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20 【神谕正法】亲爱的谜（1~20，50F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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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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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

樓主發表於: 2023-11-26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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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 【神谕正法】亲爱的谜（1~20，50F更新）

*律师x检察官第一人称长篇，玉逍遥第一人称

*预警：专业性内容和案件全是瞎编的，情节特别变态，两位主角在一起前都和别人有（非感情）关系，有人物会特别ooc大家保护好自己注意避雷，会随章写避雷预警

*说明：这篇文是因看了金十四钗《相爱未遂》产生的灵感，那是非常优秀的原耽，我借用了主角的职业还有人称，当时超级喜欢，看了三四遍，以至于开头文风都有些相似，但是一年多后再写已经忘记了，文风会有一点点不匹配

[ 此帖被子珺在2023-12-20 15:3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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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11-26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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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Like aught that for its grace may be
Dear, and yet dearer for its mystery.
就像所有因美丽而珍贵的事物
由于它的神秘而更加珍贵。

——Hymn to intellectual beauty by Shelley

==以下正文==

01
周一早上，我进所里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一周的开始往往最为艰难，为了替大家加油鼓劲，我一般都穿得格外骚包。果然，当我玉树临风地经过开放式办公区，把走道走成了t台，立马收获一连串谄媚的问好。
作为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我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并且想迟到就迟到。只不过走进门看见那挺拔的身影，我微薄的良心还是略略愧疚了那么一小下。
今年我带了个实习生，名叫剑非道。这是破天荒的大事儿。因为虽然我公认地平易近人，但架不住人疏懒无比，具体体现在从不亲自带实习生，只是博爱地指导和调戏着所里所有的小律师们。而剑非道除了是政法大学本届全优的毕业生之外，似也平平无奇。这事儿一度让孤踪隐影这类吃不着葡萄的小人嫉羡不已，瞅着人家小男孩人帅身板儿正，又冷又乖，满腔正义，恰是我喜欢的型，于是便大肆污蔑我想搞忘年潜规则。这家伙其实和我关系不坏，平时最爱像八婆一样搬弄是非，我心知他只是说来调侃我的性向，但还是装作大怒，相当犀利地指出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对我从不尊敬，哪有人家剑非道小朋友一半令人省心？此人大概是从没想到在他看来吊儿郎当的上司目光如刀，早已将他那些不干不净的灰色手段收入眼底，顿时吓得一身冷汗，缝起嘴巴一个屁也不敢放了。
实际上我确实有那么一点心虚。中国的古人总喜欢把人比作树，对他们的智慧我向来五体投地。只是树这种植物多半是挺拔的，而人的脊梁骨却时软时硬，十分薛定谔。更多的则如秽土烂泥，沆瀣于低洼之处，让同胞们见了十分地羞愧，鲁迅先生遂大骂之。
因此，稀有的那些就格外珍贵。
对于我冠冕堂皇、甚至直指中国人的国民性的狡辩之辞，我的秘书秦假仙同志十分不屑。虽然他本就目无尊长，日常与我这个老板抬杠，——我们就像一对斗鸡那样以吵闹为趣，承包了云汉事务所所有的欢声笑语，——但在这件事上，他格外地有发言权。
此人是个奇人，事迹无数，博学如我都不大搞得清。虽然不想承认，但他比传奇的我本人更加传奇那么一点点，同样的，他自称欢场第二，我也不敢自称第一。孤踪隐影说他有三百个前妻，我是不信，姓秦的这副尊容，大概只有看见美女走不动路是真的。简而言之，如果我有个爱人，我绝不会让他出现在秦假仙那善剥人衣、拾人骨的目光中。
说回正题，秦秘书刚来那阵子，花了半天和我混成兄弟，后半天咱俩狼狈为奸翘了班去酒吧，三杯下肚，他忽然贱兮兮对我说：“你喜欢腰腿黄金比例，脊梁挺直，俊秀而有教养的男人，是不是？”他继而叹息说，这样的身材比例说起来轻松，实则十分少见，他笃定我这种有故事的男人，必定是对初恋念念不忘。
这家伙侵犯了我的目光的隐私权。我当时十分天真，大为惊讶，问他以前是干什么的。
姓秦的说他以前是学医的，专当法医，捡死人骨头，后来赚够了钱去美洲淘金，去非洲捡小孩，然而再后来他一身技痒如蚂蚁爬，只好去中东看死人。
我就当我信了。
秦假仙认为肉胜于灵，那套丘比特强奸普绪克的歪理深植于他那淫者见淫的大脑。所以我跟他说鲁迅他跟我扯弗洛伊德，认为我兽欲的潜意识强奸了我高尚的大脑，实际上这家伙和孤踪隐影那蠢蛋殊途同归，同样认为我色迷心窍，在无辜的小实习生身上找我初恋情人的肉体。总之十分地为老不尊、品格低劣。
坐在办公室里，一目十行地扫过剑非道替我列好的案件提纲，感慨这小孩严谨、正直、可靠，没有律师会不喜欢这样的助手。不禁回想起我最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有人也曾给过我这样一沓从字到行列都整齐如割的辩论提纲。那似乎是在医院，那人打着石膏还不大安份，有些倨傲地微微侧过皎洁的下巴，对我目无尊长地张牙舞爪：
“玉逍遥，输了我一准揍你。”
我又晃神了。是，我确实很欣赏这样的剑非道，可我不会爱他。如果弗洛伊德在这儿，我也敢和他当庭辩论。我对剑小朋友一点想法也没有，这是完全不同的感情。
曾有一部叫《廊桥遗梦》的三流言情小说骗足了全球人民的眼泪，除了其中文译者这类的优秀学者冷静地没给爱情面子，反正包括我在内的凡人们都沦陷了。Seems right now, that all I have done in my life was making my way here to you.这条路漫长如朝圣，况且我的信仰二元一体，除了至死不渝的爱情之外还有当事人和法律要维护，哪有空找旁人、走岔路？

许是昨夜借酒浇愁的后果，今日的思绪纷纷如麻，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混到快下班，秦假仙却不让我休息，趁着下班前一刻挤进我办公室，拿着一堆律所新接到的案子让我挑，其架势颇像让小姑娘挑七彩糖。
我说滚，他说不成。我一撩眼皮示意他我们帅哥是很任性的，他不为所动地以他的塌鼻大眼回敬，仍旧对各种案子中各种稀奇古怪的杀人伤人方法津津乐道，看起来是职业病复发，相当地感兴趣。他语速奇快，唾沫横飞，眼看就要背过气去，剑非道这小天使看不下去，问了我一句，上个案子正好结束，为什么不接。
好学生的话我必然有耐心回答。我说，因为我要接孤星泪的案子。
这下，屋里寂静两秒，秦假仙如一列被强制刹车的火车，呼哧呼哧快冒出白气。
剑非道倒是没惊讶，因为委托人的申请已经发到了我和他的邮箱，一式两份，虽然我没透露过我要不要接。
看秦某人这淫棍的表情，要不是知道我弯得彻底，铁定开始脑补我和这位委托人红尘雪姑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风流韵事了。
因为孤星泪的案子最近被各大媒体渲染得甚嚣尘上。不夸张地说，你去咨询我们律所的保洁大妈，她也能给你把这案子的细节头头是道地复述一遍，并附以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作孽哟”。
在公安看来，此案证据确凿、情节链通顺，嫌疑人犯罪情节严重，只等着检察院提起公诉，法院重判。在公众眼中，这就是一年轻小伙子为情强奸杀人后放火烧尸，罪行相当丰富而劲爆，无论是从八卦还是道德优越感角度看都是茶余饭后的好谈资：够刺激，够恶劣，还有那女孩到底有多漂亮。——所有男人都对此争论不休，乐此不疲。
虽然秦假仙警告我一旦接了这个案子，就算我帅得天下第一，也挡不住正义感爆棚的小姑娘和大老爷们往我脸上吐唾沫星子，但我对此充耳不闻。
我干这一行向来吃力不讨好，自然会选择案子，一看就无辩护空间的案子不接，人间恶魔和血腥资本家一般也拒之门外。但孤星泪这小子，我认识。我说一句毫不专业的话，他能杀人？我都笑了。
作为一名刑辩律师，我相信人性，这话说来我自己都觉得特别伟大。
我帮他，是为了人情，也是为了被歪曲的正义。其他的，我大风大浪见多了，不怎么在意。
秦假仙比我见多了人间大恶，对人性这玩意儿颇有微词，因此也看我如天真宝宝，满眼怜悯。我感到他这神情是对我的侮辱，心中颇想将他一脚踹出房间，碍于剑非道的存在，只好礼貌微笑：“好了，秦秘书还有什么事儿吗？”
秦假仙深知我口蜜腹剑，越温柔越寒碜，当然他可悲地不相信这是对他独有的态度，随他。他哆嗦了一下，没话找话：“这案子的承办检察官是谁？”
剑非道说：“案子刚刚移送检察院，蔺检察长相当重视，不出意外的话，应当由公诉处的君处长负责。”
秦假仙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皱眉道：“君奉天？”
我心中咯噔一下，装作不小心把钢笔扔到地上，又弯腰捡了起来，像个傻逼。

