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22【千競】靈藥 10/30更新至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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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樓主發表於: 2021-10-22 21:36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22【千競】靈藥 10/30更新至之九

第一次在論壇發文
預計是會有肉，總之先標起來

主要是正劇向腦洞
大致套用到齊神錄
也有可能沒注意到違背正劇的地方，請多包涵

配對是千競，其他沒有特別限定
=========

《之一》
　　千雪孤鳴習醫多年，尤其專精藥理，說起來，他早該發現競日孤鳴那些年實際是自殘裝病，而非表面展現出的單薄羸弱。

　　可世事總有因緣巧合，若非鴆罌粟一句話，讓千雪孤鳴打心底認定了小王叔真的只是天生體虛，恐怕競日孤鳴早已在苗王猜忌下命喪黃泉，後來也無法將九龍天書之局推動得如此順利。

　　彼時兩人都還年少，競日孤鳴剛過束髮之年，仍是王府中養尊處優卻打小孱弱不堪的閑散王爺，一張瘦削怕寒的小身板長年裹著厚厚狐裘，看上去雖是雍容華貴，但總是像團隨時能被風捲走的無定棉絮，饒是集結了全苗疆的珍稀藥材與眾多御醫細心照料，卻只能將這股隨時都能枯竭的細流勉強養著，卻絲毫沒有半點起色。

　　苗北的風，總是勁朔而哀戚，時序雖剛入秋，但雪花已然隱約飄落，天氣時晴時凍，雪才剛剛鋪了淺淺一層，正午的暖陽照下來方融了些許，隨後老天又立即添上新雪，最終讓牆邊的野草和青石板上都蒙上了層薄冰。

　　書房的窗子關得嚴嚴實實，但強風拍打的轟隆聲從未休止，為了怕競王爺一個不小心受寒染病，除了從不間斷的地龍送暖，管事還吩咐底下人多架兩個燒得正旺的炭盆，以確保屋內時時暖和，此時僅剩窗櫺不時傳來喀喀撞擊聲，倒也沒讓人多感受一絲寒意。

　　書房裏頭，競日孤鳴半攏著雪白狐裘，身下墊著上好的貂皮褥子，整著人斜倚在貴妃榻的軟枕上專心看書，端的是富貴非常。
　　細長的手指握著一卷薄薄的棋譜，目不斜視，正巧翻過一頁，千雪孤鳴則歪坐在他身前的紫檀桌前，對著眼前疊得老高的書冊滿臉萬念俱灰，一個字都瞧不進。

　　千雪孤鳴小競日孤鳴沒幾歲，兩人雖說是輩分有別，但皇族成員中也唯有兩人彼此年紀相仿，競日孤鳴還沒來到苗北前，宮中的奴僕們便時常會讓兩個孩子一塊嬉戲玩鬧，自然兩人感情也是最為深厚。

　　而後九歲的競日孤鳴破例受王恩離宮開府，新上任的苗王還特地封了塊天高皇帝遠的苗北王宮給小王叔，並為之賜名北競王，其理由是比之苗疆其他領地部族時有衝突，苗北算是人少清淨之地，正適合養病。

　　天曉得那兒長年天寒地凍，哪裡是適合養病的地方！

　　饒是如此，當時接連失怙失恃的競日孤鳴毫無反抗之力，只能頂著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顫巍巍地跪謝苗王恩典，擇日不如撞日，當天就帶上幾個貼身宮女和侍衛，逃難似地離宮去了。

　　本以為自此與千雪孤鳴的聯繫應也隨之淡薄，然而當時苗王心底存著別樣心思，雖說將競日孤鳴貶去了荒蕪之地，但顥穹孤鳴始終猜忌看似病弱的小王叔——畢竟，他曾經是老苗王最疼愛的幼子，更是人人稱道的天才神童。

　　開始時說是怕競日獨居苗北寂寞，時不時遣來親弟與他作伴，兩人也好一同學習；而後千雪孤鳴長大，性子愈發調皮不服管教，顥穹孤鳴更是得了好理由，要讓飽讀詩書的王叔好好教導，於是乎，長年冷風呼嘯的苗北，成了千雪孤鳴最沉痛的幼時噩夢，北競王府也順理成章地成了世上最驕矜奢華的監牢——只是千雪孤鳴那時還不懂，那座牢籠真正的囚徒並不是自己，他而頂多只算得上是不知情的獄卒。

　　日日被迫讀書的日子自然是苦的，生性好動的小小千雪被困在書房，眼中看的是猶如天書般密密麻麻的扭曲黑字，鼻裡嗅的是堆如山高的書紙混雜凝神定心的薰香味兒，而耳邊傳來的，卻是長他沒幾歲的小王叔安坐在他身側，一面凝神鑽研棋路，口中時不時發出的陣陣碎咳虛喘。

　　競日孤鳴天資聰穎、學習極快，自是有一目十行之能，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四書五經早已滾瓜爛熟，數年前便不再需要夫子教導，如今更能對著棋譜自弈自得，而千雪孤鳴當然沒他那種能耐，小小苗疆王爺一見書冊，猶如齊天大聖中了緊箍咒，端的是頭疼欲裂、生不如死。

　　本就已經沉悶得令人心煩的學習日程，搭上四面圍擊的各種干擾，這會兒一本論語越讀越惱，千雪孤鳴心頭火起，大手一拍直呼不幹了，頂著一頭撓炸的紅毛大聲對競日孤鳴大聲遷怒道：「王叔你這是哪門子養病法，一口喝藥一手飲酒，邊喝邊咳，身體怎麼好得了！」

　　這廂競日孤鳴心思還在棋譜上，抬手端起晶瑩剔透的犀角杯才正要就口，被姪子突如其來這下駭得跳了下，可他隨即又瞇起那雙琥珀色的狡黠雙眸，笑臉盈盈地回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小千雪，小王指不定哪日大限便至，當然要趁著無病無痛時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呸呸呸！你少一天到晚詛咒自己，才十幾歲人哪來大限將至，整天死啊活的詛咒自己，煩不煩吶！」千雪跳起來一把搶過競日手中那樽酒器，迅雷不及掩耳地仰頭一口吞下，隨後翻眼吐舌兼之渾身抖了兩抖。「噁！居然又是桂花蜜……我還以為是酒呢，你和王兄怎麼都喜歡喝這種甜絲絲的東西！」

　　苗人民風剽悍、不拘小節，尤其千雪孤鳴這頭不受拘束的浪蕩野狼，剛學會走路的年紀就愛上馭馬飲酒，在他眼中，病弱的小王叔平日最愛喝的桂花蜜根本算不上酒。

　　「桂花性溫，有止咳化痰之用，對小王而言，可是上佳的飲品啊。」

　　「你你你，你總有理！」聽著對方沒說笑幾句又低低咳了兩聲，千雪孤鳴才剛湧上來的悶火立刻被撲熄，立即拍著胸脯發下豪語，「別擔心，將來我成年行走天下，替你找來最好的藥材，釀最好的酒，我發誓，一定將你這病秧子徹底治好！」

　　競日孤鳴聞言挑眉以對，對才剛翻臉不願看書的人竟大放厥詞不可置否，隨後淺淺彎唇，笑顏逐開。

　　「好呀，小王這殘破之軀，可就交給小千雪啦。」

　　那年，競日剛滿十六，而千雪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一個說者有意，另一個當時卻沒將話聽往心裏去。

　　千雪孤鳴習醫多年，尤其專精藥理，說起來，他早該發現競日孤鳴那些年實際是自殘裝病，而非表面展現出的單薄羸弱。

　　可世事總有因緣巧合，若非鴆罌粟一句話，讓千雪孤鳴打心底認定了小王叔真的只是天生體虛，恐怕競日孤鳴早已在苗王猜忌下命喪黃泉，後來也無法將九龍天書之局推動得如此順利。

　　彼時兩人都還年少，競日孤鳴剛過束髮之年，仍是王府中養尊處優卻打小孱弱不堪的閑散王爺，一張瘦削怕寒的小身板長年裹著厚厚狐裘，看上去雖是雍容華貴，但總是像團隨時能被風捲走的無定棉絮，饒是集結了全苗疆的珍稀藥材與眾多御醫細心照料，卻只能將這股隨時都能枯竭的細流勉強養著，卻絲毫沒有半點起色。

