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8 【他任他】《除舊》0F；《愚人》03，1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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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2-01-23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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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8 【他任他】《除舊》0F；《愚人》03，13F

良心提醒：
有弱科幻、偽自體、真迷奸，請小心斟酌。

耶！字數一直爆，幸好沒食言！
祝大家新春快樂～！

　　滄海月明是地名，是一戶人家的住所，是一座穿雲破霧的高聳山頭。
　　其雅致風光得天獨厚，溫度卻是反常的暖和宜人，繁花茂盛有如春天長駐，於此，日間俯見雲海滄茫，夜時仰望月色明空，全然是浩大開闊令人心曠神怡的自然造化；但是在夕陽墜落之時，彤霞似血焚燒滾滾雲浪，暗夜如獸吞食莽莽天地，這是逢魔時分的絕境，慘烈的日與淒厲的月遙相對峙，籠罩人世一片怵目驚心，而懸於昏天暗地之中的零星土地，如失去憑依的遺世空島，孤寂而愴然。
　　與詭譎的暮色呼應般，一名約莫雙十年華的貌美女子，孤身一人於屋前石階抱膝而坐，纖質身軀顫抖瑟縮，清麗面容焦灼惶然，往日靈動的眼此時呆板空洞，隨著紅光的消退顯得越發黑闇。

　　死寂般的靜謐中，遠遠傳來了引擎車聲，人工的噪音越來越大，隆隆震痛女子的耳與心。這是她畏懼卻不能拒絕的事物，等待已久的結局。終於，山路間闖上來一輛車子。她倏然站起，死咬著牙關繃得臉頰生疼，恍惚上前迎去，卻聽熄火下車的駕駛大聲喝止：「靈靈，別過來！」
　　她猛然回神，不管不顧衝過去就要打開後座車門，被駕駛及時按下阻止。她抬頭注視對方，倔聲道：「我就要看！不管他是斷頭還是斷尾，他都是斷咩！」笑不出來的笑話，她突然哽咽，「姊姊，不要攔我……」

　　淨無幻哀戚望著妹妹的決然淚眼，半晌後嘆息退開。
　　靈自靈得到允許，反倒不急著開門了，她握緊門把，將眼睛瞪得大大的，告訴自己不能怕、不能退，直到淚水風乾、眼眶澀然，她閉上眼，再做了一次心裡準備，方才打開了門。
　　但是，有些事情再怎麼準備都是沒用的，靈自靈仍舊被她所見到的嚇著了，屏息僵立，喉頭滑動，氣卻彷彿再也上不來，「呃、呵……」她終於站不住了，挨進車裡頹倚在那人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淨無幻佇立在一旁守候，不言不語，聽著妹妹聲嘶力竭地宣洩情感，心更悵然。
　　她早已預知妹妹的反應，與她相差不遠的反應，儘管她們所見到的其實有差。那人的儀容服裝她已收拾過，該黑的黑、該白的白，乾淨清爽；為了在行車途中那人可以安穩，她將那人的姿勢調整成蜷身曲腿、背椅側躺，卻是心理學家所說，最沒有安全感的姿勢。而當初她見到的真可說是，血染的風采，壯麗字句下全是狼狽。
　　有差別，差別的意義在哪？那人不會再動，不會再……活。除此之外的差別，沒有差別。

　　「姊姊……」妹妹怯生生地問：「阿真呢？阿真……什麼時候……來看斷咩？」有一瞬間她的信心動搖了，因為她是最不希望妹妹感到失望的人，如果她的設想無用……她不願再想。
　　直到妹妹開始著急，她才輕聲道：「雲蹤還沒法來。」妹妹的表情登時更加憂愁。她神色一凜，以堅定的語氣訴說她的決定，彷彿問題就能在她面前迎刃而解，「所以，我會帶斷滅去見他。」
　　她只希望好的結果，即使像自欺也罷，她必須相信這是唯一的轉機。

　　當夜，淨無幻背靠床頭而坐，腿上放著筆記型電腦。
　　現在她要忙的事不多了，只是還沒改掉就寢前檢視信箱的習慣，她對著信夾列表裡寥寥幾封已閱過的信件，一時茫然。突然身旁傳來細碎抽氣聲，拉回她的神智。
　　在睡夢中仍不允放下悲傷，她不由嘆息，輕拍對方小小的身子，直到其平靜下來。收起雜物後躺下，但還不想睡，定定看著身旁如花苞般嬌嫩的女孩，八、九的樣貌，她淘氣機伶的妹妹真正的身體——
　　無法成長的身體。
　　所以她加入了登道岸生科研究中心，為妹妹尋找醫治的方法，同時參與生化機器人的研究，希望在療法找到並完善前，給妹妹替代的方案。