在外人眼中，君奉天此人和我的关系也平平无奇，除了他差点成了我的妹夫，而我唯一的妹妹已经过世十几年了。
习惯这东西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嘴里实在变扭，我还是叫他奉天好了。
奉天这个人，未必如初出茅庐的剑非道这般纯洁到傻帽，好歹熬成了干部，逢场作戏还是会一点，但铁定没我那么长袖善舞。事实上年轻的时候他和剑非道这款的简直一模一样，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显然更书生意气，嫉恶如仇。其实我当年就知道他这人特适合做检察官，但同时也特别地不合适。多半由于他做政法委书记的父亲的照应，和蔺天刑检察长这个顶头上司的宽容，他的政治生命多次被惊险地挽回，莽撞奔放的性格也因为一次次压抑变得沉稳。这种打磨让我心痛又欣慰，但我知道他没有变。打个极其不恰当的比喻，野猫变家猫，但还是我心爱的那只小猫咪嘛。
这位极其年轻的公诉处处长以严刑峻法闻名，庭辩风格除了强势还是强势，无情无义，威严如峭壁山陵。曾有小律师被他吓哭过，连剑非道也一脸崇拜地对此信以为真，看来离止小儿夜啼只差一步了。
当然，此处不得不感叹一下网上那些言情小说最是洞察世事，对付这种冰山美人，最对症的药就是老油子。而本人不才，恰好是流氓的祖师爷，老油子中的翘楚，根本没在怕的。
秦假仙不知我心中所想，兀自为此忧心忡忡：“这样一来，可就麻烦了......”
我爱娇一笑，道：“你是不是思想有问题啊，同志？且不说律师和检察官乃是对立统一、相亲相爱的整体，全国人民都知道君检一身正气、不枉不纵，人送外号——‘只有正义能贿赂得了的检察官’。在这个案子的真相上，他是友军。”
秦假仙见我还天真地相信此案必能翻案，不禁无言以对。当然，他只是我的秘书而不是我妈，总归管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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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11-26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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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争分夺秒地开工。一大早孤踪隐影那小子就鬼鬼祟祟地抱着他的案子蹲在墙角，一见我露面，立刻忝着脸意图向我讨教，结果被大步流星的我一甩玻璃门撞到了鼻子。孩子挺可怜，本来鼻子也不挺，这下得破相了，我给他开了三个月工资以示歉意。
我风风火火地下楼开车，出乎意料的是，副驾驶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墨镜、T恤，男模身材，下颌利落，头染飞白，酷得像古惑仔。
我没有司机，但是有一个保镖。今天这架势一看就是秦假仙担心我的安危特意安排的。保镖小哥臭着脸，抱着臂，显然也不大乐意。于是我发动汽车，以甜甜一笑安抚之：“雕兄~”
雕兄是我的保镖。这其中还有段不长不短的故事。
由于本人人长得实在帅，又善于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搅弄黑白，曾有一位找我代理过案子的黑社会大哥直白地表示极欣赏我此般人品，想邀请我与他的宝贝女儿携手婚姻的殿堂。说实话，这念头比他自己向我求婚还不靠谱。我绝非渣男，一早就拒绝得彻底，但令人难以理解的是，这对眼瞎的父女怎么也不肯相信我乃基佬的事实。面对其女儿的殷殷追求，我十动然拒，充分发挥上庭的狡诈与她斗智斗勇，然而未果。最后我无计可施，在酒吧当着那女孩的面热吻了一名拥有制服都遮不住的健壮肌肉的快递小哥。她眼珠子瞪得比嘴巴还大，彻底放弃，并决定让她父亲找人揍我一顿出气。
幸好，被我跑掉了。
当时我踩着皮鞋从龌龊的小黑巷里狂奔而出，一眼就瞥见路边一个机车猛男。我跨开修长双腿往他臀后一坐，气喘如牛：“兄弟，我公文包里有100万。”
猛男挺酷，一言不发。机车像出膛的子弹一般飞驰出去，徒留那群小混混在尾气后面骂骂咧咧。我一边竖着中指大呼孙子，一边对那小哥笑靥如花：“帅哥，谢谢你，以身相许也是可以的。”
我已认出他就是那取外卖被我强吻的倒霉陌生人，感叹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心中那点微弱的良心和愧疚被我抛诸脑后，遂借地利之便对其上下其手：“帅哥，你这胸肌哪里练的？真是，啧啧……”
我对差点被打这事儿心有余悸，充分体会到了律师职业的危险性。其实我也不是贪生怕死，只是这几年我声名日隆，代理费赚得朋满钵满，却孤家寡人，哪天横尸街头，千万身家可就无人继承了。——留给奉天吧，他肯定不要，怕是还会怨我让两袖清风的他陷入讼辩交易之嫌。
于是我决定雇佣一名保镖，以显示自己这个威风凛凛的大律师并不好惹。那快递小哥临危救我之势颇似张飞喝断当阳桥，令我心怦然一动，正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
忘了说，那快递小哥就是雕兄。
我这人素来脸皮奇厚，很快就与他打成一片。我也终于知道了他的腹肌修炼方法，只不过由于我人太懒而未能奏效。雕兄不知是恐同还是被我留下了心理阴影，对我的一切肢体接触避如蛇蝎，又或许只是傲娇。我说我西装裤下红颜白骨，哪有那么饥不择食。雕兄不信，在这个纯洁的直男眼中，他的帅气老板与禽兽相异者几稀。我喟然长叹，承认自己是个受虐狂，对他这种爱答不理的冷面酷哥相当着迷，可那只是移情。
雕兄疑惑地露出便秘一般的表情。
我一脸高深莫测地告诉他，看见那个门了吗，市检察院，我每天都想扒里面检查官的衣服。
当时，雕兄用鼻子发出一声吝啬的冷哼，连名带姓地叫我，“我看你是更想进拘留所。”
他这副样子，让我觉得他与奉天更像了。

说回现在，我让雕兄陪我去见当事人。
拘留所门口，亭亭玉立着一个绿裙姑娘，生得当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秦假仙见了一定动容。下雨，我和雕兄从对面地下停车场一路奔跑，三岁小孩般互骂对方忘了备伞。其实我见过红尘雪容光焕发的样子，世事难料，如今的她满面愁容，持伞徘徊，竟有些像戴望舒的雨巷姑娘。
她用透明雨伞遮住我的头顶，喊了我一声“老师”。
红尘雪也是法学生，还和剑非道一届，也不知道他俩认不认识。而我当然不是政法大学的老师，但作为远古大师兄及知名优秀校友，曾在近几年应邀回去演讲过多次。由于我gay得坦坦荡荡人尽皆知，又极富个人魅力，不夸张地说，一众唇红齿白的青涩小男生排着队想和我搞师生恋。那时剑非道也已经这么喊我了。
但其实我一早认识的不是红尘雪，而是她前男友。与常见的我爱你你爱他的青春伤痛故事不同，这个“前”字不是分手的“前”，它包含着一段生离死别。
当时我跑案子到某地郊区的一个警察分局，那地方远得离谱，我半路上能饿两次，每次到时都差点赶不上探视时间，愁得我胃病都快复发了，眼看着就要牺牲在伟大的辩护事业上。无可奈何之下我灵机一动，决定贿赂警官为我制造方便，其实就是我出工资让人陪我加班半小时，不知道合不合此地规定，反正挺合情理的。接待我的警察听完我的来意，乐呵呵地让我去找刑警队一个小分队长叫生命练习生的。我千恩万谢，见这小伙子一脸正气，心中暗道看不出来内心如我一般潇洒，还真是表里不一得如同我那陪我翘课的师弟。面对能与君奉天扯上关系的人，无论理由多么牵强，我心中总会极其双标地好感丛生，于是我说他听。他沉默片刻，然后看样子是想给我一拳。
可我玉逍遥是什么人？我大概在娘胎里就读完了与人为善的博士，这个正义而狂野的小刑警很快成为了我的朋友，并且答应无偿帮忙：
“你乘大巴晃过来的吧？这样，以后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骑摩托载你。”
我这一生，与机车猛男十分有缘，也无一例外地与他们缔结了良好的关系。
此处必须插播一句，君检也会骑重机车，他还考过驾照。这事儿如今说出来没人信，比造谣更像个笑话，但我知道。
然而这小子的技术水平飘忽不定，极其堪忧，帅得过赛车手也吃过罚单，还曾经把自己摔成了骨折——对，就是他上不了辩论席找我当枪手，拽啦吧唧地给我辩护提纲还扬言要揍我的那次。因此他从没载过玉箫，但是载过舍命陪君子的我。他骑车实在野，我下车后心跳如雷，脚底虚浮，还吐了。他不知道我已经通过这种行为暗戳戳地把性命交给他了。
说回涛涛——呃，其实他本名叫任涛涛来着，大概是因为为人太刻苦努力才给自己起了个这么中二的外号。他那么飒一个大男孩，有天忽然柔情似水地跟我说起他的女朋友，那笑得叫一个羞怯，在他口中，那姑娘如洛中仙子误落尘寰。
当时我和他已然亲密无间，酒桌上我叫他儿子他叫我哥，我自然很愿意照拂在我的城市读大学的儿媳妇，印象中还给她寄过几本我自己编写的“葵花宝典”，当然是让任涛涛转寄的。
我第一次见到红尘雪是在任涛涛的葬礼上。他是因公殉职，尸体到今天还没有找到。
经过多方观察，我看出这两位有情人拥有的正是如我和君检般This kind of certainty comes once in a lifetime的爱情，遂唏嘘不已。但红尘雪这姑娘表现得极其坚强，坚强得令我刮目相看。
我自以为深明爱情本质，没劝红尘雪再觅良人，不过我私底下觉得孤星泪不错。此二人友谊甚笃，但好像一直没发展出什么火花。

拘留室内的孤星泪神情木然，虽然他个性本就如此，但我还是敏锐看出他的伤心欲绝。死者是一对姓华的姐弟，他们跟华佗老先生同姓，也一样善良，开着父亲留下的药店相依为命，还经常接济更穷的人。孤星泪是个医生，又经常拿多余不用的药接济他们。只能说善良的人物以类聚，他们三个就像滂沱大雨中互相舔着毛发的小狗。至于这恰恰说明孤星泪对其姐暗怀不轨之类的，虽然逻辑合理，但我是不信的。
此时红尘雪代任了我的律助，我们听了孤星泪版本的故事，她又说了她的推测，以及她心中的嫌疑人：玉梁皇。
玉梁皇此人在茫茫人海中有缘与我同姓，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若如昆仑新雪般纯洁高贵，他就是那脚底烂泥狗尿猪屎。作为在我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武都集团老总，他是一颗兢兢业业的社会毒瘤，明面上官商勾结，私底下腐化涉黑，个人作风上更是骄奢淫逸、欺男霸女，坏事干尽，逍遥法外。
据红尘雪说，这坏家伙小时候曾与她订过亲，多年后再见，被她拒绝后恼羞成怒，总想找机会强占她。此人就是个纯种的变态，见孤星泪与她走得近，便时时恐吓他，甚至又找出孤星泪的软肋，也就是华姓姐弟，派人上药店闹事。由于华姓姐弟经常受流氓欺负，邻居们也习以为常。这些警方不曾注意的小事，红尘雪都收集了直接或间接的证据交给我，专业素质极强，令我大为欣慰。而且更关键的是，案发的工厂曾属于武都集团。
据孤星泪说，他那天接到了华芷的电话，让他去案发的废弃厂房接他们。我不得不说这小子实在是个憨憨，如此诡异的事他当时都没多想，一路没看见一个人，按着电话指示走进厂房内一房间，忽然眼前一黑陷入昏迷，他自己估计是迷药一类，但现场毫无证据。他从始至终没看见华姓姐弟，醒来时屋内什么东西正在燃烧。他以为自己会缺氧而死，但这个密闭房间的通风系统竟意外地好，而且不久警方就到了。
这显然是个密室案。从警方提供的证据看，房间内无监控，但门外有监控，且专家认证没有被篡改或截取的痕迹。从始至终，进入这个房间的就只有华芷姐弟和随后到来的孤星泪。而房间内到底是什么情况，唯一的证人兼嫌疑人孤星泪一无所知。
虽说疑罪从无，但现场恰好又有两个物证。一个是带有孤星泪指纹的打火机，另一个是用来杀人的钢管。钢管和汽油在此厂房内随处可见，但这根钢管非同寻常，上面有孤星泪的抓握痕迹和这对姐弟的血迹。至于“先奸后杀”什么的，人都烧成灰了，其实是没有证据的，警方也没提这一点，显然是玉梁皇那孙子买通媒体制造的舆论压力，当真下作。
我对红尘雪说，这案子目前最大的疑点是作案动机，其实这情节逻辑我怎么看怎么诡异，合理怀疑公安被买通了。
我这人向来人如其名，肆无忌惮，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张口就来。可我第一回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吞下去。
因为我看见奉天正站在拘留所门口打电话。他穿着检察制服，细雨中的背影挺拔清俊，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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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

