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29 【酆湘】短篇樓（9F更新離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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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悟紅塵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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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1-20 21:5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3.29 【酆湘】短篇樓（9F更新離魂）

說來說去只有一句酆湘大法好，我也不明白自己對這對的執念來自何方……

夜雨旗亭酒

酆都月已經一連許多日沒有見到百里潇湘了。

不只是他，還珠樓里的許多人，一劍隨風或是啞劍殘聲，甚至連華兒都多日不曾見到他。

原本還珠樓有沒有這個代樓主，好像都是一樣的。

收銀，取命。

只要有酆都月在，一切都可以有條不紊。

只是現在酆都月也已經不在。

他已經出發去找百里潇湘。

距離他出發的那一日已經過去兩天。

兩天，兩個整天。那一日是七月初五，如今已是七月初七。

酆都月已經快要將苗疆翻遍，而他依舊沒有找到百里潇湘。

百里潇湘曾經也是一個很好的殺手，因爲還珠樓從不養廢物。

如果他想要隱蔽行迹，那麽天下間能找到他的人並不太多。

只是他做代樓主也有些年頭，早就不需要做這些刀口舔血的營生，按理酆都月要找他，並不是一件難事。

就算他隱藏自己不想讓人發現，也很難瞞過酆都月的眼睛。

酆都月原本就比他優秀，這一點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

而酆都月不僅是優秀，他還很了解百里潇湘。

或者他自認爲非常了解他，畢竟他們認識也不只是一兩個年頭。

然而直到他找到百里潇湘，他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

他之所以兩天都沒能找到對方，不是因爲百里潇湘進步神速，而是因爲他根本沒有躲藏。

百里潇湘，還珠樓的代樓主，就這樣大大方方地坐在酒館的正堂上喝酒。

酒肆在中苗邊界，很小，旁邊就是邊市旗亭。

酆都月有些吃驚。

不是因爲百里潇湘坐在那里，而是因爲這個小酒館他曾經來過。

和百里潇湘一起。

只是像他這樣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馬上要被嚇死，面上也絕不會松動半分。

于是他擡腳進門，慢條斯理在百里潇湘身邊坐下來。

可是百里潇湘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店里的人都在看他，都不明白爲什麽一個打扮得風度翩翩的公子哥兒，要坐在那里看一個男人喝酒。

酆都月知道沒有人認出他們。

畢竟他們上一次來這個酒館的時候，也是下著大雨，兩個人濕淋淋的比狗還髒。

如今他坐在這里，衣衫妥帖，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除卻衣擺上的一點水漬，簡直稱得上風度翩翩。

百里潇湘身上的白色長袍上沒有水漬，頭發泛著潔淨的光澤，赤著的腳連指甲縫里都找不到一點汙垢。

他就這樣旁若無人喝著酒，直到酒館里的人都漸漸走光。

而酆都月就這樣看著，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溫柔目光，好像能從百里潇湘臉上看出朵花來。

夜深之後雨下得越發大起來，店小二也已經在櫃台後面打起盹兒來。

百里潇湘喝空了一壇酒，突然就興致勃勃哼起了小曲兒。

他哼的是一支浪淘沙。

「云護玉梭兒，巧織機絲。天宮原不著相思，報道今宵逢七夕，忽憶年時。」

今夜是七月七，天上掉的是有情淚。

酆都月聽不懂，但他依舊在認真聽著。

小曲唱完，百里潇湘才發現自己桌上的酒已經喝完，只剩下滿地打滾的酒壇子和坐在桌邊的酆都月。

他居然吃吃笑了起來「我醉了。」

酆都月搖頭「你沒醉。」

「我沒醉，」百里潇湘也搖頭，「可我分明就是醉了。」

「我既然醉了，你爲什麽還不過來扶我？」

酆都月在他面前總是默默的，從前是這樣，今天也是。

他沈默著坐過去，把百里潇湘從桌子上拖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我醉了，所以我要說，」百里潇湘的眼睛現在燦若星辰，「你從來不曾違逆過任飄渺是不是？哪怕給出一個否定的意見，對嗎？」

「不是。」酆都月的聲音沈得像是從胸腔發出來的。

百里潇湘又重複了一遍「不是…」仿佛不能夠一下子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

「不是，我並不贊同他選你當代樓主。」

不贊同他把你拖入到這譚迷局之中。

不贊同他將你選做棋子。

不贊同他，殺你。

可惜後面這些話，酆都月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看來我果然是沒醉，」百里潇湘掙紮著站起來朝門口走去，「你還是和平時一樣討厭。」

酆都月看他散發赤足，白色衣擺蜿蜒在泥土上，一步一步朝著雨聲走去。

小曲又在有一搭沒一搭唱著，不過換成了一支金鳳钗。

「若得一個久長時，死也應；若得一個到頭時，死也暝……」

因爲喝了酒，百里潇湘的聲音有些嘶啞，但這並不妨礙他唱曲的興致。

他本就是世家子，聲色犬馬中泡大的，落魄時也是放浪形骸。

酆都月拽著他的手臂把他摔回桌子上時，幾個空酒壇子滾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桌子是有年頭的黃榆木，桌面厚實堅硬，躺上去一點也不舒服。

