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27 AI or not (雁俏可能) 5 ：1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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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樓主發表於: 2019-10-07 23:0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9.27 AI or not (雁俏可能) 5 ：14F

CAUTION! M'l ;:
ll?X@S
~不確定會是怎樣的故事，可能是坑~ |+"(L#w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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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 Vt

>>>>>>>>>>>>>>>>>>>>>>>>>>>>>>>>>>>>>>>>>>>>>>>>>>>>>>>>>>>

[ 此帖被shoulder94在2020-09-27 21:44重新編輯 ]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solitarily writing...

乾坤乙定不休功，卦卜將來絕對空。蹙額連思兼嘆息，徒然命運不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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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66)

1樓發表於: 2019-10-07 23: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AI or not

1

他走進暗灰黑金屬色調的辦公區，不需要尋找，那人立時吸引了他的注意。

唯一用玻璃牆完全圍起來的獨立隔間，在六台螢幕後面，能看得到的只有那人眼睛以上的部分。

暗紅色的頭髮，透明如同玻璃的眼珠，卻遠比玻璃銳利許多。

他踏著謹慎的步伐走過去，吸引了辦公區人們的注意，這些人應該都知道他是今天要來報到的，所以只是很克制的好奇，說不上訝異或者意外。

他來到玻璃屋的門前，還沒敲門，那人已經把視線投向他，然後朝他勾了勾手指。一般來說不甚莊重的舉動，但那人做起來卻沒有半點輕挑感，不過，不知是否錯覺，彷彿有一絲高高在上的味道，不是太明顯。

他用手背按著金屬扶手推門進去，不想在光潔的玻璃門上留下指印。

「上官先生，我是史精忠，今天來報到。」

那人坐在黑色高級人體工學電腦椅裡望著他，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為了表示禮貌站起身來，然後開了口：「我不是你主管。」聲音低沉，氣音的成分很高，有種詭異的不慌不忙。一般來說，不慌不忙帶給人的觀感應該是安穩放鬆，但這嗓音感覺不是的，反而給人壓迫感。

「您不是上官先生？」他感覺疑惑，這人怎麼看都跟人資描述的樣子完全吻合，何況這裡並沒有第二間玻璃隔間。

「我是上官鴻信沒錯。」

「抱歉，我不懂。」

「你是『墨算』要求並且選中的人，不是我。」

他微微睜大眼睛：「但『墨算』不是……？」

「你不信？」

他閉上了嘴。

上官鴻信站起身來，個子似乎比他高出一點。

「我帶你去見你『主管』吧！」上官鴻信微微揚起的嘴角，怎麼看都不覺得是和藹可親。

他們離開玻璃屋，走過相當曲折的路線，通過好幾道關卡，然後他見到了墨算。

比他想像中更美，令人屏息的壯麗，讓人不由自主產生敬畏之心。

墨算是佔滿巨大機房的超級電腦，掌管著這城市所有大小市政決策，是九界首度試行。

無私無欲，只有考慮所有因素的精密計算。

核心的形態是一根布滿攝像頭與光點的巨柱，有一些紅色光點組成的垂直光串散布在巨柱，望上去宛如垂掛的血色珠串。面對著流動的光點與細緻變動角度的攝像頭，彷彿與墨算之靈對話。

嵌在光點之間的曲面螢幕上出現他的名字，然後出現了認證通過的字樣。

這算是報到完成了嗎？他有些茫然，轉頭望向上官鴻信。

上官鴻信一擺手，表示他們可以離開了。

關上機房門的時候，他問了一件至關緊要的事：「前輩，我的位子在哪兒？」

上官鴻信瞄他一眼：「能不能別叫前輩？」

「我不知道你職銜。」

「沒有這種東西。」上官鴻信說。

在今天之前，根據史精忠知道的，上官鴻信是墨算唯一的執行師，一人單位，確實不需要職銜這種東西。

「那……學長？」他想，就算不是同個學校畢業的，學的東西總是同個領域。總好過上官鴻信、上官鴻信這樣叫。

彷彿是覺得有點意思，上官鴻信慢慢說：「隨你高興。」

※

如果猜測上官鴻信並不歡迎他的到來，似乎也不算是無的放矢。

與墨算決策核心直接連線的辦公區只有上官鴻信的玻璃屋，而上官鴻信顯然沒有為他準備位子，解決的辦法就是在玻璃屋裡多設一個座位。

一會兒之後，史精忠推翻了原本的猜想。

上官鴻信歡不歡迎他，這他不知道，但若說上官鴻信沒做任何準備，顯然是個誤會。

工人裝設明顯比上官鴻信的桌子小了許多的電腦桌時，上官鴻信與他就待在旁邊看著，唯一與墨算中樞直結的地方，當然不能單獨放著外人在此。

交抱著雙臂的上官鴻信身骨很挺，並不顯得壯，但即使穿著黑色的襯衫與類制式長褲，也感覺得出是經過鍛鍊的，有種奇妙的優雅矯健，與一天到晚坐在電腦前面工作的形象有些不一致。

