亮的曙光。

目前雪的工作，只是不厭其煩，重複再重複，只為挑出肯接受其它基因進入的胚胎細胞，並且調配出最適合的血清濃度，讓細胞核停止分化，進入睡眠期。

「已經五個小時了，交給我吧。」

Dr.K成為實驗室的常客，不時關切雪的狀況。Ｊ雖然也想說些體己話，但是除了簡短寒暄，他也不忍觸及雪的痛處。

五月，實驗進入中程，但卵子尚未送達，無法進行嵌合實驗。

現在，他們都在等待，等待卵子的到來。這將是整個實驗最最困難的部分。Ｊ，四人之中唯一的胚胎學家，必須在不傷害卵子的情況下，完好取出裏頭的細胞核，然後植入雪手邊的假眠細胞，細胞裏頭正是美得令人摒息的雙螺旋，經過重組的雙螺旋──融合健康的和不健康的基因。

除了雪，Ｊ、一步蓮華、襲滅天來三人尚未進入最忙碌的階段。

白天，雪在實驗室全力以赴。入睡前，孤單的身影總在初夏的海邊出現。什麼時候有這夜游的習慣，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原由。現在只要一離開實驗室，他的大腦就自動呈現休眠狀態。

「你游得真好！」是巧合嗎？Ｊ意外出現，手伸向雪。

「謝謝你，是舅舅教我的。」將雪拉上岸時，他的氣息，由沉緩而急促。

雪的裸白上身吸引著他，為了多看幾眼勻稱的線條，就算只能以目光接觸緊實的肌膚，他說服自己這只是意外──順腳把Ｘ的Ｔ恤送入潮水，讓它付諸海流。

「聽說婚禮如期舉行？」Ｊ的不解之惑只有眼前之人能夠解答。

「嗯……」

太不可思議了，雪──答得一副理所當然！

此刻他真覺得雪的面容宛若神祇──他在扮演神的角色！這是自找痛苦。

「啊？我的衣服……」看著隨波逐流的白色漂流物，雪再次遁入海中。

當然始作俑者Ｊ也無法放手不管，捉了條小船，向前推去，滑步進入水中。他得快點追上。先前雪已游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他不由得擔心雪的體力可能無法負荷回岸的行程。

眼神相觸，下一秒，兩人的手在空中自然交握。

「上來吧！」低下頭，將雪拉上小船，Ｊ滿懷歉意說道，「是我不好，跟你開了個低級的玩笑……」

「別放在心上，這不就撿回來了嗎？」雪笑了，他的笑聲總能令人心安，令人卸防。

但是，「哈啾──」潮溼的空氣卻不給他面子。

同樣身穿單薄Ｔ恤的Ｊ，為了補償，只剩一個辦法。

「你會感冒的──過來吧，我的體溫借你──」

如果世上真有惡魔，他懷疑自己已經長出尖耳、露出獠牙，還有翹起鐮刀狀的尾巴。

終於再次擁他入懷。

粼粼波光和新月都在微笑。笑他編了個最真誠的藉口。

　　　　　※　　　　　　　※　　　　　　　※

天色即將大白，海上持續飄著濛濛白霧。碇泊的小船，徹夜未歸的兩人緊埃著彼此，除了聆聽海浪拍打船舷的聲音，也聆聽彼此的心跳。不久，灰暗的天空慢慢裂出一條細縫，天色由黑轉紫，慢慢迎向無暇的藍。

又是嶄新的一日。

半年來總視天亮為救贖，現在的他好想賴船，好想就這麼賴著不起。雪的身上有著一股清新的氣息，如同晨霧一般，他還聞不夠。

「醒了嗎？」搖了搖雪，指腹在他頸後摩娑。雪閉著眼，因著搔癢，喉間發出模糊的呻吟。

雪的聲音可愛得教他停不下手，真像向他撒嬌呀。再也無法壓抑逗弄他的欲望，先是微攏的唇尖，繼而舌尖，頸後突如其來的溼潤讓雪瞬間清醒。

「你做什麼？」雪一起身，Ｊ也撐起身子，兩人有半分鐘相對無語。

認真的眼神也可以有誘人犯罪的神采。Ｊ痴迷地計算這個弧度。

──似乎剛好。

「雪，我是迷路的航海家，現在，你上了賊船……你若無法掌舵就得和我一起沈淪，懂嗎？」

按向雪的肩頭，再靠近一點，只要再近一點點就可以。他這麼想，也真的這麼做──親吻了雪。不可思議的是雪沒有抗拒。

「你的唇好冰……」Ｊ暫時放開他，「但是好甜。」又不捨的纏進纏出。喘息加劇，Ｊ拉開一點空間，手托著雪的後腦勺。

「為什麼？是你自暴自棄還是我太寂寞？」Ｊ問他。

「是你該回答我為什麼……還有，是我太寂寞，所以拉著你自暴自棄──」

實話總讓人難以接受。而他，又想當起神祇，以為天下的擔子都歸他一人？真是令人生氣的傢伙！手一扯，雪的下巴順勢抬高，這回，Ｊ粗暴吻住他。

這不是宣戰是什麼？陪你整晚還說你寂寞？如果不是我想這麼做，就算你投懷送抱我也不屑一顧。洶湧而來的怒意攻佔了他，他成為狂奔的野獸。所有動作近乎野蠻，到最後，他完全順應本能。索求漸趨激烈。如果可以，他很想殘忍的撕裂他，撕裂他的過去，給他一次徹底的痛，徹底的甦醒。