何況百里潇湘是被扔上去的，這會整個後背都在發痛。

他簡直懷疑酆都月喝醉了。

可是酆都月其實清醒極了，他一滴酒都沒有喝。

他只不過沒有想好用什麽方法可以留下百里潇湘。

剛才百里潇湘喝酒的時候，他覺得心疼，現在又覺得委屈。

店小二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偷偷溜走了。

百里潇湘有些惱，拔高了聲音「酆都月，你耍什麽脾氣！」

「屬下沒有耍脾氣，」酆都月認真看著他的眼睛，「耍脾氣的是你，樓主。」

這一聲「樓主」把百里潇湘氣笑了。

「放開！」

酆都月沒有松手，仍然只是定定地看著百里潇湘。

酆都月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眼睛也長得很好看。

所以當他這樣認真地看著一個人的時候，很少有人會不動心。

可惜百里潇湘並不吃這套，酆都月這樣的目光他看了不下十年了。

只是不管他吃不吃這套，都很不容易掙脫酆都月，畢竟對方的武功比他好上太多。

桌邊還倒著兩個酒壺，今晚百里潇湘實在是喝了很多酒。

百里潇湘抓起其中一個，沖著酆都月頭上砸了過去。

酒壺碎了，酆都月的額角也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傷口，血滴下來，正好落在百里潇湘的臉上。

酆都月卻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氣質一絲不亂，他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相比較而言百里潇湘就狼狽多了。

酒壺中的殘酒剛好灑在他身上，非但浸濕了衣襟，還有一些在皮膚上緩緩流動。

流進眼睛里的酒更是弄得他險些淚流滿面。

酆都月此時俯下身，慢慢舔去了自己滴在百里潇湘臉上的那一滴血，接著從鎖骨開始慢慢向下，一點點舐去皮膚上沾染的酒液。

那觸感逼得百里潇湘簡直要發瘋。

特別是眼睛被酒刺激得生疼，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屋頂角落的燈火，胸前濕熱的觸感便分外清晰。

直到舔淨了百里潇湘身上的酒，酆都月才慢條斯理地吻上了他的眼睛。

百里潇湘的鬓發都已經被淚水打濕，看上去可憐極了。

酆都月半擡起身，一字一句說到「屬下不勝酒力，冒犯樓主了。」

接著便是狂亂的親吻與毫無溫柔可言的啃噬，兩人的衣服在撕扯間剝落，頭冠玉珠遺落一地。

匆忙的前戲與粗暴的插入注定這一場性事伴隨著血液與疼痛，兩個人卻還像角力一般僵持不下，直到欲望伴隨著痛苦水漲船高。

百里潇湘幾乎咬牙切齒道「不過還有兩三年他就會回來，酆都月你就只有這點耐心嗎？還是、還是說我就如此礙眼……呃……」

酆都月的情況絕對不比他好多少，此刻百里潇湘能清楚地聽到他粗重呼吸中掩藏不住的不規律，以及一句好似不能更小聲的回答。

「我的確希望，你能死在我的手上。」

雨下了整晚，卻不知是在哭誰。

第二日兩人醒來的時候，天還只是蒙蒙亮。

酆都月看著百里潇湘對著揉皺沾髒的衣服皺眉，忽然有種往事重現的恍惚感。

他們第一次結伴出任務歸來，就是投宿在這家酒肆。

那夜也是大雨，兩個人爲了取暖喝了許多酒。第二天酒醒百里潇湘看到自己滿身泥水，也是這樣厭煩挑剔的目光。

酆都月拿起自己昨夜穿來的鬥篷，披在百里潇湘身上。

「樓中事務繁多，還需樓主定奪，屬下這就護送樓主回去。」

冷靜，自持，這才是還珠樓副樓主，獨飲西樓酆都月。

百里潇湘突然就覺得很累。

「走吧。」

[ 此帖被談悟紅塵欲在2017-03-29 17:4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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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1-20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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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生酒

棺前笑煮來生酒，橋頭何續舊日緣。

酆都月對于百里潇湘的印象，如今想來已經非常模糊。

大概總擺脫不了爭鬥與吵鬧，滿身酒氣的百里潇湘與情緒激動的酆都月。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會失了風度，好像不是自己了一樣。

百里潇湘第一次邀請酆都月喝酒的時候，是他們第一次合作的任務。

那是一個城外的小酒館，他們已經在霜寒瑟瑟的草叢里趴了一天一夜。

他早聽見對方要喝空酒窖的豪言壯語。

雖然在混著冰碴子的空氣里，聽著更像是賭氣。

然而當他們沖進酒窖的時候，外邊已經圍上幾十個好手。

酆都月眼睜睜看著百里潇湘收了劍，走過去拍開一壇酒的泥封，毫不吝啬地倒進嘴里。

這個酒窖里全都是幾十年的佳釀，按照百里潇湘這種喝法，只怕會讓老板肉疼。

可惜老板早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酒壇子一下就空了一半，剩下半壇被遞到了酆都月面前。