3樓發表於: 2023-11-26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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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其实我和奉天之间没什么好避讳的，联系也不算淡，但也不热切。除了工作场合礼貌外交之外，私下里比如同学聚会这样的场合，他沉默而我怂。大家都知道，我对剑非道、雕兄这样的冷美人游刃有余，可面对心尖上的那一个，或许是经年累月求而不得，我小心翼翼到说话都打磕儿。
奉天正巧挂电话，听见了我诋毁他们兄弟单位。他眉头皱得很深，看起来不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装作无事发生，孔雀开屏地走过去，恭恭敬敬地喊他“君检”。他却喊我“玉逍遥”。
我意识到他有私事找我，心中喜不自胜，把红尘雪打发走了。果然，他秀眉微展，颇为客气地问我：“离经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接他？”
我这人优点极多，最大的优点就是应变神速。我狐狸尾巴又翘起来了，大摇其头，煞有介事地表示我最近对那小子的爸爸非常不满，因此不太想见他。
具体指上一个案子君检给我处处设槛，搞得我险些败诉的事儿。在庭上他更是步步紧逼，声声质问，十分地冷酷无情。那场是公开审理，唇枪舌剑精彩纷呈，但总之看了的律师没有不心疼我的。虽然最后还是我赢了，所以我这是得了便宜在卖乖。顺便一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些变态的黄色思想，这没什么好羞耻的，我曾存下庭审录像，暗中与我那些gay片混在一起，我恰好就吃他这副美丽而冷酷的样。
但此时此刻的君检气场截然不同，连轮廓都被雨幕勾缠得柔和不少，像极了一个美妙而梦幻的错误。我很清楚，他像一个蚌，常年以硬壳示人，里面柔软的肉只偶尔对亲近的人闪现，惊鸿一瞥。
大概是为了玉离经那小子。但无论如何，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心中醋海翻波，嘴里甜言蜜语。我最后还是上了他的车，耍赖说那他要请我吃饭。奉天一一答应。
路上时间长，我们不可避免地就孤星泪的案子简单交流了一下。奉天很坦率地说，他也觉得证据链有些问题。奉天为人十分高尚，工作呕心沥血，当然不会为了胜诉错怪任一个好人。我美滋滋地想，咱俩哪有表面上的针锋相对，完全是默契十足，一体同心。雨滴划过车窗，我看着他冷峻忧郁的侧脸，心中又疼又麻，又蠢蠢欲动，简直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校门口，玉离经见到我一脸乖巧，开口就叫我舅舅，声称对我十分地想念。
这小子是个小狐狸。那一声声甜甜的“舅舅”无异于戳我的心，或者是一种狡黠的警告。这个十二岁的初中小男生敏锐地察觉到我对他的养父心怀不轨，并怀有一定的俄狄浦斯情结。小小年纪，可怕如斯。
我们之间弥漫着诡异而和谐的硝烟，在奉天每当此时就变得柔和慈爱的目光下，逢场作戏。
奉天放在玉离经身上的爱和心思极重，尤其就他的性格来说，简直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这小狐狸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不过我很大度，在玉离经撒娇卖蠢的时候一般不与其争锋。玉离经曾装作不会系鞋带，我对其嗤之以鼻，认为聪明人装傻简直蠢透了。但面对君奉天，我这个大律师和玉离经这个十二岁儿童显然半斤八两。
严格来说玉离经跟的是我妹的姓，雨我无瓜。我妹妹叫玉箫。这丫头颇有些我的风范，疯疯癫癫，敢想敢做，在她二十一岁那年忽然一拍脑袋想要领养个小孩，这小孩就是玉离经了。要知道我和奉天一向把她当小公主，两个大男生震惊过后只好认命当奶爸。领养玉离经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之中，皱皱的一团，特别丑，但我们三个都眼瞎得厉害，一致认为他是忘带翅膀的小天使。
而小玉正是在他周岁那一年死去。
这间接导致了许多联想能力骇人的外围八卦人士完全不经过我的同意，对玉离经是我亲侄子这一点言之凿凿，加上玉离经这小子继承了我的不要脸，一声声“爸”张口就来，更证实了那群家伙自以为是的荒谬猜想。而奉天对此居然不曾正经否认，仿佛他真的是单亲爸爸，鳏居十数年。
其实玉箫的心思只有我这个大哥最清楚。这丫头鬼儿精，那时候奉天迟钝到并没察觉落花有意，这丫头脑子里却早已狂飙突进到早生贵子，退一步自称“玉姐姐”，这叫虚而实之，深富道家精神。需要说明的是，她这无耻的南柯大梦绝不是我这个哥哥出于嫉妒之心的信口胡诌，因奉天猜拳输了做了离经的监护人，我曾亲眼见她在奉天离开后教离经改口喊妈妈，不仅视我如无物，而且全不顾自己在为难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当时玉箫笑得像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但她终究没有听到离经的那一声“妈妈”。
玉箫死后，我不曾把她的心思告诉奉天。她是我最爱的小妹，比奉天还亲的亲人，我绝不会将她排在嫉妒之后。我只是觉得，奉天没有义务为这已经因为生死隔阂而重如千钧的单相思负责。但从他之后的反应看来，可能是玉箫在生命最后的关头告诉了他。
这丫头忒不仗义。

择日不如撞日，接上玉离经奉天就如约请我吃饭，这和我预想的大相径庭。因为居然捎上了玉离经这个小电灯泡，甚至还嫌瓦数不够，又加上了一个蹭饭的他同学，一个叫云忘归的小孩。云小朋友人特逗，心思单纯，笑起来鼻子一抽一抽，总而言之比玉离经可爱。
玉离经就读的初中离我们的大学很近，这家路边小餐馆我们以前常来。他家老板的烤肠一绝，往往馋得我课上到一半突然想吃。我曾和导员辩论过，对于本人百分之八十的翘课违纪，香肠才是第一责任人。
而且老板为人特有意思。他老婆曾当过荷官，导致他爱屋及乌，特别喜欢和人小赌怡情。从剪刀石头布这种小孩玩意儿到梭哈、二十一点、德州扑克，他什么都能玩，围着油腻腻的围裙与客人叱咤风云，在餐桌的江湖上赌烤肠和硬币。
真人不露相，君奉天这小子竟也很能赌，老板简直爱死了他。除了善于沉默装逼之外，他手骨修长，洗牌姿势堪称色情。人贵在敢想，实话实说，奉陪在旁的我也不是没用兔耳荷官意淫过他。
当然君检现在不了。老板认得我们，但也不再与我们笑闹了。前几年他的荷官老婆死了，他精神垮了大半，从此法大学生也再没有可空手套香肠的福利。
我这人又懒又宅，除了为了办案匆匆出差之外，从没有离开过我市这块小地方半步。此时却横生山中观棋的感慨，不知不觉回首已见烂柯。
杯盘伶仃，灯火阑珊。
我大学时就以远近闻名的吃货著称，甚至惹来隔壁警校一不服气的二逼青年与我对垒，争“大胃王”与“美食家”之头衔。当时又年轻又傻，两人把对方吃进了医院，又成了病友，导致我与这位警察同志坚固的友谊延续至今。
总之我就是一点也不挑嘴，但唯独讨厌香菜。香菜这玩意儿是我见过最流氓的蔬菜，仅仅一小根就能让人“唇齿留香”。当然我不以为耻，因为科学家说，对香菜的喜欢和讨厌是刻在基因里的。
老板在小馄饨里放了一大把香菜。刚一上桌奉天就夹出我的香菜放他碗里，吹凉的时候还替我一根一根地挑，把我感动得想强吻他。
但他避过我的含情凝睇，转头看向玉离经。这小子傻透了，忙着和云忘归聊天，不知不觉把一张脸吃得花猫也似。奉天把纸巾递给他，眼底温柔更甚。
这一刻我像个泄气的皮球。其实我知道玉离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深爱我的妹妹。
他今夜少见的柔软，对我这种贪心的人来说，犹如昙花一现，还不是为我而芬芳。
告别之前，奉天说，如果案子查出线索，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去检察院拿。

检察院在复查案子，我当然也不能偷懒。我带着剑非道和红尘雪去案发现场侦查了好几回，结果就连我这么火眼金睛的人也难见端倪。从头到尾，我只直觉这间密室的透气窗挺怪的。当然，一扇猴子都爬不过去的透气窗加上全无攀爬痕迹的墙壁并不足以使这间房间不成为密室，而直觉这玩意儿也不能当饭吃。
有两次在现场碰到了奉天。他又恢复了那副严肃板正的样子，凛然不可侵犯。他喊我“玉律”，注视了我一会儿后说，这个案子检察院目前不准备申请延期审查。我也知道要是没什么证据反转，上庭时我必非常被动，他这是特意提醒，为此我心中一暖，浮想联翩。然而他说完就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我觉得我比徐志摩还要忧伤。
好歹从业十几年，经验丰富，证据的事我不慌。律师的作用不就在于换一种思路、换一个角度提供证据吗？
自古以来有压制就有反抗，还是套用老马的理论，官方和民间对立统一才能和谐发展，所以有展昭就有白玉堂。我低头划拉了两下朋友圈，决定联系一个侦探事务所。这玩意儿听起来很不靠谱，但是奇人异士在江湖，我想碰碰运气。
永夜侦探事务所的风格还是那么独树一帜，哥特又血腥，醒目的广告风格让我不忍猝看。若论起对西方文化的偏好，我绝对是古希腊派的，所以与这种人注定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点开了地冥的微信。
——没办法，谁让人家现在是业界龙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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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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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11-26 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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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前面预警过了两位主角之前都和别人有关系！本章前面有迹冥大家注意避雷