　　不知能否算是陰錯陽差，她於前者一籌莫展，卻在後者取得了長足的進展。可惜仍無法讓妹妹使用，機器人運作正常，搭配人工智能也很順利，困難的是真人自由移動腦識的功能，開發技術尚突破不了。
　　原以為替代方案就到此為止，沒想到一個陌生的病弱少年唐突來到，堂皇說著自己不小心駭客到登道岸，發現了機器人的機密，剛好是他所需要的，所以想做個交易：若他成功寫出腦識儀的程序，就給他一個機器人。
　　很自大的發言，但何必拒絕？能成功皆大歡喜，若失敗亦無虧損。只要他肯加入登道岸，簽署保密條款成為正式研究員。而少年真的成功了，登道岸附屬學院引以為榮的天才。
　　不過畢業證書至今被扣著。她悄然失笑，隨即表情又暗淡下來。

　　少年以任雲蹤為名。沒人相信一個駭客的身家資料，果然那也不是真的。後來也沒人在乎，因為除了身家虛假以外，他的一切都是真誠的，這比什麼都重要。
　　明明眾人都願意包容了，他倒死心眼生怕辜負眾人的情誼，在他指定以自身為基礎模型建造的機器人成功運作後，公佈說他給機器人取名為斷滅闡提。知情者都明瞭了他的苦衷，感動他的信任，對他就更是疼愛了。
　　況且對比生出優劣，虛假什麼的，他們不是最應該在乎的人。當他親手導演紀錄片「古銅羊是怎麼練成的」並寄回家後，登道岸所有師長輩都很同情他哥，他曾說過他大哥只知道他是來治療的。

　　斷滅跟靈靈用來替換身體的機器人並不一樣，靈靈的純粹是載具，斷滅卻是獨立的個體，能記憶、能學習、能思考。每天雲蹤都會跟斷滅一起分享記憶、同步腦識，就如雲蹤希望的，斷滅成為他的半身，卻又擁有他想擁有而不得的事物，健康的體格、英武的氣質、強悍的身手……
　　和可愛的偽裝。她至今不知雲蹤是什麼心態，讓斷滅朝健美系發展，卻又把人家弄成看似毛絨絨白蓬蓬的一隻大綿羊，被靈靈叫斷咩，他還跟著一塊叫。
　　家族、半身，曾經眾人飯後閒聊的談資，竟都成了他揮之不去的夢魘。
　　若那愉快的時光永遠不變，該有多好。她輕輕拭去靈靈眼角滲出的淚，苦澀地想。

　　登道岸佔地極廣，附屬學院座落於明巒山脈北側，生科中心卻已在山脈之間，若有意願甚至能學淨無幻圈個山頭作自己的家。明巒山脈呈東西走向，拔地千丈連綿萬里，以北是豐饒遼廣的平原，以南是錯落層疊的群峰，橫霸兩者之間的天險高牆以人們難以反抗的無盡威勢，傲然將都市俗華與山林野趣劃歸兩極。
　　在交通便利工商發達的北人看來，明巒包括其之後的南方不過小小邊陲，是未開化的蠻荒野地，只有泰山、瘋子和盧瑟才有可能嚮往。而事實也差不多，所以有政府在背後支持的登道岸才會建於此，除了方便進行有道德爭議的研究外，研究員也是疏於交際的各種典型；差在登道岸的科技其實高出北邊很多點，生活其實很舒適。
　　那麼明巒在三個月前，迎來的一批足有萬人之多的新居民，是屬於哪類人呢？

　　淨無幻拉開窗簾，九樓高的視界模糊了景觀細節，呈現出較全面的整體規模。其他建築以示尊敬般矮了她所在的一截，排列如供檢閱般嚴整，外觀又有因應建築功能或住家喜好所做的變化，由此可略窺階級的組成與施政的方向；遠方山腳下有農牧分區，在來時路上見識過各街特色，這是個規劃完善、自給自足的小型城市，可想而知其中付出了多少心血。雖然說是逃避家族鬥爭才退居於此，但眼下有如桃花源的安祥美景，讓她覺得他化闡提才是當之無愧的人生贏家。
　　她回身走到床邊，彎腰調整床上兩人間連結的腦識儀，完畢後揉揉斷滅闡提的頭髮，再握著任雲蹤的手抵在額前，輕聲道：「所以，別讓你哥的輝煌有汙點，快點醒吧……求你、雲蹤，別讓我們遺憾。」她能做的只有這樣，把斷滅的身體帶回來、把頭接回去、把能源裝上，然後祈禱藉由半身的聯繫，能讓雲蹤脫離困境。

　　他化闡提敲門進入後，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他沉聲問道：「淨無幻，完成了嗎？」
　　淨無幻放下任雲蹤的手，嘆道：「完成了。」
　　她整理好被角，離開前最後留下一句話：「雲蹤，登道岸的大家都在等你，別忘了。」
　　他化闡提讓寂滅邪羅送客，等人離開後把門關上，心裡對淨無幻的話十分惱火，彷彿小弟看重登道岸的大家勝過身為家人的他們，簡直可惡。
　　但若不是為了他們，小弟又何至如此？他化闡提苦笑，坐到床邊拉下被子，將頭放上任雲蹤的胸膛，聽著緩慢規律的心跳聲，他閉上眼，等著熟悉的心痛剝下他的平靜——
　　這是第二次，他又沒保護好小弟。