他沒有接。

「你不喝？」

酆都月搖頭。

「我們今天要是死在這兒，你可就虧大了。」百里潇湘砸了手中酒壇，殘酒濺上了劍鋒。

酆都月還是搖頭「我不會死。」

「你倒是自信。」

百里潇湘側耳聽了聽外面的聲音，突然喊他「酆都月。」

「何事？」

「你信不信命？」

酆都月認真點頭「我信。」

百里潇湘還是看著他笑，臉上帶著一點酒氣的薄紅「可是我不信。」

那一次，他們果真沒有死。

只是最後在酒窖里裹傷的時候，也沒比死了好到哪里去。

酆都月真的有點怕百里潇湘會那時找他喝酒。

因爲他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

臨回程的時候，酆都月鬼使神差反問了百里潇湘一句「不信命，那你信來生嗎？」

「我信。」百里潇湘依舊是滿不在乎的笑容，這樣的笑容在他當上代樓主之後就很少見到了，「但我並不期待。」

如今的酆都月對于生前的一切都是印象模糊，可他仍舊記得百里潇湘。

他記得百里潇湘說他不信命，不期許來生。

他記得百里潇湘先于自己許多年死去。

他拒絕了百里潇湘遞給他的第一壇酒。

他記得他後來後悔了。

他覺得自己再也見不到百里潇湘了。

可是渡船駛過鬼門關，酆都月分明又在奈何橋這頭看到了百里潇湘。

細瘦伶仃，一點也不似從前的模樣。

酆都月明白自己大約也是同樣狼狽。

只是他沒想到百里潇湘竟然一眼認出了他，眼睛里的神采也像驟然點亮的燭火。

百里潇湘甚至還在笑，酆都月最熟悉的那一種神情。

他接過孟婆手中的破瓷碗遞給酆都月，自己也拿過另一碗。

「酆都月，這碗酒，你總不會拒絕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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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1-20 21: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情挑

    百里潇湘成爲代樓主之前，時常會和樓中其他的殺手們一道飲酒。

    他本就好酒，性格又是隨性不羁，雖然平日說不上好人緣，但願意同他一道喝酒的人卻絕不在少數。

    在他成爲代樓主之後，這種事情開始變得越來越少，甚至沒有。

    所以當華兒小心翼翼把尾牙請柬放到百里潇湘面前的時候，對方那一瞬間的猶豫里，更多的其實是向往。

    「樓主，大家其實都希望您能來的。」

    見百里潇湘不說話，華兒又悄悄加上一句「這還是副樓主說………」

    當然不論是不是酆都月教給華兒的這句話起了作用，百里潇湘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出現在了還珠樓尾牙的宴席上。