大概是有上健身房的習慣，他想。

不同一般規格的桌子板材顯然是訂製好的，不到十五分鐘就安裝完成。

顯然也是早就準備好的電腦由IT部門送來接上已經備妥的連結，最後送來一張與上官鴻信那張相同的椅子，大功告成。

他的桌子與上官鴻信的大桌子呈L型放置，坐在他的位子，與上官鴻信的側臉隔著他的螢幕與上官鴻信的其中一台螢幕。螢幕是夠大了，但還是看得到上官鴻信一點點。

上官鴻信給了他帳號密碼之後，就沒再管他，自顧自地操作著似乎要三頭六臂才駕馭得來的電腦。

他的電腦顯然是什麼都設定好了，使用起來毫無障礙。

在0與1的世界裡自我摸索原本就是他們這種人擅長的，很快的，他開始對墨算有了初步的認識，就彷彿有個人躲在網路裡為他導遊。墨算的互動對話框非常人性化，會讓人覺得是透過電腦跟網路另一端的某個真實人物在對談。不過設計時可能就沒講求禮貌，墨算的「發言」都很直接犀利甚至不客氣。

玻璃屋隔音應該很好，他完全聽不到外面的聲音，聽得到的，只有上官鴻信間歇性飛快敲鍵盤的些微聲響。

上官鴻信與墨算交流，他與墨算交流，而近在咫尺的兩個人，一點互動也沒有。

如果說有什麼連繫的話，也許是，他心頭總忍不住想著物理距離如此近的這個人，對於墨算要求增加他作為另一名執行師，有什麼樣的感想，是負面的還是正面的？或者是，他的出現與到來只不過是每天處理的無數事件中的一項，從今天開始，偶發的事件將轉變成例行的常式一則？

他離開了玻璃屋一次，他站起來的時候，上官鴻信連眉毛都沒動一下，但很奇妙的，又不讓他覺得是因為太專心了所以根本沒察覺他的動靜。只是不想理他吧！他想。

他向一般工作區的人員問了洗手間與茶水間的位置。

茶水間裡設有咖啡機，他原本想帶一杯咖啡回玻璃屋，但考慮上官鴻信也許未必喜歡咖啡的氣味，桌上就沒見到茶或咖啡這種東西，只有一個扣著玻璃杯的玻璃水瓶，裝的顯然是清水，最後還是作罷。

其實他自己也不是特別喜歡喝咖啡，只是，他與上官鴻信的辦公間裡，氣氛實在太冷了些。

他想著，明天帶個保溫杯來。

他還沒回到玻璃屋，遠遠就看到上官鴻信是站著前傾上身注視螢幕。冷色光映照在上官鴻信臉上，看起來不像個真實的人類，而像精心打造的藝術品等級AI機器人。

發生大事了，他想。

他快步回到玻璃屋，問：「學長，出事了？」

「隨機砍人。」

「啊？在哪裡？」他趨前緊盯上官鴻信面前的螢幕。接過來的不同角度監視畫面呈現極度混亂，一名年輕男子手持陶瓷尖刀揮舞，有人逃竄有人跌倒，如果連聲音都傳送過來，勢必是震耳欲聾的尖叫。

「第一轉運站？」那是聯外巴士的第一總站，每日流動人口超過十萬。

另個螢幕跳出墨算的對話框，但是他看不明白，因為那是幾串代碼。

「這是……？」

「墨算的因應對策。」

「有對照表？」

上官鴻信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不是吧……哪有可能是這麼不科學的方式。他沒好氣地想。

合理推測對策代碼對照應該能從墨算取得，只是他還不知道途徑而已。

不過上官鴻信腦子裡備份了對照表也許是真的，上官鴻信沒有叫出任何看起來像對照表的東西，直接單手在鍵盤上飛快輸入一些資料，畫面上出現迅速堆疊的分割視窗。

他專注地注視監視畫面，預期事態很快會有變化，墨算都給出決策了，甚至在那串密碼樣的字串裡，連處理步驟都交代好了。

上官鴻信也望著螢幕，相較於他，顯得非常冷淡，或者是經歷過太多了，老鳥跟菜鳥當然是不一樣的。

他原本以為，事情很快能順利落幕，但是發展出乎他意料，並沒有發生任何事去阻止揮刀的男人，混亂持續加劇，然後混亂演變成慘劇，有個略有點年紀的婦人被揪住衣服，尖刀狠狠捅進婦人的腹部，刀子猛地抽拔出時，鮮血噴得像壞掉的加壓水管。

「怎麼會？」他大驚失色伸手抓住上官鴻信的手腕，臉色發白地質問：「你不是發出了墨算的指令？是支援延誤了還是？」

上官鴻信望向他，眼神平靜到近乎冷酷的地步，沒有試圖掙脫他的手，但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染血的尖刀揮向其他人，又一個跌倒的女學生被砍了一大刀，就算沒有聲音傳過來，他彷彿聽得見撕心裂肺的哭嚎。