不知為什麼，才這麼想，他卻投降了。握著抵住胸口的雙拳，Ｊ固執而溫柔的宣告，「雪，我會等──」

他真的瘋了！對一個即將步入禮堂的人說出這種話，況且這人還是個男人──

這是哪來的自信和瘋狂？或許是因為和那晚相同的顫抖蠱惑著他，也或許是因為無聲的淚再次流進他心底，

不遠處，埠頭佇立的人影似乎在等待他們歸來。待小船划近，遠方的臉孔漸漸清晰。

「所長！」兩人不約而同低呼這個稱謂。

語氣有些冷淡，Dr.K下達執行指令，「卵子已經送來了，準備進行融合，你們整理好就到會議室集合──」

回頭看了Ｊ一眼，Dr.K深邃而冰冷的眼神，在轉向雪時柔和了起來。

　　　　　※　　　　　　　※　　　　　　　※

周末，所有外來信件包裹只能在這日領取。服務台前，每個人紛紛取回自己的信件。雪總是慣性排在隊伍最後。

舍監拍了拍他的肩，「你有快遞，所長拿去了──」

不過，所長本人卻忘了取回自己的包裹，現在只剩他和Ｊ尚未領取。

姍姍來遲的Ｊ現在正經過所長的研究室。猶疑不前的門像開了一條隙縫，對他發出窺探的邀請。

他並無意偷聽，但熟悉的啜泣聲讓他動彈不得，整個人定在原地。

「人死不能復生，別哭了，好嗎？就當麗莎和你無緣──」

那女人，他的未婚妻，死了？

他們的所長，只待外人溫和，對自己人是嚴格近乎嚴酷，無法置信他的雙臂下擁著雪，說著既親暱又甜膩的耳語。

「哭吧，如果哭出來會好過點，舅舅會一直陪你──」

「可是……不可能……麗莎不可能同意拿掉孩子……」

「她已經做了，當時我也在場，你非要看到她的簽字才肯相信嗎？」

「就算麗莎決意拿掉孩子，你怎能答應這種事？你答應過我不再──」

「雪，我沒有，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這次是因為麗莎的請託我才答應跟刀，但我什麼都沒做，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只是誰都沒料到她會自己開車回去……」

「是我沒有保護好麗莎，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些……」

「別再責怪自己了，要怪就怪我吧，麗莎已經離我們而去，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聽到最後一句，他震懾住了！不是因為兩人的叔姪關係，而是那種像約定般的承諾？哈──哈哈──哈哈哈！他真是輕看了雪對男人的手腕……

黑暗包圍而來，憤怒中夾雜他沒有察覺的嫉妒。他為自己陷入情網找到最佳藉口──是雪誘惑他，一如此刻他對所長所為。

嗤笑一聲，他明白他只是與幸福擦肩而過，再一次……

就在經過服務台，舍監要他記得領取包裹時，悄悄地，他縱容自己頑皮一次──調換標籤，領走署名『Dr.K』那一份。

『看一眼就還你，不會這麼小氣不給看吧？』

大笑離去。他沒有報復的喜悅，只覺得時光溯流，看見孩堤時代的自己。

「怎麼了？」不解雪何以推開他，年輕的所長有些愕然。

「舅……不，Dr.K，你瞞了我什麼？」桌上的信，來自國家生物倫理委員會。

「你在懷疑什麼？我保證過，不會瞞你任何事──」循著雪的目光，他明白了，「你別在意，那些只是例行公事。雪，我不是你，我對哲學性的問題沒有興趣，但我也無法不理會委員會提出的假設性危險，他們的質疑會讓研究中心判定這個實驗不可能成功，或者不想見它成功。」

「幫助我完成它好嗎？這個實驗可以造福很多人，你明白嗎？」

傾身抱住不再回話的雪。懷裏的人只是安靜的順從。害怕美夢消失，男人修長的手，不再用力，只是快樂的顫抖著。

回到宿舍寢室，他攤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稍微恢復理智的他開始思索其中蹊蹺。

──所長是雪的舅舅並不奇怪，為什麼要刻意隱瞞？

──撇開Dr.K，他的學術成就不談，不就一個普通的單身男人？好吧，還算有點成就的男人，長得也不差，論地位、名聲、輩份他都在雪之上，該不會雪另有苦衷……

「天底下可以喜歡的人這麼多，幹嘛偏要找自己外甥？！」隨手拿起枕頭往牆上擲去，一個陌生的碰撞聲轉移了他的視線。

對了，所長的包裹──

拆開後，他皺了眉頭，接著大笑起來。不會吧？他要這做什麼？果然他也只是個普通的男人。「哈，這東西……他可能不好意思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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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1)