地冥这个家伙和我关系其实不深。硬要说的话，他是我的前炮友。他这人相貌美艳似妖，素来以优雅如贵族王子的形象示人，唯独一见我就阴阳怪气，比之幼儿园三岁的吃醋小孩还不如。我这人向来待人似和蔼春风，旁人也报之以繁花烂漫，不明白为何投之以木瓜，此人却报我以原子弹。
我们是酒吧艳遇。但我觉得这家伙找我铁定不是为了上床而是为了打架。我这么完美这么希腊的脊背他给挠得全是血痕，第二天穿衬衫都疼。
后来再见到他，他莫名其妙就成了一家侦探事务所的头子。大家都知道，神秘莫测、救人于水火的侦探是他们外国人喜欢的玩意儿，在咱们国家却没多大饭碗，多半专门提供老婆跟踪丈夫捉小三的服务。但是地冥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在法律界混得风生水起，好多律师都特别迷恋他，吹嘘自己的案子因为他翻了案，仿佛被他下了蛊。永夜侦探事务所的微博粉丝上百万，他的网红一度严重带坏了年轻法学生的偶像观，情结特别恶劣，我差点一气之下去法院告他虚假宣传。
这家伙深谙炒作营销的逻辑，不仅网红而且神秘，工作上的事情，全部都只能通过他的助理傀一联系。我的合伙人，一个将近五十的精英大叔，一个正处于事业顶峰的优秀律师，私底下是他的头号粉丝，居然也和那些小实习生一样向我哭诉加不到地冥的微信，而联系他事务所都已经排到了几百号开外。
我真是无语至极。因他独独主动加了我的联系方式，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我猜，他绝不是为了那一夜夫妻，而是为了方便骂我。——他真的很无聊，我的每个案子他都看。
地冥从不自己联系业务，当然很闲，他秒回我：不接。
这小破侦探所还挑三拣四，我生气：给钱你还不干吗？
地冥说：你这个案子很复杂。
我最讨厌他这种游离在外却仿佛洞悉一切的装腔作势，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搞得好像他神通广大，对一切了如指掌，而且无时不刻都在监视我一样。
虽然复杂，但碰上我这么天下第一的刑辩律师还能复杂到哪里去？我想劝这小子识点时务，给他与我合作的机会是便宜了他，遂威胁：如果不帮我，我就把你的阴阳怪气发言发到微博让你掉粉。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怕掉粉，地冥居然沉默了会儿就同意了，他说：好，但条件是你要陪我看场话剧。
我心中不满，心道你是我老婆吗要我陪你看话剧，却也不想显得太小气，只好同意了。

我和我的那位合伙人在剧场门外相遇了，两个翘班的老板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其实我比他更尴尬，因为此人居然戴了满头满脸的应援物、周边之类的，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吸血鬼。和他严肃地共事多年，我一时有些胸闷气短，适应不来。这不禁让我想起当年奉天和玉箫打赌输了，在漫展上穿蕾丝小裙子，结果回家路上迎面撞上他爹和几个法官的老年人散步团，顿时高跟鞋一崴摔倒在我怀里的事。当然，奉天是奉天，此人是此人，奉天脸红那是云霞满脸，此人尴尬那是面如猪肝。这人声称他得到永夜剧作家今日也要来看剧的小道消息，粉丝团已经坐满了半个剧场，令我瞠目结舌。
地冥大概也知道他的粉丝正对他围追堵截，座位定在极隐秘的角落。我都不知道他染头发了，还染得这么有碍观瞻。他身后两个哥特小姐正瞪着涂着眼影的美丽大眼睛满场寻找他的身影，相比之下我的白衬衫西裤显得太正常了。我绅士地坐下，然后礼貌询问这位穿着风衣的先生为什么要把胡萝卜涂在头上。
地冥根本就不理睬我的挑衅，叫我专心看剧。这部剧好像叫什么《断手斯城》，中文编导报出艺术指导永夜剧作家的名号之后，全场尖叫如雷。简直有毒。
我咬牙切齿地看了那家伙一眼。那家伙正以指尖轻绕长发，无端妖娆。
邪教。

看完剧之后我们在剧场门口聊了一会。剧情讲的是一个满世界找自己的断手的变态把一对男女和炸弹关在房内，让他们一次一次感受死亡的恐惧。我当然看懂了地冥的用意，他给我的思路是，受害人的死亡可能是自行发生的，而有人事先布置好了一切。
他说的固然很有道理，但一个侦探哪里体会得到律师举证的辛苦？凭良心说，地冥脸皮比我薄，他估计也是想到我打给他的巨款而良心发现了那么一点点，表示他会带着他的放大镜前往现场找找线索。哦对，我国并没有侦探证，所以地冥其实有律师证。除此之外，他还有心理医师执照，直升机驾驶证什么的，只是不知道这些证件是不是真的。
地冥又想了想，然后对我说：“玉梁皇这个人非常虚荣，从罪犯心理刻画的角度来说，他很有可能把一些记号留在犯罪现场。”
我一惊：“这不能吧？简直蠢到家了。等等，你和他很熟？”
地冥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你爱信不信。”
临走之前，这家伙装逼成瘾地叫了声我的名字，而后用意味深长的语气说：“你一直很好。但我跟世间的妖魔鬼怪打交道久了，深渊之外的你不会明白。”
他没比我小几岁，可中二期显然还没过。

我不傻，我是个千年难遇的聪明蛋，相信这一点没有人会不同意。其实我一早就敏感地察觉地冥这家伙对我有点那方面的意思，虽然他心性变化万端，行事诡谲莫测。所以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他上了次床。
后来我相当负责且坦诚地跟他说过，当时我醉了，把他当成了别人。男人受兽性支配，成年人就是这么恶心。
地冥对此话的反应不怎么重要了，多半是“难道你以为我是真心的吗”一类的。从此我在他面前偶尔装傻充愣。

我起初的猜想是，华芷姐弟可能被绑在了屋里的什么地方，身浇汽油，屋外的人通过导线一类的东西点了火。孤星泪进门时没看见他们，很有可能是他们被绑在了门口的视觉盲区。虽然这根引线从哪里来的，我自己做梦都不知道。我这人一大优点就是敢想，而这正是一名律师宝贵的品质，我们不必像有公权力支持的检察官那样严谨地证明罪行，而是负责提出疑问，有疑问没落实就不能判刑。这种听起来仿佛耍流氓、浑水摸鱼的工作宗旨一度让我非常着迷。所以我跟奉天各自的职业，完全称了我们大相径庭的性格。
离开庭的日子不远了，我带着雕兄深入虎穴，直接大喇喇闯进了武都集团的大门。没有证据，尽管社会关系上与嫌疑人和死者有纠葛，武都集团目前在警方眼里清白如雪，检察院没权审查守法公民，但我这种不讲规矩的律师当然要想方设法拖他们下水。我风流倜傥、言笑晏晏，把前台小妹逗得花枝乱颤，彻底沦陷，前台糖果送了我一整包。老板似乎不在，一会儿跑出来个浓妆艳抹的总裁助理，眉目三分似红尘雪，有点心眼，与我好一番打太极，东拉西扯了一堆，我略略知了点底细，但也收获不大。
助理小姐道行还是不太深，她敲打我，暗示他们老总公检法里有人，自露阵脚不说，这种行贿关系我听传言都能猜到。她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怕是想不到我一眼就看出她是以色待人的小情儿。其实也不怪她东施效颦，红尘雪那种古典美人的气质是诗书养出来的，哪是价格不菲的浓妆淡抹可堪比拟。
武都集团财大气粗，免费送给客人的薄荷糖都精致无比。一只丝绸做的小袋子里，每颗糖的糖衣上都有他们的logo。我随便剥了一颗扔在嘴里。雕兄坐驾驶座，问我要去哪。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此时此刻其实很想见君检察官，但拜访别人是需要理由的，除了我爱他之外，似乎没有别的理由了。我没来由地想着，君检这个人实在害人匪浅，遇见他之前，我吻技极好，也不知道哪个好事之徒传谣说我能用舌头给樱桃梗打结。后来不练当然就日益生疏了。我狠狠地舔舐过嘴里的糖，想象那是他的牙床和贝齿，只是不料我的舌头灵敏一如当年，触到了糖上微不可查的凹陷。我猛然拆开另一颗糖，仔细观察发现，硬质的糖上果然阴刻着公司的logo。
“去厂房，”我一抬头对雕兄说，俄而改口，“不，先去君检家里。”
今天是休息日，而且非常幸运，玉离经出门玩去了。奉天的住所我非常熟悉，因为他从毕业起就没搬过家。进门有一架钢琴，顶上一个珍而重之的位置放着一个相框，那甚至不是奉天和他父母的合影，而是我们三个的合照，照片里我搭着奉天的肩膀，玉箫怀抱着离经。我知道，我妹妹的幽灵徘徊在我心里，但是对奉天来说，她溢出心灵而充满了整间屋子。她是我们之间过不去的一道坎。
除此之外，我注意到钢琴旁边一成不变的雪白墙壁上新挂了一副画，不，应该说是一件针织艺术品。古代神话题材的织锦在一些旅游景区还是挺常见的，这一幅是伏羲女娲交尾蛇，我略觉诡异，心想大概是玉离经那小败家子买的纪念品。
奉天给我开门的时候显出一丝惊讶，他看起来正披着衣服在工作，顺手把什么东西塞入了口袋里。虽然不是上庭时那副精英到头发丝儿的样子，但看着还是拒人千里，不怎么好亲近。为了以防被以刻意打扰办案检察官工作之类的理由请出去，我开口就是正事，我告诉他我对案发现场有个很笃定的猜想，验证时需要证人在场。
“为什么找我？这不符合规定。”他皱眉，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跟上了我。天色已晚，正适合悄悄摸摸进现场。
那一刻，我自作多情了十几年的心忽然轻轻一动，我忽然产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并且这个念头一旦冒出就枝叶疯长，铺天盖地，使我的心渐渐地越跳越响，并疼得难以为继，疼上了我的眉头。
我怀疑他暗恋我。