　　苗北的風，總是勁朔而哀戚，時序雖剛入秋，但雪花已然隱約飄落，天氣時晴時凍，雪才剛剛鋪了淺淺一層，正午的暖陽照下來方融了些許，隨後老天又立即添上新雪，最終讓牆邊的野草和青石板上都蒙上了層薄冰。

　　書房的窗子關得嚴嚴實實，但強風拍打的轟隆聲從未休止，為了怕競王爺一個不小心受寒染病，除了從不間斷的地龍送暖，管事還吩咐底下人多架兩個燒得正旺的炭盆，以確保屋內時時暖和，此時僅剩窗櫺不時傳來喀喀撞擊聲，倒也沒讓人多感受一絲寒意。

　　書房裏頭，競日孤鳴半攏著雪白狐裘，身下墊著上好的貂皮褥子，整著人斜倚在貴妃榻的軟枕上專心看書，端的是富貴非常。
　　細長的手指握著一卷薄薄的棋譜，目不斜視，正巧翻過一頁，千雪孤鳴則歪坐在他身前的紫檀桌前，對著眼前疊得老高的書冊滿臉萬念俱灰，一個字都瞧不進。

　　千雪孤鳴小競日孤鳴沒幾歲，兩人雖說是輩分有別，但皇族成員中也唯有兩人彼此年紀相仿，競日孤鳴還沒來到苗北前，宮中的奴僕們便時常會讓兩個孩子一塊嬉戲玩鬧，自然兩人感情也是最為深厚。

　　而後九歲的競日孤鳴破例受王恩離宮開府，新上任的苗王還特地封了塊天高皇帝遠的苗北王宮給小王叔，並為之賜名北競王，其理由是比之苗疆其他領地部族時有衝突，苗北算是人少清淨之地，正適合養病。

　　天曉得那兒長年天寒地凍，哪裡是適合養病的地方！

　　饒是如此，當時接連失怙失恃的競日孤鳴毫無反抗之力，只能頂著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顫巍巍地跪謝苗王恩典，擇日不如撞日，當天就帶上幾個貼身宮女和侍衛，逃難似地離宮去了。

　　本以為自此與千雪孤鳴的聯繫應也隨之淡薄，然而當時苗王心底存著別樣心思，雖說將競日孤鳴貶去了荒蕪之地，但顥穹孤鳴始終猜忌看似病弱的小王叔——畢竟，他曾經是老苗王最疼愛的幼子，更是人人稱道的天才神童。

　　開始時說是怕競日獨居苗北寂寞，時不時遣來親弟與他作伴，兩人也好一同學習；而後千雪孤鳴長大，性子愈發調皮不服管教，顥穹孤鳴更是得了好理由，要讓飽讀詩書的王叔好好教導，於是乎，長年冷風呼嘯的苗北，成了千雪孤鳴最沉痛的幼時噩夢，北競王府也順理成章地成了世上最驕矜奢華的監牢——只是千雪孤鳴那時還不懂，那座牢籠真正的囚徒並不是自己，他而頂多只算得上是不知情的獄卒。

　　日日被迫讀書的日子自然是苦的，生性好動的小小千雪被困在書房，眼中看的是猶如天書般密密麻麻的扭曲黑字，鼻裡嗅的是堆如山高的書紙混雜凝神定心的薰香味兒，而耳邊傳來的，卻是長他沒幾歲的小王叔安坐在他身側，一面凝神鑽研棋路，口中時不時發出的陣陣碎咳虛喘。

　　競日孤鳴天資聰穎、學習極快，自是有一目十行之能，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四書五經早已滾瓜爛熟，數年前便不再需要夫子教導，如今更能對著棋譜自弈自得，而千雪孤鳴當然沒他那種能耐，小小苗疆王爺一見書冊，猶如齊天大聖中了緊箍咒，端的是頭疼欲裂、生不如死。

　　本就已經沉悶得令人心煩的學習日程，搭上四面圍擊的各種干擾，這會兒一本論語越讀越惱，千雪孤鳴心頭火起，大手一拍直呼不幹了，頂著一頭撓炸的紅毛大聲對競日孤鳴大聲遷怒道：「王叔你這是哪門子養病法，一口喝藥一手飲酒，邊喝邊咳，身體怎麼好得了！」

　　這廂競日孤鳴心思還在棋譜上，抬手端起晶瑩剔透的犀角杯才正要就口，被姪子突如其來這下駭得跳了下，可他隨即又瞇起那雙琥珀色的狡黠雙眸，笑臉盈盈地回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小千雪，小王指不定哪日大限便至，當然要趁著無病無痛時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呸呸呸！你少一天到晚詛咒自己，才十幾歲人哪來大限將至，整天死啊活的詛咒自己，煩不煩吶！」千雪跳起來一把搶過競日手中那樽酒器，迅雷不及掩耳地仰頭一口吞下，隨後翻眼吐舌兼之渾身抖了兩抖。「噁！居然又是桂花蜜……我還以為是酒呢，你和王兄怎麼都喜歡喝這種甜絲絲的東西！」

　　苗人民風剽悍、不拘小節，尤其千雪孤鳴這頭不受拘束的浪蕩野狼，剛學會走路的年紀就愛上馭馬飲酒，在他眼中，病弱的小王叔平日最愛喝的桂花蜜根本算不上酒。

　　「桂花性溫，有止咳化痰之用，對小王而言，可是上佳的飲品啊。」

　　「你你你，你總有理！」聽著對方沒說笑幾句又低低咳了兩聲，千雪孤鳴才剛湧上來的悶火立刻被撲熄，立即拍著胸脯發下豪語，「別擔心，將來我成年行走天下，替你找來最好的藥材，釀最好的酒，我發誓，一定將你這病秧子徹底治好！」

　　競日孤鳴聞言挑眉以對，對才剛翻臉不願看書的人竟大放厥詞不可置否，繼而淺淺彎唇，笑顏逐開。

　　「好呀，小王這殘破之軀，可就交給小千雪啦。」

　　那年，競日剛滿十六，而千雪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一個說者有意，另一個當時卻沒將話聽往心裏去。

　　千雪孤鳴習醫多年，尤其專精藥理，說起來，他早該發現競日孤鳴那些年實際是自殘裝病，而非表面上的單薄羸弱。

　　可世事總有因緣巧合，若非鴆罌粟一句話，讓千雪孤鳴打心底認定了小王叔真的只是天生體虛，恐怕競日孤鳴早已在苗王猜忌下命喪黃泉，後來也無法將九龍天書之局推動得如此順利。

　　彼時兩人都還年少，競日孤鳴剛過束髮之年，仍是王府中養尊處優卻打小孱弱不堪的閑散王爺，一張瘦削怕寒的小身板長年裹著厚厚狐裘，看上去雍容華貴，但總是像團隨時能被風捲走的無定棉絮，饒是集結了全苗疆的珍稀藥材與眾多御醫細心照料，卻只能將這股隨時都會枯竭的細流勉強養著，半點沒有起色。

　　苗北的風，總是勁朔哀戚，時序雖剛入秋，但雪花已隱約飄落，天氣時晴時凍，雪才剛剛鋪了淺淺一層，正午的暖陽照下來方融了些許，隨後老天又立即添上新雪，最終讓牆邊的野草和青石板上都蒙上了層薄冰。

　　書房裡窗子關得嚴嚴實實，但強風拍打的轟隆聲從未休止，為了怕競王爺一個不小心受寒染病，除了從不間斷的地龍送暖，管事還吩咐底下人多架兩個燒得正旺的炭盆，確保屋內時時暖和，此時僅剩窗櫺不時傳來喀喀撞擊聲，倒也沒讓人多感受一絲寒意。

　　書房裏頭，競日孤鳴半攏著雪白狐裘斜倚在貴妃榻的軟枕上看書，身下墊著上好的貂皮褥子，端的是富貴非常。
　　細長的手指握著一卷薄薄的棋譜，目不斜視，正好翻過一頁，千雪孤鳴則歪坐在他身前的紫檀桌前，對著眼前疊得老高的書冊滿臉萬念俱灰，一個字都瞧不進。

　　千雪孤鳴小競日孤鳴沒幾歲，兩人雖說是輩分有別，但皇族成員中也唯有兩人彼此年紀相仿，競日孤鳴還沒來到苗北前，宮中的奴僕們便時常會讓兩個孩子一塊嬉戲玩鬧，自然兩人感情也是最為深厚。