　　他們生在非常龐大的豪門世家，擁有名為魔皇實業的財團，是能與政府分庭抗禮，暗中影響政策走向的金融怪物。家族上一代是人才輩出的一代，爭權異常激烈，最後是他父親勝利了，卻無法將叔伯們斬草除根，反而讓他們叛出家族團結起來，私下潛入政府機構，利用政府的忌憚對抗父親。父親終是不敵，在內憂外患下病逝。
　　他接掌了家族，心知叔伯們不會善罷，也明白己方正處弱勢，他反而擺出強硬的主戰態度，宣告玉石俱焚的決心。畢竟叔伯們想要的是家族的利益，如果本末倒置葬送了家族，絕非他們所樂見。他賭對了，所以得到了喘息的空間，他順勢收攏家族觸角，一方面排除異己，一方面向政府示好，內外砍去叔伯們的臂膀，局面僵持。

　　曾經他想為報父仇，有要與叔伯們爭個魚死網破的念頭，但是他小看了叔伯們的沒品，居然向完全與家族事務無關的小弟下手！他永遠記得那一天，小弟升上國中的開學日，離家前還是個任性鬧騰的小霸王，再見卻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可憐模樣，他就知道了他贏不了，他承受不了這種代價！
　　為了保護追隨他的人們，他在人前依然冷酷無情，像是完全不為所動，但開始暗中準備退路。他讓端木燹龍聯繫靖滄浪，傾波財團的家主；讓鬼如來聯繫素還真，黑白兩道通吃的傳奇；透過兩方的搭線，總算取得總統憂患深的信任，以潛伏在政府內部的叔伯們名單換得協助。

　　他退得很小心，表面上因為抓之不盡的內賊越發多疑，實則是欺敵之策，一步步將確定效忠的族民分批遷到修羅鬼闕，先行打造遠離紛爭的家園地基。助他得以乾脆推行的前提，有賴祖先們留下了與他心思不謀而合的秘密，魔皇陵的傳說原來就是指退路，可以通達明巒山脈一個山谷的人工地道。轉移的過程，整整用了十年。
　　距今三個月前的高潮之戰，是他與憂患深合演的一齣戲，炸毀了魔皇實業的本部，徹底斷絕叔伯們的念想。沒想到一切落定之後，小弟卻因腦力消耗過度，一睡不醒。若說他決定戰略方針，那實際上戰術的執行是小弟，只有小弟能妥善運用科技達成全滅的假象，他知道小弟捨棄的是什麼，但是——

　　「咚——咚——」突然響起的鐘聲，敲醒了他化闡提狂亂的心神。
　　他用了幾個深呼吸調息，起身時發現手心隱隱作痛，竟是被指甲刺出了傷痕，血跡斑斑。他關掉腦識儀，洗過手後於兩手手心各纏了兩圈紗布，再將斷滅闡提抱到隔壁房。淨無幻交待，四小時就是極限了，必須等一天之後才能再使用。雖然小弟仍沒反應，也沒儀器能偵測到底有沒有效，但他同樣認為這是最有可能成功的療法。
　　將斷滅闡提放上床、蓋好被子，他默立了片刻後，緩聲凝重地道：「謝謝你的付出……」凝視著對方的臉，與小弟一模一樣的五官輪廓，他終於換了個稱呼：「斷滅。」
　　他就是自私，不再固執喚少君，而是喚小弟讓給對方的本名，代表他承認了對方的身分，是他的弟弟、是小弟的半身，所以，將他的小弟帶回來吧。

　　幫任雲蹤進食、清潔、按摩，是他化闡提每天的例行公事。雖然修羅鬼闕剛起步，有很多事讓他忙，但小弟的事他絕無可能假手他人。最大的原因，當然還是自私。
　　平常按摩完就是睡覺時間了，但今天，他化闡提想到淨無幻在床邊拉著小弟的手，如戀人宣誓著不離不棄的神聖畫面，心底驟生暗火，剎那勢已燎原！
　　他將任雲蹤攬進懷裡，撫摸著對方白皙溫涼的身子，將下巴靠上對方的髮旋，嗅著使用相同的清潔用品而染上的、與自己同樣的香味，一股滿足充盈心房，制伏了其中暴虐躁動的心魔凶獸。

　　在那場摧毀小弟健康的車禍前，他們還是很正常的兄弟，打架吵嘴從不客氣，他管教小弟更是嚴格徹底。
　　家族鬥爭迫使他不得不早熟，他很希望保護小弟的純真，但八年的差齡和家族的困境，又讓他經常看不慣小弟的調皮，於是兩人的衝突每每撞個火星四濺。
　　不過很快就會言歸於好。小弟過了氣頭就會彆扭地主動認錯，而他一向擅長找台階給對方下；少之又少的時候是他小施苦肉計，順便提一下大哥太忙了心煩了不是故意欺負你所以你不要氣了。