「快阻止他！是不是出了什麼岔錯？」

「別急。」上官鴻信冷靜地低聲說。

「什……麼？」他不可置信地鬆開手，懷疑自己聽錯。

已經兩個人被殺或死或傷，居然要他別急？

突然，他來不及看清怎麼回事，兇手瞬間倒地，然後警衛人員湧入畫面內，情勢一下子逆轉。接著，醫護人員也陸續趕到，將傷者送離現場。

上官鴻信關掉了監視畫面。

他望著上官鴻信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兇手倒地，是對策作用的結果？」

「非可見光束自動狙擊系統，現在各大公共設施都有裝設。」上官鴻信淡淡說。

「既然是轉運站本身就裝設的系統，應該可以很即時啊？為什麼沒能更早發動？哪裡出了錯？」

「不是沒能更早，是沒有更早，對策的一部分。」

「沒有更早發動是對策的一部分？」他瞪著上官鴻信，無法置信。

「自動狙擊系統是不致死的，必須以能讓犯人活著受審為前提，不然預算是不可能通過的。如果犯人沒有實際傷到人，你覺得能判多重？沒多久就可以到處走了，就算加以監控，脫逃的機率也不小。」

「這太荒謬了！為了讓犯人能被判重刑，就放任無辜的人被傷害嗎？那位女士說不定已經沒命了啊！那個女孩子可能也會留下永久傷害，他們就是活該的嗎？」

「孤狼恐怖活動的兇手如果沒有達到他認為夠大的死傷，就會一而再、再而三犯行，因此而死傷的人數，可是這的好幾十倍甚至更多。」

「詭辯！」

「是統計。」上官鴻信平鋪直敘地說：「第二個人被殺傷甚至死亡之後攻擊兇手，能將可能的死傷人數降到最低，這是根據過去所有案例的各種因素精密計算的結果。這些數據墨算的資料庫裡都找得到，你有權限讀取。」

他緊閉著嘴瞪視著上官鴻信好一會兒，然後低聲問：「你讀過？」

「是。」上官鴻信回答這個簡短的字，尾音卻拉得很長，然後抓起幾乎空了的水瓶經過他身旁離開玻璃屋。

※

上官鴻信返回玻璃屋的時候，除了裝滿水的玻璃水瓶之外，另隻手還多拿了紙杯裝的熱咖啡，那香氣從門推開的瞬間就瀰漫進來了。

但此時此刻，他對咖啡什麼的沒有心情關心。

「墨算的指令是透過你發出去的，所以，你有辦法要求重發或修改，對嗎？」他劈頭便問。

上官鴻信走到兩張桌子交接的位置，回答：「是。如果我認為有問題，我是可以退回，並請求第二順位的對策。」

「那為什麼你毫無遲疑？你很清楚代碼對應的對策是什麼不是嗎？這表示你……」

「這表示我認同墨算的決策。」上官鴻信代替他說完。

「你真的認同？毫無疑問？」

上官鴻信看了看他：「我懷疑過墨算的決策，但後來確認我沒有更好的辦法。」

上官鴻信把咖啡放到他桌上，在他耳邊低語：「也許你會有？」明明是語調平緩的氣音，卻帶著一絲難以模仿的銳利。

等等，上官鴻信為什麼知道他一度想要喝咖啡？

這是巧合？還是……

他緊緊閉著嘴，望著面前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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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9-10-07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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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中午上官鴻信沒找他吃飯，不意外。

上官鴻信一聲不響離開玻璃屋不知道消失到哪兒去了。

他根本沒胃口，瘋了似地查看第一轉運站攻擊事件的新聞，不過媒體知道的還沒他多，只是在各種版面填塞上關於受害者與被害者許多未經查證五花八門的揣想。

另方面，他鑽往墨算深不可測的資料庫中，試圖理清他已經遇到的，以及將來要面對的。

所有的資訊都在這兒，看他要耗費多久去整理尋找。

那杯咖啡他一直沒動，放到這個時候早就完全冷掉了。

他拿起杯子啜了一口。雖然冷了，但並不難喝。

上官鴻信毫無異議讓墨算的對策被執行，當然可以有一種解釋是因循苟且，但他不認為是這樣的。

雖然相處不到半天距離熟悉還差得遠，但他似乎能夠隱隱感覺到對方縝密的性格。何況上官鴻信明明就對事態發展完全不意外，顯然是知道事情就是會這麼進行的。

怎麼會有人對於明明能阻止的傷害任其發生還覺得理所當然的？就算背後有一堆統計數字支持這樣計算過、控制中的消極可以減少未來可能的傷亡。

他介意的是，上官鴻信好像是真的完全明白這是怎樣運作的一回事，然後真的完全認同這是最好的做法。

甚至難以用冷酷來形容，簡直就像只依據邏輯計算的電腦。

墨算的延伸。

這個想法竄進他腦中，落下一片曖昧不明的陰影。

上官鴻信回來時剛過午休，至少從墨算的訊息看起來，這段時間整個城市仍然為了這起無差別攻擊事件一團亂。這種慌亂是心理上的，實務上早就按部就班處理了，傷者送醫、凶手送辦、政府單位很快發布相關談話。各家媒體像是久旱逢甘霖，飢渴地展開各式各樣報導，絕大部分都流於八卦層次。