    此時年夜飯已經吃過，大壇的好酒早就送了上來。只是午夜尚早，一味的拼酒好像也沒有什麽意思。

    于是有人提議行酒令。

    花鼓和若幹封好的令簽送上來的時候，百里潇湘擡眼看看立在樓主座位旁側的酆都月。

    對方只是安靜微笑。

    百里潇湘挑眉，叫來華兒暗暗囑咐了幾句。

    三輪之後，那支花簽果然落在了酆都月的手里。

    百里潇湘幾乎立刻開口「咱們副樓主乃是樓中一等一的好手，定然不能用普通的規矩。」

    「要拿到令簽，可是雙腳不許離地。」

    酆都月卻並未露出一絲一毫的難色，從從容容走到懸挂令簽的圍欄之下，袍袖一翻，令簽仍舊挂在半空，內容卻是被衆人看個清楚。

    微醺的衆人並未注意到方才的劍氣交錯。

    「得令者，詠帶「月」字句，飲門杯。」

    衆人皆說沒趣兒，一劍隨風更是大聲道「那副樓主豈不是說出自己名字也能作數啦？」

    酆都月略一思索，卻慢慢道出一句「午夜風翻幔」來。

    大家夥只當他不忍耍賴才隨口胡說，只華兒發現百里潇湘不知怎麽紅了耳朵。

    罰酒用的海碗已經拿了上來，酆都月要接過來時百里潇湘卻一把奪了過去。

    「副樓主明日還有許多公務，若是不勝酒力睡了過去可如何是好，這罰酒本樓主替你。」

    在一陣高過一陣的哄笑聲中，酆都月湊到百里潇湘耳邊「屬下多謝樓主……」

    「只是我剛才說的，潇湘可聽清楚了？」

——————————請做好心理准備的分割線——————————

    尾牙之後的種種殘局，照例還是由酆都月收拾整理。

    其余衆人都已經爛醉，而酆都月依舊清醒自持。

    他根本就是滴酒未沾。

    因此他根本不會天真地以爲百里潇湘真的會在床上等他，甚至所有事情收拾停當之後，他直奔的地方也不是百里潇湘的臥房。

    酆都月去了天台，而百里潇湘竟然也在那里。

    宴席上的美酒百里潇湘已經喝了很多，可他面前依舊擺著酒壺。

    酒壺還是滿的，因爲酆都月走上天台時正看到百里潇湘倒出一杯酒。

酒是倒給酆都月的。

    「衆人皆醉我獨醒，雖說是灑脫，可副樓主如此格格不入總是不好。」百里潇湘手中的瑪瑙杯已經放在了酆都月面前，面上分明是不容拒絕的倨傲神色，「這一杯，我敬你。」

    酆都月自然從善如流去接，握上的卻是百里潇湘端著酒杯的手。

    因而他飲完杯中的酒時，百里潇湘已經在他的懷里了。寒風簌簌吹過，兩人的衣袍糾纏在一起，竟是難分彼此。

    「飲酒之後不宜吹風，屬下這就送樓主回房。」

    原本是酆都月扶著百里潇湘走到了臥房門前，可推開門的卻是百里潇湘。他不僅推開了房門，還把酆都月也一並拖進房內。

    酆都月就這樣好脾氣地任他推搡，甚至一路後退著坐上鋪著軟墊的臥榻時，他已經在百里潇湘不老實的動作中被弄得衣襟松散。

    然而酆都月並沒有一丁點生氣的樣子，相反還非常體貼的伸手想要幫對方穩住搖搖晃晃的身形，手只虛虛扶在百里潇湘腰上，規矩得要命。

    相比之下，百里潇湘反而表現得急色，可又不知道是真的喝醉或是別的什麽緣故，半天也沒能把對方的外袍脫下來，只好轉而伸手去摘酆都月的頭冠。

    然後酆都月終于制止了他的動作「樓主，今日早間囑托屬下整理的賬目，現在可要屬下取來過目？」

    百里潇湘一挑眉，臉上竟然見了笑影「年節還有公事要做，副樓主可是心有怨怼？」

    「屬下不敢。只是今夜席間樓主替屬下擋酒……」百里潇湘的手仍然被酆都月拉著，冷風吹出的涼意正一點點褪去，「屬下以爲是自己何處有不盡心的地方。」

    「你確實有不盡心的地方。」

    「還望樓主明示。」

    方才進門的時候百里潇湘自己的頭冠被碰得有些歪斜，他這會懶得去扶，卻更襯出酒醉的疏狂來「雖然你心里知道我不會在房里等你，你還是去問了華兒是不是？」

    接著只一頓，又道「就算我不在房里等你，你卻不會在房里等我嗎？」

    聞言酆都月也笑起來，整個人眉眼越發柔和，甚至臉頰上還有淺淺的酒窩「看來賬目今日是不需要看了。」

    百里潇湘早已經欺身上去摘下酆都月的頭冠，聽他如此說，又直起身摘掉了自己的，一並往旁邊矮幾上一抛，這才說了句「賬目哪及得上副樓主半分。」

    這張臥榻是平日里百里潇湘小憩用的，剛好放置在房中的圓窗之下。此時房中的燭火將盡，窗屜半掩，正有絲絲縷縷的月光滲進來。

    兩人的衣物散亂亂扔在臥榻邊上，越發襯得月色輕紗似的透亮。

    「今日酒宴上的彩頭，屬下還未向樓主討取呢……」

    雖說是百里潇湘撩撥在先，但他本就是喝到半醉，又吹了半宿冷風，這會兩人裸裎相對，不過是淺嘗辄止一個親吻，腦子里已經有些不清不楚起來。聽到酆都月這句話，下意識回道「什麽彩頭？」

    酆都月沒說話，只是繼續在他頸側親吻，手沿著腰線撫摸下去。百里潇湘方才話一出口便已經想起了各種緣故，只是現在想要平複呼吸太難，他一咬牙，索性伏低身子，湊到酆都月耳邊。

    「某人明明……錯了令，要討彩頭…哈…也是我來討吧……」

    沒想到這句話說完，酆都月手上一用力，兩人的位置一下子顛倒過來。

    百里潇湘本來就酒勁上頭，這會陡然被按倒在床榻上，難免一陣目眩，沒等他開口說出什麽責罵的話來，就聽到酆都月柔聲喚了句「潇湘」。

    這下當真是什麽話也罵不出口了。百里潇湘只擡腿在酆都月腰上一蹭，惡聲惡氣說道「要做就快做。」甚至還格外乖順地由著對方捧了臉頰湊過來親吻。

    只是一陣胡天胡地之中，百里潇湘突然聽見窗邊一陣響動，略一偏頭看見原本支著的窗屜已經放了下來。

    滿天月白，就這樣隔在了窗外。

    酆都月察覺到他分心，便伸手將他抱了起來。兩個人面對面呼吸相纏，百里潇湘聽見酆都月壓低聲音說「我是不是亂了令，潇湘你說呢？」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酆都月便已經起身。剛剛到外間尋出件幹淨的衣服換上，回頭便看到百里潇湘只披了中衣倚在門邊。

    「副樓主當真日理萬機，倒叫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潇湘，」酆都月自他手中接過發冠，「三日，昨夜我說過了，還珠樓上留三日……」

    百里潇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露出點不自在的神色，微微挑眉道「任飄渺在樓中留下這許多藏書，偏偏你怎麽就撿了沒用的學。」

    酆都月只是笑「潇湘，我看的書明明都是你的。」

    「讀了我的書卻賣弄皮毛，更加該死。」

    「死我倒不忌諱，你聽懂就好。」

【完】

前文的梗來自蘇轼的《南歌子·有感》，全詞爲：

笑怕薔薇罥，行憂寶瑟僵。美人依約在西廂，只恐暗中迷路，認余香。午夜風翻幔，三更月到床。簟紋如水玉肌涼。何物與侬歸去、有殘妝。

後續中那句「還珠樓上留三日」是我從「嶽陽樓上留三日」胡湊出來的，只不過是爲了要後一句的「聊與潇湘結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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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1-20 21: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月滿盈江