8樓發表於: 2014-05-08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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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番外】四　怒吼的白牆

夏天的海風，一次又一次為他帶來幸福的氣味，撫平嫉妒的傷痕，特別是當雪看著他時露出與平時不同的神色──那是種帶著苦惱與不解的表情。

他學會了殘忍。看著雪的笑容在失望中凋謝，小小的報復在心中升起勝利的旗幟。但他無法以這種方式自欺太久，因為雪終究是在乎他的。

天色將暮，雪為追逐夕陽西下的美景而來，至於他，醉翁之意從不在山水。

這裏離研究所並不遠，步行二十分鐘就可抵達這座綠意盎然的小山丘。山丘上有座雅致的公園和一棵百年橡樹。如果想要一覽海景，沒有比這裏更具遼閣視野的地方了。

雪從右邊，他就從左邊，這樣的遊戲持續了幾天。兩人相會的那一剎那，捕捉雪眼裏的困惑總讓他期待不已，期待雪和自己有一樣的心情，期待雪會打破沈默問自己為什麼，就像他也需要雪的解釋。

兩人之間隔著幾步距離，雪習慣倚欄而立，而他習慣將胳膊置於其上，同一時間，眺望海邊的黃昏，欣賞深淺不一的虹彩波紋。

慢慢的，夕陽被海水吞沒，他知道落在遠方的視線就要轉向自己。

四目相遇時，他以探險者的姿態，沈溺於稍縱即逝的瞬間──當他久久返家，在封禪給他大大的擁抱之前，兒子熱切又靦腆的眼神竟然與雪這麼神似！

一會兒，雪從另一頭走向佔據出口的自己。這時，Ｊ會默默揮別暮色，轉身等他開口。

「一起回去？」他問雪。

「嗯，一起──」靜謐的臉龐染上餘暉，像天然的微醺，這表情比夕陽還美。

今天的海風特別不聽話，但比起海風，他更是頑皮，縱容指尖流連膨鬆柔軟的綠髮。這次，溫順的雪有了反應，先是側過臉，但下一步，他不再逃，反捉Ｊ的手。

「你明明是輕蔑我的，在實驗室──」說完，雪隨即低下頭，看來他是被自己的唐突弄得不知所措了。

如他所願，雪主動打破沈默，他反倒愣住了。當他看到雪一籌莫展的模樣，一種厭惡自己的情緒油然升起。

但Ｊ不急著結束對雪的折磨，他深深被雪搧動眼簾的樣子迷惑住，他就愛這樣子的雪，長睫掩蔽下的藍瞳陷入困惑的迴旋，呈現另一種藍──更柔軟，更誘人，足以征服他、牢牢綑住他的溫柔套索。

他放心了，他已經知道雪有多麼在乎他，這就夠了。

「遲早，我會告訴你為什麼，等你存夠交換答案的代價──」語氣沒有憐恤，他知道這個代價高昂，或許會讓雪掏空自己，或許會讓自己平凡的人生掀起驚濤駭浪。但是，那又如何呢？和悠遠無垠的時間長河相比，短暫的生命不過是晞光，不過是微塵。除了對生命還有些微不足道的堅持，他再也沒有什麼好失去的。

天色暗下，夜沉了，兩條披上殘霞的身影沿著幽徑並肩前行。沒有交談，言語只會破壞這份唯寧至美的共識。

　　　　　※　　　　　　　※　　　　　　　※

這天清早，四人在通往RC實驗室的長廊遇到Dr.K所長。

「雪，待會到我辦公室來一趟。」簡單交咐後，Dr.K轉向Ｊ，「對了，我拆了你的信，看到你可愛的兒子……他叫封禪，對吧？他寄來的卡片和生日禮物都送回舍監那裏了。」

「那麼，所長的……」

「已經好幾天了，我想你可能對它很『好奇』，就當做遲來的生日禮物，留著吧。」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麼，Dr.K快一步丟給他答案。

好奇兩字讓兩人會心一笑。

Ｊ以點頭表達謝意。「哦，那就謝了。」雖然驚異大過驚喜，不過人家既然慷慨割愛，也沒有理由拒絕。

「這週的實驗進程全看嵌合體是否能順利融合才能繼續，一旦完成，之後就拜託你們了。」雪說話時，眼神洋溢著期待，一種鼓舞人心的期待。

所有人莫不期盼Ｊ完成嵌合體的融合，直接在病人的骨髓植入健康的細胞則會產生排斥現象，但如果在病人自己的細胞植入健康的骨髓細胞，就能被自體接受。

嵌合之後，還得控制細胞分化，一旦新的骨髓細胞生成，就必須停止細胞分裂，不再讓它成長下去。這些，得由細胞生物學家的一步蓮華，以及分子生物學的襲滅天來接手，兩人必須長時間在電子顯微鏡下全神貫注──校正像差及精準聚焦。稍不注意，就會造成失之毫釐，差之千里的錯誤。