　　而後九歲的競日孤鳴破例受王恩離宮開府，新上任的苗王還特地封了塊天高皇帝遠的苗北王宮給小王叔，賜名北競王，理由是比之苗疆其他領地部族時有衝突，苗北算是人少清淨之地，正適合養病，天曉得那兒長年天寒地凍，哪裡是適合養病的地方。

　　饒是如此，當時接連失怙失恃的競日孤鳴毫無反抗之力，只能頂著毫無血色的蒼白面孔，顫巍巍地跪謝苗王恩典，擇日不如撞日，當天就帶上幾個貼身宮女和侍衛，逃難似地離宮去了。

　　本以為自此與千雪孤鳴的聯繫應也隨之淡薄，然而當時苗王心底存著別樣心思，雖說將競日孤鳴貶去了荒蕪之地，但顥穹孤鳴始終猜忌看似病弱的小王叔——畢竟，他曾經是老苗王最疼愛的幼子，更是人人稱道的天才神童。

　　開始時說是怕競日獨居苗北寂寞，時不時遣來親弟與他作伴，兩人也好一同學習；而後千雪孤鳴長大，性子愈發調皮不服管教，顥穹孤鳴更是得了好理由，要讓飽讀詩書的王叔好好教導，於是乎，長年冷風呼嘯的苗北，成了千雪孤鳴最沉痛的幼時噩夢，北競王府也順理成章地成了世上最驕矜奢華的監牢——只是千雪孤鳴那時還不懂，那座牢籠真正的囚徒並不是自己，他而頂多只算得上是不知情的獄卒。

　　日日被迫讀書的日子自然是苦的，生性好動的小小千雪被困在書房，眼中看的是猶如天書般密密麻麻的扭曲黑字，鼻裡嗅的是堆如山高的書紙混雜凝神定心的薰香味兒，而耳邊傳來的，卻是長他沒幾歲的小王叔安坐在他身側，一面凝神鑽研棋路，口中時不時發出的陣陣碎咳虛喘。

　　競日孤鳴天資聰穎、學習極快，自是有一目十行之能，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四書五經早已滾瓜爛熟，數年前便不再需要夫子教導，如今更能對著棋譜自弈自得，而千雪孤鳴當然沒他那種能耐，小小苗疆王爺一見書冊，猶如齊天大聖中了緊箍咒，端的是頭疼欲裂、生不如死。

　　本就已經沉悶得令人心煩的學習日程，搭上四面圍擊的各種干擾，這會兒一本三字經越讀越惱，千雪孤鳴心頭火起，大手一拍直呼不幹了，頂著一頭撓炸的紅毛大聲對競日孤鳴大聲遷怒道：「王叔你這是哪門子養病法，一口喝藥一手飲酒，邊喝邊咳，身體怎麼好得了！」

　　這廂競日孤鳴心思還在棋譜上，抬手端起晶瑩剔透的犀角杯才正要就口，被姪子突如其來這下駭得跳了下，可他隨即又瞇起那雙琥珀色的狡黠雙眸，笑臉盈盈地回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小千雪，小王指不定哪日大限便至，當然要趁著無病無痛時今朝有酒今朝醉呀！」

　　「呸呸呸！你少一天到晚詛咒自己，才十幾歲人哪來大限將至，整天死啊活的詛咒自己，煩不煩吶！」千雪跳起來一把搶過竟日手中那樽酒器，迅雷不及掩耳地仰頭一口吞下，隨後翻眼吐舌兼之渾身抖了兩抖。「噁！居然又是桂花蜜……我還以為是酒呢，你和王兄怎麼都喜歡喝這種甜絲絲的東西！」

　　苗人民風剽悍、不拘小節，尤其千雪孤鳴這頭不受拘束的浪蕩野狼，剛學會走路的年紀就愛上馭馬飲酒，在他眼中，病弱的小王叔平日最愛喝的桂花蜜根本算不上酒。

　　「桂花性溫，有止咳化痰之用，對小王而言，可是上佳的飲品啊。」

　　「你你你，你總有理！」聽著對方沒說笑幾句又低低咳了兩聲，千雪孤鳴才剛湧上來的悶火立刻被撲熄，隨後拍著胸脯發下豪語，「別擔心，將來我成年行走天下，替你找來最好的藥材，釀最好的酒，一定能將你這病秧子徹底治好！」

　　競日孤鳴聞言不可置否，隨後淺淺彎唇笑顏以對。

　　「好呀，小王這殘破之軀，可就交給小千雪啦。」

　　那年，競日剛滿十六，而千雪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一個說者有意，另一個當時卻沒將話聽往心裏去。

　　《待續》

[ 此帖被lotuse在2021-11-05 04:1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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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1-10-22 2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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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而後又過了幾年，千雪漸漸懂了他的王兄老是將自己困在苗北的真正心思。

　　開始時他也沒覺得什麼，只在心裡唸叨王兄想太多，一個病貓王叔日日咳咳喘喘的，一整群御醫也養不好的一個競日孤鳴，還能給他的王兄整出什麼亂子。

　　可心中有了個疙瘩，再去面對王叔層出不窮的捉弄時，那份莫名罪惡感總壓在千雪心頭讓他有氣撒不出，只能強迫自己憋下簇簇火苗，再讓對方眼中流轉的笑意給次次撲熄。

　　時間一長，千雪在王府中日日百無聊賴，逐漸成長健壯的狼拘在同個地方愈發待不住，於是一日到晚藉口偷溜出府，到後來一溜就是十天半個月的不見狼影。

　　起初競日還會派人出去尋他，到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不再多問，直到千雪某天自個兒跑回北競王府，神秘兮兮地拿來幾項珍貴藥材向小叔獻寶，競日才知道，千雪出外闖跑的這幾年，多數是和羅將軍府的羅碧一塊遊歷，一同學兵法、修習武功，還說到前些日子兩人結交了個新朋友，自己還在那人的介紹下加入了個名為『萬濟醫會』的組織。

　　「沒想到小千雪杳無音訊這些年如此出息，居然真成了大夫？」北競王斜倚在鋪著柔軟毛皮的王座上，口中啜飲著桂花蜜，一手撫著心口狀似驚訝地讚嘆，果不其然引起了小姪子的抗議。

　　「喂喂，本狼主看的書雖然沒你多，可只要我想學，沒什麼難得倒我的，王叔你可別小看我啊！」說罷，千雪還特意拿鼻孔朝笑意越深的俊臉哼哼兩聲，以表達被質疑小看的不滿。

　　「狼主？」競日歪頭疑問。

　　「嘿嘿。」千雪揉了揉鼻子，衝著競日笑得更加得意。「今年春獵我拔得頭籌，打了匹大雪狼，王兄高興得不得了，所以給我封了個稱號，怎麼樣，聽起來是不是很威風？」

　　競日沒說話，笑著點點頭，再笑著看千雪索性爬上王座與他並肩而坐。

　　「王兄說，他身為狼王，統御整個苗疆，而我就是他最銳利的狼牙！」

　　「喔？」競日瞇彎的雙眼注視著恣意妄為，三兩下就湊到他身旁的千雪，笑得有些高深莫測。

　　按理說，王府大殿內是無法任意攜入兵器的——自然千雪孤鳴例外——但底下的府兵府將對於千雪王爺這般絲毫無視禮節、帶刀直接攀上首座的行為，似乎也是司空見慣，別說作勢戒備了，就連眼神都沒多拋來關注一下。

　　一邊說著王兄賜他封號時的風光場面，接著千雪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一手探進懷裡摸摸掏掏，許久才拎出一串事物，堵到競日眼前炫耀。「吶！王叔你看，是我這回狩獵的顯赫戰績呢！」

　　競日定睛一瞧，那是串猙獰的狼牙，每一顆都比千雪的拇指還大上一圈，上頭還有些乾涸斑駁的血汙，無一不顯示著它們曾經的主人如何兇猛巨大。

　　而後隨著千雪生動地講述那場與雪狼的驚險博鬥，說著那頭獵物多麼力大無窮，一個撲吼上來險險要了他的小命，他又是如何寶刀出鞘，一招破空千狼影飛身俐落斬下狼首。
　　數顆巨型獸牙被黑皮繩串起，隨著千雪誇張的手勢上下飛舞，一面發出低沉的撞擊聲，像極了競日在王府中看過的無數次牽線偶戲。

