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09 【古陵逝煙X宮無后】因果+死同槨（完結，番外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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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8)

樓主發表於: 2017-01-09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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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9 【古陵逝煙X宮無后】因果+死同槨（完結，番外有肉）

得到作者对影的允许搬来36雨，大宗师重生之后步步为营追徒弟，整体很甜

一、

奈何桥畔，古陵逝烟最后看了眼昏暗的四周，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依旧没有出现。直到这时，他才知道自己这一世，是何等的惨败。
牺牲一切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到头来却化作一场泡影。生前或有不甘，如今却只剩下疲惫和无奈。
下一世，他不想再这么活了。
吊影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一如生前。
大徒弟让他勉强有了一丝安慰，他收回目光，叹了一声：“该上路了。”说罢，带着吊影往奈何桥的那一头走去。
“像你这样的恶人，凭什么也能投胎转世！”古陵逝烟没有想到，这儿竟然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腰间一股大力袭来，此时的古陵逝烟只是一缕幽魂，没了生前武学，哪里抵御得了这个不知在奈何桥上等了多久，几乎已经快要化作恶灵的怨魂。
只见他的身影晃了晃，便毫无还手之力地从桥上栽倒下去，只来得及看一眼那怨魂陌生的面孔，紧接着，视线中就出现了一脸急切毫不犹豫跟着跳下来的吊影。

陌生怨魂看着他掉下忘川，哈哈大笑，空空的眼眶之中流下两行血泪：“我等了这么久，总算报仇了！”话音刚落，怨气消散，这道魂魄竟然就这么彻底消失。
那陌生的面孔平凡无奇，根本毫无印象，没想到生前随手所杀的喽啰，如今却让他如此狼狈。古陵逝烟在心中暗暗苦笑，他本以为自己得到最大的报应就是凉守宫，却没想到就算是死了还能遇到仇人。
谁也不知道掉进忘川会发生什么，但只看那寒冷刺骨的漆黑河水便知道绝不好受，他与吊影二人相继落入水中，竟然没有惊起一丝波澜，好似被黑暗吞噬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又有人掉下去了？”奈何桥的尽头，孟婆探头看了眼漆黑的水面，习以为常地道，似乎并不觉得掉进忘川是什么大事。
落入忘川九死一生，但总归还有那一线生机，单看他们抓不抓得住了。
孟婆摇了摇头，舀起一碗汤对着面前的人道：“喝了汤，前世一切皆了，投胎转世去罢！”

忘川河里不是水，是不知汇聚了多少年的幽冥怨气，一落入水中，哀伤、痛苦、憎恨……各种情绪充斥着脑海，让人几乎快要遗失自我。
也幸亏古陵逝烟的心比一般人更冷更硬，这些情绪轻易影响不了他，他将失去意识的吊影抱在怀中，四处寻觅生路。
虽然已经死了，但他不想像刚刚那个怨魂一样魂飞魄散。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一道亮光在黑漆漆的忘川中出现，他拼尽全力，往那道亮光的方向赶去。

二、

自从创立烟都，成为“烟都之神”后，有多久没这么狼狈了？他费劲地爬上岸，咳嗽了好一阵，突然动作一顿。
自己已是魂魄，怎么还会呛水？
再看四周绿草如茵，与昏暗漆黑的地府大相径庭。
古陵逝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一直抱着的徒弟吊影，却发现手中哪是什么吊影，分明是一节腐朽的烂木头。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动静：“搜！那小子跑不了多远！”
古陵逝烟眼神一凛，不顾满身湿漉漉的狼狈，一矮身子钻进了附近的灌木丛。很快，几个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那些人都带着刀剑，来势汹汹，为首的人一眼看见地上潮湿的痕迹和脚印，就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果然没死吗，就在这附近，搜！”

看到来人的脸，古陵逝烟恍然。
他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少年时代，不论自己的身形，还是眼前令他印象深刻的仇人，都昭示着这一点。
创立烟都后的那些年光景，和阴森幽暗的地府，都好似黄粱一梦般，烟消云散。唯有那些深刻的记忆，告诉他那并不是梦。

既然上天给他重活一次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轻易放手。
看清来人后，古陵逝烟不再躲藏，站起了身子。眼前此人是他少年时的噩梦，甚至后来逼得他不得不自宫修炼《洗脉双卷》。如今上天将人送到他的面前，不报仇雪恨太可惜了。
他下意识伸手去拿自己的佩剑百代昆吾，却想起现在还没得到那把剑，也不以为意，随手折了身边一截枯枝。

那群四处搜寻的人很快就看到了站在灌木之中的他，为首的男人冷笑一声：“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如果现在跪地求饶，我还会考虑给你个痛快！”
“呵。”听到这样的话，古陵逝烟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身体尚是少年时，但前世磨砺出的剑招依旧不曾忘记。虽说碍于修为薄弱，使出来不如前世那般威力，对付这群人却也绰绰有余。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他怎么会在这个已经被他们逼至墙角的猎物眼中看到属于上位者的目光？甚至让他有一瞬间的恐惧。
这让男人莫名有些恼火，不再磨蹭，拔剑道：“杀了他！”
闻言，他身后的众人一拥而上。
男人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才对，他怎么可能对一个普通少年产生畏惧？一定是刚刚看走眼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轻而易举就能抓到这个少年的时候，他的剑突然动了。
说是剑未免可笑，他手中拿着的分明只是一截枯枝，但此时，没有人觉得那只是一截枯枝。
“一式……”古陵逝烟抬手，目光落在人群外的男人脸上，就在对方目露动摇之时，他终于出剑，“留神！”

三、

一式留神，作为大宗师的成名剑招，自然是顶级的剑招。只是，此时的古陵逝烟修为尚浅，又本就带伤，强行使出一式留神的结果就是经脉剧痛，几欲昏厥。幸好四周敌人已经尽数斩杀，他心下一懈，便晕了过去。
睁开眼时，已经不是当初的那片草地了。

古陵逝烟看着这简陋至极的茅屋，心中满是唏嘘：没想到，竟然又被那人救了。
他从床上坐起身，很快看到门外进来红衣少女，一如前世般道：“你醒啦？”
“谢谢你救了我。”他便也如前世一般回答。
红衣服的少女笑了笑：“救你的是我爷爷，你伤得很重，还是不要起来比较好。”
古陵逝烟看着她，本以为早就掩埋在记忆深处的脸，这一刻又重新鲜活起来。
真的是许久不见了，他唯一的儿子泪鸦的生母。

这一世他依然不打算放弃元生造化球，可他却没有再让泪鸦出生的打算，凉守宫已经让他彻底吞下了自己当初对女性蔑视造就的苦果，重活一世，他不会再次犯错。
更何况，泪鸦的存在是为了防止血泪之眼的拥有者不能为己所用，这一世，他绝不可能让丹宫与他落到前世那样的结局。

丹宫无后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他在黄泉路上看到吊影，还曾燃起一丝希望，然而吊影委婉的回答打消了他的幻想，直至那时他才知道，无后对他或许连一丝情分都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有，也被他当时的假死打消得干干净净了吧。
古陵逝烟想到这儿忍不住苦笑，他与无后，怎么就走到了那样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在祖孙俩家养了数日的伤，总算能够下地行走，只不过红衣姑娘说他伤还没好，不许他离开。而他想着那伙追杀他的家伙说不定还有同伙，贸然出去撞上得不偿失，便安心住下。每天看着红衣忙里忙外，好似一只蹁跹的蝶。
红衣姑娘的名字就叫红衣，这个名字他根本不记得前世是否知晓，可见他当初的目光根本从未落在她的身上半分。

正如这随意的姓名一般，红衣的样貌平凡，至多算是清秀，孤零零地跟着爷爷住在这山中，就像是悄然绽放在荒野之中不起眼的一朵小花。
承受血泪之眼的宿体必须在特定时间出生，算算时间就是十个月后了。前世因为伤得太重，他不得不对当时身边唯一的女人红衣下手，让她怀上泪鸦，又在特定时间剖腹取子，使这个无辜的女人就此香消玉殒。

前世他并未将这个不起眼的女人放在眼中，自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歉意，但如今他重活一次，打消了血泪之眼宿体的念头后，看着每日忙里忙外十分活泼的红衣，难得生出一丝迟来的愧疚。

四、

或许是古陵逝烟的目光太过直接，终于到了红衣姑娘无法忽视的程度。
“你为什么总是看我？”她问，“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很远的地方。”
古陵逝烟一愣，顿了顿才道：“我……认识一个也喜欢穿红衣的人。”

“你喜欢她？”红衣看到他难得露出错愕的神情，得意洋洋地笑道，“不然，你每次看到我的时候，怎么会露出那种怀念的神情？”
没想到这个丫头如此敏锐，古陵逝烟笑了，爽快地承认：“对。”
“那个人一定很漂亮吧？喜欢穿红衣的人都很漂亮。”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我娘就很漂亮。”
古陵逝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红衣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娘虽然长得好看，可惜我长得像我爹。而且，我也不喜欢穿红衣，这些衣服都是我娘留下的，我的名字自然也是我娘取的。其实比起红色，我更喜欢蓝色，你看，就是天空的颜色！”
她指着头顶碧蓝色的天，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古陵逝烟的眼底也忍不住划过一丝笑意。

这一世，这个姑娘应该可以活得很好。
“我该离开了。”古陵逝烟道。
这一回，红衣没有再挽留，她笑嘻嘻地道：“要去见你喜欢的人了吗？那可要快点，否则很容易被抢走的。”