上官鴻信踏著無聲的步伐進來時，他正在思考，到了今天，仍然無法預防這類事件嗎？話說回來，為了要防堵攻擊，如果制定一大堆嚴格的管制措施又是好的嗎？

自在方便與免於恐懼，哪一項比重更大？

發生事件當下與不久的之後，是後者。等事情漸漸被淡忘，又會回到前者。

他現在思考的這些，上官鴻信都想過嗎？有怎樣的結論？思路走到這兒，他很自然地抬頭望向往座位走來的上官鴻信，見對方手裡拎著個似乎是裝食物的紙袋。

上官鴻信出去好一會兒了，還沒吃午餐嗎？他正這麼想，上官鴻信把紙袋放到他桌上。

「……給我的嗎？」他有些訝異。

「不然呢？」

「謝謝，不過……」他打開紙袋，見是蔬菜起司三明治，貼了個蛋奶素的標籤，他抬頭望著上官鴻信：「你知道我吃素？」。

上官鴻信攤攤手，坐了下來，顯然不打算繼續這話題。

他看看三明治又看看上官鴻信。

上官鴻信調查過他。

雖然不意外，但調查到這種個人飲食習慣的地步，似乎有點太超過了。

他看了包裝上面註明的店家，從網路上查到店家的菜單。上官鴻信給他買的三明治是唯一一款不含肉的時蔬起司三明治，他看了看價錢，剛掏出皮夾，好像看也沒看他一眼的上官鴻信說：「不用了。」時機掐得一秒不差。

「……」

「我只是給你個下馬威而已。」上官鴻信仍然沒看他，淡淡這麼說。

「……好吧，謝謝了。」他拆開紙包，咬了一口三明治，還挺好吃的。這人……下馬威也要搞得如此別出心裁嗎？

※

他下班是墨算強制執行的，螢幕跳出提示今日工作時間將結束的視窗，聲明電腦會在五分鐘之內自動關機。

他瞪視著訊息，想知道上官鴻信的螢幕上是否也出現相同的訊息。

「學長，下班之後如果發生事怎麼辦？」

「墨算會透過手機通知，信道會自動開啟，所以別關機。」

「透過手機操作嗎？」

「是，限制很多。」上官鴻信說。

所以萬一發生什麼，最好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趕來。雖說下班之後也不見得就是回家，但當初確實有要求他的住處如果不在提供的宿舍，必須在限定的區域。

他電腦自動關機時，上官鴻信已經從座位站起來，看來也是強制同時下班的。

玻璃屋裡沒有垃圾桶，他帶好空紙杯以及三明治紙袋，與上官鴻信一道出去，看著上官鴻信通過三道手續上鎖。

「如果明天我早來，進得去嗎？」

「之後可以。」

他現在還不算正式，跨過門檻之後，他應該會擁有與上官鴻信相當的權限，應該是這樣吧！

其餘辦公區還有不少人繼續工作，應該沒有像他們這樣有強制下班的規定。

「如果電腦關機人不走呢，這樣是可以的嗎？」他問。

上官鴻信轉頭看他，金碧色的眼瞳有種非人的視感，嘴角微微揚起。

「你想幹什麼？」

「只是想搞清楚。」

「供氣十分鐘內會停止。」上官鴻信說。

他安靜了一秒鐘，說：「但這都是通常狀態吧？」

上官鴻信看了看他，說：「是，是通常狀態。」

接著上官鴻信就從他旁邊離開了。

他望著上官鴻信的背影，心想上官鴻信一定知道如何啟動「緊急狀態」的方法。但上官鴻信不會教他，他得從墨算慢慢學習。

晚上他獨自在常去的素食餐廳用餐時，從手機得知今早攻擊事件中那位婦人急救無效傷重死去，他注視著手機螢幕，完全失去胃口。

※

隔天早上他提前十分鐘到，這是刻意拿捏的，如果上官鴻信沒早到，那麼他頂多等個十分鐘，上官鴻信遲到的可能，被他下意識排除在外。

他到的時候，上官鴻信已經坐在玻璃屋裡了，門是敞開的，所以他直接進去。

「門關上。」上官鴻信說。

他感覺到了，玻璃屋裡剛剛開始供氣。

「你知道……」

「是，那名婦女死了。」上官鴻信很快接上他的話，語調比最客觀的新聞播報員還更平淡無波。

他望著上官鴻信，閉上嘴，覺得問對方有什麼感受是一件自找難受的事。

※

他花了一上午試圖理解墨算的決策制定原則，事情當然沒有這麼簡單，尤其是明明身在咫尺的「學長」卻沒有半點意思要指導幫忙。大概勉強能算是起了個頭的，是他知道了墨算的決策至少有很大比例是仰賴過去三十年的大數據。更早之前的，或許因為評估時代變遷等種種因素，被沿用的比例似乎不高，但也不是完全被排除。可以想見，其中的演算方式非常複雜，不是幾天功夫可以搞懂的。