这应当不是我疯魔或自恋到出现了神经错乱。因为尽管奉天以为我没注意到他塞进口袋里的是什么，但我就是看见了，那是一支熟悉而陌生的老钢笔。
我们律师的观察力都是很强的。我看见他穿着拖鞋走出房门，浑然未觉，亦步亦趋地跟着我。这事儿一般人做出来不奇怪，但一向从容镇静、条理分明到强迫症的君检，何时有过这么粗心的举动。
奉天长得真的很好看。他今年才三十四岁，青春韶秀并没有从那张忧郁的面孔上全然褪去。他不用发胶的时候，其实额前的留海还在，依稀有飞扬跳脱的残影。当然我喜欢他这个人的所有，并不只留恋那旧日少年。他俊秀白皙，眉锋眼厉，挺秀的姿态从未被时光剥夺。但清秀的白杨长成了沉默的松柏，冷冽清泉酿成了琥珀醇酒，令我越来越醉，从未醒来。
我这人有时候真的很坏，我承认。十年前我就敢于调戏政法委书记骄傲冷冽的儿子，十年后我隔着千疮百孔和人心沧桑，却依旧鼓得起勇气向冷面威严的检察处长调笑。一直走到楼下我才提醒他，诶，师弟，你好像忘记换鞋了。
因为那支钢笔的关系，我今夜简直胆大包天，我很想捏他的脸。他微仰头看我的表情简直有些不知所措，那一刻我多么庆幸自己这个骚包的男人有事没事就爱穿高跟皮鞋。
他说：“嗯。”然后转身上楼换鞋。
看着他步速比平时快了零点几秒的背影，我露出一个恶心而甜蜜的笑容，决定暂时放过他。

玉逍遥大律师说过，证明一个结论无懈可击需要很多的证据，但搜寻证据的过程是甜美的。嗯，这句话是我当时现编的。

等他的这几分钟里，云破月开，许久不敢回忆的往事纷至沓来，是令我心痛的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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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11-26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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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大三时遇到了一件事。这件事的狗血程度一度让我怀疑人生，但它确确实实无可回避地发生在了我身上，给我带来了一生的痛苦和欢愉。
我和我的亲妹妹同时对同一个人一见钟情了。
说来还是自作孽不可活。当时玉箫是刚入校的大一新生，我带着她瞎转悠，晃进了一间空教室。教室只能说基本是空的，因为窗边站着一个人。下颌轻抬，脊梁笔直。他是世界的宠儿，阳光里剪贴出来的一幅画。
十九岁的君奉天站在教室窗边背法条，误闯入我和玉箫的视线，后来又误入了我的美梦经年。
我刚认识奉天的时候他有点冷僻，一度让我误以为他就是那种内向自律的男生。但要不了多久，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在我身边变成了那副轻狂潇洒、嚣张跋扈的样子。这小子实际上顽劣极了、叛逆极了，我们醉时大哭大笑，甚至能把玉箫都吓到。这事情很难比喻得恰当，只能说我随手捡了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却发现那其实是我的另外半个灵魂。

若说我曾是深柜，秦假仙、孤踪隐影这一类狐朋狗友一定死也不信，笑得眼泪四溅，问你是不是说错人名儿了。下次试试，一准儿能骗他们赌上个十万八万的。这是真事。玉箫就一直不知道我是gay。因为不能让我妈知道。
不是我自夸，我从小就冷静而通透得吓人。大家一定都知道《国王的新衣》里那个指出真相的小孩，那就是我，那也不是我，我三岁的时候就看懂了这小王八蛋这么干不是因为童真，而是因为厌烦了世间的虚伪。我妹妹是个正常人，我这样属于天赐英才，并非教育的成果。
这事只有我的教授老爸知道，听着我各种各样的奇谈怪论，这个天文学痴曾怀疑我被外星人魂穿了。他同样也是《廊桥遗梦》的拥趸，但作为我等不能望其项背的人类先锋，他的关注点恰与那位高傲的中文译者相同。他把我比作一个不同的罗伯特金凯，说实话我不怎么同意，因为我比那老家伙风流帅气百倍。
老爸中文也学得不错，至少知道慧极必伤，他教我在长大前收起那扎人的、刻薄的聪明和通透，变成世俗人们喜欢的样子。对开挂的我来说这轻而易举，这会给别人快乐，也会带给我幸福。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像一群被酒桌文化浸淫的老狐狸们在桌上欢声笑语，在桌下各怀鬼胎，但我比他们段位高得多，我对面的酒友是生活。
与生活的博弈充满情趣，我显然更喜欢在酒桌上笑，这是一种战胜。从某种层面上说，我这一生都在装疯卖傻。
我跟我爸说话从不用顾忌这一点，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时隔多年，我说“外星语”的灵根已然蒙尘，但后半辈子我打算慢慢跟奉天说。
说了那么多，对于同性恋这事，我告诉我爸：不就是柏拉图所谓男男女女男女三个品种的球吗，我当年失去的那一半就是他君奉天。
哦对了，我爸一早就知道我、我妹和一位无辜男孩的爱恨情仇。
但我妈不能接受。这和玉箫没关系，此处专指我的离经叛道。这当然很不公平。
我爸告诉我世间总有做不成的事，如同人的一些观念永远无法改变，这个结论真得就像死亡终将到来一样。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君奉天就不会信这个，所以我深爱他。
但我爱我妈。再桀骜的儿子都会为她低头。当时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因为我成全了玉箫。

大三时正是我混得最如鱼得水的时候，我同时担任院学生会长、校辩论队队长、校男篮队长，乃是校内赫赫有名的一介风云人物。我单车飞过之处必有尖叫声起，每天早上宿舍门把手上都挂着匿名的爱心早餐。
后来想想，凡事盛极而衰，一定是因为我年少无知时太过胜利招摇，以至于一头栽入爱情的苦痛，再无安宁。
初遇当天我和小玉都表现出了十足的傻气，眼看着美人飘然而去，竟忘了打探芳名。我其实也不大确定玉箫是否是一见钟情，但姑娘家矜持，一开始总归也不好多问。但我可不一样。更何况那天听那人居然在背法条，更生出一种错过了大好的窝边草的懊恨。大四学长姐都在实习，本年级就没有我面生的活人，新生么，正如玉箫那样，还在军训呢。我素来行动力极强，第二天就去大二的刑法学教室堵学弟。
讲台上的老师横眉冷眼地瞪了我一眼。是玄尊教授。大学生也是真能八卦，当时学校里早有风言风语传说他打算弃教鞭而从宦海，不知真假，反正大家商量着开香槟庆祝。然而他果然是坚持站好最后一班岗的人民教师，下一届的学弟学妹们还是被他摧残了。做他学生的那一年，我曾怀疑这位教授是不是患了些什么偏执掌控欲之类的心理毛病，我们学生倒还好，阳奉阴违、敷衍耍赖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了，而且与他也就每周几小时的交流，我是真心疼他老婆孩子。
这魔鬼教授显然认得我。因为我去年考试时捉了他试卷上的一个法律漏洞，我猜他并没记恨我，反而爱死了我，因为据我观察他也罹患傲娇这绝症。
他垂着眼皮看了看表，而后说：“你找哪个姑娘？还有三分钟，别影响我上课。”
我都不知道我一脸春情荡漾得那么明显，也没料到冷面煞神居然开玩笑了。这令我一颗心儿跳得更为剧烈，赶忙站到讲台上伸长脖子往下一望——
人头似海。每一张脸庞都青春洋溢，很是好看，可是我还是笃定我能一眼找到他。他肤白似雪，锋利俊秀，那略狭的凤眼只消淡淡瞥我一眼，就能在我血液里点起一把火。
然而他竟不在。
我失望而归。
其实我们辩队早在大二招过一轮新，几个学妹与我交情似铁，这么出众的人物，问她们定能了解一二。但我当时怀着十分愚蠢的浪漫幻想，我总要与他再偶遇一回。
也是我人帅运气好，这二次相遇来得很快，而且得来全不费工夫。周末晚上我在校心理咨询中心做志愿者，其实也和站台公关没什么区别，主要负责站在接待台看人填表，用温暖的笑容点亮这些小可怜的心情。我接班之前，表格上已经填了几个名字了，都是有预约的。最下面一个名字的同学应该正在里面和心理老师谈话。顾及个人隐私，我平时不怎么看表格，但不小心瞥到这字儿太漂亮了，出于爱美之心，我做贼似地一看，竟发现这名字我还认识。是法学院的学弟，虽然没见过人，但有名。主要是有人认为他能与我旗鼓相当，我特别不服气，可惜一直没有切磋的机会。我立刻浮想联翩，心情十分复杂地期待着此人的出现，竟没注意到坐着等待的一个姑娘神色哀戚，正不断薅着自己的头发。
伴随着一声礼貌而又清冷的“谢谢老师”和房门关上的声音，我那仅有一面之缘的心上人平平淡淡地出现在我眼前。他神色自若，步履如常地向我走来，——不，只是经过我。
当时我竟呆在那里，要不是面前那姑娘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他就要与我擦肩而过了。
这一幕我记忆犹新。那男生——也就是奉天，立刻停下脚步，来到那情绪崩溃的女生面前，单膝跪在地上。他说了一些什么，然后让对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表情依旧冷，但眼神执著得温柔，我头一次知道坚定这种情感也能让人感到温柔，一种令人安心的温柔。
虽然有听说过学生差点从我们这十楼的心理咨询中心跳下去的真事儿，但我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突发情况。眼见那女孩那没几下就要噎住的哭法，也赶紧走了过去。
当时我......我递上一包餐巾纸。
不是我笨，这真得赖我校培训志愿者十分地划水。我这张嘴平时课上能嘲讽教材、气倒玄尊，课下能吹破十层牛皮，跑满百辆火车，但也知道有些时候不能乱说话。
我也没想到奉天那张好看的薄唇能一次性吐出这么多话，不过他既是法学院的学生，倒也不奇怪。一会儿，老师出来带走了那女孩，她已经不哭了。
据说是为了安抚学生心情而贴满了粉红爱心的走廊里，只剩下我俩面面相觑。他与我差不多高。他挺拔修长，总是略略抬着漂亮的下巴颏儿，让人想起羽翼鲜洁的白鹤。他眼里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我。
“你——”我们大概同时开了口。又或者奉天并没有开口，反正我抢了话。
我脱口而出：“你——要不要来我们辩论队？”
这当然是我在心中狂跳的情况下蠢透了的搭讪。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们的一面之缘，万一记得的话，岂不得看出我是个因为一眼就对他念念不忘还对他搞调查的变态。因为他当时背书，其实站得离我甚远，我的视力比一般人好上不少这事儿，似乎也不能作为很有利的物证。其实更重要的是，这句话没头没尾，只能显得我像个神经病。
奉天果然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赶忙补救：“我刚不小心看见了你在诊疗记录上的签名。我听说你很厉害~君学弟。”我当时一定笑得像个老鸨。
我那晚真是头晕脑胀、意乱情迷，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奉天的神色又暗淡了几分，显然就算是他，也不希望被人知道诊疗记录上的事情。毕竟来这儿是失恋还是抑郁症，差别还是很大的。我方才对他很好奇，看完表格后偷翻了诊疗记录，下意识这么说只是想表达友好。他的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能牵动我的心，我顿时心如刀绞，我当时心疼死这个逞强的小宝贝了。
小宝贝特别冷淡地看着我。他站在灯光下如同一尊冷酷又美丽的雕像，离我咫尺天涯。他定定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现在想来多半只是普通的疑惑和犹豫，但当时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他在触摸我天灵盖里越来越躁动的灵魂。半晌，他才说：“我听说我们院辩论队竞争非常激烈，不仅面试需要过关斩将，也不能随便退出或进入。”
我当即拍胸脯表示，我在辩论队中还是很说得上话的。
“我知道你说了算数，队长。”奉天吐出最后两个字后，微微一笑。他居然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在我心上的震撼，我必须得说道说道，可我脑中只有极艳俗的比喻，比如寒天冻地里忽然冒出小荷尖尖，比如不知谁的纤手一卷珠帘。
过了几秒，我才震惊：“你认识我？”
“没有人不认识吧。”
他说的一点没错。我这才发现自己忘了这一点。
恋爱使人降智。