　　他們的感情一直很好，直到車禍改變了一切，包括小弟的個性和他們相處的方式。
　　小弟的傷勢只能用慘重來形容，頭部、心臟、雙腳，每一項都是他的罪證，無法原諒的罪過！他憎恨上天所奪走的，又感謝上天沒讓他真的失去小弟。出於悔痛，他待小弟如珠如玉，如脆弱易碎的玻璃娃娃。即使小弟不喜歡這樣，他充其量在行為上收斂些，卻無法改變觀點，因為真的太像了，那樣晶透的氣色，那麼令人心疼。
　　他煎熬的不僅如此，小弟變了，變得寡言乖巧，唯有承擔所有療程和復健時的不屈，能讓他感受到小弟以往的烈性倔強。在治療之外的時間，小弟總是安靜躺在床上看著窗外，尤其是看雲，縹緲虛無卻自由自在的雲。他知道這樣的嚮往難免，可是他也為此而害怕，怕小弟有朝一日真的會化作雲，輕飄飄地離開他。

　　車禍帶來的後遺症中唯一不算糟的，是刺激了小弟的腦部開發。從發現了這點，小弟開始用大量的書填補空白的時間，是契機也是無奈，既然現有醫學無有效療方，小弟就積極替自己研究相關知識。再來就是用電腦輔助學習與替代休閒活動。看到小弟活力滿點的鬥志，他就算不捨小弟辛勞，還是懷念且欣慰地放任他拚搏。
　　怎奈結果仍是離開。小弟說服他時非常有活力，有活力到他想掐滅不阻止小弟拚搏的自己。
　　登道岸，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機構，家族在生化方面亦有投資，但研究的方向幫不上小弟，登道岸倒是確有可能。恰值他整頓家族局面動盪之時，讓小弟改名換姓去政府護佑的隱蔽地頭，未嘗不是保護對方的好辦法。

　　他向小弟提出要求，最少一個星期內要與他連絡一次，否則他不允。小弟以令他萬分不爽的爽快答應了。
　　開始只有通話；他唸了幾次看不到人不放心之後，開始有了照片；他唸了幾次照片看得不夠全面後，開始有了影片。小弟慢慢能跑跳了、慢慢被曬黑了、慢慢練出壯實的肌肉了、慢慢穿得像朵雲還把頭髮也染了，一個鉅細靡遺的勵志紀錄片。他感動小弟顧慮他的不安而拍得很全面，又覺得小弟要表達的其實是趁你現在插不上手不信心疼不死你。他真的憂鬱了，他不能離開家族，小弟就這麼不願偶爾回來見見他嗎？一別七年，太狠心了。

　　當他有正式理由讓小弟回來後，他的不安以他想像不到的詭異方式證實了。
　　他就不該相信小弟會有分寸，恃寵而驕得寸進尺才是小弟擅長的。

　　魔皇陵，傳說其中藏著累積了好幾個世代的寶藏，怎不引人覬覦？以叔伯們曾經在家族的地位，應知寶藏純屬無稽之談；但要他們相信家主才能開啟的魔皇陵中沒有秘密，同樣天方夜譚。若退得太乾淨，叔伯們必會起疑心，他不強求瞞一輩子，至少撐到修羅鬼闕站穩腳跟，因此得留下足以吸走他們視線的利益。
　　符合他們心中值得以魔皇陵保護、可堪寄託家族存亡的關鍵，那該是高能武器或等價之物，如此亦方便憂患深作為必須制裁魔皇實業的藉口。但要在家族中找到叔伯們不知的事物來取信他們，相當困難，而小弟康復得太好，便猜想以登道岸的技術，也許能製造出他需要的東西，唬人的生化武器總該有吧。

　　如果那時就知後果為何，他絕不會捨近求遠！
　　但那時，他連「斷滅」的存在都不知道。

　　小弟接下了與登道岸的合作事宜，打包票說肯定沒問題，詳情完全不讓他過問，也不告訴他何時回來。
　　所以那天竟然見到小弟來接他下班，他才會那麼的驚喜，一推就推掉了接連三天的行程，邊帶著小弟參觀為最後做的準備，邊迫不及待打聽小弟的經歷。他想聽小弟親口跟他說。
　　在影片中小弟很活潑，就像過去一樣愛玩愛鬧，即使小弟套在身上的真是雲，他也不討厭了，看著軟綿綿暖呼呼很好摸的感覺，可愛極了。影片又怎比得上一個大活人在眼前？親自確認小弟恢復，他的喜悅難以言喻。
　　或許是期待得太久，反而有作夢般的不真實感，興奮之餘，莫名違和揮之不去。小弟的表現很正常，他卻總覺得兩人間有奇妙的疏離感，他歸因為分別太久的緣故。
　　不然呢？主觀不準，客觀來說，進入本部深處要檢查指紋、聲紋、視網膜，不是小弟難道還能是別人？

　　誰知回到家他立刻被打臉了，原來那人真的不是他小弟。
　　原來那麼長久的時間，他所知的一直不是真的小弟。

　　管家靡思陀開門接人時，說有客人在等他們。
　　焦躁的他急於跟小弟連絡感情，直接下了逐客令。
　　小弟臨時說客人是跟他一起回來的。
　　既然是小弟的朋友，他不能失禮怠慢，只好按下不耐先去招呼。
　　第一眼他就認出了客人的身分，才知道事情有多麼荒謬。