“……”古陵逝烟抽了抽嘴角，“不会的。”这个时候的无后，恐怕才丁点大呢。
见他如此笃定，红衣耸了耸肩：“这么自信。”
古陵逝烟犹豫了一会儿道：“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就来烟都找我。”
“烟都？”红衣想了想，“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很快你就会听说了。”古陵逝烟说完，不再耽搁，踏上下山的路。
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烟都，造化球，还有……

他的丹宫无后。
然而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无剑傍身的感觉着实不那么令人愉快。古陵逝烟决定在此之前，先去取百代昆吾。
岂料，竟然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吊影？”古陵逝烟目露讶异。
他并未忘记吊影与他一同掉进忘川，但他没想到，会在这么早就遇到自己的大徒弟。

“师尊。”吊影将怀中的包裹递了过来，古陵逝烟一看，正是他的百代昆吾。
如今的吊影大概只有十岁出头，百代昆吾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太大了，他只能将它抱在怀里，才能确保它不会碰到地面。
虽然古陵逝烟并不在意已经被裹得厚厚一层的剑会不会碰到地上的尘土，但对吊影而言，这种事情显然是不能容忍的。

“你做得很好。”古陵逝烟接过百代昆吾，并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它的。
而吊影也只是乖乖的站到他的身后，一如前世。
古陵逝烟将剑背上，抬头看向路的尽头：“走吧，我们回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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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7-01-09 17: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五、

数年时光飞逝，足以让悄然入世的烟都占得一席之地，古陵逝烟再次夺取造化球的计划也逐渐展开。

不过，今时与前世也有不同之处，好比烟都没了某个“以阉为尚”的传统。毕竟前世的古陵逝烟是为了修炼《洗脉双卷》而不得不自宫保命，今生他逃过那场死劫，也不会多此一举的再给自己动一次刀。

宫无后遵循着前世的轨迹再次被送到他的面前，这一回，他没有再找什么水萤儿来照顾他，而是将他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可惜，事情似乎并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顺利。

在这短短的数年之中，无后对他的态度一直忽冷忽热，这两年更甚。古陵逝烟怎么也想不通，今生没了水萤儿，也没了宫礼，为何无后还是对他如此疏远。

宫无后一直在做一个梦。
他频繁地梦到一个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烟都，那个烟都带给他的，除了身体上的伤痛，就只有极致的寒冷。
起初他并未将这个噩梦放在心上，但是随着日复一日的重复，梦中的细节越来越清晰，他有时候会分辨不清究竟什么时候是梦，什么时候才是真实。
直到他在梦中遇到自己的父亲别黄昏。
他决定去寻找梦中的塔铃，证实这个梦境的真假。

古陵逝烟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梦到前世的事情，直到吊影匆匆来报宫无后与别黄昏竟然见面了。
怎么会这么早？
古陵逝烟一怔，一个猜想这才从心中浮起。
无后记得前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先前无后对他的态度，就很好解释了。

古陵逝烟沉默良久，拿起桌上的百代昆吾，离开冷窗功名。
宫无后前世在意之人很少，其中不论是水萤儿还是朱寒，都不足以让古陵逝烟介怀，他唯一忌惮的，就是别黄昏，宫无后的父亲。
别黄昏的存在，注定会在宫无后的心中占据相当的地位。
前世他正是不能容忍这一点，才出手杀了别黄昏，可似乎却将无后推向了离他更远的地方。
思及此，他的脚步有些迟疑。

怎么办？难道说要借刀杀人？借谁的手杀了别黄昏，才能让无后完全不怀疑他？如今的无后已经有了前世的记忆，只要别黄昏真的死了，不管是谁动手，恐怕他都会第一个怀疑自己……
工于心计的古陵逝烟，难得有些困扰。
循着塔铃声，他很快就找到了别黄昏的所在。
宫无后果然也在这里。

看到他的第一眼，宫无后的眼中便划过一丝警惕和防备。
古陵逝烟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面上波澜不惊：“无后，我来接你了。”
宫无后沉默片刻，才道：“是，师尊。”
见状别黄昏欲出声阻止，却被宫无后的目光阻止住了。

临走前，古陵逝烟又看了一眼别黄昏，果然察觉到身边的宫无后握紧了手中的朱虹剑。
只是与别黄昏见了一面，就对他有敌意了？很好。
古陵逝烟眸光骤冷。

六、

如果说先前，宫无后一直对梦中所发生的一切半信半疑的话，见到别黄昏之后他就确信，那并不只是普通的梦境而已。
现实中的烟都和梦中的烟都有许多不同的地方，但是现实中的别黄昏却和梦中一样。他看到血泪之眼的第一眼便是震惊，继而出言试探。如今已经知道一切的宫无后，自然将梦中的一切和盘托出。

别黄昏为了证实他所说的一切，去赋儿的墓中寻找尸骨，果然发现空荡荡的棺材之中躺着一封书信，宫无后正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子。

能与亲子重逢，别黄昏自然是不愿再度与赋儿分离，在他看来自己曾经的挚友欺骗自己固然无法原谅，但与其交易的古陵逝烟也是共犯。
“你还要回烟都？”别黄昏不能理解他的决定。
宫无后的面上滑过一丝犹豫：“我……”现实中的古陵逝烟对他并没有梦境中那般残忍，虽然习武时依旧严苛，平时却从来没有为难过他，而师兄吊影，更是对他无微不至。
他并不想因为一个梦境而否定师尊。

若是古陵逝烟知道了，想必又要说他优柔寡断。
更何况，他在梦中看到师兄死于鬼荒地狱变之手，犹记得当时梦中的追悔莫及，他不想让这件事重演。
但还没等他动身回去，古陵逝烟便来了。

明明是瞒着众人悄然过来，却还是被师尊知晓。几乎是一瞬间，他脑海中回忆起梦境里别黄昏死时的那一幕，毛骨悚然。
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看起来对他十分宽松的师尊，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宽容。
至少，他的掌控欲，与梦境里那个令人恨之入骨的古陵逝烟一模一样。
可他宫无后的心中永远也不可能只有古陵逝烟一人。

宫无后乖乖跟着古陵逝烟回了烟都，心却留在了塔铃下。
接下来的几日，烟都上下惊奇地发现，素来对大宗师不冷不热的丹宫，这些天竟然一直呆在大宗师身边，几乎堪称形影不离。

外边众说纷纭，古陵逝烟却是心知肚明。
“你这几日跟着我，是怕我去找别黄昏的麻烦？”古陵逝烟问。
宫无后道：“难道你不会去吗？”
“你既然问了这样的话，那就证明你已经在怀疑我了。”古陵逝烟叹了口气，“你已记起前世的事了？”

没想到他会直接问的宫无后一愣，片刻才重复了一句：“前世？”难道说，他梦境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单看他的神情，古陵逝烟已经猜测到了他的前世记忆不全，至少，地府的那一段记忆，他是绝对没有的。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没有掉下忘川的无后也会记得他们的前世，但他并不在意，甚至还很高兴。

古陵逝烟爱的从来都不是乖巧听话的丹宫，而是前世那个心怀仇恨，活得炽烈如火的无后。
那样的无后，才配得上“凄艳绝伦”这四个字。

可前世的宫无后，却一直以为古陵逝烟所说的这四个字，是指他的血泪之眼。

七、

也不知道是不是宫无后的紧迫盯人有了成效，总之，这一世的古陵逝烟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杀别黄昏的意思。

虽然，宫无后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看穿古陵逝烟永远云淡风轻的那张脸，所以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

对此，古陵逝烟心情十分复杂，不过因为宫无后这些天难得一直乖乖呆在他的身边，所以他此时的态度还算和善：“无后，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自从暴露了记得前世的秘密后，宫无后在古陵逝烟的面前就不再掩饰什么，闻言讽刺道：“你值得信任吗？”
古陵逝烟挑眉。
“世人都知道，烟都大宗师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宫无后道，“看着你，我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古陵逝烟的目光微冷，唇角却勾起：“黑？世人从远处看，自然只能看到一团漆黑，但你若是踏入黑暗之中，就会发现，黑暗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
“是吗？”宫无后正欲反驳，抬眼却对上古陵逝烟潜藏欲望的目光，一时间忘了要说什么。

看到他的怔愣，古陵逝烟笑意更深：“无后啊无后，你似乎总是察觉不到，我有多宠爱你。”
他的目光太过赤裸，宫无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不想逼你，无后。”欣赏够了他难得的局促，古陵逝烟才缓缓道，“你只要陪在我的身边，做我的好徒儿，别黄昏便不会有事。”
“你这是在威胁我。”听到别黄昏的名字，宫无后的眼神一冷。

“哎，”古陵逝烟叹了口气，“在你眼中，我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如今与你做这样的交易，你可信我？”
“既是交易，我便答应你。”宫无后道。

古陵逝烟唇角笑意更深，跟大宗师做交易，能赚到的又有几个？
若是前世的宫无后，根本不会跟他说这么多，也只有这一世的他还记着从小以来的情分，才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跟他谈什么交易了。

这变化很好。
他古陵逝烟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与古陵逝烟达成交易的宫无后不再时时盯着他，但也不愿像小时候那样一直住在冷窗功名，他收拾东西，搬去了早已为他准备好的软红十丈。