十月初一，應廉貞之宿，號爲正關煞。
宜采納求醫，忌納財出行。

今天的天氣很不錯，雖然看不到月亮，云彩卻是淡淡的，還可以看得到稀落落的星星。
然而立冬已過，江面上的風不大，卻也足夠吹得人冷到心底里。
這個時候乘畫舫遊江的，不是傻瓜就是瘋子。
可就算渾身的關節都凍到僵硬，此刻畫舫上的幾個陪酒姑娘也不敢笑話席間的客人是傻瓜或是瘋子。
她們每一個都不是普通的妓子，光是一夜的渡資，就足夠買下十幾個姿色說得過去的陪酒姑娘。
男人隨便見到她們當中的哪一個，不要說寵愛，有些可能會把她們當做女神膜拜。
可惜她們此刻非但沒有被人摟在懷中呵護，反而捧著酒站在瑟瑟寒風里發抖，仿佛不過是主人家隨意買來的奴婢。
偏偏沒有人敢出聲抱怨。
船上只有五個人。
其中一個看過去四十歲上下的樣子，個子並不高，幹幹瘦，面龐被日光曬得黝黑，頭發胡子也虬結在一起。另外一個則是虎背熊腰，披散著一頭亂發，黑紅的臉上生了一對濃墨重彩的眉毛，更讓人覺得凶神惡煞。
他們一個是這江面上六十四座水寨的總瓢把子，姓吳；另一個是地方上同官家合運的大鹽商，姓關。無論哪一個，都是輕易得罪不起的狠角色。
同這樣的人坐在一起，是榮幸，也是痛苦。
那名帶著鬥笠的刀客明顯只感受到了後者。
他雖然看上去不動聲色，卻一直緊緊把刀抱在懷里。
刀客是跟著關員外來的，同行的還有一個身著白衣的書生。
他雖然自稱是個書生，行事卻半點也不斯文。上船之後，席間的美酒有一大半已經進了他的肚子，若不是他酒量不錯，早就已經爛醉如泥。
這樣的情形落在吳寨主眼里，自然是夠他暗自偷笑的。
刀客與書生必然都是關員外請來保護他的。
他們兩人本是死敵，約在此時此地見面，當然不可能是爲了附庸風雅。
若論起武功，兩個人都不是等閑之輩，可大多數時候，高強的武功並不能夠保證一個人的安全。
比武同殺人，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
因此吳寨主也邀請了一個人同自己一道上船。
一個年輕的劍客，也穿了一身白衣。
他身上雖然背了一把劍，卻看起來比那個書生更像是讀書人。
事情談到現在，他非但一口酒也沒有喝，甚至也不曾開口說一句話，而是一直微微皺著眉頭，安安靜靜坐在那里。
好像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是死人一樣。
今晚這場會面，是要討論今年漕運的分成。這原本並沒有什麽問題，只不過無論是吳寨主還是關員外，都想要比往年多抽出三成。
三成，不多不少，剛好打破了多年以來看似平靜的局面。
既然不能讓這三成，何妨再多占一些。
兩邊都各自沈默，而刀客握著刀的手攥得更緊了些。
他早看出對面那個劍客雖然年輕，功夫卻可能同自己不相上下。
說是可能，是因爲他也並沒有十足的把握已經看穿對方的實力。
是的確不相上下，還是對方比自己強了太多，所以自己完全無法估量一個太過強大的對手？
刀客不知道，所以只能等，等待一個適合自己出手的機會。
或者等對方先出手，爲自己制造一個機會。
無論哪一種，機會似乎只有一次。
只是他沒想到，先動作的竟然是身邊喝得熏熏然的書生。
書生搖搖晃晃走到對面席上，手里的酒碗都拿不穩，險些直接戳到人家的臉上去。
可他敬酒的對象卻不是吳寨主，而是那個安靜的劍客。
酒灑出來一些，有些落在了劍客雪白的袍子上。
然而他還是沒有動。
書生已經自顧自說了起來「在下百里潇湘，看兄台一表人才，不知如何稱呼？」
劍客總算朝他點點頭「酆都月。」
「酆都冷月照荒魂，好名字！」百里潇湘笑道，手中的酒碗又遞過去一些，「你也用劍？既然如此，更要敬你一杯！」
酆都月竟然就這樣把酒碗接了過來，不僅接了過來，並且什麽話也沒有多說，一口就喝幹了碗里的酒。
這下連吳寨主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百里潇湘見他喝幹了酒，接著問道「如何？」
酆都月搖頭「不好。」
百里潇湘反問「不好？」
「不好。」
「如何不好？」
酆都月放下手中的酒盞「時辰不好，地點不好，人……也不好。」
百里潇湘冷笑「你看不起我？」
酆都月還是搖頭「不是。」
「既然不是看不起我，爲何我敬你就便是不好？」
「因爲……」酆都月慢慢吐出一句，「我是來殺人的。」
百里潇湘眯起眼睛看他「你是個殺手。」
「不錯。」
「看你的身手，價錢一定不會便宜。」
「我雖然貴，卻一向明碼標價。」
百里潇湘伸手拿回那個酒碗「既然如此，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接著他後退幾步，撩起長袍下擺坐在了船舷邊上「我若能完成你一個願望，你便替我殺一個人，如何？」
「任何願望？」
「任何願望。」
酆都月沈思片刻「你要我殺誰？」
百里潇湘伸手一指那名刀客「他。」
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剩下的三人雖說神色各異，卻都一下子戒備起來。