　　客人在大廳吃著雪花冰，坐姿放鬆卻端正，從小耳濡目染才培養得出那彷彿天然的優雅，並非生硬改造出來的習慣；穿著絲質白襯衫、淡藍西裝褲，悠閒的意態在富麗古老的裝潢中完全不顯得突兀，和諧得有如本為其中一份子，一拿走就顯出了缺失；微蹙的眉頭讓人感覺嚴肅，寧靜清透的氣質可以安撫所有塵世喧囂，若是笑鬧起來，他知道是可與耀陽爭輝的燦爛奪目。

　　小弟走過去拿走客人的雪花冰，出聲責備：『雲蹤，說了不准吃冰，你又想鬧肚子？』
　　雲蹤，任雲蹤，小弟去登道岸用的化名。
　　客人無辜地瞧了眼小弟，偏過頭對著他說：『你們回來了。』
　　這麼長的時間，自己竟從來不曾發覺，太可笑了。
　　小弟拿面紙盒遞給客人，客人抽了張擦嘴。他冷眼審視著兩人的互動，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聽到有人追了出來，拉住他的手臂，他回頭，那人對上他的眼時下意識瑟縮了下。
　　你怕嗎？怕我嗎？那為何要騙我？
　　他在心底咆哮，控制著自己別向那人發洩，甩開那人的手，快步上樓將自己關在了房裡。

　　第一次，由他開啟兩人間的冷戰。
　　他不想問清楚冒充小弟的人是怎麼回事，沒有那個餘力，難堪的真相壓得他喘不過氣，胸臆間充斥無明。
　　小弟騙了他，不是一天兩天，不是一兩個月，至少長達三年之久！
　　小弟，你何其忍心？

　　他取消了休假，隔天一早就去了本部上班，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不過沒有再加班到三更半夜，每天都按時回家。小弟和冒牌貨很安生地待在家裡，很識相不敢胡鬧。
　　小弟初時一直試著找機會跟他說話，他一律報以冷嘲熱諷。碰了幾次釘子後，小弟還是常在他眼前晃，只是生悶氣的意味很重，不再努力向他解釋溝通了。
　　這樣就放棄，小弟的誠意不過如此，他早猜到會是這種結果，又為何還要失望？
　　沉重的對抗耗了一月有餘，每天對他來說都是度日如年。想和好，不甘原諒，他的心在拉鋸間失衡，小弟卻跟那個冒牌貨很開心地你儂我儂？！

　　晴朗的午後陽光和煦，他正欲進入藏書室，看到窗邊匚形沙發組中靠臥著兩人，額頭相碰，翻開的書一人拿著一邊置於腿上，淡灰色的斜影模糊了兩人分際，襯著背後白雲優遊、綠葉婆娑，愜意閒適，如畫安寧。
　　他當即走過去，一地華毯吸不去堅硬鞋底踏出的平穩重音，兩人的注意被引了過來，對視一眼後坐正身子。小弟繃著臉，他沒忽視對方眼中閃現的雀躍。他坐到兩人對面，擺出很正式的態度，說自己的心情整理好了，有足夠的理智來聽那個冒牌貨該作何解釋了。

　　小弟臉色一變，疾聲道：『不准那樣叫他！他名字是斷滅闡提！騙你是我的錯，你要怪就怪我！我會把事情說清楚……』
　　他哼聲打斷話頭，諷道：『斷滅闡提？那是我小弟的名字，他配嗎？』
　　小弟氣紅了眼站起，被冒牌貨拉住，『雲蹤，先談正事，再拖怕來不及演練。』
　　他冷道：『我們兄弟說話，輪得到你插嘴？』
　　小弟握緊拳頭跌坐回去，『你到底聽不聽？！』
　　『聽，洗耳恭聽。只有你不肯說，何曾我不願聽？』他傷感道。
　　小弟含糊咕噥，他聽不見內容，不過猜得到是在抱怨他這幾天的態度。哼，認錯道歉難道不該主動積極？

　　事情跟他想的大同小異，同是替身，異是機器人非複製人。小弟的身體仍不大好，這比較麻煩。所以小弟想要機器人代替自己出面辦事，自己留在幕後協助。對他來說算是福音。
　　但他記得小弟只讓靡思陀與寂滅邪羅知道身分，其餘人等縱使親近如無明法業和死蝶留影，仍被蒙在鼓裡，以為任雲蹤是小弟帶回來幫忙的駭客，在名義上給了祕書的正職。是防走漏風聲？不怕他們知道後，因不受信任而傷心嗎？還是騙人騙上癮了？

　　登道岸生產的偽魔皇陵武器簡稱皇道，能在激光劍、光子槍與擬病毒間切換型態，亦即攻擊範圍可以調整；而且作用在活體上的傷害皆非永久性的，可以放心使用，除非不小心傷到要害。改變型態需要有腦識儀，腦識儀和皇道的發動需要相同的獨門能源，換言之，完整的功能三者缺一不可。
　　以使用時貌似強大的殺傷力，即使過幾天被發現沒有實效，應能被解釋為尚在實驗中，只勉強造出兩個半成品說服力夠了。腦識儀的限制仍不夠充分，不能流落，機器人有內附，所以只有對方能操作皇道，這不成問題。到時要留下的皇道和能源，皆已在登道岸經過透徹的分析，不可能由此研究出真的武器，故無後顧之憂。