上午他離開玻璃屋去茶水間兩次，各遇到了玻璃屋外面的兩位同事，閒聊了幾句。雖然沒有直接提及，但上官鴻信的人緣應該不是太好。

「我還以為坐在那間的人都是不跟人往來的呢。」一個年輕小夥子這麼對他說。

第二次他用自己的保溫杯裝了杯黑咖啡帶回去，一瞬間想過是不是應該禮尚往來幫上官鴻信也帶一杯，但想到昨天上官鴻信只帶了咖啡給他，自己卻沒有喝，也許是不喝咖啡的。為了怕浪費或是自己不得已必須喝下兩杯，他決定作罷。

上官鴻信不是假人，會眨眼會動，有時甚至會稍微轉動一下電腦椅。但每次他從外面回到玻璃屋，都有種看到一個AI機器人在操作電腦的錯覺。

不論他出去或進來，上官鴻信都沒有理他，彷彿當他是空氣。

不過，當他打開保溫杯蓋準備啜飲咖啡時，突然聽到上官鴻信開了口。

「今天是爪哇豆？」

他的手頓在半空，目光移向上官鴻信。

上官鴻信仍然注視著電腦沒有看他，但話肯定是對他說的沒錯。

「……我沒留意。」

「哦？」

他放下了杯子。

相較於只是想喝點熱飲並沒有特別喜歡喝咖啡也不會想留意是什麼咖啡豆的他，光是聞味道就知道是什麼豆子的上官鴻信或許才是喜歡喝咖啡的那個。

「我去幫你弄一杯？」他試著問。

上官鴻信的視線終於從螢幕上轉到他這邊。

「不用了，我並不特別喜歡這種豆子。」

他掙扎了半秒衝口說：「或許有些失禮，但我真的想知道，為何你可以這樣冷靜？」

「你真正想問的是，我為何可以這樣無動於衷吧？」

「……」他並不認為上官鴻信是會被輕易激怒的人，但他也不敢認為上官鴻信會對他客氣。

不過上官鴻信的口吻並沒有變得特別犀利或諷刺，而只是淡淡地說：「凡事都是比較出來的。」

「嗯？」

但上官鴻信沒有再做進一步說明，而是站起身來，離開了玻璃屋。

上官鴻信離開了大概有二十來分鐘，似乎有點久。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想上官鴻信的話是什麼意思，最後他理解為，上官鴻信經歷過更慘烈的事件，而且不只一次兩次，所以練就出這樣的冷靜甚至說冷漠。