整个烟都，对这两人关系看得最清的，莫过于吊影。倒不是因为活过两世，早在前世的少年时期，他就很明白“对师弟好，师父才会喜欢自己”这个道理。
而今过了这么多年，看着宫无后两世长大，他早就将这个师弟视若亲人。

就是因为知道他的这份真心，他拜访软红十丈的时候，宫无后才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师兄过来，是想替师尊当说客？”宫无后问。
吊影笑道：“只是来看看你住得好不好，我一路走来，这软红十丈里竟然没有半个下人，未免太冷清了。”
“不必安排下人，就算安排，也早晚会被师尊杀了。”宫无后却道。

吊影在心中暗自叹息，依旧道：“洒扫的下人还是要安排的，否则师尊过来看到软红十丈这个样子，又要你搬回冷窗功名。”
这回宫无后没有再拒绝。

吊影看他的神色不好，也不欲多说，打算回冷窗功名禀报师尊，却被宫无后叫住了。
“师兄，”宫无后有些忐忑地问，“你在烟都里的权利仅次于师尊，能不能瞒着师尊帮我找两个人？”

八、

“你要找什么人？”吊影隐约有几分猜测。
宫无后并不知道吊影和古陵逝烟一样是重生而来，斟酌着道：“只是两个普通人，一男一女，女的年纪大些，叫水萤儿，男的比我小一些，叫朱寒。”他顿了顿，“只要看看他俩过得好不好，不必打搅到他们。”

“好。”吊影笑了笑，师弟还是这么温柔，就算这一世跟这二人并无瓜葛，也还是放不下他们。
答应宫无后的请求，吊影离开软红十丈，回到了冷窗功名。

“无后怎么样了？”古陵逝烟问道。
“似乎还是有些生气。”吊影回答。

“嗯……”古陵逝烟沉吟片刻，“他没有让你去找水萤儿和朱寒吗？”
吊影一时间沉默。

古陵逝烟也不生气，轻笑一声：“他必定让你不要告诉我。”
被猜到这份上，吊影只好叹了口气：“师尊……”

“去吧，”古陵逝烟眼中划过一抹阴翳，“让他知道，生命里没有他的那两人会过得如何好。”
吊影在心中暗暗叹息，退下了。
这两个人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彼此坦诚地好好交流？

过了两日，吊影再访软红十丈。
“师兄，找到他们了？”今日的宫无后难得有几分迫切。

“嗯，”吊影据实已告，“水萤儿嫁给了一个商户，有一个女儿，夫妻和睦，生活富裕。”
“只有一个女儿？”宫无后有些意外。
“嗯？”吊影看他。
“不，没什么。”宫无后道，“那朱寒呢。”
吊影没有追问，笑道：“这朱寒似乎很想来我们烟都，去年烟都收人时被筛了下去，如今在家帮他的父亲干活。”
宫无后的眉头舒展开，隐隐有了几分笑意：“那就好。”

“看到他们过得很好，你是不是觉得很高兴？”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吊影很快反应过来，躬身道：“师尊。”
宫无后的笑意褪去。
来人果然是古陵逝烟，他瞥了眼吊影：“你先离开。”
“遵命。”吊影道。

软红十丈里只剩下二人，宫无后道：“你来做什么？”
“想去看看他们吗？”古陵逝烟不答反问。
宫无后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你愿意让我出烟都？”
“我何时不允许你出烟都了？”古陵逝烟道，“你未免将我想得过于苛刻。”
宫无后沉默。

古陵逝烟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去看看吗？看看他们在没有你的人生中过得有多好。”
“你！”宫无后咬牙。
看到他的神情，古陵逝烟的笑意更深，他伸出手，抚上那张因为怒火而显得愈加动人的脸：“难道不是吗？无后，你看，他们的人生里根本不需要你的存在，而我需要你。”

“你需要的，难道不是血泪之眼吗？”宫无后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
“不，你与血泪之眼同样重要。”古陵逝烟毫不犹豫地道。前世他选择了血泪之眼，放弃了宫无后，从那之后的人生，便是漫长的寂寞。
这一世他不会再做出错误的选择。
岂料宫无后听到他的回答，心却往下沉了沉。

[ 此帖被aphrody在2017-01-09 17: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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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7-01-09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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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如果没有了血泪之眼，他宫无后是不是就可以离开烟都，跟父亲一同远离这纷乱？这个念头生起后，就愈发的强烈。
或许是他的念头过于强烈，当晚，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似乎是他与古陵逝烟的结局，他们相约决战，古陵逝烟一刀划在他的血泪之眼上，掉进了无边的大海。
他骤然惊醒。
自己前世杀了他？
一时间心中涌现出无数情绪，好似痛快，又好似茫然。

梦中写下血书后失落空荡的情绪还在心中无法消散，宫无后在黑暗中沉默了许久，才披衣起身。

次日古陵逝烟来到软红十丈，敏锐察觉到宫无后的变化。无后的态度不再像先前那样尖锐，似乎带着一丝躲闪和犹豫。
不那么抵触自己，这固然是好的变化，但古陵逝烟也并没有打算忽略他这种变化的原因。
难道说昨夜发生了什么？

古陵逝烟想到这里，好似不经意般问：“昨天梦到什么了？”
宫无后一颤，瞬间的眼神出卖了他。

古陵逝烟一语猜中，暗自恍然，难怪无后的前世记忆不全，原来是通过梦境得知的。
“你想起前世，是如何杀我的了？”古陵逝烟又问。

宫无后垂眼，良久才道：“是。”原来前世他已经报了仇，上天又为何要给他再活一次的机会？教他如何面对古陵逝烟？
前世种种在脑海里滑过，他心中还是有恨？但这一世的古陵逝烟并没有做那些事，他犹豫了。

古陵逝烟笃定他没有地府中的记忆，自然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前世是假死，心中暗喜，面上却很是淡然：“你如今又见到我，还要再杀一次吗？”
“我……”宫无后被他逼问得有些狼狈。

古陵逝烟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大概是他离开的背影太过黯然，宫无后的心中竟然没由来地冒出几分愧疚来。

接下来的数日，古陵逝烟都没有来软红十丈。
他越是不来，宫无后越是不安，犹豫许久，终于主动去了冷窗功名。

吊影不知去哪儿了，偌大的冷窗功名只有古陵逝烟一个人，显得有几分孤寂。
“师尊……”宫无后站在门外，看着屋内隐约的人影，喊了一声。
屋内人影动了动，片刻传来一声叹息：“你还愿意喊我一声师尊，我很高兴。”
门缓缓开启，似乎在邀请他进去。

宫无后进入冷窗功名，里面还是老样子，桌上的香炉燃着，满室熟悉的味道。
这一世他在这里长大，对他而言，这种古朴深沉的香气所代表的就是师尊。

如果不是那些离奇的梦境，他可能会深深的沉溺在师尊这一世的温柔纵容之中，无法自拔。可那持续数年的梦境影响了他的心绪，让他在现实与前世的种种之间迷失了自我。如今他突然知晓前世自己已经报了仇，一时间又迷茫了。

“你来见我，是决定放下过去，还是——”古陵逝烟抬眼，“来杀我？”

十、

“我不想杀你。”宫无后道。
古陵逝烟轻笑一声：“哦？你愿意放下前世的一切了？”
“只要你不动我的父亲。”宫无后看着他。
“当然。”古陵逝烟答应得十分痛快。
闻言，宫无后的神色舒展了许多。

见状，古陵逝烟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不明所以的宫无后坐到了桌案的对面，一低头，看到了桌面上斑驳的刻痕。
他很意外：“这是……”

“这都是你留下的。”古陵逝烟唇角带笑，低头看着他。
“那都是小时候了……”宫无后道。他小时候习武用的短剑没开刃，杀伤力有限，师尊一直让他随身带着。每日念书时，他就会偷偷拿短剑在桌上划出一道道的痕迹，还自以为没人发现。
他很意外，古陵逝烟竟然还留着这张桌子，甚至，还搬来了这里。
他忍不住有些脸热。

“无后，你一直都很聪明。”古陵逝烟道，“你应该是明白我的心思的。”
“师尊？”宫无后的脸上划过一丝意外，他没想到古陵逝烟会突然说这个。
古陵逝烟叹道：“非要我说的那般清楚你才愿意面对吗？”他突然直起身子，一手撑着桌案，整个人靠了过来。宫无后下意识想后退，却被他拉住。

“无后，我爱你，我一直深深的爱着你。”一句话音落下，无异于惊涛骇浪，哪怕心中早有几分预料的宫无后，也没想到他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我已经错过了前世，不想再错过这一世。”古陵逝烟继续道，他的指尖划过那道鲜红的血泪之眼，“所以，无后，你的回答呢？”
宫无后从慌乱中冷静下来，对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道：“师尊现在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在意我的回答。”

古陵逝烟缓缓摩挲着那鲜红印记：“我希望听到我想要的回答，不过，我也说过，我不想逼你。”
宫无后往后靠了靠，躲开他的手，无声的拒绝。

古陵逝烟目光微黯，叹息道：“罢了，我给你时间，谁让你是我最宠爱的无后呢。”
宫无后松了口气。

古陵逝烟答应给他时间考虑，这些日子就真的很少来见他，连带着吊影也不怎么回烟都，似乎是夺取元生造化球的计划进行到了关键的阶段。
古陵逝烟有前世记忆，很多事情都简单许多，宫无后身为烟都杀手，这一世却没接到几个任务，大多数时间只能留守烟都。