后来，我当然是私心满满地把人招进辩论队了。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反对。因为奉天实在是太优秀了。辩论席上的他侃侃而谈，锋芒毕露，与同样优秀的我珠联璧合，横扫无敌。以至于我感到痛心不已——这事儿与我喜欢他全然无关——我居然错过了他这么好些日子。
我也说过，自从我认识奉天之后，他的个性一日比一日飞扬跳脱。我私心以为这多半有我的缘故。当然，我一直感觉他个性中本就有那么一块灼热得烫人的地方，只是之前因为不知什么原因被遮蔽了。真正和这小子混熟后，你就会发现他极其好斗、鲁莽、固执，死命地招人爱。就比如他因为辩不过我，就不停找我solo，包括但不限于训练赛、班级赛时的针锋相对。他以前不参加这些活动，我没遇见过他，如今如此轻易地得到喜欢的人的穷追不舍和眼神关注，简直飘飘欲仙，于是输了他好几次。奉天一直以为我是故意让他，还生了气，其实不然，谁说美色不是最佳论据呢。
我问过他：“你既然那么喜欢我——和我做对手，为什么招新时你不来？”
他只淡淡道：“有事错过了。”
我很久以后才知道他是玄尊的儿子，那个被我唏嘘同情过的可怜小孩。他的家教自然不负众望地非常严苛，这点与我爸天差地别。遇见我之前——嗯，对，还是我，——他母亲恰好因为什么原因去世了，应该是意外的。
他当时的状态大概是非常不好的。但奉天就是奉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什么东西打倒。正比如他在咨询室门外安慰那个女生。
我承认我见他第一面时就想上他。
后来有一次，我必须十分没道德地承认，尽管已经知道了妹妹的心思，但我还是故意对她的暗恋对象耍流氓。但我那也是实在忍不住了。辩论队获得了全国级别的大胜，我尤其秀翻全场，而且这也是我队长任期内的最后一次比赛了。众人起哄要送我礼物。作为下一任队长，奉天也十分爽快地露出笑容，他玩儿着一个可乐瓶，酷酷地总结陈词，代表发言：“说吧，想要什么？能做到的我们都替你做到。”
他语气豪放，声音模糊，几乎要把那个“们”吞掉。
酒酣耳热，我凑到他耳边。他的耳朵是生理性敏感，受热就红得勾人。我浮想联翩。我说：“我想上你。”
奉天笑得很开心，还揍了我一拳。他说：“滚吧，玉逍遥。”他的声音一点也不严厉，带着醉酒的软，令我的身体酥了半边，半搂着他的腰滚倒在沙发上。
满屋人中，我连一个吻都没偷到。那其实是我离他最近的一次。

当时学生会负责财务的是个学艺术的特会打算的姑娘，她的想法总是乍听十分离谱，实际很有道理，往往让我自叹弗如。加之财务掌管生杀大权，令我最为头疼，所以尽管她比我小，我还是谄媚地喊她姐。
有一天，这位姐轻蹙秀眉，说有事和我商量。
说实话她一皱眉我就害怕，因为那意味着不是要钱就是要花钱。我赶忙告诉她有些赞助我卖身也拉不到，以及我一点也不想知道这学期学生会的赤字有多少。就说那个最新的孤儿院赞助计划吧，真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此人人不高气却傲，站在我面前目露怜悯，作为我的下属更像我上司，简单来说就是有女王气质。我这辈子只见过一个人可堪与之相比，那就是我的师弟君奉天。总之，我的财务告诉我，她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学生会赚钱，不仅摆脱赤字危机，还能变得财大气粗，从此翻身做主人。
我一听，顿时双眼发亮，我一拍桌子激奋而起，表示我大学生会穷得看各种人脸色多年，是时候在我手中昂首挺胸了。说，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谁知，那姑娘居然大胆提出想做我个人的文创周边，进一步推广成法大文化坐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想法的卑鄙程度还是大大地使我吃了一惊。我犹豫地说，姐啊，虽然我魅力无限，但咱们这是不是太不要脸了一点？
此人一脸严肃地说了一大串冠冕堂皇之辞，概括起来大概就是：魅力无限，所以变现。玉逍遥，装什么装，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与她相视几秒，沉默中各自微笑。我说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再加个噱头怎么样？
此处必须要澄清，我只是提出了一个设想，其他具体的操作都是那位女强人的手笔。她设计并制作了印有我亲笔签名的钢笔，饥饿营销，初版只有200支。其中有一支特殊的钢笔，谁得到这支钢笔，谁就可以做我男女朋友一个月。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人想起了阿芙洛狄忒和金苹果。不过故事是性转版的，主角居然还是我自己。从我校姑娘小伙的反应看，饥饿营销和这个噱头比起来相形见绌，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才知道自己被她坑了。然而她告诉我，这噱头她也没用官方渠道明说，只是真真假假地放消息，遵不遵守随我。
真是狡诈。我都良心不安了。
我想了想说，那支特殊的钢笔，可以按我的要求设计吗？
她问要什么设计？我说，就把签名改成一只蝴蝶吧。
蝴蝶这种小生物，大概是人类眼中最漂亮的虫子了。那时候玉箫每天翻稀奇古怪的书，有一天她忽然告诉我蝴蝶和灵魂在希腊语里是同一个词，也就是普绪克。她当作一个好玩的知识点说完就忘了，我却记在了心里。
当时我已经知道了玉箫的心思，并打算默默放弃成全。所以按照约定交往一个临时女友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除去君奉天同志外我是灵魂的无性恋者，而且我那疯狂的下属的行为确实让我颇为不好意思。但我终究还是不舍得，对此奉天当然浑然无知，他不知道我不舍得不爱他，一分一秒也不行。
我把钢笔收在了自己手里。
我要把灵魂献给他。
说得那么文艺，其实我就是在某天他和我整理辩论提纲而找不到被我藏起来的笔的时候，若无其事地将那只令一众人魂牵梦绕的笔从胸前口袋掏出，递给了他，并云淡风轻地说：“你拿去吧，不用还了。”
“嗯。”奉天垂着眼皮忙着看资料，漫不经心而粗鲁地将笔盖和笔尾戳在一起，刷刷刷龙飞凤舞。
这小子平时不怎么看社交媒体，显然压根不知道卖笔的事儿。我一点也不后悔。
后来有一天问起他，奉天很随意地说，这笔找不到了，不知道扔哪儿了。

回到此时此刻，我知道这支笔正在君检的裤袋里，时隔多年竟然被他所珍藏。这一认知让我浑身发麻，心中狂喜。一定是看材料太辛苦，那么点路奉天居然睡着了。我如愿以偿地捏了他的脸。他向来浅眠，我看着他的眼睫在月光中轻轻颤动，像蝴蝶翩翩张开它的翅膀。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我在心中说，你啊，你是我需要破解的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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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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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11-26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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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雕兄已经按着我的吩咐取来了一张涂满了颜料的硬纸板，从密室透气窗下的那块墙壁开始，我将硬纸板与墙面小心贴合。运气很好，那块墙涂满颜料后，就像变魔术一样，没被粘上颜色的地方显露出难以察觉的阴刻。那是一个logo，和我糖纸上的一模一样。
奉天皱眉思考着：“这是什么机关？”
我潇洒一笑：“一扇隐藏门，我猜。”
我很幼稚，我就是想在心上人面前耍帅。

这间密室终于被我攻破了，一切证据都得被推翻，重新考虑。舆论哗然，初次庭审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我向来给点阳光就灿烂，尾巴翘得老高，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这厂房对面有一栋极其破烂的烂尾楼，但我却爱极了它。因为案发当时有个闲得蛋疼的大哥恰好在这烂尾楼顶拍鸟。这事儿是地冥告诉我的，他通过不为人知的方法搞来了大哥的底片，并揪出了几小时的视频中闪现不到一秒钟的两个人影。这两个人是从没有监控的西门进来的。
这个故事充分说明了我们这个世界真的需要很多社会闲散人士和无业游民。
我心有九窍，把这个证据捂得很严。就像我告诉奉天的那样，我疑心警察局里有内鬼。
我胆大包天，想自己先找到这两个人。
这事情地冥帮不着我，奉天也没有权限。我想到了一个人。

非常君是个生活艺术家，这句调侃是公认的。
他是一个拥有米其林三星大厨水准的男人，还是职业茶艺师、调酒师。他为人温文尔雅，无懈可击，在我看来就是死要面子地维持他的男神形象。哦，此外，他是个警察。
他就是当年那个被我吃进医院的傻帽。所以至少我知道这位全市太太小姐眼中的男神的一件黑历史，有把柄在手，他只能把我当成铁杆儿。开玩笑的，我们是很好的损友。
艺术家最近又更换他的高雅爱好了，沉迷调香。他从泰国带回来一种熏香，名叫烽烟，我一进门就叫我闻。我哪里闻得到，我说什么烽烟啊，我只闻到油烟，快点非大厨，给兄弟做饭去。
他说，烽烟无色无味，但可以助眠。
我一听就忽然感兴趣了，因为奉天对气味很敏感，而且晚上睡不好。这些都是玉离经告诉我的。
非常君笑我说，那么多年了，还是惦记着君检呢？
俗话说物以类聚，我身边的机灵鬼太多了，非常君也一副看透世事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厚脸皮的我居然有那么一丝丝羞怯，大概最近绝症越发严重，很有些听不了君处长的名字。我转移话题，谄媚地喊他“副局”，说起了正事。
非常君在白色的茶烟中微笑，大概连嘴角都勾到了一个训练有素的弧度，半张脸模糊，我只看得清他晶亮的眼睛。他温雅地说，小事。
不得不说我流氓当久了，这家伙与世无争的君子人设确实比我更能唬人一点，我这么说可不是嫉妒。