所以，那也是他被期望成為的樣子嗎……？

上官鴻信回來的時候，手上托了用瓦楞紙壓模杯套裝好的兩個熱飲紙杯，連蓋子都沒開就已經飄出美妙的香氣。

他疑問地望著上官鴻信把其中一杯擺到他面前。

「這是給我的嗎？可是我已經有一杯了……」

上官鴻信微微聳肩，似乎表示怎麼處理看他自己決定了。

即使他不怎麼懂咖啡也聞得出來上官鴻信去買來的咖啡香得多，所以他老實說了聲謝謝，淺淺啜飲一口，果然香醇回甘，滋味豐富。

「真的很好喝，哪天中午換我請你，去店裡喝吧？應該在這附近對不？」

「中午人太多了。」上官鴻信回這句話的語氣似乎是最沒有飛沙冰霰細刺的一次了。

「唔。」他安靜喝著咖啡，真的有差，難怪上官鴻信對茶水間供應的咖啡興趣缺缺呢。轉念一想，這就是上官鴻信要告訴他的嗎？凡事都是比較出來的，咖啡如此，其他的事也如此。

所以他想得沒錯是嗎？在他到來之前，上官鴻信已經經歷過大大小小許多事件，也許已經「習慣」了。但那樣的事，應該被習慣嗎？

他放下杯子，望向全然不見波瀾的上官鴻信，心頭飄過霧一樣的茫然。

※

後來他得知，那位遇害的婦人獨居沒有親人，喪事由政府出面處理，將舉辦簡單的公祭儀式然後火化。

「學長……」他對沒把視線轉過來的上官鴻信說：「下週三下午，我想請假。」

上官鴻信沒有任何反應，但他不認為是因為沒聽到。他耐心等，沒有再開口說第二次。

「申請公假去吧！」

「嗯？」

「我知道你想去哪裡。」

一點都不意外，才不過第二天，他已經漸漸習慣上官鴻信如同能夠讀心的本事。他望著依然沒看他的上官鴻信，閉上嘴沒吭氣好一會兒，才低聲說：

「可以嗎？」

「你覺得可以就可以。」上官鴻信終於把目光投向他：「雖然你這樣做毫無用處，等你自己慢慢體會吧！」

他放棄做任何辯駁，只是輕輕道了聲：「……謝謝。」

「跟我沒關係。」

上官鴻信說是這樣說，但他線上請假時，代理人顯示的確實是上官鴻信。

不知道在他來之前是怎樣的？當時僅有上官鴻信一個執行師，根本沒有所謂的代理人吧？上官鴻信從不請假？反正即使人不在這裡，手機也隨時與墨算保持連通不是嗎？

或者說，也許墨算根本不需要他們，之所以安排這樣的中介職務，是因為當局方面不能放心。所謂執行師，擔任的是監看的工作，萬一必要時能發揮緊急剎車似的功能。

他按照上官鴻信說的，請假類別選了公假，請假理由如實填上，結果系統很快就照准，沒有任何困難。

他收到准假回覆時才想到，上官鴻信馬上就知道他請假的目的，表示是知道罹難婦人將在那天舉行公祭的。

他再度望向上官鴻信看不出任何心思的臉，感觸很複雜。

※

週三中午他就離開辦公室，搭車前往殯儀館。

祭弔那名罹難婦人的來賓除了他只有政府代表，他還被負責處理的公務人員特別詢問了一下。

「偶然認識的人，也算不上親友。」他這麼說輕輕帶過，也不算是謊言。

「您真有心。」

離開殯儀館之後，他徒步走了很長的距離，路過一間小小的咖啡店，他進去店裡，點了一杯冰滴咖啡。

慢慢啜飲口感甘甜清澈的冰滴咖啡時，他不禁想到上官鴻信。第一個念頭是，想知道上官鴻信喝不喝這種咖啡？如果他喝了的話會有什麼評價。

他發覺自己非常在意上官鴻信的想法，甚至與工作無關的事也是。也許是因為那人看上去那樣冷淡，卻顯然又不是對各種人事物不假思索的人，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

他一面喝咖啡一面滑手機，消磨掉剩餘的下午時光。

他回到辦公室那區域的時間剛好是尖峰時間，不意外地遇到堵車。

他在停停開開搖搖晃晃的公車上突然望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看見上官鴻信從辦公大樓不遠的一條巷子轉進去，步伐從容。就他印象所及，那條巷子裡好像沒有商店，最有可能的事實是，上官鴻信住在那條巷子裡。

有那麼一瞬間，他有股衝動，想要下車之後跑去那條巷子看看，下一瞬覺得自己這念頭也太無聊了。他突然想，萬一他真的跑去那條巷子亂晃，說不定就被上官鴻信發現了呢……

墨算能調閱到這城市任何一部公設監視器的畫面，就算上官鴻信習慣監看自己居處附近的巷道，他也一點都不會訝異。

真糟糕，思緒怎麼老是圍繞著這個人呢？他在心底小小吁了一口氣。

公車終於到站，他下了車，往宿舍走，想著買點東西回去當晚餐吧！一片零碎思緒飄過，想到宿舍離上官鴻信走進去的那條巷子，也不過就幾個街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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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如果對顏色的執著算是一種人性的表現的話，或許稍微令人安心一點。

就像他自己喜歡穿白色的衣物，他當然留意到了，上官鴻信的衣褲都是黑色為主，有時出現一些紅色點綴裝飾。看起來都很貴。

想到那杯被請的咖啡，上官鴻信絕對是個講究的人吧！他想。

他忙著學習，不知道應該已經很熟悉墨算的上官鴻信，在沒有事情需要處理的時候，都在忙些什麼。

上官鴻信總是對著電腦，動滑鼠、動鍵盤，但應該不是時時都有事情需要做的。

「幹嘛？」

上官鴻信忽然低低開口，他小小驚了一下，不過程度很有限，對於上官鴻信不動聲色察覺目光的本事，他漸漸習慣。

他乾脆坦承：「只是好奇學長在做些什麼。」

上官鴻信沒有反應，但下一秒，他的電腦收到訊息，是個連結。

他點進去，這回他真正驚訝了，他望向上官鴻信。

遊戲？

上官鴻信沒再理他。

他猶豫了一秒鐘，開始進入遊戲，墨算是完全知道他在幹嘛的，但沒有發出警示或提醒，這表示默許嗎？

墨算運行記錄以及各種例行決策在分割視窗持續流動，雖然不能說天下太平，但一切正常，細微的紛擾波動，並不在墨算做出應對的範疇之內。

上官鴻信給他的連結點進去是個線上古裝武俠角色扮演遊戲，他平常不玩遊戲，並不清楚這款遊戲是不是現在流行的。

首先，他必須選擇角色。

可以選的角色還滿多的，他瀏覽了一遍，選了個看上去模樣氣質似乎與他頗有些對味的「俏如來」。

一開始是角色練等成長，解決一些小難題，暫時還碰不上其他主要人物。不過那些難題還滿有意思的，他漸漸沉溺其中，體會到樂趣。

他在遊戲中碰到一些可能背後是玩家的人物，但沒遇到什麼疑似是上官鴻信扮演的角色。上官鴻信應該已經練到很高的等級了，他一時半候應該是遇不上的。

不過，上班時間這樣放開了玩遊戲真的沒問題嗎？

一瞬分神，才剛剛成功升一級的他，馬上掛點了。

※

他正努力熟悉遊戲，頭頂上突然被輕敲了一下。

他仰頭一望，居然沒發現上官鴻信什麼時候已經站起身來到他座位旁了。

「學長。」

「你也太沉迷了吧？」上官鴻信說是這樣說，口氣倒聽不出有絲毫指責或嚴厲的意思。

「抱歉……我不太容易一心兩用。」

上官鴻信瞄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吃飯了。」上官鴻信說著，邁步推開門往外走。

這表示找他一起的意思嗎？他微微歪頭。

他來不及細想，連忙起身跟著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樓，上官鴻信沒說什麼，他也就沒問，只是跟著走，只要上官鴻信不趕他，他決定就臉皮厚一點跟到底了。以後還要長期共事的，總不能兩個人都走高冷路線。