想不到酆都月很快答了一句「好。」
百里潇湘問「那你的條件呢？」
酆都月道「我要水里的月亮。」
戒備著的三個人這下開始困惑，直愣愣不知道要去看百里潇湘，還是看酆都月。
百里潇湘答得也很快。
他也只說了一個「好」字。
關員外首先沈不住氣「要人撈出水中的月亮，這開得哪門子玩笑？」
酆都月沒有說話，反倒是百里潇湘替他回答。
他說「你看他像是開玩笑的人嗎？」
關員外氣呼呼道「不像！」
百里潇湘又指指自己「那我像嗎？」
這次是吳寨主接了話「閣下放浪形骸，倒像是個有心情開玩笑的。」
百里潇湘放聲大笑起來。
他笑得開心極了，笑完甚至還擡手揉了揉眼睛。
「你說得對極了。」他看向吳寨主的時候眼睛還是彎彎的，眼睛同星星一樣亮，「我的確是一個會開玩笑的人。」
然後他好像又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尤其我現在喝醉了……只是人一般都不會同醉鬼計較的，我看你們桌上的酒實在很好，你可不可以遞一壇給我？」
這句話說完，吳寨主的確是向前走了一步，可是手中的酒壇並不是遞過去的，而是扔過去的。
他的確還是忌憚百里潇湘，不知他是不是什麽時候就會取了自己的性命。
酒壇子上運上了兩三分功力，百里潇湘卻直直地去接，絲毫沒有卸去勁道的意思。酒壇還沒有到了他手里，刀客已經隱隱在搖頭。
像他這樣的接法，不是被酒壇子頂飛出去，就是將酒壇擊碎在掌中。
百里潇湘是要喝酒的，自然不會希望酒壇子碎掉。
于是他確實被酒壇子頂飛了出去。白色的袍子在夜空中飛舞，像是落進了黑黢黢的江水中。
百里潇湘一落水，吳寨主突然動了起來。
他不僅追著百里潇湘落水的地方而去，而且還給酆都月打了個手勢。
酆都月當然是他請來殺掉關員外的，所以這個手勢的意義不言而喻。
吳寨主對于自己的水上功夫很有自信，畢竟作爲水匪頭子，能夠平平安安在這個位子上做到現在，這樣自信的資本總還是有的。
很少有人能在水中殺掉他，也很少有人能在水中逃過他的殺招。
百里潇湘也不能。
所以只要他殺掉百里潇湘，就算酆都月沒能殺掉關員外，他也可以自水中全身而退。
可惜百里潇湘並不在水里，也不會給他跳進水中的機會。
或許很少有人能在水里殺掉他，但在入水之前的空檔殺掉他卻沒有這麽困難，況且在這種時候，人本來就很少設防。
百里潇湘用一把劍鋒很薄的劍，這把劍沒有劍鞘，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把劍拔出來的。
但這是一把很快的劍。
等到百里潇湘重新翻身跳上船的時候，吳寨主的頭就被他拎在手里，剩下的屍身自然已經落到水中。
而酆都月也已經割斷了那名刀客的喉嚨。
百里潇湘一揚手，人頭咕噜噜滾落在甲板上。
酆都月眉頭好像皺的更深「我要的是水里的月亮，不是水里的人頭。」
百里潇湘拍拍手，自桌上扯下一塊布來擦了擦劍上的血。
他說話的語氣好像一下子就變了，比方才更多了兩三分傲氣
他說「酆都月，你真啰嗦。」
誰知道聽完這句話，酆都月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輕聲笑了出來「你要是嫌我啰嗦，不如你替我殺一個人，我替你辦一件事？」
關員外已經從桌子下抽出了他的板斧，然而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握穩。
大概因爲他已經看出這兩個人，本是一路人？
可他已經沒有機會弄清楚一切了。
因爲死人總是不會有好奇心的。
「這樣的貨色也需要你我一同出手，還珠樓的人莫非都已經死絕了？」
殺掉關員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便在對方遭逢如此變故而出招混亂的情況下。可每每對上酆都月，百里潇湘總不願意在口頭上落了下風。
酆都月默默搖著小船，江岸已經近在眼前。
「喂，酆都月！」
「大概因爲酬勞很公道，還珠樓內稱得上這個價錢的人，只有你我。」酆都月跳下船，把手伸向百里潇湘，果不其然被對方拍開。
他並不生氣，反而是一臉不在意地把手收回來，畢竟每次的結果都是一樣。
可他下一次還是會伸手過去，不過因爲他喜歡。
雖然從側面看過去還是眉心微皺的樣子，但酆都月此時心情好極了。
百里潇湘自然是發現了這件事。
「酆都月，莫忘記你還欠我一件事。」
「你說。」
百里潇湘隨手一指「我要你陪我……去那邊的酒樓看一整晚月亮。」
那個方向根本就沒有酒樓，天上也沒有月亮。
酆都月還是點點頭。
只要是同對的人，就是對的時間，對的地方。
至于還珠樓兩位副樓主缺席半個月會有什麽影響這種事情，自然也就只能暫時被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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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鳳棲