四人的努力，全是為了改造有缺陷的基因藍圖。基因治療，將使血癌成為歷史名詞，病人不再需要大海撈針，千里迢迢尋找和自己相容的基因。

「好好加油呀！」一手拍拍Ｊ的肩膀，一手搭向一步蓮華，襲滅天露出爽朗的笑容，「哈，真是迫不及待啊！用短暫的電流欺騙卵子，讓她以為她在愛情的滋潤下受精──哎呀，這麼甜蜜的欺騙不知是什麼滋味？你們沒想過嗎？」只要所長不在，襲滅天來總是很快露出本性。

一步蓮華交臂思索著，「我想，只要是欺騙都不是滋味。」啊，真是，明知他在瞎問瞎說，為什麼還要回答他？

紅著臉打開影像偵測及記錄器，雪幫著一步蓮華調整試片基座，想起什麼似的，說道，「我去所長辦公室一下，馬上回來。」

雪一離開，一步蓮華以一種”都是你的錯”的表情責備襲滅天來，「雪一定是不好意思，都是你！」

但他的情人仍以一貫自豪的口脗的回答，「不用謝我，我很樂意教育他。」

四人的默契與日俱增，但雪還是察覺到他的小組有些異樣，當Dr.K以關切為由頻繁進出實驗室視察，襲滅天和一步蓮華就變得特別安靜，而喜怒形於色的Ｊ就更明顯了，他根本當Dr.K是隱形人。

走進Dr.K的宿舍，輕輕合攏兩扇門板，有幾秒鐘，雪的手指關節是僵硬的。

他不斷調整呼吸，走向深陷皮椅的Dr.K。

「舅舅……」

莫名的落寞使這個意氣風發的男人意興闌珊，慵逸地躺在皮製辦公椅上，看見雪進來，伸出手，示意他向前。

「說吧，想要什麼？」他知道他的外甥是有求而來。雪極少開口索求，一旦有求，就是這種彆扭的模樣。

「我要你的識別證，進入RC的識別證。」大膽提出要求。這是雪連日黃昏散步的決心，他有責任保護他的小組，不讓他們受到干擾。

深眸下掩藏的是無法宣之於口的情感，Dr.K只是微笑看著漲紅臉的外甥。

他先為自己沏了壺茶，慢慢啜飲沁入心脾的芳香，藉此讓時間拖久一點，他的快樂才能維持久一點。然後，他也幫雪斟了滿滿一杯。

雪伸出雙手握住熱氣騰騰的陶杯，他聞到了，這是他最愛的雪梅茶。水氣包圍的藍眸閃耀晶漾光輝，溼潤的眼眶像要滴下透明液體。就在雪將手輕覆陶杯，阻擋熱氣薰眼時，一個的熟悉的身影與他重疊了。

『姊姊……』太像了，就連這個動作都一模一樣。Dr.K克制自己不叫出這個稱謂，只讓手滑了一下。

他坐回椅子，將險些落地的杯子置於桌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只要不危害你的身體，想做什麼我都無條件支持你。答應我，如果我不去實驗室，你得天天主動來找我報到，讓我親眼證實你平安無事，這樣，可以嗎？」

將雪拉向自己，看著他頷首同意，Dr.K這才取下識別證，掛在雪的頸項。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願意給你。

──為什麼近在咫尺，你卻遠在天涯呢？雪，告訴我是誰佔據你的心……

「過來吧，我好久沒抱你了。」Dr.K大膽提出請求，並示意雪坐進皮椅，但雪只肯盤據膝頭，單臂環抱著他，不再像小時候整個人塞進懷裏用雙臂摟著他。

「我遺失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是特別訂製的……」無法填補的寂寞充塞心口，就連懷中的雪也無法給他真正的安慰。

「找得回來嗎？」

「沒關係，東西不見可以再買，買不到的才有在意的價值……」何時他才能真正擁有雪的心？像戀人那樣──

室內迴盪著令人難為情的氛圍，雪輕俯結實的肩頭，不知該看向那裏的他只好極目掃視一切陳設，唯獨不正視寵溺他的小舅。

櫃子裏陳列密密麻麻的書和字典，好奇的藍眼珠不期然與角落的五斗櫃相遇，一個熟悉的包裝牽引著他的視線──那是來到研究所的第一天，貼心的未婚妻分送大家的巧克力。

「麗莎的巧克力……你一口也沒動？」他直起身子，藍眸盈滿不解，定睛看著Dr.K。

「來到這裏之後，我對甜食的胃口很差，但東西總是人家親手做的……」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一陣惡寒由骨髓驚竄百骸，涼透了心，他開始暈眩。