上官鴻信也沒露出「你跟什麼跟」這種態度，只是踏的不疾不徐的腳步繞進一條小巷子。

比起算是初來乍到的他，上官鴻信對這一帶肯定是熟門熟路得多。

小巷子裡別有洞天，有幾間有味道的小店鋪，一間烘焙店、一間服飾店、一間咖啡店。

沒有意外地，上官鴻信進了那間咖啡店，他自然是跟著進去。

「兩位嗎？有位子都可以坐。」女服務生上前招呼，遞上兩份菜單。

他看了一下菜單，發現這家店提供的餐飲都是全素、無蛋奶、無麩質的，要價不便宜，大概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中午時間客人並不算多。

他有些過意不去，覺得不用這樣遷就他的飲食習慣，他吃鍋邊素也是可以的。

「……學長……」

「點吧！」

「……嗯。」他想，那這頓就由他請客好了。

看不出來上官鴻信是否曾經光顧過這家店，他選了鷹嘴豆泥什蔬捲餅，上官鴻信要的是天貝雜糧飯，上官鴻信還點了一瓶店內自製發酵飲料，要了兩個杯子。

裝在玻璃瓶的冷飲送來，上官鴻信給兩個玻璃杯各倒了半杯的份量，一杯給他。

蜂蜜製的發酵飲料，酸酸微甜還算順口。

「學長，你不會剛好也吃素吧？」他小心翼翼地問。

「沒這習慣。」上官鴻信答得很平淡。

那大概是基於健康養生換口味之類的理由偶爾吃這種食物，他想。

他第一次跟上官鴻信一起用餐，雖然不能說緊張，但好奇之心是有的，上官鴻信拿杯子喝東西、用刀叉把食物送進嘴裡的姿勢，總覺得像是受過訓練似的，特別優雅從容。

「你在觀察我？」上官鴻信的目光，即使是隨意掃來，也顯得太過犀利。

「嗯。」他老實承認：「學長很讓人好奇。」

「哦？」上官鴻信說：「那你想問我什麼？」

「在那個遊戲裡，學長扮演的是哪個角色？」

上官鴻信看著他一秒鐘，然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飲料，慢慢說：「用思考代替發問。」

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他低下頭去默默吃他的午餐。

上官鴻信以一種可以形容為好整以暇的姿態看著他，像是在觀賞什麼有趣的東西。

結帳的時候，他表示了請客的意願，但上官鴻信說：「還輪不到菜鳥請客吧？」

上官鴻信用現金支付了兩個人的餐飲費用，他有些懷疑上官鴻信可能是不喜歡留下任何交易記錄，所以才使用現金的。

下午也是平安無事的時光，他在遊戲中消磨工時，等級升了兩等。

估計還沒有遇見上官鴻信的角色。

※

那天晚上他照例在十二點左右就寢。

一閉上眼，總是想到在事件中遇害的婦人。

翻來覆去好一會兒終於睡去，進入紛雜的夢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他被手機鈴聲驚醒。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馬上想到是發生事了。

抓過手機一看，確實有事情發生。凌晨二點三十五分，聯外隧道發生車禍，一輛載帶化學品的貨車翻覆。

他趕到玻璃屋時，上官鴻信已經在裡面了，簡直像是沒有離開過。

「學長！」

螢幕上顯示隧道內與隧道前的監視畫面，消防人員已經趕到隧道前，但很難接近。

「讓你來。」上官鴻信忽然說。

他望向上官鴻信。

「你來決定是否接受墨算的決策。」

他握緊了手，緊張地注視螢幕，然後變了臉色。

墨算計算出翻覆的貨車六分鐘四十秒內將因儲料槽達到燃點而爆炸，給出的唯一決策是撤離警消，立即放下設置於隧道內前後端的防火閘門以阻斷即將發生的爆炸。可這樣一來，隧道裡的人不就都死定了？