　　競日面上掛著淺淺微笑，難得安靜聽著千雪說話沒插半句嘴，可隔在心牆後頭沒讓他看見的，卻是近乎憤怒的嫉妒。

　　那是自由自在的狼啊……

　　倘若不是生在王室，只是長在尋常人家，或許他也能如同千雪一般，持刀仗劍快意江湖，可他非但注定只能做隻籠中鳥，還是隻得自斷其翅的金絲雀，除了日日得與湯藥為伍，就連王府的大門都無法輕易邁出，否則稍一不慎，隨時又會引來顥穹的無限試探。

　　他好生嫉妒啊！

　　同為皇家血脈，兩人年齡相仿，憑什麼千雪得以逍遙自在、任性遨遊，可他卻要一生一世困在這方牢籠，至死方休？
　　他也想馭馬射獵，也想看看江山如何多嬌，可為何終日與自己相伴的，卻只有窗外永不休止的剌剌風聲？
　　倘若能夠離開王府，能掙開層層枷鎖，能讓他親手為父王母妃報仇雪恨——

　　「王叔？」千雪伸出手掌，在片刻走神的競日眼前擔心地揮了揮。「是不是太無聊了你不想聽啊？」

　　「怎麼會呢？」斂下黑羽般的長睫，競日不動聲色收回心神，重新將溫煦面具掛回，側過身自冰心手中接過愛用的犀角杯，啜飲了一口佳釀又對千雪道：「小王體虛，甚少出府遊歷，更別說騎射之行了，小千雪這會兒說得驚心動魄，使小王猶如身歷其境，一時心神嚮往呀！」

　　「哎，這有什麼難的，等我把你的身體養好了，就帶你去到處遊山玩水，到時候你就不用成天坐在書房裡悶死自己咯！」千雪望著聞言微微一哂的競日，隨即又一拍大腿驚呼：「你沒提我還差點忘了，這次回來，我是打算帶你出趟門的。」

　　「喔？」這倒新奇。競日歪頭對他眨眨眼以示認真。「小千雪想帶小王去哪兒？聽說前些天黑龍湖來了新的市集，打算去逛逛？」

　　「就你這身子，馬車剛顛到市集口我看又要起高燒了，還想逛啥集……哎是講你有沒有好好聽話喝藥啊，我怎麼看著臉色還是一樣慘白兮兮的……該不是又要犯病了吧？」邊說著，千雪一顆心便讓自己給提了起來，立時就去捉競日的手過來想替他把把脈，沒料到卻被對方一掌無情拍開。

　　「小千雪真是太傷小王的心了，難得回來一趟，方才自個兒說要帶小王出遊，言猶在耳，現在又立刻推托小王病弱，如此出爾反爾，枉費小王萬般期待——」

　　「打住打住！」眼見競日又要開始搬弄他招牌的哀嘆自憐戲碼，千雪立刻頭痛叫停。「好啦，既然你沒事，那事不宜遲，咱們現在出發。」

　　「現在？」

　　「對，現在！」

　　千雪徑直拉著競日起身，急匆匆交代管事備好駿馬，又命珊瑚快去取來厚氅，可隨從隨侍那個誰和誰的全都不許帶上一個。

　　「又不是去多遠的地方，快的話晚膳前就回來了，有本狼主在，你們瞎操什麼心……哎呀，煩死了，一個個都滾開別囉嗦……前面的，快開門！」

　　千雪掌心握牢韁繩，無視底下一干奴僕千勸萬阻競王爺受不得路途顛簸，而坐在千雪身後、雙手牢牢環住他腰身的競日，始終笑臉盈盈彷彿事不關己。
　　眾人攔不住狼主的一意孤行，王府大門隨後被認命地推開，只聽千雪口中大喝一聲，接著雙腿一夾，風風火火地便將自家王叔給拎出王府。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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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1-10-22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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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

　　雖說出府時架勢十足，但顧念著王叔體弱，千雪仍是沒敢縱馬疾馳，剛跑了一小段便勒慢了馬兒腳步緩緩前行，不過就算只有一小段，對於長年久居靜室的競日而言，已是相當難能可貴的體驗了。

　　將臉頰貼上那人溫暖寬闊的背脊，競日滿足地闔上雙眼，輕輕喟歎。

　　千雪這趟回來得突然，他沒來得及造些病痛假象，恰巧前些日子修習輪迴劫大有進展，方才若是任由千雪給自己號脈，說不準要讓他看出個端倪，屆時即使秘密不被拆穿，想必此後千雪對自己亦會多層戒心，這是競日無論如何不想見到的局面。

　　時節正值春末，今日陽光也正好，和風徐徐，正是書上形容的風光明媚。

　　回想起以前年少之時，千雪也曾偷偷帶他出府遊集，但兩人遊玩不消半日，競日便頭昏腳軟暈倒在路中央，隨後回府更是接連大病一場，當時千雪險些被顥穹打得屁股開花，其後再也不敢輕易拿小叔的身體開玩笑——倒也不是怕再被他王兄追著打，多數是捨不得看小王叔纏綿病榻的痛苦模樣，剜心之痛，可比身上的傷疼得多。

　　只是沒想到，事隔多年，小子的膽養得更肥，竟敢強行將人搶出王府，若是讓顥穹知道了，這回怕是非把他抓去跪皇陵三個月不能了了。

　　「士別三日，小王對你可是刮目相看囉。」競日空出一隻手，捉了一把赤紅的頭毛隨意把玩，「究竟是要帶小王去哪兒呀？」

　　「放心，不會把你帶去賣了，路不遠，不用一個時辰就到了——哎呀你別玩我頭髮，我專心騎馬呢！」

　　千雪要搞神秘，競日也隨他，難得出府，他不願糾結小事煞了風景，莞爾一笑索性不再多問。

　　苗北雖非豐饒之地，但廣闊的草原風光總比精心打造的牢籠賞心悅目，路途中還能與千雪你一言我一句的談笑打諢，兩人一路行來倒也悠然自在。

　　行至瑯琊山下，千雪一拉韁繩，馬兒便聽話地穿進山林，沿著蜿蜒小徑慢行，過不多時，兩人便在一處草蘆前停下。

　　山中小居佔地不大，相較之下，周邊的藥圃反而顯得加倍寬闊，其中栽種的各式草藥生長得十分茂盛，可見此處主人相當細心養護。

　　待到此處，競日心中總算生出了危機感。

　　小半輩子與湯藥為伍，平日又好閱覽群書，一般競日藥草自然識得不少，再憶起千雪提起剛加入了個醫會組織，草蘆的主人莫不是——

　　「喂！臭毒鳥，我把人帶來啦！」千雪手上忙著拴馬，邊扯開大嗓門朝裡頭大喊，「人在不在啊？在的話快出來開門啊！」

　　隔著圍籬再喊了幾聲，仍沒見有半點回應，競日正想拉著不死心的千雪打道回府，手剛伸到半空，那扇薄薄的木門卻「吱呀」應聲開啟。

　　「吵死了！臭小子又來擾我清淨！」一道鵝黃身影自門後陰影施施然步出，雙眉高蹙，一臉毫不掩飾的不悅。

　　「太好了，就知道你一定在家！」對比主人的臭臉迎客，千雪反而展顏笑開。

　　還沒等對方發話趕人，千雪連忙拉著競日走進被不情願打開的矮籬，一個勁的給兩人介紹。

　　「這是我上回跟你提過一天到晚生病的王叔。」千雪攬過競日單薄的肩頭，推到前面讓鴆罌粟好看個仔細，回頭再對競日道：「他是萬濟醫會的主事之一，鴆罌粟，人稱藥神，保證用藥如神，我好多藥理知識都是向他學的，只是他個性古怪，不待見生人，又立了個怪規矩從不出診，我也是沒辦法了，才得用這種方法把你帶過來。」

　　「人就在這站著呢，虧得你說人閒話也能這麼大嗓門！」鴆罌粟一面冷言嗤之以鼻，餘光卻已將競日上下掃了一遍。「我還以為北競王是個年事已高的耄耋老人，想不到竟與臭小子年紀相仿，你是祖苗王最小的皇子對吧？」

　　事已至此，競日進退維谷，更是無處可逃，沉吟了會索性心一橫，隨即換上慣用的和煦笑容，打算見招拆招。

　　「先生不是第一個驚訝於此之人，但小王也沒料到，小千雪出行前神神秘祕，竟是意欲前來秘境求醫，如此孝心，真是感天動地呀！」競日偏頭朝身旁滿臉無辜的狼盈盈笑開，卻笑得千雪打心底發起惡寒。