某日外面侍卫来报，说是大宗师派人送来了一个少年。
“什么人？带进来看看。”宫无后有几分意外。
一个浅色衣衫的少年小心翼翼地走进软红十丈，宫无后看到他的第一眼，便露出了笑意：“朱寒？”
这真是惊喜。

朱寒一愣，看向他，似乎被他的容颜所慑有些脸红，小心翼翼地问：“公子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是了，这一世，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

宫无后回过神来，随便找了个借口：“师尊与我说过你要来。”
“啊……”朱寒愣愣地答应了一声，也不知相信了没有。
不论如何，对宫无后而言，朱寒能回到他的身边，真的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十一、

朱寒依旧跟前世一样，虽然有时候笨笨的，但每日都殷勤地忙里忙外。软红十丈有了他，仿佛一下子热闹许多。

古陵逝烟又过了数日才风尘仆仆地归来，没等他到去寻宫无后，宫无后就先来了他的冷窗功名。

看来，朱寒送得不错。
古陵逝烟暗想。

“无后今日过来所为何事？”他将冠帽摘下，点燃桌上的香炉。
“多谢师尊将朱寒送来。”宫无后道。

古陵逝烟看了他一眼：“你很高兴？”
“朱寒又到了我身边，你不介意吗？”宫无后意味深长地问。
古陵逝烟不为所动地道：“一个侍从而已。”
“哦？”宫无后显然不信。

古陵逝烟将香炉放下，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明知，我不希望你的身边有除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可你还是将朱寒送来了。”宫无后道，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感受到我对你的爱了吗？”古陵逝烟道，“我在学着忍耐。”
这一世的古陵逝烟果然跟前世不一样了。
宫无后想。
此时此刻，他无法否认，自己动心了。

宫无后本以为凭古陵逝烟的商人本性，送来朱寒之后必定会向他索取些什么，可意外的是，古陵逝烟竟然什么都没有做，便轻易放他回了软红十丈。
宫无后刚走，吊影就走了进来：“师尊如果刚刚提出让师弟搬回来，他说不定会答应。”
“还不是时候。”古陵逝烟道。

身为商人，就应该学会忍耐，只有长久的经营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他古陵逝烟，深谙其道。
回忆起刚刚无后那抹罕见的笑，他的眸色转深。

理智告诉他不要操之过急，但事实上，他早就已经快要按捺不住了。
各方面的事情似乎进展得都很顺利，直至有一日，古陵逝烟收到一封信，离开了烟都，等他过几日再回来的时候，烟都上下传遍了这个消息——大宗师带回一个孩子。

起初，宫无后没有将这个传闻放在心上，对他来说，古陵逝烟去哪儿捡孩子回来都跟他无关，但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他遇到了那个孩子。

面色苍白的少年身着黑衣站在树下，冷冰冰地投过来一瞥，与梦境中的一张脸重合在一起。
朱寒在身边不失时机地道：“他就是大宗师带回来的那个孩子，大宗师给他赐名泪鸦。”

现实与梦境交叠，宫无后注视着这个少年，内心一片冰寒。
说从前世就爱着自己的古陵逝烟，这一世却还是跟女人生下了泪鸦，这样的感情，实在是令人嗤之以鼻。泪鸦存在的原因，宫无后其实前世就很清楚，他是大宗师备下的一步棋，为了防止血泪之眼——也就是他宫无后不能为他所用时，可以将血泪之眼转移到泪鸦身上。

至于他宫无后，不过是一枚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
这一世的古陵逝烟，原来还是早早备下了这一步棋。

“公子，公子？”朱寒担心地叫了两声。
宫无后微微闭眼，沉默着转身离去。

泪鸦还看着这个方向，目光空洞。

十二、

事实上这一世，泪鸦的出现也出乎古陵逝烟的意料。

收到红衣的求救的时候，古陵逝烟十分意外，他匆匆赶到信中所说的地点，却发现红衣竟然已经命悬一线。

“可怜的女人，为何你两世都遇不到真心人？”古陵逝烟看都没看地上那不成人形的尸体，踏步走进那间摇摇欲坠的草屋。里面唯一的床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床脚站着一个少年，正警惕地看着他。

红衣没有听清他的话，看到他进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是他打的？”古陵逝烟的目光扫过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和面颊上斑驳的青紫，“你竟然会看上这种男人。”
“他以前对我很好的，”红衣笑得有些怀念，“他会带很多外面镇子上的东西给我看，会给我买漂亮的花……”
古陵逝烟透过窗看了眼外面那滩死状可怖的尸体，什么也没说。

红衣轻叹了一声：“可惜，我们的孩子他不喜欢，只因为孩子是个哑巴。”
古陵逝烟这才看了眼一直站在床脚阴暗处的少年，这一看，便是一愣。
这少年跟前世的泪鸦，长得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怀疑了一下，这一世自己究竟有没有跟红衣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从那之后，他的脾气就变得很坏，稍有不顺心便动手打我。”红衣的声音低了下去，“起初我还忍着，可是，他竟然开始打孩子！我出手阻拦，一不小心就将他杀了。”
四周的痕迹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她口中所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古陵逝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为何不找大夫？”
“我受的伤心里有数，好不了啦，”红衣看着他，双眼微弯，“古陵，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求求你，带他回去好不好？”

古陵逝烟看得出她已经快要不行了，只能答应。
“这个孩子还没有名字，不如由你来替他取一个吧。”红衣道。

“为何不由你自己来取？”他问。
红衣又笑了，声音轻飘飘的：“你看看我的名字，就该知道我会给他取什么样的名字了，我相信你取的一定比我好。更何况，以后他就要交给你了。”

“……好。”古陵逝烟的话音刚落，红衣就好似松了口气般，脸色迅速灰败下去。
静立在一旁的少年急切地扑了上去，虽然发不出声音，泪珠却从脸颊上滚落而下。

红衣勉力睁开眼看他。
古陵逝烟难得体贴地退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母子二人。
没过多久，少年从屋里出来，怀中抱着的，正是已经失去气息的红衣，瘦瘦小小的一团。

这个母亲以几乎同归于尽的方式，保护了她的孩子。
“走吧，跟我回烟都。”古陵逝烟道。
这一世不该存在的泪鸦却再次机缘巧合地来到他的身边，这意味着什么？是上天暗示不管他如何做，事情的发展都会回归到原有的结局吗？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冷厉，不，他与无后绝不可能落到前世那般结局。哪怕是上天注定，他也要逆天改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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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古陵逝烟并没有想到，他难得的好心之举，会把自己坑成什么样。
宫无后看到泪鸦后，未露丝毫端倪，面色平静地回到软红十丈。

“朱寒，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先下去休息吧。”他道。
朱寒不疑有他，临走时体贴地给他带上门。
布置软红十丈的想必是师兄吊影，就连桌上摆放的水晶瓶都跟前世一模一样，而今看来，何其讽刺。
今生，他依旧是被困在瓶中的蝴蝶。

“你就是烟都的丹宫？”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间里。
“什么人？”宫无后眼神一凛，伸手欲取朱虹剑。
一道暗色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竟然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烟都深处？宫无后的眼神更冷几分，杀气顿生。
“别紧张，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来人转过身来，眼尾好似妖娆的孔雀，“吾乃弁袭君。”

宫无后皱了皱眉，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说话间弁袭君已经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地道：“总算是见到烟都大宗师心中之人了。”

“你认识我师尊？”宫无后问。
“大概是前世因果。”弁袭君道。
“你也有前世记忆？”宫无后目露警惕。
“是神的恩赐。”弁袭君道。

然而宫无后没这么容易相信他：“可即便是前世，我也从未见过你。”
“这是当然的。”弁袭君道，“前世此时，逆海崇帆还未入世，你自然也没有见过我。”
“那你为何会跟我的师尊认识？”宫无后问。
弁袭君回答得很痛快：“我与古陵逝烟相识时，你已经死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听者却如雷贯耳。

“怎，怎么可能……”宫无后愣住了。
师尊他明明是死在自己手里的，难道说……

宫无后心中一沉。
是了，古陵逝烟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在他的剑下。当时他跳海，只怕不是为了求死，而是为了求生。
可叹他先前还以为前世一切皆了，真是可笑……

“你没事吧？”弁袭君看着他的神色变化。
“没事……”宫无后道，“那么，你来做什么？”
“虽说我曾与大宗师在地府有过约定，可我也没料到会再活一次，如今既然又成了对手，我自然是要趁早赶来，釜底抽薪。”弁袭君道。
“哦？”宫无后握上了朱虹剑柄。
“我不欲与你动手。”弁袭君却道，“只要你把血泪之眼交给我，我便可以立刻离开。”

宫无后本想嗤之以鼻，听到后面半句却是一愣：“你要血泪之眼做什么？”
“都说了，我是来釜底抽薪的。”弁袭君笑了，“血泪之眼能够看穿元生造化球的秘密，这个，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好，我给你。”宫无后道。

这回轮到弁袭君惊讶了：“这么痛快？”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是如何悄无声息进入烟都的，也带我一同离开。”宫无后道。