　　很好，想得挺周全，說得很清楚，只是他最想聽的重點一點都沒提到。他對冒牌貨說：『公事談完了，請你離開，順便鎖一下門，我要跟我弟說點私事。謝謝。』
　　冒牌貨看向小弟，等小弟點頭後才離開。
　　是擔心嗎？機器人也會有情緒？不管是什麼，他心情更糟了。
　　室內維持了好一段時間的沉默。

　　等到小弟瀕臨爆發邊緣，他終於開口：『什麼時候，知道登道岸有機器人？』
　　小弟立刻蔫了，沒回答。
　　『不敢說……表示一開始就知道？』所以他被騙的時間將近再翻一倍，『不是去了才發現，你的目標原本就是那個？』
　　小弟咬了咬脣，低聲說道：『治療和機器人都是目標。』
　　言下之意，他該高興還沒被騙到底？他冷道：『弄成替身又是怎麼回事？那也是一開始就打算的？』

　　『是，』小弟像是豁出去了，『叔伯們一直咄咄逼人，就算我身體差幫不了，好歹能給你找個幫手。頂我的身分，只是給自己安慰，沒有特別理由。機器人是絕對忠誠可靠的，出謀策劃也許不行，但在計算方面沒人比得上，單純當保鑣也勝過一般人，總之，只有好處。』
　　『給我的幫手？』他起身繞過桌子走到小弟身前，將手撐到對方兩側，居高臨下語氣森然道：『我何時要你這麼做了？站在我的角度為我想想！你以為我會高興？』

　　小弟轉開頭，『知道你不會，所以才沒說。』
　　『別跟我耍無賴！』他忍怒再問：『做之前瞞我就罷了，為什麼事成後還不坦白，反而用影片騙我？』
　　『……讓你先習慣。』
　　怎有可能習慣！能壓下吐血的衝動都是他一貫涵養好過頭了！他厲聲道：『斷滅闡提！說實話！』
　　『叫我任雲蹤！』小弟抬頭瞪他，『想做就做了，哪來為什麼。』
　　為什麼要對他再三排拒？心口彷彿被刺出破洞，捲走了理智，被鎮壓著的掠奪欲望一擁而上！他俯下身一手圈抱住小弟，一手抓起對方下巴低頭吻去！

　　小弟驚詫睜圓了眼，反應過來後用力掙扎。
　　他乾脆將小弟向旁壓倒，用體重牽制著對方的活動，不留絲毫轉圜空間。舌頭侵入柔軟口腔大肆翻攪，口水在兩人密合的嘴中交融；急促的呼吸換不到新鮮空氣，肺間循環著彼此施予的吐息；肌膚隔著緊貼的衣服劇烈廝磨，依稀透出體溫的微妙差距；激昂的心跳聲擂響耳邊，鼓動情欲蒸騰著一身熱流。
　　美妙的感受竟似勝過以往經歷的總和，他總算放棄否認自己驚世駭俗的感情，隨之而來的卻不是懊惱，終於可以不再顧忌放手奪取，他感到久違的平靜與喜悅的悸動。

　　窒息的痛苦削弱了小弟的力氣，他痛苦發現小弟的身子仍是很差，要不他真想將這一直不像樣的抵抗貼上欲迎還拒的標籤。抓下巴的手早移到小弟後腦按著，他減輕力道讓對方輕輕躺平，用手肘撐起了上身。
　　小弟大口喘氣，胸膛起伏略顯平順後，用手背擦著嘴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知故問，』他以喑啞的聲音道：『可我樂於用任何方式向你傳達心意。斷滅，我愛你，愛情的愛。現在你知道了嗎？你不在乎跟別人分享我對你的愛，但我絕不可能無所謂。』

　　小弟皺眉抿脣，沉思良久後的回答卻讓他如墜冰窖：『我不會勉強你喜歡他。不過身分的事反正確立了，變化只會招來疑心，即使只是名字。他在遷居計畫中是不可或缺的，別排斥他，至少當他是下屬好嗎？』
　　不肯面對他的告白，直接拋在腦後當成沒事。是否對你而言，不重要的是我？
　　他備感無力，只能說：『隨你吧，但我不會承認。』

　　接著的幾天他都沒見到小弟。雖說他有心裡準備，卻沒想到會被逃避得這般徹底，彷彿對錯的立場跟著顛倒過來。他一如往常作息，不願逼人，心酸等著小弟調整好心態。
　　小弟仍沒有離開過家，他反而經常看到開始出入本部的冒牌貨。眾人早向管家打聽過，知道兄弟倆在冷戰，於是他順理成章無視之。
　　在家裡通常冒牌貨會避開他，而他當然沒必要理會對方，以他的希望，兩人的交集最好無限趨近於零。所以主動向對方搭話，給他的怒氣加成了不少，本來猝不及防被踩到雷點就很讓他不悅了。