「雪……怎麼了？」平板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但雪的呼吸卻急促起來，察覺雪的不適，Dr.K警覺起來。

「我沒事……」伏在Dr.K肩頭，雪的聲音有些模糊，一如他的視線。「我沒有兄弟姊妹，麗莎……就像親姊姊一樣，雖然她心裏另有其人，她說，她很抱歉不能給我完整的愛……她說，能和我成為最親密的伴侶可以抵過一切遺憾……她還說，這是她最後一次親手做巧克力……」為她深愛的那個男人，她知道他不怎麼喜歡巧克力，只求他親自品嚐一口，哪怕只有一口也好，因為那個男人只接受所愛那人給的巧克力──

「別說了！雪，你這麼想念麗莎嗎？」

是的，他很想念他的未婚妻，他想起麗莎對那個男人僅有的一絲期待仍舊無法實現。「但是……我給你的巧克力……你每次都會吃完呢！」喉頭再次哽咽，但他笑了。

『雪，知道嗎？他跟我一樣傻呢，他也愛著不能愛的人。』他真的好傻，他竟沒有意會到麗莎說這話時何以用受傷的表情看著他。

「舅舅……我並不想麗莎犧牲她的幸福，但是她……她說她最愛的人並不愛她，她說無法以理智控制愛情，不管她付出再多，結果都是一樣，他最愛的人和她一樣執著，愛著不能愛的人──」淚水悄悄滑落心上，發出響亮的悲鳴。

「別再說了，雪，這個世界就是有這麼多無奈，不是每件事都有為什麼，乖，別哭了！」抬起雪的臉，將他轉向自己，這才發現雪的臉色蒼白如紙。

「舅舅……她還說……」溼潤的藍瞳在他眼前慢慢閤上，來不及轉述已成遺言的深情──麗莎，她說，永遠只愛他一人。

雪的樣子就像睡著了，安靜的伏在他懷裏。Dr.K來回撫摸散亂的綠髮，仰起下顎，以手臂遮蓋雙眼，仍無法阻止淚水奔流。

──雪，我已經失去姊姊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絕對不可以！

擦去眼淚，抱起無法回應的雪，以最快速度衝出長廊盡頭所在的辦公室，腳下踏著驚動整座研究所的迴響。

「雪……沒事了！」襲滅天來走向Ｊ，報告雪的現狀，「雖然你裝作不在意，但我們兩個視力都很好，都是1.2，沒有近視，也沒有散光，聽到雪進入急診室，你一臉驚慌……」

肩碰肩，阻止襲滅天來說些無關緊要的話，一步蓮華接著說道，「聽說只是貧血，休息一兩天就會復原。」

沒多久，Dr.K也出現在門邊，神情陰慘。「今天是週末，雪要你們好好休息，星期一他會準時進實驗室。」

「他在哪裏？」Ｊ終於出聲。

「我的宿舍。」口氣一樣溫和，但神情一變冷峻。這是拒絕，他在拒絕所有探視。

無言的對峙並沒有持續太久。Dr.K隨即離去，Ｊ也起身，抱著書，腋下夾著披風，走出研究所，迎向吹亂髮梢的晚風。

　　　　　※　　　　　　　※　　　　　　　※

望著搖晃不定的招牌，他第一次注意到這個酒吧原來有個名字──美麗人生。

『改名逃避人生更適合吧！』Ｊ對著招牌自嘲。

這裏，仍是最好的庇護所，可以麻木，可以讓所有痛苦甦醒，更棒的是還無須遮掩頹廢消極的臉孔。

「偉大的航海家，我以為美人魚把你釣走了！」高聳的胸脯略為前傾，露出迷人的曲線。Ｊ不客氣的收入眼底，視擁美人，啜飲美酒。他的夜宴才要開始。

「怎會？美麗的調酒師，妳還在，我怎麼捨得走──」

但是他的霉運還未散盡，那個半大不小的女孩又來糾纏他的大腿。一屁股坐下，真把他當成高腳椅了。

「小姑娘，這種自甘墮落的表情對我一點吸引力都沒有。」抬起女孩小巧的下巴，手臂圈上她玲瓏的腰身，一個半旋，將她置於隔壁桌上。

「乖乖在這裏坐著，不准吵！」這是命令，在他不耐煩之前。

但她的字典向來沒有聽話二字，否則就不會違抗老媽的教誨，成天往這裏跑了。天真的容顏又在眼前出現，頑強地坐回他的大腿。

「妳幹嘛老往我身上坐？椅子多的是，給我坐好──」

「我不管，我就是要坐在你身上，誰叫你長得像我老爹！」女孩的聲音爽朗清徹，整間酒吧都是她的回音，還有角落裏此起彼落的笑聲。

這回沒有推開，但Ｊ讓她伏下，趴在大腿上，而不是讓她坐著。

啪啪啪──女孩的屁股多了好幾個手印子，如果立即驗傷的話。她叫了起來，尖聲抗議。

「喂！你幹嘛打我？」

「你不是說我像你老爹嗎？我正在做老爹該做的事，懂不懂？」

美麗的調酒師似乎有些不忍，悄悄在Ｊ耳邊說道，「你真的很像她過世的爹，所以我才沒阻止她。對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騷擾客人──」