　　「欸欸，我都是為了你身體快些好，你怎麼不懂得感激啊！」

　　「哎，小王才在先生面前大讚你孝順，怎麼轉頭便怪人不懂感激了呢？小千雪這般誤解王叔，真教王叔傷心吶……」競日抬手邊拭著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淚，一面捧心作態。

　　千雪白眼一翻，挫敗地吼了聲，「哇靠，說來說去又是你的理。」

　　被晾在一旁的鴆罌粟冷著臉，默默看著兩人近似打情罵俏的互動。

　　萬濟醫會成立不過一小段時日，已吸引了許多用藥施毒的各路高手，此前溫皇帶著千雪孤鳴前來神農有巢拜會，說是苗疆王爺一心學醫，經過數年已有小成，雖然現今尚未闖出響亮名頭，但較之尋常大夫，已稱得上是名妙手，故而意欲推薦他加入組織，對眾人研討醫術必定大有助益云云。

　　那時鴆罌粟只知千雪身份高貴，行事作風卻猶如江湖遊俠，性格爽朗好親近，更是在外結交了不少奇人異士，本著醫會成立的目的，他便沒將人拒於千里。
　　萬萬沒想到這頭野性子的狼見過他製藥手法神妙，居然就打算賴著不走了，死活都要跟著他學習藥理。被千雪纏了整整三個月，鴆罌粟大致知道他是為了醫治親人，雖然還是氣惱溫皇給他招個麻煩人物，但好歹還是盡心盡力地講授許多知識給千雪。

　　只是未曾想，被千雪稱做王叔的，竟是個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少年人。

　　但，有些古怪。

　　北競王看上去身形削瘦，但一頭烏髮油亮滑順泛著健康光澤，髮為血之餘，血盛則髮潤、血衰則髮衰，若說是因由王家出身，精心保養，能養成這般也是極為不易，再觀他皮膚瓷白，可也算不上一般病家慘淡面容，雙目更是澄澈有神——或許是與兩人騎馬過來有關？再觀他說話有時夾雜輕咳微喘，仔細聽去卻又偶爾幾次呼息綿長，分明是習武之人特有的吐息之法，初步觀察終了，鴆罌粟心中啟了不少疑竇。

　　「我裡頭正在磨藥沒空招呼人，你倆慢慢槓，相聲要是說完了，自己進來吧。」鴆罌粟再聽幾句最後實在看不下去，轉身就轉回草蘆去了。

　　「哎哎，我說你這隻臭毒鳥，怎麼脾氣還是這麼大！」千雪連忙拉著競日跟在鴆罌粟後頭，一塊鑽進門中。

　　「我今日有重要朋友來訪，得趕緊把藥包好，在這之前，邊說說你的症狀吧。」鴆罌粟頭也不抬，坐回方桌持起藥杵，自顧自地搗起藥。

　　對於他的無禮行徑，競日也不多怪，推開千雪攙扶的手，自個兒坐到鴆罌粟對面的長凳，咳了兩聲才緩緩開口：「唉，小王命苦，自幼體弱多病，即便現今苗王異常孝順，長駐了成群的御醫為小王調理病體，可多年來均未有丁點起色，每到起風就容易犯病，好的時候頂多頭昏目眩，但要真咳起來，又時常如同燒心裂肺般痛楚難當，想起早前多次病重，都險些要去陪父王母妃了……唉，只怕小王這病，不到大葬之日是好不了了……」

　　搗藥的動作停下，鴆罌粟抬頭用他狹長的丹鳳眼深深看了會競日一臉誠然的面容，默了默，又低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靠，我說王叔你別一日到晚的詛咒自己吧，你就是一天到晚蹲在書房裡，體力才會差成這般，若是你肯好好修習寶典，別一天打魚五天曬網的，說不定身體練好，病也全好了。」千雪嗤他一鼻子，半點都不以為然。

　　「小千雪這話可就說遠了，縱使寶典武學僅能由苗疆王室中人修習，可你看小王這副模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出入都還得仰賴奴僕扶持，上回苗王特意前來北競王府探望，但小王不過演示兩招便喘不過氣，兩腿一蹬倒地不起了，哪裡還有辦法好好練功。」

　　「我說你這人——」

　　「都別說了。」搶在千雪未竟的吐嘈前頭，鴆罌粟倏地放下藥杵起身換坐到了競日身側，手指不由分說搭上了他的腕脈。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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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1-10-22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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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四》

　　一時間，草蘆中靜了下來。

　　競日側過身背對著千雪，沒讓他看見自己瞬間斂起笑容。

　　他先是低頭惴惴不安地瞪視著腕上的指尖，接著緩緩抬眼凝望觸及脈象後神情複雜的鴆罌粟，隨後兩人視線交會。

　　他知道了。

　　一向處變不驚的競日登時有些著慌。

　　若是他一語道破秘密，眼前的非但不是病人，還積累了一身潛沈功體，千雪該會作何反應？是對著他破口大罵，還是受騙心傷黯然離去？

　　他怕，真的怕，怕從此再瞞不過顥穹的猜疑，怕大仇永不得報，他更怕傷了千雪的心，怕他因此遠走，今生再不回轉。
　　可嘆的是他無法在千雪面前明說，只能用隱晦的言詞希望鴆罌粟能夠了解、同情他的處境，別將他徹底推入深淵。

　　競日自己都未曾察覺，他以為自己的眼神是警告對方不要多嘴生事，但看在鴆罌粟眼中，卻滿是卑微的哀求。

　　他一言不發鬆開了診脈的手指，又坐回原先的位置，挽高袖子板著臉繼續搗藥。

　　「我王叔身體怎樣？哎你倒是先說清楚啊！」千雪看他診完脈的臉色加倍凝重，急得就要炸毛。

　　「你知道臭小子一心學醫全是為了醫好你吧？」鴆罌粟對千雪的連聲嚷嚷恍若未聞，自顧自拆開一包藥草倒入缽中繼續磨搗，頭也沒抬，莫名就丟了一句。

　　「嗯，我懂的。」競日知道他是對自己說的，掩唇輕咳，他緩了緩氣息又道：「千雪以前一看見書冊就抱頭鼠竄，成天只好惹事生非，整個王府上下都拿他無法，就算小王押他抄書盼他定性，也總是敷衍了事，如今竟能成為一名大夫，著實讓小王驚訝又窩心哪。」

　　「不是，關抄書什麼鳥事……不對，怎麼說到我身上來了——」

　　鴆罌粟又瞟了競日一眼，無奈道：「你這症狀……若世間真能有藥物能治，我想也只有他肯花心力找到吧。」

　　千雪一聽這話，心頭涼了大半。
　　「喂喂，不是吧，我王叔的病棘手到連你都治不好嗎？」

　　「若真有藥，小千雪一個也就足夠了。」聽見身後千雪喪氣的話語，競日反而重新微笑起來。

　　「你們倆到底打啥啞謎……臭毒鳥，你不是號稱藥到病除的藥神嗎？無論是哪種名貴藥材，就算得犯險取藥本狼主也沒在怕，有什麼方子趕緊開出來吧！」

　　「吵死了！臭小子你就不能穩著點，別總是毛毛躁躁的。」鴆罌粟哼了一聲，開始將搗好的藥泥搓成丸。「我沒有方子可以給你，你王叔根本不是病——」

　　「啊？」千雪憂急的神情突然轉成一臉懵，競日的笑容僵了一瞬。

　　
歎了口氣，鴆罌粟又接著道：「身體虛，不是病，若真要治，就只能你好好替他調養……切記只能溫補，尤其忌燥熱，人蔘靈芝大補的一概不能用，方子你先前學了不少，不用我再教你一遍吧。」

　　「原來是這樣啊……」千雪抓抓頭有些氣餒，但轉頭一想，至少王叔不是無頭絕症，倒是讓人安心不少。
　　既然要注意調養，那可簡單多了，無論是何種稀世珍品，只要競日需要，別說傾盡整個苗疆之力，他千雪孤鳴即使赴湯蹈火也不會多吭一聲，上天下地都能為他尋來，看來當初選擇鑽研藥理真是選對了路子。