他此时心中突然涌起一阵报复的快意，纵使古陵逝烟准备了泪鸦又如何？他宁可将血泪之眼交给一个陌生人。

十四、

弁袭君应他所言，带着他离开烟都，没有惊动任何人。

宫无后并不觉得自己能逃脱古陵逝烟的搜寻，但他却很期待，等对方找到他时却发现他的血泪之眼消失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得不说，弁袭君的手段，当真神奇。
他竟然真的彻底摆脱了这血泪之眼的宿命，朱红印记从他眼角消失的刹那，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带你出了烟都，你可有想去的地方？”弁袭君问。
宫无后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地方，他微微颌首：“有，接下来便不必劳烦你了。”
弁袭君道：“交易完成，后会有期了。”说罢，身影化光而去。

宫无后握紧朱虹剑，去了恨断天涯。
大宗师一行人回到烟都。
“朝天骄已死，接下来就该是玄冥氏了。”吊影道，“可要我通知师弟？”
“不必。”古陵逝烟道。
吊影劝道：“如今师弟的武学比起前世更上一层楼，未必对付不了玄冥氏。”
“玄冥氏由我亲自动手。”古陵逝烟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话说到这份上，吊影只能垂首应是。

就在这时，外面侍从来报：“朱寒求见大宗师。”
“朱寒？”古陵逝烟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放他进来。”
朱寒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既是担忧又是自责地道：“大宗师，公子回到屋里，说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等我再去看他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他走之前明明还好好的，莫非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古陵逝烟沉默片刻：“在此之前他可有何异样？”
朱寒想了想，无奈地摇头：“没有。”
“当真没有？”古陵逝烟追问。
朱寒仔细想了想：“啊，在回去之前，我们看到了泪鸦公子。”

泪鸦？古陵逝烟立刻便有了猜测，暗暗叹息之余，挥手道：“我明白了，你下去吧。”
“遵命。”朱寒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鼓起勇气问，“大宗师，公子他会回来的吧？”
古陵逝烟瞥了他一眼：“当然。”
朱寒这才退下。

古陵逝烟看着青烟袅袅的香炉，眉头微皱。这回无后的反应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他本以为就算见到泪鸦心中有隔阂，无后也会等到他回来听他的解释，平素的无后可不是一个如此轻易就会被刺激到离家出走的性格。
或许，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古陵逝烟沉吟片刻，拿起百代昆吾，匆匆离开冷窗功名。
无后这个时候出去，会去哪儿呢？
他直奔别黄昏住处，岂料扑了个空，再找过几个地方，依旧没有看到那身红衣。古陵逝烟的脚步慢了下来，他心下微沉，一个地点浮现在脑海中，可他并不想去那儿。

恨断天涯，如果无后去了那儿，就意味着事情已经落到最糟糕的地步了。
可惜，现实永远那么残酷，古陵逝烟刚到恨断天涯，就见到了那抹醒目的红色身影。
他微微皱眉。

这时候宫无后也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头也没回地道：“你果然来了。”
“有什么事非要在这里说吗？无后。”古陵逝烟问。
宫无后依然面对着大海，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我前世就是在这里杀了你？”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古陵逝烟一边靠近他，一边心思急转，“你如今到这里来，总不会是要再杀我一次？”
“前世的我，当真杀得了你吗？”宫无后却问。
“前世的一切都在你的记忆中，谁也无法欺骗你。”古陵逝烟道。

宫无后笑了，这才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不是我想要杀你，而是你恐怕很快就想要杀我了。”
古陵逝烟听到这句话，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测，他一边安慰：“不管你做了什么，你都是我最爱的无后。”一边，将一直面朝大海的宫无后拉到自己的面前。

宫无后十分顺从地转过身来，唇角带着讥讽的笑。
只一眼，古陵逝烟的神色就变了。
眼前之人容貌依旧昳丽，只是右眼之下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血泪之眼去哪儿了？古陵逝烟露出从未有过的震惊神情。

十五、

看到古陵逝烟的震惊，宫无后笑容更深，带着报复的快意：“如何？你现在是不是很想杀我？”

古陵逝烟只是震惊了一瞬，继而紧紧皱起眉头：“谁取走了血泪之眼？”

前世可没人打过宫无后脸上血泪之眼的主意，即便是后来，一色秋想要血泪之眼时也只能先杀了泪鸦。究竟是谁，悄然遁入烟都深处，甚至取走了血泪之眼却没有伤到无后半分？

难道说这一世，莫非还有别的什么人拥有前世的记忆？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夺取造化球的计划可能就要改变了。
古陵逝烟一瞬间想到了许多，愈发对这个悄然带走血泪之眼之人在意起来。他的迫切在此时的宫无后眼中却成了对血泪之眼的在意，心一点一点冷下去：“血泪之眼已经消失，就算知道是谁又如何。”

闻言，古陵逝烟冷静了一些，暂时不再去想那些。他抬起宫无后的脸，仔细端详此时无后脸上的神情，联系上二人如今所在的地点，心中猜测到几分：“那个人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能让无后直接来到恨断天涯的事，想来想去也就只剩下那么一件了。

宫无后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无后，你恨我骗了你？”古陵逝烟叹息，“既然如此，拔剑吧。”
“我不会杀你，”宫无后后退一步，眼中满是冰霜，“如果我胜了，你就放我离开烟都。”
古陵逝烟目光一冷：“那如果我胜了呢？”
“我死。”宫无后回答。
“哈，”古陵逝烟怒极反笑，“你死于我何益？”
宫无后漠然道：“血泪之眼消失，对你而言我已经没有用处了。”
“我亲爱的徒儿，你未免将自己想得太过低微。”古陵逝烟依旧笑着，眸色却极深，“若我胜了，我要你一世都留在我的身边。”

宫无后唇角勾起一个弧度，眼神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前世在这里你败给了我，这一世，你确信能够胜过我？拔剑吧，师尊。”
话音刚落，朱虹剑出。
这一剑来势汹汹，半分余力未留。宫无后确信，古陵逝烟既然已经与他定下胜负赌注，那这一场，他必定会使出全力。
古陵逝烟本欲出手，见到这一幕却好似与前世景象重叠，明明全然不同的两世，为何却还是沦落到了如今拔剑相向的地步？
他不信什么上天注定！

此时剑锋已到胸前，古陵逝烟改变主意，不躲不避，抬眼直视宫无后。
宫无后没想到他竟然连躲都不躲，手腕一颤，剑锋偏了两分。只听古陵逝烟一声闷哼，剑深深扎进了他的胸口，瞬间染红一片衣襟。

宫无后眼中惊惧一闪而过。
古陵逝烟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剑，眉头微皱，轻咳两声，却笑道：“无后，气消了吗？”
“这样就想让我消气，未免也……”宫无后掩住眼底的慌乱，下意识想要先将剑拔出来。

古陵逝烟却握住他执剑的手，往前走了一步。
朱虹剑扎得更深。

“你……”宫无后刚开口，就被靠近的古陵逝烟按住脖颈，堵住了唇。
他下意识睁大了双眼。

十六、

这意外的一吻并没有持续多久，古陵逝烟很快就松开了宫无后，而宫无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恼怒，也不是无措，却是将朱虹剑拔了出去。

剑一拔出去，血就汩汩地涌了出来。

古陵逝烟笑道：“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吻你。”
“你先止血！”宫无后哪里顾得上那个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惊慌。

毕竟古陵逝烟的胸口已经整片染红了，宫无后两世都没有见过他受这么重的伤。
看出他的关切，古陵逝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伤，安慰道：“没有伤到要害，无妨。”话虽如此，人却晃了晃。
宫无后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他，又生生忍住了。

“你赢了，走吧。”古陵逝烟见状，道。
“你根本就没有出手，算什么胜负。”宫无后气得咬牙，恨恨收剑，上来扶住他，“快回烟都包扎伤口。”

宫无后的剑在刺入古陵逝烟胸口的最后偏了几分，没有扎到要害，但即便如此，这样的伤也足够大宗师躺在烟都里养病许久了。
毕竟这一世，他没有修炼《洗脉双卷》的打算。

宫无后不承认那一剑算是胜了，依旧呆在烟都，虽然没有好脸色，却再也没提过要走的事。
古陵逝烟抚上胸口的绷带，暗想这一剑也算挨得值了。

“换药。”冷窗功名的门被打开，一道红色身影走了进来，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古陵逝烟见到来人，眉梢眼角都软了几分：“无后。”

可惜宫无后对他的炽热目光好似全然没看见，埋头整理药粉和绷带，整理完了就伸手来扯他的衣襟。

这些天每日给古陵逝烟换药他已经习惯了。自从那天回来后，他还没来得及理清如今的心情，师兄吊影就捧着满满一盘伤药敲开软红十丈的门，说既然是他伤了师尊，就该由他在师尊跟前侍奉。

而古陵逝烟一反常态，说是伤口在胸前，胳膊一动便会撕扯到伤口，每日躺在冷窗功名里当一个合格的残疾人士，日常起居都要由他来帮忙。
宫无后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黑。
自己还没忘记前世的事情，还没原谅他呢。

古陵逝烟受了几天冷暴力，也不生气。无后虽然每日都冷着脸，但换药时却一向尽心，就是有时候下手有些重。
“结疤了。”今日拆开绷带，宫无后注意到那贯穿的剑伤已经逐渐愈合，语气中隐隐有松了口气的意思，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道新结的疤。

新生的皮肤十分敏感，古陵逝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抓住他的手：“无后，别乱动。”
难得见到古陵逝烟这幅样子，宫无后唇角翘了翘，手腕一转轻易挣脱他的手，指尖在那道伤疤上抚过不说，甚至还顺着胸口滑了下去。