最近工作的事情十分顺利，我哼着歌儿去和奉天约会。
当然约会是我的一厢情愿，刚到地方我就见玉离经那小兔崽子坐在长椅上晃着腿，吃着我心上人给他买的冰淇淋，别提有多悠闲了。
我听人说奉天不知道因为什么事，竟与蔺检察长在检察院拍桌。就在前几天。
我跟那人说，这事儿我压根就不信。
市检察院的蔺天刑检察长是个老犟驴。我这当然不是在骂他。事实上由于君奉天这个折磨了我一生的小冤家的关系，我像个神经病一般，对这种人人避之不及的又臭又硬的倔脾气无限宽容喜爱，所以我和蔺老前辈的关系亲如鱼水，只有我和尹副检察长能把他哄得晕头转向。
而我也知道奉天很敬重他。奉天现在绝非年轻时那样子了，他顾全大局、束缚重重，有时顾虑多得连我都看不过去。
但奉天本人向我证实了这件事。在公园长椅上，他微微阖眸，显得极为疲倦。他说，蔺检察长要求他快点结束这个案子，他不明白。
“疑点太多了。”他言简意赅。
蔺检察长是一个一心赤诚的老小孩。我说，他是担心你的安全。
“还是那么暴脾气。”我心中爱怜，忍不住飞快地撩了撩他的下巴，介于暧昧与不经意之间。他这样是勾引，赤裸裸的，我无耻地想到。我惊喜，我蠢蠢欲动，记忆中的熟悉感在此刻煽动血液，噼里啪啦。
他居然没躲没避，仿佛希望我触碰到他，仿佛我的手指是他一直渴求的东西。
那一刻，我竟错觉我可以亲吻他。
奉天对我出格的言辞和作为都反应不大，他很快言归正传。连蔺检察长都态度暧昧，可见此案内情实在不小。奉天眉头皱得极深，对我的安全十分担心，他认为那些不讲规矩的家伙或许不敢动体制内的检察官，但很可能朝一个律师下手，尤其是我这种吊儿郎当、四处出没的类型。我心里浸了蜜，朝他倾倒半边身子，半开玩笑地得寸进尺：“那怎么办呢——不如让我住你家里怎么样，君检？”
奉天看了看我，没搭腔。
玉离经这小破孩真的极其讨厌，他立刻很有礼貌地说：“不行呢舅舅~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房间。”
我甜腻一笑，估计把一双桃花眼都弯成了钩子，学着他的语气：“这有什么关系，奉天以前常和我睡一张床呢~”
玉离经很惊讶：“真的？为什么？”
奉天淡淡揭穿我：“没有的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前倾着身子，双眼盯着地面，略长的留海垂落在额头。他刀削的侧脸隐藏在轻柔的阴影里，显得苍白又美丽。
奉天问我开车没，我说没有。他站起来说：“我送你。”
我受宠若惊，嘴瓢道：“那离经怎么办？”离经一会儿有补习班，与我家可不顺路。
“哦对。”奉天居然忘了此事。他犹豫几秒，注视我，温声道：“那你路上小心。”
得了，我可真恨我这张在奉天面前就漏气的嘴。这么一看，在法庭上心无旁骛的我可真厉害。

此处离我家并不远。我提着公文包晃晃悠悠在路上走，心里想着孤星泪的案子。路上挺堵，红白车灯像城市的血液一样交错而过，我注意到对面车流中，奉天的车正在缓缓移动。不知怎么，隔着人流熙攘，隔着漫漫车灯，我觉得他的目光若有实质地落在我身上，遂隔着一条马路对他露出粲然一笑——标准的，露出六颗白牙，他若能看得见，一定觉得我帅死了。
可正在此时，我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接着是骨肉与钢铁相撞的声音。我犹自维持着迷人的微笑，潇洒倒地，什么感觉也没有，仿佛被撞的那个倒霉蛋不是我。

实不相瞒，我一直有个当睡美人的梦想。
——最好是躺在床上醒不来，看着就快死了，那么奉天必定会整宿整宿地守在我床边，捧着我的手，泪眼汪汪地一遍一遍喊我的名字。
怀抱着这样无耻的幻想，我醒来了。
意识先一步回归，眼皮沉重，我听见了奉天冰冷的声音。
说实话，近几年来他在我面前一直是温和、沉默的，我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他说：“滚出去。”
一个听起来就很讨人厌的男人的声音回答：“不要着急呀~君检，你难道不想知道——”
“不要在他床前说这些，”奉天极其严厉地打断，急促得几乎破了音，“也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上次就是……这次要是你做的，我一定把你送进监狱。”
“你为什么一见到我就那么激动呢，”那恶心的声音悠闲道，“——我只是想你了。”
“碰”的一声，男人的声音被关到门外。我感到奉天回到了我的床边。他似乎气得不轻，连呼吸都未稳，也没有坐下来，但轻柔地替我掖了掖被角。
这一刻他离我很近，他的气息缠绕着我。我心中又馋又痒又感动，正待努力睁开眼睛，与他深情对望，破门而入的秦假仙完美地搅乱了旖旎的氛围。
“诶哟喂，君检，”这个男女通吃的色鬼非常热络地说，“都守了一夜了，您快回去休息吧！我带着小剑来了。”
“新的体检单？”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大概是奉天从秦假仙手里接过了什么东西。
“我都不知道他身体那么不好。”刚刚的冷厉完全褪去，奉天的声音听起来倦极了。
“嗨，肠胃是老毛病了，案子忙起来的时候顾不得吃饭，很正常啦，”秦假仙这个人嘴大又喜夸张，把我的前科劣迹当菜名儿往外报，唯恐卖老板卖得不干净，“不过肺绝对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啊，可不是我这个秘书不关心他。他以前抽烟，后来骗我说戒了，原来背地里抽得这么凶。”
奉天轻轻“嗯”了一声。
秦假仙还在絮絮叨叨。他平时就多话，今天格外地聒噪，绝对是因为能与君处长对上话的缘故。要知道我平时在案子上与奉天打交道时，都刻意把秦秘书调开，使得他从未靠近过我的心肝宝贝三十米之内。不用说，他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君检眼馋许久了。一想到他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在奉天身上打转，我就如遭火焚，七窍生烟，十分地想从床上跳将起来。
“你很担心吗？没事，他又不是玻璃瓶子，欠揍的人一般都活得很长的，”大概是奉天没走，秦假仙还在说，“不过君检，我真没想到你们师兄弟感情那么好。——那天我赶到医院看见你陪着从救护车上下来的样子，吓了一跳。”
什么样子？说起来，我记得我倒霉被撞的时候奉天就在对面马路，不过道路不通，遵纪守法的君检是不是把车停在了马路正中？我竖起耳朵，心里琢磨着这些鸡毛蒜皮的细节，好奇死了。
“嗯。”奉天居然回答了，停顿几秒又说，“担心。”
“担什么……”秦假仙愣了愣才理解奉天的坦诚，有些无语地噎了噎，立刻又阳光灿烂，“那这样，你把联系方式给我吧，他一醒了我就告诉你。”
“好。”奉天十分爽快。
我用眼睫毛想都知道秦假仙的居心当然是不良的，这就想泡我的人，当我死了吗！
他们刚交换完手机号，我怒发冲冠，终于醒了过来。
“玉逍遥……玉逍遥！”奉天喊我。病床边是有铁栏杆的，我看见他的手扒在上面，苍白的皮肤上青筋凸显。随即，他意识到自己显得太热切了，退后了一步。
“啊，我忽然想上个厕所，小剑一起来吗？”秦假仙十分棒槌地对从进入这个房间起就还没发过言的剑非道说道。他显然怀着功过相抵的私心，但我对他相当感激，并打算不计前嫌。
“可是秦前辈，”剑非道这孩子迷惑而乖巧地跟在我的得力秘书身后，耿直地问，“我们刚刚才去过呀。”
秦假仙说：“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
待他们的声音远去了，我虚弱地看着奉天，半晌，向他微微一笑：“有话对我说？”
“我当时……就在边上。”他一直专注地看着我。
这个事实我早已知道。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吞吞吐吐、意在言外，并善于用我的聪明伶俐揣摩他的心思。所以我的心被他这句话狠狠一揪，我用我的痛苦感知他的痛苦，而他的痛苦总是能令我心碎的。
“是一辆套牌车……”他强制自己回忆着，情绪被他隐忍在紧抿的唇里。老套情节。据说当时场面特别血腥。但想来天佑英才，我奇迹般地伤得不重，估计把那些期待我病危的玉梁皇之类气得半死。
我发现我居然有一只手能动，遂按住他发抖的手。
我发现我根本就不在意什么套牌车。哪怕现在有一百个人冲进来想杀我，我也只看得见他为我发抖的手。
我很想握住它，可手掌使不上力气。奉天把手收回去了，我心中失落，却听见他说：“出院后有什么打算……暂住在我家里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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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11-26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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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本章有一点鬼法大家注意避雷

07
“他不喜欢你，我强奸孤踪隐影。”秦假仙对我说。
“不可能的。”我内心窃喜，表面冷漠。
我一只手打着石膏，身残志坚地坐在电脑前看孤星泪案的庭审直播，秦假仙也在看，并像个蚊子一样在我耳边八卦我的感情生活。辩护席上，代我上庭的剑非道和红尘雪配合默契，令我老心甚慰。镜头给到致辞铿锵有力、仍然一点情面都不给的检察官身上，我又立刻春心萌动，脸色恶心——这句话是秦秘书说的。我知道只要让这色鬼站在奉天三步以内，就会被他窥破我的陈年心思。不过我的旅行箱已经放在办公室门口了，屏幕上衣冠整肃、威严挺拔的检察官下庭之后就要与我相约回家，我倒也宽宏大量地不计较秦假仙的闲言碎语了。
旋转门的反转效果下，我又收集到了许多对孤星泪有利的证据。但由于案发当时在场的关键二人下落不明，铁面无私的君处长明确表示不会代表检察院做出撤回起诉的决定。而我传授给自家实习生的经验也维持了我一贯的无耻，我就写了一个字——拖，俗称耍赖。想来君处长额上青筋，有我的一半功劳。
但他对我的容忍度一贯很强，以至于我一直恃宠而骄着。