　　聽著鴆罌粟又叨叨囑咐千雪注意補方調製時各種須謹慎的事項，競日悄悄鬆開捏得過緊的拳頭，這才發現自己太過緊張用力過猛，掌心已被指甲刺開了個口子，微微滲血。

　　創口後知後覺地傳來絲絲痛感，競日沉默地看著鴆罌粟手腳俐落地包好藥丸，看他一臉不耐地回答千雪不斷扔出一連串的問題，心底無言的感激逐漸漾成一片酸楚。

　　沒曾想，幼時千雪在他面前拍胸立志，竟不只是一時興起，分別多年，這頭狼即使天天逍遙在外，卻始終將自己掛在心上，縱使面對最討厭的書本，仍能不改心志，一心一意要將他醫好，為了有朝一日帶著病癒的他遊歷天下。

　　小千雪啊……若世間真有能治競日孤鳴的仙丹，恐怕也僅有你這一味靈藥了……

　　草蘆內三人各自心思，一時吵鬧不休，此時屋外突然傳來悠悠笛音，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我朋友來了。」鴆罌粟徑直拎起藥包出門，將兩個麻煩人物直接拋諸腦後。

　　「你也有朋友？這可奇了！」千雪無視鴆罌粟聞言拋來的一聲冷哼，好奇跟了出去，競日自然也隨之一同。

　　笛音嘎然而止，只見屋外來了一人，身形頎長，白衫白髮，膚白眉白，手持一柄翠綠玉笛，正朝魚貫而出的眾人微微頷首。

　　「看來吾來得不是時候，小鴆正在待客？」

　　「哼，不速之客，他們馬上要走了。」

　　「喂！臭毒鳥你怎麼老是這樣說話的！」

　　彷彿對鴆罌粟的反應司空見慣，來人向千雪競日禮貌作了個揖。「在下別小樓，是小鴆多年老友，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你就是遙星公子？」千雪大喜，立刻露出崇拜的眼神，衝到對方面前熱情自我介紹，「我叫千雪孤鳴，這位是我王叔，競日孤鳴，我們今日貿然來找臭毒——啊！小鴆，是想請他替我王叔看病的……我老早就聽過你的名號，人人都說你的刀法神絕，想不到竟然能在這此處見面，有緣，太有緣了！」

　　「原來兩位是苗疆的王爺，是別某失禮了。」別小樓再度抱拳作禮，「江湖虛名言過其實，不過是諸方朋友抬愛，還請王爺切勿當真。」

　　「一定是你太謙虛了……哎呀別叫王爺王爺的，太過客套了，叫我狼主就好。」千雪樂呵呵地介紹自己的新稱號。「可惜今天是來看病的，否則真想現在跟你過上兩招切磋切磋。」

　　別小樓從鴆罌粟手上接過油紙藥包，一面回頭笑答：「哈，承蒙狼主不棄，日後江湖再遇，必請狼主不吝賜教。」

　　兩個江湖刀客熱絡的交談間，競日突然插了問句：「先生武功高絕，怎麼還需要特地前來求藥，難道也有病在身？」

　　沒想到對方會有此一問，別小樓愣了愣，看了眼默不作聲的鴆罌粟一臉不置可否，隨即對競日回道：「別某天生頑疾，幸得有小鴆長年配製藥方調理，其中許多藥材難得，也真是累了好友多費心思。」

　　「喔，那倒巧，方才藥神先生正說到小王補方不宜躁進，如今小王府中珍藏的許多藥材都無用武之地了，不如我之後差人送來給先生，也算聊表今日診視之恩。」

　　這算是砸重金賄賂嗎？鴆罌粟挑挑眉，原先死板生硬的表情卻緩和了許多。

　　他移居苗北也有一段時日，又因著千雪的關係，鴆罌粟對北競王來歷其實有著一定了解，更知道為了醫治尊貴的競王爺，王府中的藥材庫裡堆滿各式各種珍稀奇藥，今日賣了個天大的人情給競日孤鳴，往後若真急需難得草藥，有這位苗疆王爺相幫，便不用再煩惱得外出四處尋藥的風險了。

　　「也好啦，把那些藥材給臭毒鳥好好使用，也算是造福人群，總比成天放在北競王府裡頭發霉來得好。」千雪聽完點點頭，表示贊成。

　　「那我便不客氣了，在此先謝過競王爺賞賜。」鴆罌粟難得放下身段，朝競日拱手作禮。

　　「好說。」

　　後來回想起那日，競日萬分慶幸當時做了這個決定，無論他是否存著封上鴆罌粟之口的心思，但之後連著好些年，他仍是記得主動將各種藥材送去，即使神農有巢隨著主人幾次遷移，但總歸沒有間斷。

　　也幸好，他與別詩豪藥後來成了真心朋友，否則往後的他也無法安然悠哉退隱，成為一名再平凡不過的山野採蔘客。

　　《待續》

[ 此帖被lotuse在2021-10-30 02:4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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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1-10-22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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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

　　清風拂過樹林，十里一片濤聲，半圈矮籬之內，瑯琊小居座落其中，簷上吊著幾束晾乾的藥草，看上去不過尋常山林野戶。
　　院中栽了幾叢木樨，旁邊拓了一小片藥圃，只是時節未至，還不到花開送香的時候。

　　炭盆上的小陶壺恰恰燒開，咕篤咕篤地噴發熱氣，濺出的水花撒在周圍的炭火上，揚起陣陣炭灰。

　　
　　倚在竹製躺椅上曬太陽的單夸緩緩睜眼，停頓了許久才慢條斯理地拿起火鉤子撥弄炭火，提起開水給自己沖了杯熱茶。

　　單夸捧著有些燙手的杯子，回想起方才夢中種種，兀自嘆了口氣。

　　或許是今日送藥見到了鴆罌粟，又不知怎麼地與他多聊了幾句，才讓自己再度陷入過往。

　　幾個月前，閻王鬼途一戰終結，被絕命司強佔意識的天下第一豪在各方神醫的會診下，總算是搶了半個回來，雖然術後岳靈休心智已宛如幼童，但好歹還是原來的那個人。
　　而後鴆罌粟帶著岳靈休四方遊歷了一段時日，最後仍是選擇退隱山林。

　　以前競日孤鳴給鴆罌粟送蔘送藥，是為了答謝他曾經對自己一念施恩，可過不多久，便發生夜族慘案，即使競日同樣不相信忠心的夜鷹竟會背叛苗疆，但他畢竟做不了主，而被指為共謀的鴆罌粟連夜逃亡，從此行蹤飄忽難尋，讓千雪氣得直跳，大呼識人不清。

　　本以為這樁人情便可就此揭過，但為了一眾好友的各式疑難雜症，鴆罌粟仍是冒險找競日討過幾回藥材，縱然神農有巢隨著藥神數度遷移，卻還是沒與競日孤鳴斷去聯繫。
退隱數年，化名單夸的競日孤鳴仍沒忘記當初的承諾，即便幽冥君已歿，別小樓天生夜盲無法根治，岳靈休已不再被失覺症所困，而他更不再是那個隨手能拿出稀奇寶貝的苗疆王爺，可單夸依然會記得定時給他運來一些藥材，有時遇上了難得的好蔘首烏，也是第一時間想著給鴆罌粟送過去。

　　畢竟，無論是從前千雪帶他求診，還是王宮決戰那夜敗走，鴆罌粟對他都有救命大恩。

　　退位那晚，競日孤鳴將畢生功體盡數傳給蒼狼，他頂著寒風、拖著傷體離開北競王府，在失血過多的迷糊搖晃間，依然堅持走到了神農有巢。
　　原先鴆罌粟是打算對這個背叛一眾親人、掀起苗疆內亂的禍首閉門不管不顧的，可在看見對方顫著雙手，從懷裡摸出一根成形老蔘，苦笑著說這回該是最後一次給他送藥時，依舊軟了心腸。

　　重傷癒後，一無所有的競日選了瑯琊山的另一側搭了幢桑木小居住了下來，雖是功體盡失，但日子好歹比以前過得自在。

　　儘管神農有巢與瑯琊小居兩處相隔不遠，彼此交往卻不多，只有每回見單夸送藥到來，鴆罌粟頂多倒杯茶再讓他自便，甚少給出好臉色，但今兒個卻一反常態，收好藥材後，主動坐到桌邊與他談話。

　　「前些天，千雪來找過我。」嚥下一口茶，鴆罌粟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對單夸道：「他嘴上說是來探望我們過得如何，實際上是旁敲側擊想探問你的消息。」