为了方便上药脱了上衣的古陵逝烟：“……”
指尖下的肌肤温热，手感比想象中还好，宫无后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无后，你在做什么？”古陵逝烟的声音骤然沙哑。
宫无后似笑非笑地抬眼看他。
古陵逝烟知道他只是想看自己难堪，微微一笑，不顾伤口刚刚才结疤，抬手便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往下按去。
宫无后好似被烫到一般缩回了手。

“无后……”面前的人低声喊他，声音低沉满是情欲。

宫无后冷不防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跳，哼了一声，拿起沾满药粉的绷带，重重按在伤口上：“师尊，莫要胡思乱想。”
伤口顿时一阵剧痛，再多的旖旎遐思也被打散了，古陵逝烟苦笑一声，阖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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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7-01-09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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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大宗师呆在烟都养伤，看似全然不闻外面的风云变幻，实际上，却在暗中观察，究竟是谁与他们一样，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造化球的夺取眼看就要成功，他不允许这个时候出现任何意外。

“师尊。”一直在外面打探消息的西宫，终于回到了烟都。
“如何？”古陵逝烟的声音响起。

吊影道：“逆海崇帆最近的动作与前世行事大相径庭，弟子猜测，那个拥有前世记忆之人，一定是逆海崇帆之人。”
“哦？”古陵逝烟立刻有了猜测，“原来是他。”
“师尊，可要与逆海崇帆谈判，将血泪之眼拿回来？”吊影问。
古陵逝烟却摇了摇头：“不必，加快动作，在逆海崇帆之前，取得元生造化球。”
弁袭君啊弁袭君，你未免将血泪之眼看得太过重要了。

“是。”吊影顿了顿，“师尊，玄冥氏那边，是否由弟子动手？”
“你对付不了玄冥氏，”古陵逝烟一口回绝，沉吟片刻，“看来，还是要让丹宫去了。”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受这一剑。
眼看着他的无后就快彻底放下前世，偏偏半路杀出个弁袭君，将他俩的关系再次打回远点……

古陵逝烟摇头叹息，让吊影退下。吊影刚走，他就听门外有动静，便问：“谁？”
外面没有回答，片刻门被拉开，露出一张少年的面庞来。
“泪鸦？”古陵逝烟眼中划过一丝意外，这才想起泪鸦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无后解释。
就在这时，泪鸦身后又多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我在半路遇到这个孩子，他听说你受了伤，要来看看你。”宫无后似笑非笑地道。
古陵逝烟神色不变：“进来吧。”

这一世的泪鸦被他的母亲教得很好，他来到古陵逝烟身边坐下，眼中明显带着关切。
古陵逝烟看出他的心意，声音柔和几分：“不必担心，已经快要痊愈了。”

药瓶碰撞出清脆的一声，吸引二人的注意。
宫无后面不改色地道：“抱歉，手滑。”

“无后，这个孩子是我救命恩人的儿子，他父母双亡，临死前将他托付给我。”古陵逝烟说完，又转过头对泪鸦道，“无后是我的徒儿，我不在时你若是有事，可以找他。”
泪鸦乖乖点了点头。
“我该换药了，你先回去吧。”古陵逝烟又道。

泪鸦又点了点头，看了眼宫无后，这才离开。
“你的杀气，吓到他了。”等到泪鸦的身影消失，古陵逝烟才道。

“他不是你的儿子？”宫无后瞥了他一眼。
“不是。”古陵逝烟干脆地道。

宫无后目露怀疑：“他与前世分明一模一样。”
古陵逝烟道：“这或许便是世间所谓的‘因果’，你看，我这一世什么都没有做，你却还是对我拔剑相向。”

宫无后顿了顿才道：“这不一样。”
“有何不同？”古陵逝烟看着他，“难道说，你愿意放下前世了吗？”

宫无后沉默。
前世的记忆太沉太重，背负在他的肩上，难以卸下。

“没关系，我还有耐心，只要你乖乖呆在我的身边，我便会一直耐心等你的回答。”古陵逝烟抚上那深红的长发，缠绕指间。

十八、
弁袭君带走了血泪之眼，本以为古陵逝烟会来逆海崇帆找他，岂料，只得到了大宗师身受重伤，在烟都之中休养的传闻。
这算怎么一回事？

又等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按捺不住，再赴烟都。

依然还是软红十丈，弁袭君一露面，就看到了宫无后。“你竟然没走？”他意外地道。

宫无后听到动静，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你又来了，有什么事吗？”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弁袭君想起关于古陵逝烟的传闻，问，“莫非，大宗师受伤是你做的？”
“是又如何？”宫无后道。
“你竟然这般恨他。”弁袭君感叹。

宫无后没有回答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岂是一个恨字可以概括。
“枉他当初在地府时还惦记着你。”弁袭君好似也没有想要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地道。

宫无后的神色微动，又看了他一眼，想问什么，却又硬生生忍住了。
“既然你如此恨他，为何又要回来？”弁袭君好心地问，“是被他抓回来的？需要我再帮你一次吗？”
“不必了。”这话却不是宫无后说的，红帘掀起，一道身影缓缓而来，“弁袭君，久违了。”
“呵，大宗师，你不是重伤修养吗？”弁袭君看着来人，道。
“弁袭君是来探病的？为何不走正门进？”古陵逝烟口中寒暄，手中却已经取出了百代昆吾。
“只怕大宗师不欢迎我。”弁袭君道。

古陵逝烟微微一笑：“既然知道我不欢迎，你又为何出现在此地？”
弁袭君看了眼宫无后，不能确定他的态度，因而只能暂避锋芒：“你的伤想必还没有好，何必动武呢，大宗师。”
“说的也是，我的伤还没好全。”古陵逝烟收剑回鞘，就在弁袭君以为这一战可以避免之时，便听他道，“无后，动手。”
话音刚落，宫无后应声而动。
弁袭君这算是彻底弄不清这两人的关系是好是坏了，连退几步，避开朱虹剑道：“大宗师，你不要血泪之眼了？”
“你以为，血泪之眼对我很重要吗？”古陵逝烟道，“你想得太多了。”
弁袭君：“……”
这算是彻底没了呆在烟都的意义，弁袭君倏然离开。

虽然宫无后总觉得他是被气跑的。
“你怎么来了。”没了外人，宫无后收剑，问道。
“你不去冷窗功名，我只好来软红十丈。”古陵逝烟走到他的身边。

“你的伤口已经不需要每天换药。”宫无后道。
“哎，”古陵逝烟叹了口气，“不需要换药，你便不来了吗？”

宫无后看了他一眼，虽没说话，脸上却明晃晃的写着：不然呢？
古陵逝烟无奈，只好说正事：“无后，替我去杀一个人。”

“你这一世还是想要造化球？”宫无后问。
“不错。”古陵逝烟道，“前世为了它，我付出太多，这一世，它必定会归吾所用。”

虽然宫无后并不能理解他对造化球的执着，但还是道：“杀谁？”
“冰王，玄冥氏。”

宫无后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此时的古陵逝烟并不知道，弁袭君离开烟都后，便去了冰楼。
宫无后这一趟，注定凶险万分。

十九、

所谓的上天注定，大概就是不论如何挣扎，也无法改变结局吧。

古陵逝烟听说宫无后被玄冥氏所擒时，再次有了这样的感受。他不信什么上天注定，可所有的事情好似都在朝着前世的痕迹流淌，不论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它流淌的方向。
但这一世似乎又有一些不同。

前世他们手中有霜旒玥珂，这一世却没有。
这意味着烟都没有与之交易的筹码。
古陵逝烟的心又沉了几分。

“师尊，冰王派人送来了一封信。”吊影匆匆而来。
古陵逝烟拆开信，眉头舒展几分，继而又重新皱了起来。
冰王要他去谈判。

烟都这一世没有俘虏霜旒玥珂，冰王会想要什么？
不论如何，这一趟，他必定是要去的。

“吊影，我去一趟冰楼，你留在烟都，不要轻举妄动。”他说着，拿起桌上的百代昆吾。
“师尊，你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吊影关切道。
“无妨。”古陵逝烟道。
闻言，吊影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至少，让弟子在冰楼附近接应。”
古陵逝烟脚步一顿：“也好。”

这场谈判烟都注定处于劣势，就算谈不拢，抢也要将无后抢回来。
宫无后本以为杀玄冥氏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前世失败了，但这一世他必然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可是，他却在玄冥氏身边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弁袭君。
弁袭君为什么会跟冰王在一起？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个陷阱，抽身欲离去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古陵逝烟抵达冰楼，看到玄冥氏身边的弁袭君，心下微沉。
看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

“大宗师，我们又见面了。”弁袭君道。
“无后呢？”古陵逝烟问。
“他很好，只不过接下来好不好，就要看大宗师的意思了。”弁袭君道。
“不论想谈什么，先让我看到无后。”古陵逝烟懒得搭理他。

“看来今天大宗师的心情不太好啊。”弁袭君也不生气，依旧挂着一抹笑意。前世他败给了这个人，今生必定不会再败。
宫无后很快被人带了上来。看到他没受什么伤，古陵逝烟松了口气。

“人也看到了，大宗师，可以开始了吧？”玄冥氏道。
“说出你的条件。”古陵逝烟很直接。他的目的已经暴露，没必要再跟冰王虚与委蛇。

“放弃元生造化球，交出凤座的云元。”冰王道。
一旁的宫无后却在冷笑：“冰王，你未免将我看得太重了。”