我哼着小曲儿切换窗口，在搜索栏中打入一个名字。
我要查一个人。
这是因为我想起了自己躺尸在床时闯入病房的那个声音是谁。那个人是鬼麒主。
此人的真名叫伏字羲。若要论起他与玉梁皇孰优孰劣，还真是难以回答。但你若问我，则必然是姓伏的最为人渣。因为十一年前，就是这个人害死了我的妹妹。我对此深信不疑。
他是一个有名的经济犯，网名叫做鬼麒主，不为名不为利，专搞一些破坏国家安全稳定的工作，可以说是十分的兢兢业业。我常想这种高智商反社会人格，与地冥一定十分合得来，好在地冥割舍不了他的小布尔乔亚生活，蹲监狱不如要了他的命，所以总归保持了一点道德底线。除此之外，据说伏字羲这种社会渣滓家里还颇有些背景，各种传说邪乎得很。
因此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当时全国的经济警们提起他的网名就如临大敌，搞得焦头烂额，还是没能把他绳之以法。这情况维持了许多年，直到我的妹妹，一个刚刚毕业的普通法学生，偶然得到了他的犯罪资料的那一天。
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怀揣着装有资料的那该死的u盘，从三层楼的楼顶跳了下来。奉天正在那时赶到，她滚烫的血溅到了他的衣服上。我想这一幕，奉天应该终生难忘，这是他经年的心结和梦魇，也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我小心翼翼、目露歉疚的原因，这些我都知道。
当时已经成为检察官的奉天对伏字羲提起公诉，用那个玉箫用生命捍卫的u盘，亲手把他送进了监狱。
那也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场主诉，因为当时鬼麒主的名字相当于美国大片里那种顶级黑客的角色，社会影响巨大，奉天也名声鹊起。
后来我才查到，那一天伏字羲也在场，他站在楼顶上，奉天应该与他有过对话。
甚至，我有一个更可怕的猜想，伏字羲是故意把u盘留给奉天的。
精神病和变态的脑回路，是不好用常规方法假定的。说不定这位著名的通缉犯就是想体验一把牢狱生活……也说不定他想用这样的方式向一位年轻而倔强的检察官表达一种极其恶意的挑衅和戏弄。
其实这样的例子我也见过不少。有些高智商罪犯觉得犯罪索然无味后，便开始关注特别正直也特别能与他们势均力敌的对手，从给他们下绊子找麻烦那里得到满足感。
我暗中调查了这个案子十一年，从未放弃过。当时我们这些人与鬼麒主毫无瓜葛，玉箫的得到资料，必定不是偶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怀疑伏字羲对我妹妹怀有不轨之心。直到那一天在病房里，奉天以为我没醒来的时候，我才醍醐灌顶，继而火冒三丈：这家伙纠缠的，一直都是奉天。
我忽然想到那天在看守所门口奉天接的那个电话。玉箫的案件真真假假，证据斑驳难明，这个伏字羲当时在奉天的努力下判了十年，一年前被放了出来。从他莫名其妙出现在我的病房来看，他仍旧穷追不舍，阴魂不散，甚至可能一直与奉天有着联系。
我震惊、震怒。
正在此时，一个在监狱工作的朋友回了我的消息。他不懂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查一个已经出狱的伏字羲。结果一查，没想到这反社会人渣还真的有人探望。
这人一下子发我十个感叹号，像手指头得了帕金森。
他说：你猜探望他的人是谁？
猜你个大头鬼啊。我翻了个白眼。我不愿意打出那个名字，我说，你小子别卖关子。
他兴奋道：是我男神君检啊！签名多潦草我都认得出来！不过，君检不可能是传说中鬼麒主在体系内的保护伞吧，那时候他还年轻得很……这小子自说自话着：诶，你说……他们会不会是亲戚？
我气成了河豚。连礼貌的谢谢都懒得说，直接把手机扣上，不再理会此人。
而奉天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件事。
我闭上眼。心像一块沉没海底的大石，冰凉，又恐惧。

没想到我第一天跟奉天回家，我俩就爆发了极其罕有的争吵。
这不能怪我。我百爪挠心，五内俱焚，喜怒见于颜色，终于忍不住趁我俩一起在玄关换鞋时问他会见鬼麒主的事。
“谈条件。”奉天简略回答。
奉天也一直在调查十一年前的真相，这我也知道。
“跟这种人有什么条件好谈？——你究竟跟他谈了什么条件？”
“不违背我的职业道德。”他半阖上眼，语气有些冷淡。他今天格外地累，我注意到他回家路上按了三次太阳穴。
他一只手提起两只皮鞋，这个提鞋的习惯动作潇洒又贵气，十分有风致，令我仿佛看见了十年前的他。伴随着怜惜与爱恋，起的却是一股无名之火，我捉住他的手腕，逼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我说我什么都查清楚了，他的会见时间根本不合规，不仅时间过长，有一次甚至没有第三方人员在场。一名检察官用自己的权势命令狱警违规操作，难道是遵守职业道德的行为吗？想不到一向以奉公守法自律的君检，也会欲盖弥彰、睁眼说瞎话啊。
奉天深深地拧起眉：“你最近不上心孤星泪的案子，查我做什么？那两个嫌疑人都已经死了，你知不知道！”
好家伙，我还真不知道。
话题被强制转移。一会儿非常君居然也来拜访了，大概是奉天请来的。这两人表兄弟的关系，外界多半不知道。
非常君先就我的身体嘘寒问暖了几句，客气地说明没来得及看我的原因。接着他又道歉，因为警察找到那两个人的时候就差了几分钟，只得到了他们热腾腾的尸体。
“没关系，可以再从杀人的线索上查。这是谋杀案，上面查案的力度肯定更大吧。”我揉揉太阳穴，迅速做出乐观判断。闹得大也好，反正案子更结不了了。
老好人非常君连连称是，奉天一言不发。我嫌非常君啰嗦，直白地暗示他无事退朝，我们这儿还有家务事呢。
非常君不负众望地滚了。
我坐在沙发上用手机简洁而快速地把这事儿告诉了剑非道。然后抬头。
“你觉得鬼麒主想杀我。”我平静地丢下重磅炸弹。
“那时候我醒着，我都听见了。其他的你不愿意说，也就算了，但作为可能被针对的目标，我应该有权利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伏字羲与玉梁皇和一些大人物之间，一直有勾连。”奉天惜字如金。
这确实一点也不奇怪。我问：“他出狱这一年来，也干过不少非法的事情吧。”
“是。”奉天说，“我会把他再次送进监狱，终身监禁。”
这话带着恨意。但对嫉恶如仇的君检来说，也并不反常。我沉吟半晌，奉天又郑重地说：“我不会再让他伤害你。”
任何人都不能。
他的语气那么严肃，以至于我猜他想说这个。只是这语气坚定如同誓言，不像奉天平日对我的态度，让我直觉有些莫名。但我旋即又想到，这些年来，遇到一些重大困难，我都理所当然、不假思索地找到奉天，他也确实一定会给予我帮助。我一时间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究竟算是什么。
我心中又恢复了一片温柔，我终究一点也不舍得伤害他。我站起来，手背掠过他僵硬的侧脸，笑了：“好啦，你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我去洗澡睡觉。”
我进入浴室前回头，看见他仍旧坐在沙发上，冷毅而无言，像一尊漂亮的雕像。
我没有忽视，他的手攥得很紧很紧。

玉离经那小子没有撒谎。奉天家里确实没有多余的床。起初我默认他自愿与我同床共枕，内心颇窃喜了许久，因而理所当然地失眠了。我透过门缝看见奉天在对面书房熬夜处理案件，腰板笔直，赏心悦目。门缝里一点光与一个人，极其安静地陪伴着我，令我一时觉得岁月静好，如梦似幻。当十二点灯灭后，我心跳如鼓，结果工作到深夜的君处长抱着一张床垫进来了。
我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坚持：“不行，你上来睡。”
如果这样，我宁愿自己睡地板。
奉天又是那副模样，眉头皱得死紧。
我有时候真恨不得把他的皱眉拨开。或者随便用什么别的方法，把他整个人弄松了。
我浮夸地做出很受伤的样子，说，难不成他嫌弃他最亲的师兄？
奉天与我对视许久，终于放弃。
他掀开被子，带来一阵寒气。我却像酷暑天的人拥抱清风一样，不由自主地靠过去，我忍不住抱了他一下。
我就抱了那么一小下，我说：“快睡。君检辛苦了。”
奉天又皱眉，低头摆好我乱动的打着石膏的手：“你手小心。”

我的经年旧梦，总反反复复在夜间造访。
奉天刚毕业进检察院的时候，青葱水嫩、唇红齿白一个小男生，深蓝色检察制服下身板笔挺，走路姿势飒飒带风，惯常高傲板着脸也能唬人，颇有点玉面小阎罗的意思。当然，这是我私下里的爱称，他并不知情。总之呢，他法考公考门门拔尖，言辞形象样样优秀，毫无疑问是个香饽饽，一进体系里就被安排进最好的位置，不到三个月我就坐听众席上看他庭辩了。
不知道是不是梦中人正睡在身边的缘故，今夜我梦得格外清晰。我看见下了庭的奉天向我走来，他脸上毫无胜诉的欣喜，反倒有一丝歉疚。他对我说，判少了。
我想起他的第一个被告就是鬼麒主。
“他应该判枪毙。”年轻的检察官当时还十分出言不逊。
“毕竟他没有故意杀人，我们君检已经很努力了。”我刻意咬重他的新头衔，笑了一下，想去拥抱他。法院走廊里亮堂堂全是阳光，而我的心上人那么年轻，那么漂亮，那么意气风发。
奉天却让过我。
“我对不起玉箫。……还有你。”
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说。他的眼眸暗了一下。后来他偶尔会重复这句话。于是他的眼神越来越暗，像一坛岁月酿造的酒。
我耗费了我的百般聪明，也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事情连我都可以强笑着跨过，却把他重重围困。像黑暗的茧。

我怀着莫名的怅惘醒来了。因我十分身娇体弱，经常在凌晨失眠，睁眼时奉天还睡在我身边。微弱的晨曦从窗帘缝间透过来，他像忘记被收走的昨夜的月光，安静地陷入被子里，一呼一吸间温热而柔软。他发丝微乱，眉眼半埋入枕头，显出一丝稚气，露出的那部分白皙俊秀，疏朗又温柔，仿佛酒或者茧这样的比喻全是我的精神错乱，岁月从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看了他许久许久，默然无言，微笑着。
我轻点着他的鼻子在心里呼唤他：亲爱的。
就当向未来预支一句称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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