　　一般晚餐過後他會去書房，那天心血來潮，想到要捨棄歷代以來的基業，難免不安，便前往掛著家族功臣畫像的迴廊，緬懷英睿的先人們並做番報告。
　　一幅幅畫作等距排開，印下深邃的時間刻度，厚重的歷史沉澱於此，他每踏出一步，就多一層暮氣臨身。
　　無數艱難都不曾使先人低頭，方開創出世人側目的豐功偉業，如今卻將在不孝子孫內鬥中，真正化作歷史。若其泉下有知可會不甘？
　　將要走到迴廊底時，小弟的聲音從通道那頭傳至，打破了凝重消沉的氛圍。他的心情立時活絡開來，加快腳步前行，漸漸辨認出說話的內容，似乎在與登道岸的人打電話聊近況。

　　他步出轉角前仍有些忐忑，見到人影後卻是愕然，繼而憤怒和寬慰同時出現在心裡。前者因為他又被騙了，對話內容表示冒牌貨所用的身分是任雲蹤沒錯；後者因為他是被誤傷的，欺騙的目標是登道岸讓他平衡了不少。但理由呢？這一視同仁的騙法令他感到一絲不安。
　　冒牌貨注意到他，向他點頭後很快結束了通話，轉身欲離。
　　他紆尊降貴勉為其難道：『站住。』

　　『魔主有何吩咐？』
　　『你的演技實在令人讚嘆，將關心他的人耍得團團轉，想必很有成就感？』
　　『……雲蹤不方便才會要我幫忙。』
　　『什麼不方便能維持三、四年？』本是挖苦對方的話，卻像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他不由咬牙。
　　冒牌貨若有所思，『魔主不妨跟我來，你看了便知。』

　　他們到了小弟的機房。與掛畫迴廊相距不遠，位於家中較偏遠處，除了打掃人員外少有人至。冒牌貨一打開門隔音設備就失效了，痛苦而壓抑的呻吟聲闖進耳中，糾緊了他的心臟！
　　『斷滅！你怎麼了？！』焦急的擔憂問出口時，他已憑記憶到了機房附的休息室床邊，撲在了小弟身上。
　　小弟睜眼微愣，脆弱的神情一閃而逝，他幾乎想伸手接淚珠時對方已板起了臉道：『斷咩！叫你！』
　　身後立刻有人回應：『我在。』
　　『什麼時候了還在計較這種事！』他心慌更心痛，撈起一旁水盆裡的毛巾快速扭乾，擦去蒼白臉上不停冒出的冷汗。看對方開口欲言肯定又要逞強，他搶白道：『夠了！別說話，好好休息！若你確實迫不及待，那就先詳加考慮演講稿該怎麼打，之後我再聽你長篇大論細說從頭。』

　　『哪有什麼演講……咳、咳咳！』
　　他連忙輕拍小弟的背，向冒牌貨道：『倒杯溫水來，把水盆的水也換過熱的。』
　　『不要、把他、當僕人……』
　　被指使的人沒意見，受照顧的人倒不滿了？他澀聲道：『我叫你休息。是不是一定要我難受才開心？』
　　小弟總算覺得愧疚了，『……痛。』
　　示弱，真難得。他瞪著那雙水氣氤氳的眸子，心軟得一塌糊塗。

　　冒牌貨拿加了止痛藥的水來，小弟喝過後漸漸緩和。
　　『為何不早點服用？』雖然他不意外。
　　『常吃會產生依賴性。』說完還撇了撇嘴。
　　他嘆氣，『脫衣服，我幫你擦身。』然後繼續使喚冒牌貨：『去拿套乾淨的衣服來。』
　　小弟解扣子到一半突然停下，原以為是又要抗議，不過對上眼時他知道兩人都想多了。
　　『呵，怕被我吃豆腐？』
　　『哼，我還好，是怕你想歪不自在。』

　　當時怎麼回答的？
　　他化闡提脫離了回憶，那回答無疑是如今的諷刺，相同的字句穿越時空重現，彼時調笑的語調卻換作了輕蔑的自嘲：「對病人下手，我還沒這麼卑鄙？」
　　沒有嗎？如果他的驕傲比小弟重要，或許成立吧。
　　他抬起任雲蹤的手臂落下碎吻，觸之冰冷、觀之瑩白，肌膚下隱現青紫的線段，渾不似血肉之軀；上臂處有注射所留下的幾點紅印，分明是傷痕，卻如女子飾面貼花般美麗，招人流連疼惜。

　　那一夜，他才瞭解小弟的用藥會給身體造成多大影響。沒有對症的藥，便以刺激細胞潛能的藥嘗試代之，未必有效但發作時絕對痛苦。他沒有天真以為登道岸的療程會比之前的輕鬆，卻想不到小弟竟不跟他討論，私自應下這種實驗性質的方案！
　　雖然明白小弟是不想跟他爭執，但他並不願被嫌麻煩似地排除在過程之外，其實他一定會妥協的，因為他知道以小弟的好強，放棄是無法接受的選項——哪怕完全康復的可能性只有億萬分之一，哪怕為此得忍受也許永無止盡的折磨，哪怕會讓愛著自己的人們不捨心碎。