玄冥氏只盯着古陵逝烟：“大宗师的意思呢？”
“没想到，冰王也对元生造化球有兴趣。”古陵逝烟道。

“若是我对造化球有意，现在要你交出的就不只是云元了。”玄冥氏冷冷地答。
“哈，”古陵逝烟垂眸，“好，我答应你。”

“师尊？”宫无后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他很清楚整整两世古陵逝烟都在精心布局只为取得造化球，如今竟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冰王的要求。
放弃造化球，意味着放弃这么多年来的所有努力。

二十、

古陵逝烟听到宫无后的声音，却没有看他，手中出现一抹荧光，正是凤座朝天骄的云元。
玄冥氏接过云元的同时，放开了宫无后。

“师尊！”宫无后面露焦急。
“我们回去。”古陵逝烟道。

玄冥氏将云元收起，却听弁袭君道：“你就这样放他们离开？古陵逝烟素来狡诈，他未必会真的放弃夺取造化球。”

“无妨，如今我已知道他的目的，不会轻易被他欺骗。”玄冥氏道，“如今冰元和云元都在我手中，他就算拿到风元，也无法拥有元生造化球。”
弁袭君闻言，不再多说什么。

片刻玄冥氏笑道：“不过，我还真是意外，古陵逝烟竟然如此爽快就将云元交了出来。”
“恐怕，那宫无后对他的意义，比我们想象中还要更加重要。”弁袭君看着古陵逝烟二人离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道。
二人回到烟都。

吊影见到宫无后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笑道：“太好了，师尊果然将师弟带回来了。”
宫无后却只是勉强笑了笑。

“怎么了？”吊影察觉到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看向大宗师，“难道，冰王开了什么过分的条件？”
“冰王让师尊放弃元生造化球。”宫无后道，“师尊……答应了……”

吊影一愣。
“没什么，只是给了冰王云元而已，早晚会和冰元一同拿回来。”古陵逝烟却道。
“有弁袭君在，冰王已经知道我们的计划，想要再动手，就没那么简单了。”宫无后却没有如此轻易便相信他的说辞。
“嗯？”古陵逝烟侧过头看他，神情颇有几分暧昧，“徒儿，你何时对造化球如此上心了？”
吊影敏锐地意识到什么，悄然退出冷窗功名。

宫无后一时间哑然，竟然没注意到吊影的离开，他道：“云元是因我而失，我会将它重新取回来。”
“不必太过在意。”见宫无后依旧眉头紧锁，他只好道，“前世我已经得到过造化球，事实上那东西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厉害，所以，就算这一世得不到它也无妨。”

要真是这样，这一世为何还要苦心谋划？

宫无后并没有被他骗到：“那你也不该轻易舍弃云元。”
“不将云元交给他，如何将你带回来？”古陵逝烟看着他的目光无奈又纵容。

宫无后垂眸：“为了我失去云元，这种赔本买卖，可不是商人会做的交易。”
“赔本买卖？”古陵逝烟缓缓靠近他，“无后，你还是不明白，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他轻挽身前之人的一缕长发，“这种重要，与血泪之眼无关。”

若是宫无后此时看到他的目光，便会发现那里面满含温柔眷恋，没有半分叵测。

可惜此时的宫无后依旧垂着头：“花言巧语。”口中虽然这么说，悄然攥紧的双手却透露了他此时的心。

“无后，如果注定要舍弃什么，这一世我绝不会舍弃你。”古陵逝烟低声道，“我们重新开始，不好么？”他拥住宫无后的双肩，唇轻触那暗红的鬓发，如同亲吻珍宝。

宫无后在他的怀中微微闭上双眼，低不可闻地道：“好。”
大概命中注定，这一世，依旧要与他纠缠一生。

……
自从云元交给了玄冥氏之后，造化球的计划似乎就暂且搁置下来了，正巧，也到了每年烟都收人的日子。往日这种事情通常都由西宫负责，但因为最近的大宗师很闲，便带着宫无后一同去凑个热闹。

烟都附近的人，都以进入烟都为荣，每年到这个时候，山脚下都是人山人海，见到大宗师出现，人群中更是热闹了许多。
“无后，可曾看到什么资质优秀的？”古陵逝烟问。

这里人挤人，怎么可能看得出什么。宫无后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师尊又可曾看到合心的，不如招进来收做徒弟？”
古陵逝烟唇角上扬：“徒儿，你吃醋了？”

“大宗师！”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因为嗓门太大，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力。古陵逝烟二人看去，却发现竟然是一个姑娘，正在人群之中不断蹦跶，意图引起更多的注意。
见到古陵逝烟看向她，她眼睛一亮，立刻喊道：“大宗师，我也要进烟都！”
这引来了她旁边人的不满：“烟都从来不招女人，小姑娘，回家去吧！”
“以前不招，不代表以后也不招，”她振振有词地反驳，又冲着古陵逝烟的方向继续喊，“大宗师，收下我吧！我也要进烟都！”

古陵逝烟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个上蹿下跳的姑娘看起来颇为眼熟。
或许是古陵逝烟一直盯着她给了她信心，她又喊道：“大宗师，我要做到宫字位！我连名字都想好了，守宫！我要叫做凉守宫！”

惊闻此言，古陵逝烟顿时一阵心悸：“……无后，我们先回去吧，西宫，这儿交给你了。”
“是，”吊影看了眼那活跃的姑娘，她身边有个十分眼熟的妇人正皱着眉拉她，似乎想要劝她回家，“那，这个姑娘……”
“不，千万不要放她进来！”古陵逝烟严肃道，拉着无后迅速往回走。

宫无后似乎还不太想走，恋恋不舍地回头：“我好像看到了萤姐姐……”
“你看错了。”古陵逝烟行动如风，转眼就将人带出去老远。

“……弟子遵命。”虽然疑惑，吊影还是乖乖答应了。他目送着师尊离开，总觉得师尊今天的背影看起来似乎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个小姑娘而已，有这么可怕吗？吊影摇摇头，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师尊怎么会害怕一个小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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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8)

5樓發表於: 2017-01-09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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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在宫无后应下那个“好”字之后，他就预感会有这一天的到来。只不过他以为会是在随意的某一天水到渠成，却没想到古陵逝烟意外的在意俗世中的繁文缛节，甚至还背着别人定下了个良辰吉日。

软红十丈无需任何添置，便是最好的洞房。四周的红帘尽数散落，将卧房裹得密不透风。下人尽数遣散，整个软红十丈唯有他们二人。

太郑重了，宫无后想。
弄得他竟然有几分紧张。
古陵逝烟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壶合卺酒。合卺酒不醉人，喝下后他却觉得有些微醺。
满室荼蘼香气蔓延。

“无后，”古陵逝烟声音低沉，似喃喃更似喘息，“无后，无后……”
细碎缠绵的吻带着酒香，不断落在宫无后的面颊上，手指在颈间流连，试探着想要钻入衣襟。
宫无后难耐地喘息了一声，摸索着扯开他的腰带。他看得出古陵逝烟的迫切，眼前的人渴望着他，他又何尝不渴望着对方？

“徒儿真主动。”低笑声传来，古陵逝烟碰了碰他的唇。
“去床上。”宫无后道。古陵逝烟的亲吻太缠绵，他几乎快要溺死在这人的温柔里。

“站不住了吗？”古陵逝烟体贴地搂住他的腰，二人小腹紧紧相贴，那处的火热更是分明。宫无后忍不住想要后退，却被按住腰动弹不得。
“流氓！”他抬眼瞪他，可那双迷离的眼却没什么说服力。
“嗯。”古陵逝烟心情好，大方答应了一声，带着他往床的方向走。
区区几步距离，衣服已经散落一地，滚到床上时，二人只剩下半挂在身上的里衣。

宫无后早就被那几步蹭出了火，刚躺下便勾上了他的腰。
“别急。”古陵逝烟却抬起身子，在床边翻找什么。
“师尊……”宫无后难耐地蹭着他，眉头微皱，“帮我……”

古陵逝烟叹了口气，纵容地亲了亲他，俯下身去。
宫无后霎时感觉到那处被包裹在一处柔软温热之地，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一想到那是什么地方，险些直接射出来。
“师尊！”他没想到古陵逝烟会这么做。
古陵逝烟没空回答他，抓住他那不安分的脚踝。

宫无后此时的姿势说是门户大开也不为过，但他却没察觉，双手胡乱摸索着，没留意竟扯开了古陵逝烟的发髻。
银色的发丝散落开，柔软微凉。
被温热包裹的感觉太好，他没能坚持多久便射了。
古陵逝烟直起身子，凑过来亲他的唇。嗅到那味道的宫无后不情愿地别开头。
“自己的东西还嫌弃。”古陵逝烟好笑道。

他总算是从床边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来，把腿张开。”低哑的声音引诱着宫无后主动按他所说的做。
宫无后恍惚间想起很小的时候师尊教自己剑法，也是这样温柔的语气。
他顺从地张开腿，等到古陵逝烟抬起他的腰时，才发现自己是个什么姿势。
太，太羞耻了……

他看到古陵逝烟的目光落在他的两腿之间，紧张地想要合起双腿。
“别乱动。”古陵逝烟抓住他的脚踝，亲了亲权作安慰，目光却依旧在那隐蔽之处流连。
“不要看……”宫无后道。
古陵逝烟却道：“很漂亮。”他沾了些软膏，手指往那浅红色的穴口探去。
微凉滑腻的感觉从身下传来，宫无后皱着眉，下意识想躲，奈何被抓住脚腕动弹不得。