將女孩扛在肩上，Ｊ的身體冒著他自己也按捺不住的熱氣，「今天太吵了，改天再來拜訪。」

跨出酒吧大門，他不作聲，女孩也是，任由他將她帶回。

燈亮著，襲滅他們沒出去，但他也不管了，踢開門，將女孩丟到床上。

「好痛！你幹嘛？」

「沒幹嘛，等會再懲罰妳隨便跟陌生人回家。」

女孩由床上坐起，一臉正經說道，「我叫茉莉，今年十七歲，等會……我希望你叫我的名字──」女孩的聲音由淘氣轉為溫柔。

甩掉披風，Ｊ坐到她的身旁，將她按回床上，熱切搜尋她身上每一吋芳香，撫摸每一吋肌膚，沒多久，他從床上坐起，抱著頭，眼裏只剩落空的期待。

「為什麼……都沒有……都不是……」

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人也變得虛無漂渺，這一切都令她不解，也不是她的年紀所能理解。

茉莉沒有打擾他，憑著女人特有的直覺她明白這男人心情不佳，最好讓他自己靜一靜。為排遣無聊，她在房裏兜旋，極盡所能探索這個陌生的房間，滿足她的好奇心。

「老爹，你這裏真乾淨，比我家乾淨多了！」

Ｊ攤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一會兒，又撿起抱枕矇著臉。「茉莉，渴的話，冰箱裏有礦泉水、果汁和牛奶，要喝什麼，吃什麼，都隨妳高興，只有酒，妳不能碰。」

房間不斷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知道苿莉正在進行探險，不過，除了滿室落寞，他這個獨身男人的臥房實在沒什麼值得挖掘的寶物。

一會兒，床墊輕盈的震動一下，他知道茉莉又回來吵他了。算了，誰叫他自找麻煩帶她回來呢？茉莉硬是拉開他的抱枕，笑得一臉賊兮兮。

「老爹，我知道你的愛人是誰了！」

「什麼愛人？」

「雪，你愛的人叫做雪，真好聽的名字。」苿莉開心的宣讀她的戰果，翻箱倒櫃的戰果。在這個蒼白的房間，她點燃Ｊ已經熄火的期待。「不過啊，漂亮是漂亮，就是胸部小了點。」

他幾乎跳了起來。「雪？妳怎麼知道這個名字？在哪裏？」Ｊ抓著茉莉的雙臂，近呼狂吼的聲音在她耳邊震開。

「好痛──！我告訴你就是啦！」指著衣櫃旁的箱子，咬了咬嘴唇，她害羞地說道，「我不知道充氣娃娃會有這麼好聽的名字……是你取的嗎？」

打開包裹的時候，一眼就能看出娃娃的質感很好，他驚嘆製作之精巧，但沒有體溫的東西實在引不起他的興趣，自然也沒有興趣將它充氣細觀，打開後就這麼擱置房間一角。

現在，他看清楚了！這綠髮白襯衫的美麗娃娃就是雪！連識別證都一模一樣，還有上面的名字－－

揮拳而出，這一拳，重重打在白色的牆壁上。

「等會自己叫車，馬上回去！」將鈔票塞在她的手心，Ｊ謹慎交待，「拜託，別讓研究所的人看見妳，雖然妳很機伶，還是不能大意。我現在有事要辦，自己小心。」

向著隔壁走去，Ｊ用力敲著襲滅天來的門。

──這個粗魯的傢伙，他以為這棟宿舍是銅牆鐵壁嗎？平常沒事爬到屋頂剛才那一拳已經夠折騰無辜的牆壁了！

「來了，來了，別再敲了。」襲滅天來開門應聲，一步蓮華隨後跟視。

Ｊ喘著大氣，難掩激動，「所長不在，我知道你會開鎖，幫我進入他的宿舍，我要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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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4-05-08 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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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5.08 05.08 [吞雪現代] 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5), 番外(1-5)，9F

【番外】五　風中的鈴聲

點頭又搖頭，語氣帶著捉弄，襲滅天來為突然造訪的餘興活動感到莫名雀躍。

「但是……從你的眼神我看不到拜託兩字──」說完就被一步蓮華扯了扯衣袖。

「好吧，同事一場算你八折──」這次被手肘撞了下肋骨。

聽完Ｊ的簡要說明，他說。「哎，真是後知後覺！什麼遲來的生日禮物，那個充氣娃娃是警告，又名挑戰書，你現在才反應過來嗎？」這次是白眼以對。

「好啦好啦，已經走很快了！」三人併肩走出宿舍。說是併肩，其實是兩人一左一右架著襲滅天來走出宿舍的。

壓低音量，襲滅天來轉身對Ｊ小聲說道，「嘿，你怎麼知道我有這項絕技？」

「搬進宿舍的第一天。我的視力也是1.2，沒有近有，也沒有散光，閣下怎麼未經允許進入某人房間，全程一清二楚。」

「過獎過獎，我的第二專長全拜某人之賜，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也是逼不得已才……」由於收到警訊頗濃的輕咳聲，襲滅天來明白若再聒噪下去，今晚極有可能嚐到特大號的『閉門羮』，那他就真的損失慘重，白白損失一個美好的浪漫週末夜。