不撞南牆不回頭，撞到南牆把淚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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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94)

4樓發表於: 2016-01-20 22: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喜歡樓主的詮釋
很江湖風的文呢～酆都月和百里瀟湘兩人關係，彷彿互相拉扯較勁，又暗伏情愫，心有默契
百里瀟湘似乎很嗜酒呀～
還是說為了和酆都月在一起，只有把自己灌醉(￣∇￣)

特別喜歡首篇和最末篇，還珠樓收錢取命，毫不含糊呢！
代樓主和副樓主彼此角力，也是樂此不疲吧(^_-)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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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悟紅塵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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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1-21 0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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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4樓(玉宇鳳棲) 的帖子

謝謝喜歡！
酆湘這對之所以特別戳我正是這種刀劍江湖的調調~至於飲酒，原劇中瑪瑙酒杯是代樓主的象征之一，而我設想中的江湖總是離不開劍與酒，所以就加上了嗜酒的設定，然而副樓主則總是清淡自持，兩個人有醒有醉，沒準就擦出特別的火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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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陶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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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6-01-21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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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湘大法好，很喜欢风流雅士的潇湘跟寡言能干的副楼主一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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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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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7樓發表於: 2016-01-22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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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筆下的酆都月和瀟湘兩位真是別有壹番神韻
說是相殺卻又默契相投之時，說是相愛吧終究神離貌也不合
然而看他們針鋒相對又相當趣味

桃李春風壹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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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悟紅塵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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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6-01-22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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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7樓(小重山) 的帖子

就是這樣才有趣不是嗎~
原劇狀態下的兩個人在我看來是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有個好結局的，畢竟除卻還珠樓里的勾心鬥角之外，任飄渺絕對也算是兩人的一大心結。
可就是這種若即若離，能雲雨卻不能溫存，能推心卻不能置腹，能相知卻不能相守的感覺，特別特別戳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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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悟紅塵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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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9樓發表於: 2017-03-29 17:4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離魂

澤火革，順天應人。己日乃孚，元亨，利貞，悔亡。

百里潇湘第一次見到酆都月的時候，對方就一直皺著眉頭，苦大仇深的樣子。

那時候他已經追殺了一個人七天七夜，累得連淩霄劍扔在腳邊都沒有力氣去撿，歪歪斜斜靠在大石頭上喘粗氣。當然被追
殺的人也沒有好到哪里去，那人連爬起來的氣力都已沒有，就那樣臉貼黃土趴在地上。

胸腔里一口氣吊著上不去下不來，等到百里潇湘好容易把這股子如鲠在喉的憋悶感調理順了，才瞟見竹竿子一樣杵在邊上的酆都月。

說他是竹竿子好像也不對，酆都月長得身量高挑，肌骨勻停，絕對說得上是好身板。可惜此時此刻的百里潇湘心情實在太壞，看著對方飄在夜風里的白衣白袖，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其實酆都月更加沒有一動不動杵在原地，他只是默默打量著那個趴在地上的人，隨後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副鎖鏈，慢吞吞繞在了那人脖子上。

接著百里潇湘便看見鎖鏈憑空漂了起來，嘩啦啦抖動著，仿佛其中拴了個什麽凶暴的野獸似的，唬得他差一點也變了臉色。

可惜他已經流了太多血，用掉了太多力氣，所以已經慘白的臉色也看不出什麽變化，更加沒法子跳起來同酆都月拼老命。
他只是半死不活對著酆都月嘟囔一句「你是什麽人。」

原本百里潇湘已經做好對方直接拂袖離去或是幹脆要了自己小命的准備，可沒想到酆都月竟然整了整衣服，頗爲正經地答道「酆都月。」

「我沒在問你的名字……」

「吾乃酆都鬼差。」

這答案反倒把百里潇湘逗樂了，索性懶得坐直身子，直接倒臥在地，手腳攤開看起了星星「如此說來我竟是已經死了，此時星光月色不錯，只可惜沒有酒。」

忽然視線里湊出一張皺著眉頭的臉，百里潇湘「啧」了一聲，勉強伸手去推他「可是所有鬼差都同你這般？怪道人人都喜生怖死……」

酆都月擠著眉心搖了搖頭「我未曾見過其他鬼差……況且你陽壽未盡，今夜我只是來取一人魂魄回酆都的。」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可你受傷太重，魂魄離體，因此才會看得到我。」

這話說得太過離奇，百里潇湘聞言一個挺身躍了起來，回頭竟然真的又看見仍有一個自己閉目躺在地上。他臉上的急躁神情被酆都月瞧得清楚，後者趕忙又補上一句「如今去尋一處僻靜安全的地方，我替你穩定魂魄吧。」

思前想後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百里潇湘自然爽快答應，只是見酆都月彎下腰抱起自己的身體，又難免別扭起來，只好找茬似的喊了句「別忘了我的劍！」