　　「啊？」沒想到對方難得和自己說話，談論的話題竟是千雪，單夸執杯的手頓在半空，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說先前你在地門外救過他一命，後來他幾次想尋你報恩，瑯琊小居卻人去樓空。」鴆罌粟指的是單夸在神蠱溫皇面前暴露身分後，遁走寄居埋霜小樓的那段期間。「我聽他言詞閃爍，怕是已經知曉了你的真實身分。」

　　千雪個性率真，說話極難拐彎抹角，幾句話吞吞吐吐再配上一個尷尬乾笑，鴆罌粟便知道他應該已然識破所謂恩公的真實來歷。

　　「想不到他至今仍未放棄……」單夸放下手中溫茶，歛笑垂眼。「我知道了，多謝先生提點。」

　　臨走前，鴆罌粟問他這回又打算到哪避風頭，單夸思索了會，搖搖頭說還沒想好，一路回到家中他都還在思考，為何千雪突然又想起了他？

　　那次在崖下救回千雪，的確是他有意為之。

　　當時聽說地門一役，失蹤許久的千雪與羅碧再度現蹤，而後中原領袖俏如來與接任苗王的蒼狼接連失陷了進去，他雖心焦如焚，但礙於功體不全、身分低微毫無辦法，只能日日守在外圍最安全的距離天天打探消息。

　　後來他冒險參與思能之戰，過後即刻退走，雖然元邪皇緊接著自魔世殺至，但好在知曉了苗王安然回歸。可單夸心還沒放下一半，便又有情報傳來，狼主與藏鏡人，加上獨眼龍和逾霄漢四位舊時地門四大天護還在敵營中潛伏，他只得認命再度背起箱籠，接連幾日在被夢幻泡影包覆的達摩金光塔外打轉。幸得上天垂憐，終於在不處遠的山腳下聽見了七巧的哭聲，才得以讓他順利將昏迷的千雪帶回醫治。

　　重傷的狼主昏在屋裏頭不斷噴吐熱氣，單夸原想找鴆罌粟求救的，無奈碰上對方難得出門不在，當時他一面煽火煮藥一面心想，即便千雪私生活再如何不檢點，但女兒的歲數怎麼算起來也不對，莫不是又如同鳳蝶一般，隨手便收了個義女。

　　最後他還是選擇將人送向神蠱峰，畢竟溫皇作風雖是詭譎難測，但到底也是出了名的神醫，又是千雪的結拜兄弟，必然會傾盡全力救人。

　　人當然是治好了，但單夸最終仍選擇了逃避。

　　打從神蠱溫皇特意遣姚金池來取九龍天書，單夸便知道藏不住秘密，溫皇又是個好事之人，他的小千雪傻歸傻，但從來不笨，那怕溫皇隨口提點幾句，都必定能讓千雪猜到他早年曾使用過的化名來由。
　　左右無法，單夸找上了僅有一面之緣的別詩夫婦，厚著臉皮在埋霜小樓蹭吃蹭住藏了月餘，才在聽說狼主遠赴海境後悄悄溜了回來。

　　相見爭如不見，前塵過往譬如昨日死，你又何必再多糾纏？

　　飲盡杯中茶水，單夸有意無意地伸手撫著臉上那張輕薄精巧的面具。那是他還在位之時，透過欲星移輾轉取得的最終保命之法。

　　說來巧合，雖然競日許久前便聽說過影形一族易容易骨神通廣大，但實際見到渡江卿與欲星移兩人過後，才真正相信那些並非鄉野謠傳，同時開始為自己推算後路。

　　起初欲星移萬般推託，不肯說出影形之祕，但在諸多利誘、條件談判過後，還是為競日取得了一張老者面皮。
　　也不好說競日是否一開始便想到了終歸某日將要退隱，但能為自己留多條後路，總是好的。

　　「究竟哪個才是你的真面目呢？」前半生帶著面具苟活，想不到後半生也得如此這般，戴著單夸面具的競日孤鳴想到如今處境，不禁啞然失笑。

　　也罷，且看且行吧！

　　放下空空如也的陶杯，單夸抬頭望天，注意到遠方似乎正有烏雲聚攏。

　　看來將要變天了，屋頂上破損的板子得趁早換新，否則又該漏水啦……

[ 此帖被lotuse在2021-10-30 02:4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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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ber-a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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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1-10-23 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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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好好啊。情感真挚又细腻，兜兜转转又半生错过，可心里永远惦记着。太喜欢了。蹲蹲后文！

我随便写写，你随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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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蒜古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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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1-10-23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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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太好啦！！！老師好牛！！！！蹲蹲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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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b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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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1-10-24 0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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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写的好好！！！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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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tu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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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1-10-24 0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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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六》

　　其實千雪孤鳴早就發現了單夸。

　　打從自海境歸來，千雪只要一得空便會偷偷來探瑯琊小居，單夸的行蹤根本用不著向誰費心探聽。

　　起初時千雪只知恩公採蔘路過崖下，碰巧救了他的性命，若非溫皇刻意多嘴，他自是不會多去思考單夸究竟何許人也，偏偏心機溫仔一臉以誠待人，不斷笑得讓整頭狼渾身寒毛直豎，幾句話便讓千雪想通其中關竅，抱頭苦惱了許久，事後也只能拍桌大罵一聲「靠北！」，悻悻然離開還珠樓，嘴裡還不停嚷嚷自己只是做了場大夢。

　　倘若真能如此輕易就好……

　　那會兒千雪還不知該拿單夸怎麼辦。

　　按道理說，他該衝到這人面前，撕了那張假面扔到地上踩爛，再拔出笑藏刀爽快來個白刀進紅刀出，順便刨出他的心肝檢查一下顏色，但是他其實更了解自己根本做不到！

　　尤其是後來再聽到競日已將畢生功體傳給蒼狼，造就太祖後唯一三部寶典在身的苗疆霸主，他更沒辦法全心再怪他薄情寡義。

　　當時整個中苗海境亂亂紛紛，光是為了對付魔世就夠眾人忙昏頭，後來知道那人心虛遁走，即便千雪心底仍惦念他的安危，但一時也不曉得上哪去尋，左右無法，只能把懸著的心挪了挪掛在腦後。

　　之後千雪受命前往海境協助醫治鱗王，求之不得正好逃開這檔煩心鳥事，偏又遇上海境烽煙乍起，又是皇室內鬥又是禍起蕭牆，似曾相識的情景，總會逼千雪一再憶起那次殘忍的決裂畫面，雖說是遠離故里，卻加倍心慌。

　　他沒辦法將那人的死活徹底拋開，更沒辦法當面原諒那些深仇大恨，所以他只能瞞著所有人，一次次偷偷來探他。

　　至於鴆罌粟，早前夜族慘案真相尚未明朗，甚至千雪根本無從得知競日與藥神其實多年間皆有往來，閻王鬼途作亂期間，臭毒鳥也曾探過他的口風，但那回兩人言談沒到關鍵點上，別詩夫婦的傷勢又十分要緊，彼此便沒再多深究。

　　直到前不久，千雪才在以天下第一刀的名義與別小樓切磋後，相約一同飲酒時，意外得知他夫妻倆不僅也認識那位『恩公』，別小樓口中的單大哥還給當時尚未從失覺症中的清醒的岳靈休挖了兩年多的人蔘。

　　「是對還不對啊，這麼勤勞，甘講我們認識的是不同人？」千雪大口飲盡碗中好酒，終究沒忍住吐槽。

　　「狼主亦識得單夸大哥？」

　　「我……啊……認識！當然認識，他可是我的大恩人咧，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恩？亦仇？他倆半生糾纏，早已計算不清了。

　　以往他為了競日埋頭苦讀、一心學醫，上山下海尋覓稀世藥材，其心至誠天地可鑒，而從小到大只要千雪闖禍受罰，也總得仰賴競日次次求情，將人從地牢裡、祖陵前領回北競王府；九脈峰上，野心盡露的北競王親手自將口中的好王姪打落懸崖，最終卻是那個無名採蔘客，守在崖下將他的小命撈回來。

　　回頭去想，地門的那套也不是全沒好處。

　　住在地門的期間，他幾乎遺忘了一切，但有些深沉的記憶總是蠢蠢欲動，找著了機會便出奇不意心上猛剜一刀，好在每回只要稍稍憶起那日的椎心之痛，大智慧的鐘聲便會不厭其煩地替他抹去一切過往。