Dr.K的宿舍離他們並不遠，穿過一座清幽的庭園就到了。J不發一語跟在兩人身後，他不想出聲，言語彷彿成了干擾，他害怕稍一分神，記憶裏的藍眸就會離他遠去，連最後一眼也不施捨。

沿著低矮厚實的石牆，三人先後來到所長宿舍，大門沒鎖，輕輕一推便開了。穿過長滿爬牆虎的迴廊，只剩一道笨重的鐵灰色大門阻擋盡頭。

「咳咳，稍安勿躁，兩位即將見證本世紀最偉大的開鎖魔術，本魔術師有義務告知幸運的兩位觀眾，不要驚訝，也不要過份讚美，真的，我都知道──」算了，看這兩人的表情，開場白還是省下來比較安全，對他的浪漫週末夜比較安全。

不過，多少還是得炫耀一下這項獨門絕活，襲滅天來忍不住加上倒數，「十、九、八、七、六、五、四、三……」喀噹一聲，門開了。

「請進──」他的笑不只得意，是非常得意。

來不及獻上致謝辭，一陣涼風撲簌簌地從他身邊溜過，一句「謝了」，他的任務就這麼宣告結束。

走了一個，當然得留下另一個。襲滅天來適時拉回一步蓮華，「耶，回來回來，當電燈泡又沒獎品，我們留在這兒『把風』比較實在。」這是共犯結構的認知，一旦沾手，就要做得徹底，做得完美。

「雪……不會有事吧？」倚向襲滅天來，一步蓮華輕輕閤上眼，任由髮間的手指撫平不安。

「不會，有事某人也會一肩扛起，輪不到你。」有時也不見得非要做什麼，陪他哭，陪他笑，陪他發呆也好，就像現在，他陪他把風，他陪他擔心──

無語點頭，全然接受襲滅天來賜予的安慰。暖意襲來，這是他頭一次察覺，自己，被襲滅天來全心呵護著。

不似外表冰冷，石牆之內恍若世外桃源。

庭院是渾然天成的枯山水，前廊之後是三道採光極佳的木製拉門，方便由屋裏飽覽人造園景。但Ｊ無心留意眼前的一草一木和典雅建築，他只想見到雪，讓腦海裏的幻影成真。

置身迷宮般的日式庭園，Ｊ仍能以最快速度找到雪，全賴這個聲音之賜。

叮鈴──叮鈴──清脆響亮的風鈴在不遠處悠然搖擺，擦出甜甜清音。鈴聲有些模糊，而且規律得不可思議。

他加快腳步，直抵長廊盡頭。

聲音是從一扇透著微光的木門傳來，淡淡的香氣也由這裏飄來。他推門而入，果然，木製橫樑的確掛著一只小巧可愛的銅製風鈴，一座吊扇在它上方呼嚕呼嚕旋轉。

房裏很暗，一盞壁燈幽幽亮著。床上的人看起來是這麼渺小，這麼不真實。他必須再離他近一些。稍稍移開不斷冒出熱氣的負離子震盪器，他坐了下來，緊緊握住雪的手，喚著讓他坐立難安的名字。

「雪──」Ｊ閉上眼，感到如釋重負，還好，不是幻影，他終於見到雪了！

Ｊ順勢倒向床邊的扶手椅，暫時鬆了口氣。其實他不是沒有隱憂，也不是沒有猶豫，他也會怕，萬一見著雪，萬一事實與期待相違，可是，他就是無法控制飛奔而來的腳步。

「雪，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那晚，在宿舍門口，從你投入我懷裏的那一刻起，我又聽見心跳聲了，謝謝你──」年少輕狂的熱情已離他好遠，年歲愈大這扇門就愈來愈窄，不管他有多渴望愛情，理智和固執的韁繩就是緊緊扣住心扉。

眼前沈睡的容顏，讓他一瞬間同時擁抱心動和心痛，他真的活了過來，失而復得的喜悅充塞心田。美中不足的是，這裏雜訊不斷，妨礙他吐露心聲。望一眼上方的噪音來源，他無理抗議著，「你好吵！」