他喊了一声：“师尊……”
可惜师尊似乎没有放过他的打算：“忍一忍。”
说话间已经将一节指尖探入。
这陌生的感觉令宫无后有些不安。
“别怕，”看出他的不安，古陵逝烟俯下身，吻住他，细碎的吻一路流连到胸口。
他的额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动作却依然温柔。

宫无后将他的忍耐看在眼中，动了动腰：“师尊，可以了。”
“第一次，不准备好会伤到你。”古陵逝烟却道。
宫无后想了想，伸手握住他的火热。一瞬间，古陵逝烟的喘息明显重了许多。
直到那处柔软的地方彻底湿润，能够容纳四指时，古陵逝烟才将手指抽出。

一股甜腻的香气弥漫开，宫无后突然觉得后面空荡荡的，很是难耐。
“你用了什么？”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只是一些催情的香膏。”古陵逝烟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然而知道了也为时已晚，那些香膏已经彻底融化在他的体内，兢兢业业地发挥着药效。
宫无后咬牙，奈何此时身体深处的迫切已经无法忍耐，他扯着古陵逝烟的长发，狠狠咬在对方唇上：“进来……快点……”
古陵逝烟眼底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抬起他的腰，那早就蓄势待发的物事抵上穴口。

进入的时候，古陵逝烟忍不住叹了一声。
心心念念之人，终于彻底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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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58)

6樓發表於: 2017-01-13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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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篇和正文无关的短篇，纯刀子，但也有人说甜，可能是虐傻了_(:з」∠)_

死同椁

再耀眼的所在，也注定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逐渐黯淡。
没有人知道烟都是何时破败的，仿佛一夜之间，便人走楼空，成了一处荒芜的所在。一转眼，此地便空了二十年。
二十年，足够让人遗忘很多东西了，好比，曾经对烟都的敬畏之情。

烟都四周常年笼罩着烟雾，远远望去仿佛仙境之所在。一个富商看上了这个地方，想要将此地建成自己的别苑。
然而，他无论派谁进入那片烟雾之中，都是无功而返，有的回来后甚至会说，里头闹鬼。
回忆起曾经的烟都一夜之间消失一空的传言，富商心有惴惴，经人介绍，寻来一位年轻的道士，请他上山驱鬼。
道士答应了。
他背着一把剑，就这么孤身一人踏入烟都地界。

二十年未曾修缮的地方早已杂草丛生，房屋破败，然而依旧能看出曾经的精致繁华。道士一边走，一边唏嘘，并不担心富商所说的“此地有鬼”。
鬼这种东西，其实是很少很少的，凡人以为的“有鬼”，大多只是人吓人罢了。
不过只要在这里头走一遭，便能拿到大笔酬谢，这种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道士脚步轻快，往烟都深处走去。
倏然，四周景象一变。

破败的房屋消失，眼前只余大片大片的白色荼蘼花，花海中央，一座精致小楼，四周飘着红色帷幔，怎么看，都不像是破败了二十年的模样。
难怪那富商说此地闹鬼，原来是已经有人先入为主了，果然又是一场人吓人的把戏。
道士自以为想了个通透，站在花海外作揖，高声道：“贫道不知此地有主，冒昧来访，还请勿怪。”
一连喊了三遍，却没有半分回应。

没人？他心中暗疑，却看见那红色帷幔之间隐约闪现一道人影，下意识“哎”了一声，追了过去。
他穿过大片荼蘼花，来到小楼下，却发现那道红色人影消失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挠挠头，眼角余光却发现另一个方向有人影。
这回是一个幼童的背影。
他追了过去，然而一拐弯便看不见那孩子了。
“不会……”真的有鬼吧？
他转过身下意识想离开这地方，却又看到他刚刚路过的庭院之中，有一道红色身影在舞剑，剑招未尽，人影却又消失。
“原来是幻影。”道士松了口气。
“你是何人？”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在他的附近。
道士吓得一跳，却看见眼前一个白发男子，身着浅蓝衣袍，披散着长发，似乎刚刚起床。
他估摸着此人便是此地的主人，便道：“抱歉，贫道受人之托上山驱鬼，误入此地，还请见谅。”
“驱鬼？”那人打量着他，唇角带着几分好笑。
“别看我这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那道士不知吃了多少次脸嫩被人看不起的亏，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立刻道。

男子微微一笑，转身走到院中石凳上坐下，这才道：“你若是有本事，难道看不出，我便是你要找的‘鬼’么？”
道士一愣，跑过去仔细瞧了瞧他：“你看起来真不像是个鬼。”
这鬼魂却没有回答他。
“你说你是鬼，又呆在这个地方，莫非你生前是烟都的人？”道士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在另一个石凳上坐下。
“正是”他道。
“看你的样子并非有仇未报的怨魂，为何还不去投胎？”道士问。
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道士看了看四周，猜测：“莫非，你在等什么人？可我一路走来，此地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你等的人想必不会回来了。”
“我并非在等人。”他道。
“那你为何不去投胎？”道士不解，“魂魄留在这个世间太久，会彻底消散的。”
这鬼魂闻言，却笑了笑，很有几分释然的模样。
“你留在这里——”道士皱眉，“就是在等着自己魂飞魄散？”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想不开的鬼。
这回他点头了：“不错。”
“为何不愿投胎？”道士又问了一遍。

鬼魂抬手，手指苍白，指向眼前的小楼。
小楼的窗户开着，依稀可见红色纱幔之后，一道红色人影对镜梳妆，片刻消失不见。
“这些幻影是你弄出来的？”道士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去过黄泉路，端起过孟婆汤，可在那时候我突然发现，我还是不想忘了他。”他道，“所以，我又回来了。”
道士唏嘘：“那是你的爱人？为何没有在黄泉路上等你？”
“不，他是我的徒儿。”他道，“他不会在黄泉路上等我，因为，他恨我。”

道士一脸复杂，半晌才弱弱安慰道：“其实，你若是投胎转世，还有机会与他重新开始……”
“投胎转世，我不是我，他也不再是我的无后。”他却道。
“无后？”道士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传闻，骤然明白了眼前的鬼是谁，“你难道就是二十年前的烟都大宗师古陵逝烟？”
“没想到如今还有人记得我，正是。”古陵逝烟笑道。
道士又是一阵唏嘘：“你跟传闻中真是一点都不一样。”
“哦？传闻中我是什么样的？”古陵逝烟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翻脸不认人……”道士越说声音越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脸色。
“哈哈，”古陵逝烟笑了两声，“传闻并没有什么错。”
“可你现在并不像个坏人。”道士道。
“人死了，没有所求，自然平和。”古陵逝烟道。
道士问：“那你生前呢？”
“机关算尽，技差一筹，毕生所求化为泡影，到头来一无所有。”古陵逝烟并没有避讳自己的失败。

二人说话间，红色幻影还在小楼四周闪现，道士看着那道身影，忍不住道：“昔日叱咤风云的大宗师，如今就宁可守着一段回忆消磨时光？”
“有何不可？”古陵逝烟好似没听出这年轻道士口中的遗憾，“他死在此地，可我却无法给他收殓尸骨，只能守着这方寸之间，免得有人来搅他安宁。”
“他已经轮回转世去了！”道士道。
“他轮回去了，我的无后却还在此地长眠。”古陵逝烟看着小楼，目光缱绻。
道士叹息：“何必如此，不过是自欺欺人。”
“便是自欺欺人又如何，他不愿转世后再见到我，我便如他所愿。”古陵逝烟道，“这大约是我身为他的师父，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道士哑然。

古陵逝烟好似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此地难得有外人造访，你既然来了，不如帮我一个忙。”
“什么？”道士问。
“就在前边离此地不远，有一处地方叫做冷窗功名，我的尸骨就在那里面，能否请你将我的尸骨捡到此处来安葬？”古陵逝烟道，“我毕竟是魂体，碰不到它。”
“可以。”道士道。
“那就拜托你了。”古陵逝烟微微颌首，指着一个方向，“往那边一直走，就是冷窗功名。”
道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站起身来穿过荼蘼花海。

古陵逝烟目送着他离开，片刻看了看身边，石凳上多了一个红色身影，以手支额，好似在小憩。
古陵逝烟眼中划过一丝温柔，他伸出手好似想要摸摸那人的长发，可没等他碰到，那身影便如同烟雾一般散去。
“无后，”古陵逝烟并不在意那身影的消失，依旧看着空荡荡的石凳，“想不到你我生虽不能同衾，死却还能同椁。你若是不回答我，我便当你是同意了。”
良久，一片寂静。
古陵逝烟笑了笑：“看来你是同意的。”

道士在废墟之中走了没多远，果然很快就找到了那堆与枯木乱石不分彼此的白骨。
堂堂烟都大宗师，死后竟然连个墓都没有。
道士一边捡骨一边感叹，捡完之后寻了块布裹上，打算回到刚刚那处小楼下给他埋了。岂料他原路返回，却发现先前看到的大片荼蘼花和精致小楼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片与别处同样破败的焦土和残垣。

“古陵逝烟？大宗师？”道士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好似先前一切都是一场梦境。他愣了愣，只好将手中尸骨放下，埋葬在那焦土之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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