「這……」

「你可以否決。」

「可是並沒有備用決策啊！」

「還需要什麼備用決策嗎？如果不這樣做，就不作為，讓消防人員依照自己的判斷繼續嘗試搶救，等著爆炸發生。」

他掙扎了一秒，否決了墨算的決策。

「我要跟現場人員通話！學長，幫我！」

上官鴻信沒說什麼，動手幫他建立了通訊管道。

「這裡是市府緊急事件管控中心。」上官鴻信冷靜得如同AI的聲音送了出去，然後把發話權交給他。

「化學車將在三分鐘後爆炸，請爭取時間援救，並確保在爆炸前撤離！隧道中的人來不及離開設法退到連通道！」他對著麥克風一字字說，生怕傳達得不清楚。

畫面上的狀況似乎瞬間陷入加倍的混亂，小客車的駕駛從撞成廢鐵的車子裡爬出來，掙扎著試圖離開現場。

他準備好隨時要放下防火閘門。

他看到很多警消人員跑來跑去，時間一分一秒流走，有傷者被救出來，也有傷者還在隧道裡。

他突然聽到上官鴻信的聲音：「該放閘門了，啟動到關閉需要整整一分鐘。」

他抖著聲音宣布要放下隧道前端閘門，現場爆出很多叫聲，他聽不清楚內容。他抖著手指，最終還是啟動了前端閘門放下程序。

場面非常混亂，不經過事後的整裡很難明白當時發生了什麼。也許是現場無法精確掌握時間，也許爆炸提早了，總之，閘門完全關閉的前一瞬，爆炸發生，有火舌從縫隙竄出，然後被截斷。隧道裡沒了畫面，只剩下隧道前的影像。

他愣愣望著畫面，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錯誤還是正確的決定。

一會兒，有傷亡情況回報。

貨車司機以及小客車的乘客未能逃離隧道，推定死亡，一名消防人員傷勢危急，另有幾名警消人員分別受到輕重傷，但沒有生命危險。

他的心臟像是往下沉，又像是漂浮在無邊際的虛空，他不能確定，那些人是否是因為他的決定才遭受這些。

如果那時他就放行墨算的決策呢？情況會是如何？

他轉向上官鴻信，對方只是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這麼冷眼看著他勉力維持表面上的穩定，彷彿能直視他內心深處的崩潰，沒有嘲諷，卻也不打算伸出任何形式的援手，連一句寬慰的話都沒有意思要說。

他沒有理由要求甚至責怪上官鴻信什麼，他知道。

黑幽幽的辦公樓裡，唯一亮著的玻璃屋，沉默對視的兩個人。

同樣的路，你也走過的，是嗎？他心底無聲地發問。

下一瞬，他驀然驚覺，自己在期盼什麼呢？因為那一絲絲疑似有溫度的體貼，讓他對於眼前理應曾經走過一關又一關天人交戰地獄的這個人有所期待，希望對方對他表示同情嗎？說不要緊你盡力了嗎？

這樣的自己，是否太天真、太可笑？

螢幕上出現要求離開的視窗，十分鐘後將停止供氣。現在是半夜，處理完緊急事件，墨算回歸正常的管理模式。

「走吧！」上官鴻信說。

他終於忍不住，脫口問：「我是不是做了錯誤的決定？」

上官鴻信注視了他兩秒，才慢慢說：「就統計數字來看，沒有吧！」

原本預計死亡的人數是三人，也就是貨車司機、小客車的駕駛與乘客。如今的現實狀況是，小客車駕駛獲救，但多名警消負傷，甚至一名消防人員重傷瀕危，這是依照墨算的決策不該出現的意外。

「可是救難人員可能是因為我的決策才遭遇危險的。」

上官鴻信看著他好一會兒，低沉地說：「按照墨算的邏輯，性命不見得等價，因為附加上對於其他人性命的權重值。但對我來說，死傷的是誰都沒有差別。所以你問我你做的決定是不是錯誤？我沒有答案。我只能說，我認為你做的一切，只不過徒勞。」

他睜大眼睛，對於上官鴻信所說的每個字都表露出訝異。

「你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上官鴻信說。

「那你為什麼還繼續這份工作？」他衝口反問。

但上官鴻信並沒有被激怒，只是淡淡說：「也許是想見證這世界可以多荒謬吧！」

他覺得，上官鴻信清淡低沉的話語裡，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荒涼，就像望見了世界的盡頭。

他離開大樓時，整個人渾渾噩噩，直到他回到宿舍門前，才發現自己沒帶鑰匙，不是掉了，就是出門時太匆忙沒帶上。

三更半夜，當然他應該去找間旅館先捱過這幾小時的，不知道為何，幾乎是下意識的，他拿起手機，打了上官鴻信的語音通話。

也許是因為，他確定此時此刻的上官鴻信跟他一樣是醒著的。

電話那頭傳來上官鴻信低低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對不起，我好像沒帶鑰匙。」話剛出口，他想著，自己在幹什麼呢？難道他是想讓上官鴻信教他怎麼設定緊急狀況好讓他可以到玻璃屋去待著嗎？這算哪門子緊急狀況呢？無聲責備著自己的傻，但現在他也不好就無禮地切斷通訊。

或許，他潛意識裡有幾分好奇，好奇上官鴻信會怎麼嘲諷數落如此心煩意亂的他。

但沒有，上官鴻信並沒有對他說什麼尖酸挖苦的話，只是輕描淡寫簡短地說：「你過來吧！」

「嗯？」

「我把地址傳給你。」上官鴻信切斷了通訊，一會兒，傳來的不只是地址，還有地圖。

他握著手機望著地圖出神，上官鴻信果然住在那條巷子，這清晰無比的思緒從他混亂的腦海浮出。

[ 此帖被shoulder94在2020-08-22 17:22重新編輯 ]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solitarily writing...

乾坤乙定不休功，卦卜將來絕對空。蹙額連思兼嘆息，徒然命運不亨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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