找到一條細繩，Ｊ站上椅子，捉住風鈴，纏繞幾圈，惱人聲響就此打住。

看一眼，覺得方才舉止有點幼稚，唇角弧度微揚，沒想到被子底下也跟著他發出嗤嗤笑聲。

呵──笑聲非常自然，他從沒聽過這種完全不懂掩飾的竊笑聲。

雪──他醒了？！

被子一角慢慢下拉，被吵醒的雪撐起身子，Ｊ立即將枕頭安置在他背後，讓他靠著床頭坐起，也為自己騰出座位，坐在雪的身旁。

伸手撫摸Ｊ剛長出來的髭尖，雪的笑容很安靜，淚水也是。

「我是不是在做夢？」他不懂，Ｊ為何在此，為何如此溫柔凝視他，為何又挑上他最脆弱、最無助的時候出現。這個夢比床邊的負離子震盪器發出的清香還要芬芳宜人。

「你是在做夢，所以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是真的，不管我做什麼你都不需要抗議──」臉頰不停摩娑雪的手，心口的刺扎得他好痛，他知道雪的病不是貧血這麼簡單，偏偏除了這雙手再沒別的拯救，拯救他脫離行屍走肉的生涯，他不想這麼鬆開。

「雪……就當做是夢吧，我真希望現在就能把你帶走，現在──」這是他的誓約，Ｊ留下一吻在雪的額頭，雪沒有答覆他，再次以淚水回應。

「你真能哭，以後我還想天天吻你，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你不就成了小噴泉？」

雪又笑了，這回換他調侃Ｊ。「我知道了，不是我在做夢，是你在做夢，你在說夢話。」

「是夢話，這是我們的夢──」好久沒說些無關痛癢的廢話，只因眼前之人如此真誠，如此全心信任他。

「如果我像你這麼會說話，女朋友沒有兩打，少說也有半打。」這是真心佩服，這輩子他可能都無法臉不紅氣不喘說這些話。

「兩打？你太瞧不起我了，保守估計也有上千……古代帝王坐擁佳麗三千，我只要一個小小後宮，三分之一就好，這樣不貪心吧？」

「很貪心！」雪稍稍提高音量，這個數字就算用上十輩子他也沒想過。

「貪心？怎會？」Ｊ一本正經宣誓，附上他真正想說的但書，「不管一千、二千，還是三千，我只會寵愛一人，沒有三千佳麗如何襯托專情……」

他看著雪，不肯轉移焦距。他的眼神，在等待回答，等待首肯的回答。

這次的暗示再明顯不過了，強烈的暈眩襲捲雪的意識，他垂下眼簾，身子悄悄滑入拉上來的被子之中。

Ｊ沒有阻止他，輕快的語氣重複著說不厭的情話。好吧，有人要當縮頭烏龜也沒關係，他自有辦法對付。

「你真的很幸運，今晚，」望了四周一眼，Ｊ斜著身子，彎腰靠近露出兩只眼睛的雪，「幸好這裏不是我的地方，幸好你人不舒服，幸好我沒帶心愛的笛子過來……」

聽到笛子，雪自己鑽出被窩，話裏有著淺淺驚異，「啊，你會吹笛子？」

「是啊！會吹笛子沒什麼好訝異吧？」

「不，那是很棒的事，至少你是因為喜歡才去做，像我……全部精力都用在工作了，沒什麼留給生活……」

「雪，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做什麼嗎？我想帶你去屋頂，讓你聽一整晚，小時候我老爸都是這樣哄我入睡的──」說著，他望一眼天花板。「相信我，我的笛子比上頭那個只會叮叮噹噹的玩意兒好聽多了！」

雪以微笑代替回答，單是想像那個情景，他就興奮得無法入眠。忽然，他希望自己快好起來。儘管傷口還疼，他仍能清楚感受──胸口燃燒全新的夢想。而他，有一些些恐懼這樣的期待，只好閉上眼，不讓Ｊ看見。

叩叩──門旁立著兩道身影。

「不好意思，打攪兩位──所長回來了，車裏還有一個男人。」襲滅天來攤開交叉胸前的雙臂，迅速報告所見。

「那人穿著黑色風衣嗎？」雪似乎知道來人是誰。

「看不太清楚，好像……是的。」

雪露出安心的微笑，「那是……醫生來了，醫生來看我了！」

Ｊ沒有因為雪的笑靨感到一絲安心，他看向雪問道，「那是誰？」

「談醫師是媽媽的主治醫師，也是我的……對了，醫生不會待太久，你們先到外廊避一避，等下舅舅會跟醫生一起回去拿藥──」

風鈴再次響起，配合走道的輕快步伐，門，第三度開啟。喀啦一響，Dr.K的手臂扣住門板，讓來客先行，接著，一道黑色身影飛快閃入，朝雪而來。

披著黑色風衣的男子就像飛舞中的夜蝶，輕盈撲向張開雙臂的雪。

「醫生──！」

雪的輕喚融化適才進門的一臉冰霜，白晳的俊容以笑靨相迎，獻上熱烈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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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14 【吞雪現代】辦公室裏的御花園(1-9), 番外(1-14)，2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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