　　完全脫離地門掌控後，想起那掌的無情無義依然心痛如絞，但相較於當日的生不如死，時間已經替人撫平了不少。

　　他也曾以為自己對競日孤鳴的過度關心僅僅是親人間的深厚情誼所致，但從萬念俱灰中走過一遭，再到慶幸那人至今其實過得平淡安然，數百度心境轉換，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愛他愛得有多深。

　　只是他還沒做好準備與單夸正面相對——尤其是他知道了所有真相過後——堂堂苗疆狼主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裝瞎，忘不了，放不下，所以每回他都只能如同此刻一般，只敢窩囊地蹲在茂密樹葉遮蔽的枝椏間，遠遠地注視對方的生活起居。

　　一上午不見人影，千雪本想他可能起早上山去了，蹲快一個時辰腿都要麻了，才見到那條瘦癟身影慢悠悠從山徑另一頭走來，沿路不忘將掩人耳目的奇行陣法重新擺布，摸摸挪挪地又耗了小半個時辰才走進院中放下空藥簍，一如往常地撿柴升火，再從水缸舀了瓢水去燒，接著靠在躺椅上打盹。

　　嘖，退休老人還扮得真像！

　　再透過樹影望向方才單夸擺弄的陣法，千雪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競日會的奇門遁甲，多數都是千雪教的，年少時能吸引沒定性的狼崽主動埋頭鑽研的，除了騎射兵法，寶典武學，只有這項他學得最好，也是少數能換他得意指導王叔的項目。

　　前頭山徑入口的陣形算是設計得十分機巧，應是最近才重新設置的，功效嘛……拿來阻擋亂世的紛亂侵擾綽綽有餘，從外頭看上去就是個毫不起眼的山壁死路，但此等障眼法對千雪而言不過小菜一碟，三兩下便覷破陣眼，還能在悄悄潛入後迅速恢復原狀，以至於對方至今都沒發現異狀。

　　這樣就想騙過他千雪孤鳴？你還得多練練啦！

　　其實千雪也告誡過自己不要再來，既然對方有心躲避，就是說明了要與過去分割。

　　即便知道過去他的病多數是裝的，但無數次自殘肺腑依舊傷身，現下沒了功力護體，又住在鳥不生蛋的山林野地，一輩子錦衣玉食的人，炊飯的時候會不會被生火的煙嗆著？要是碰上了寒冷的雪季，蓋的棉被到底夠不夠暖？

　　於是千雪一次又一次來到此處，躲躲藏藏地彷彿他才是那個心中有愧之人。

　　說到底，他不求太多，只想知道那人過得平安，就好……

　　千雪又看了會那人搬柴劈柴，澆花弄草，終於心滿意足，正想著接下來該上還珠樓找心機溫仔討茶喝，那傢伙與慕容老頭決戰過後傷勢不輕，處理完孟高飛與藏仔的誤會心結過後，也差不多是時候再去探望探望他了。

　　本以為單夸做完日常勞務，便會依著往常習慣回屋午睡，但今日他卻一反常態，拖拖拉拉地搬來把積滿蛛網灰塵的梯子，挽起衣袖拍飛上頭的髒汙再將梯子靠上屋簷，一手夾著木板釘鎚，搖搖晃晃地爬上了頂。

　　原來是要補漏。

　　千雪剛準備踩下樹幹的右腳立刻縮回來，睜著透藍的大眼睛，死死盯著單夸顫巍巍的動作，看他拔釘、拆板，每下虛乏的鎚聲都足以讓他膽戰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那人就跌個歪腿斷手，一命嗚呼。

　　強勁山風吹過，將那身暗褐色的粗布衣袍吹得鼓鼓的，風勢稍停，又像個皮球洩了氣，他如今功體殘存無幾，三兩下便汗如雨下，看著看著，千雪眼角不覺有些發痠。

　　以往競日孤鳴哪裡做過這些粗活，即使掀房拆瓦的缺德事都是千雪在幹，但遣工補缺的活怎麼也輪不上他，但他的活祖宗從來不乏惡趣味，幾回命人搬來桌椅，押著千雪在工匠上下忙活的屋簷底下罰抄，要底下人數清踩壞幾片瓦，定性書跟著抄十倍。

　　一本書抄得天昏地暗叫苦連天，然而千雪內心只有一個想法，他得更加努力練好輕功，跳上房頂還不夠，最好能跳得更高，跳出北競王府，飛到王叔逮不到的地方去。

　　可一看現下自己踞伏的陰暗位置，千雪低頭悶悶地想，怎麼他練成了萬狼嘯天絕裡的絕頂輕功，卻偏偏跳不出那人的五指山。

　　碰！

　　正當千雪分神感嘆今不如昔，一串東倒西歪的破壞巨響乍然撞進耳裡，心下陡然大驚暗叫不好，猛一抬頭看向單夸先前所在，靠北！空空如也！

　　未及多想，潛行多時的狼影倏地身形拔起，足下發力一蹬，疾如風馳便撲向單夸摔下的位置。

　　「喂！你沒事吧？」千雪急急伸手去撈蜷躺在地上的單夸，趕忙給疼得呲牙咧嘴的人扶正坐起。「摔著哪了……挖靠！這麼大口子，才多高而已，到底是怎麼摔的？」

　　「我……」

　　坐在地上的單夸從腳步踩空時的猛烈驚嚇、瞬間落地的衝擊疼痛，再到千雪乍然現身、滿眼焦急將人一把打橫抱回躺椅上，連串情緒起伏太過，饒是再精明腦袋也只得一片空白，霎時忘卻手臂上傳來陣陣火辣刺痛，只餘目瞪口呆。

　　千雪怎麼出現在這？

　　鴆罌粟不是說，他告訴千雪自己遠赴道域訪友，短時間不會歸來，一番說詞儘管千雪不一定盡信，也不至於如此迅速來尋。

　　「——先別亂動，我去找東西給你包紮。」

　　單夸左手撫著鮮血橫流的胳膊，眼睛跟隨千雪熟門熟路在他家裡進進出出，不一會便翻出滿手藥草破布，未解的疑惑漸漸轉為無言以對。

　　前些日子總感覺有人窺視，原來不是錯覺……

　　「以後用梯子前多檢查幾回好嗎，都朽成那樣了你還敢爬，幸好只是稍微被裂開的地方劃傷一層皮，傷口沒見骨，若再倒楣一點戳中命門，搞不好就要見閻王啦！」

　　千雪一面忙著給他止血敷藥，口中邊念叨不停。

　　「你又不是木匠，修理房頂這種事情好歹也請人來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體虛，從以前就老愛逞能——」

　　「別說了！」單夸蹙起雙眉，驀地低聲沉喝，阻斷對方未竟之言。

　　「……」千雪手上的動作一僵，彷彿當頭被澆了桶涼水，總算意識到自己出現的時機與此刻脫口而出的嘮叨多麼突兀。

　　看著對方別過頭，刻意閃躲自己的目光，千雪張了張嘴卻再擠不出半個字，最後只能將牙齒咬得死緊，任大股大股的酸楚滋味在他胸間刻下密密綿綿的傷口。

　　「千、千雪王爺大駕光臨，草民誠惶誠恐，不過一點小傷，怎敢勞動王爺。」即便知曉如今再作戲不過徒勞，單夸雖是疼痛難當，仍執意牢牢捉緊最後一絲尊嚴，裝出老者沉嗓，狀作畏畏縮縮又小心翼翼地掙開千雪的雙手。

　　「喂喂……」

　　「草民無事，只是今日有傷在身，無法招待王爺，還請王爺莫怪。」逐客令已下，單夸不用親眼確認，都能感受到千雪頓時萎下的氣餒，但他卻懦弱得不敢回頭去看。

　　他最害怕面對的，是那雙誠摯得足將他千刀萬剮的碧藍大眼，即使自己復仇的理由如何理直氣壯，但千雪卻是其中最最無辜之人，他怕一切美好假象拆除過後，那些陳傷舊疤再度被血淋淋撕開，條條血海深仇得再重新擺回兩人中間，猶如當年橫在身前那道無底深淵。

　　其實他倆都清楚，作為苗疆王爺的救命恩人，已是彼此後半生最完美的距離，可方才敷藥時，掌心感受到了比記憶中更加消瘦的觸感，千雪凝視著那張皺紋滿佈卻又刻意迴避自己的側臉，不知怎地心底怒火無端炸開，隨即強硬一把將人扳過，顧不得後果，伸手便狠狠扯下那張醜陋假面。

　　「千雪！」

　　「靠！你再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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