酆都月依舊認真點頭，拾起淩霄，卻不想那兵刃隱隱鳴嘯，在他手上劃出一道不算淺的傷痕來。百里潇湘促狹道「抱歉，我這家夥從未配有劍鞘，只是不想原來鬼差也會被傷。」

「自古利劍皆有兵魂，能夠辟邪祛祟。」酆都月將劍仔細纏裹背在身後，此時百里潇湘才注意到他原本背上已經背著一把劍，此時鞘中也隱隱傳來铮铮之聲。

百里潇湘輕飄飄滑到酆都月身邊「你誇獎淩霄，這位夥計好像不太樂意？」

這會酆都月倒沒理會他，只抱著他的身體一步一步踩得笃定又穩當，好像這樣的事情已經做過百次千次。

連百里潇湘自己都沒有想到，這樣的事情真的又發生了許多次。

終于有一次百里潇湘死里逃生之後，他百無聊賴跟在酆都月身後抱怨自己已經好多天沒有好酒喝，突然就想起來一個問題。

他問酆都月「你知不知道我是做什麽的？」
酆都月點點頭。

雖說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可百里潇湘還是覺得沒意思，畢竟每次回程的路都太過遙遠，他確實不知道該同酆都月聊些什麽。自己在世上也不過走了二十幾個年頭，再波瀾壯闊的人生也早就說得白爛，況且他也不過是個默默無聞的小殺手罷了。

沒想到這次酆都月卻破天荒接上一句「聽說在成爲鬼差之前，我也曾是個殺手。」

若不是魂魄並沒有什麽重量，百里潇湘這會恐怕已經栽了個跟頭。他認識酆都月的時間雖然不算太久，但也絕不認爲對方會是個喜歡講故事的人。

況且酆都月竟然還用上了「聽說」這樣的字眼。

「都是取人性命的營生，殺手同鬼差倒也沒有太大分別。」

「嗯。」酆都月聽罷只應了一聲，片刻之後才又道，「也許殺手還更自由一些。」

平日里百里潇湘說話總帶三分譏诮，如今卻吐不出半個字來嘲笑對方，明明酆都月說的話和他沒有丁點關系，可沒來由讓他嗓子眼里泛起苦來。

他朋友很少，並不了解要如何安慰一個人，況且他現在連個正經形體都沒有，想要陪著酆都月喝上一杯酒都是困難，只好裝模作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接著百里潇湘看著酆都月安放好自己的身體，轉過身來回報給自己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一直緊皺著的眉頭竟似乎稍微松動了些。

可惜那眼神中的東西百里潇湘看不懂，所以當某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他順理成章便說出了口「你這人雖然沒趣，卻挺對我胃口。若是哪天我真的死了，便來陪你一道，如何？」

酆都月搖頭，捏了個法訣按在他胸前。

被人大喇喇拒絕的百里潇湘有些不悅「你不願意？」

「不是不願意，只是我更願意你活著。」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月，這句話還在百里潇湘腦海中盤桓不去。

好在他的買賣來得還算及時，否則他怕是只有把自己餓到半死不活，才能再次見到酆都月。只是這次左等右等，都不見那人出現，百里潇湘甚至瞧見被自己捅了一劍的倒黴鬼跌跌撞撞爬了起來，這才想明白怎麽回事。

看來這回自己是真的死了啊。

還沒等百里潇湘開始長籲短歎對月自憐，酆都月就來到他的面前，抱起他的身體默默離開。除卻腳步沈重一些，與平日里沒什麽分別，

而百里潇湘依舊亦步亦趨跟在對方身後，卻比平日里安靜太多，直到周身升起被法訣撕扯的疼痛時，才硬邦邦抛出一句

「我明明已經死了。」

酆都月柔聲道「你沒有。」

「事到如今你還能說我沒死？」

酆都月苦笑「因爲我也沒有。」

百里潇湘又一次踩在了黃泉路途上，因爲殺手本就是個找死的職業。

酆都月的出現令他毫不意外，但酆都月拎在手里的酒壺就是太大的意外了。

只不過這壺酒已經被酆都月砸碎在自己腳邊，酒水甚至沾濕了百里潇湘的鞋子，換來他頗感可惜的歎息聲。

歎息倒也沒有持續太久，因爲酆都月看起來好似正在生氣。

于是百里潇湘笑他道「分明是我同自己過不去，你生什麽氣。」

這次的任務並不太難，他也本不該死在此地。

他早在數月之前就應該死了。

雖然不曉得酆都月花了什麽代價幫他續命，但多拖一天都是堆在對方身上的孽債，如今這番自我了斷，雖然亡羊補牢，可百里潇湘總是希望不算太晚。

酒是好酒，酒香飄散在空氣里久久不散，百里潇湘用力深吸一口氣，走過去想要拾起倒在塵土中的淩霄，卻被酆都月一把拉住。

他看上去已是盛怒，而百里潇湘還是那句話「我說我來陪你，你不高興？」

「天意不可違，」酆都月咬牙道，「我不過希望你能晚些入輪回。」

百里潇湘笑著拍拍他崩得死緊的臉「幫我續命，該讓你欠下不少債吧？要去輪回，也要先幫你清了債才好問心無愧。」

見酆都月還是沈默著不說話，便又補上一句：

「是我要來陪你，不許你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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