　　那個冒牌貨被造了出來，側面映證了小弟的決心和他的看法。他能體諒，一直都能，可惜方式超出了體諒的範圍。但他一向很難贏過小弟認真時的堅持，終究還是退讓了，決定以後有外人在場時，稱呼小弟為雲蹤，私下就喚小弟，不再喚斷滅；以少君稱呼冒牌貨，只允許其分享小弟在家族的責任及地位。
　　直到今天為止。

　　他化闡提翻過任雲蹤的身體，讓他趴在自己身上，交頸纏腿、貼胸疊掌，希望兩人間不再有任何距離。
　　「小弟……你以為我不接納斷滅，是不願他取代你，其實不只、不只……在我看來，他的存在，更像是你多了一個兄弟。甚至……你投注在他身上的眼光，彷彿他是你的一切……不，應該就是吧……否則為何只因失去了他，竟然就讓你，不願再看這世界一眼？……無論如何，車禍和斷滅，都過去了，我不會再給你任何離開我的理由……那女人和登道岸，休想！」
　　他捧起任雲蹤的臉，含住那只比臉色紅潤一點的脣瓣。柔軟的觸感不帶絲毫反抗，像予取予求的暗示。

　　被牽掛的人沉睡不醒，超過了三個月，超過了百來天。
　　你的魂究竟去了何處？將鐘愛你的人們放下，能夠安心嗎？

　　你當然不能。但是你無法思考，你的半身壞掉了，於是你也跟著動彈不得。
　　在感官全無意義的幻境裡，你睜著眼，靜靜落淚。分分秒秒，日復一日。
　　只是既然感覺不到，時間也就失去意義。
　　落淚的，不是器官，是你的心，你的靈魂，沒有控制機制能夠讓你停下來。
　　怎麼能夠停止？你感受到一股真切的痛，被撕裂般的痛，不哭泣又能如何？

　　你的時間停留在那一場戰中。混沌形勢逐漸失控，斷滅使用皇道的次數太多，能源就要不夠。
　　若來不及炸毀本部，魔皇陵的通道被發現，所有努力將功虧一簣。
　　你遙控閘門隔開戰圈，加上斷滅的游擊，終於堅持到剩下的族民全數退走。
　　你已顧不得仍有軍人在爆炸範圍內，狠心下達引爆指令，卻見成效不如預期。
　　拖延的時間已讓不少炸藥被拆解。

　　你知道情況緊急，你也知道有方法應對。
　　皇道改變型態的特性，使之額外附帶了一項功能：在型態不定時，能源大幅波動會引發強烈的爆炸。
　　備用的能源只剩最後一個，爆炸後不可能倖免，但是皇道和能源都必須留下一個。

　　登道岸的獨門能源，還有嗎？
　　當然有，在斷滅身上，心臟之處。你沒有第二個選擇。
　　作了決定後，疲憊和心痛麻木了你的神智，機械性完成了安排好的工作，一切都在渾渾噩噩之中過去。
　　得知了結束的那一刻，你陷入昏迷，只有一件清楚的認知在腦中迴盪。

　　你殺了被你寄託所有夢想的人。
　　你殺了斷滅闡提。
　　你殺了自己。

　　但你視若半身的他告訴你，不是這樣。
　　黑暗寂靜的幻境中，出現了色彩和聲音，標示出時間與空間的尺度。
　　你看見引線般的雙道赤火、你聽到爆炸般的震天雷響。
　　彼端行來一人，像雲煙般虛緲、像綿羊般軟絨。
　　你心想，這是夢嗎？

　　這幻境原非真實，而是真或幻都不重要，他來見你，使你感動一如最初。
　　最初發現登道岸有機器人的時候，你彷彿沙漠中的迷途者找到水源，彷彿見到生命中唯一的光。
　　他的最初和最後，都是你的救贖。

　　生在龐大紛雜、利害纏亂的家族，怎麼可能天真，你自有保護自己的一套方法：乍看不知輕重的任性。
　　其實你的任性從來不是無理取鬧的撒潑，而是建立在自尊自信上的我行我素。
　　可是那場車禍發生了。驕傲如你，絕不能接受自己成為累贅，永遠在大哥的庇蔭下生活。
　　你希望斷滅闡提是有用的人，你希望有人可以幫助你、代替你，達成這個心願。
　　這是你的任性，但是對他公平嗎？

　　在登道岸的前三年，只要你的身體狀況許可，還有辦法思考，全部的時間都用在設計腦識儀。
　　腦識儀將近完成的時候，你才放過自己，給自己休息的時間。而你一直不敢稍動的議題就此浮現。
　　如果能記憶、能學習、能思考，就算是機器人，也是智慧的物種，也是生命的一種型態，不是嗎？
　　將他跟自己綁在一起，限制他、操縱他，跟糟蹋生命有分別嗎？

　　你想了很多、想了佷久，腦識儀完成了，卻將之丟在一旁。你想見他。見到他，你才能找到答案。
　　無幻答應了你的請求，將你推到他的面前。你不滿足於仰望觀察，費力離開輪椅，站著平視他。
　　他很明顯是機器，可以拆解的關節，心臟放置能源的座台，額頭處等著嵌入腦識儀的空位。
　　他是外表附著生物材料，偽裝成人的機器。

　　你想起了他的設計，為了符合自己需求的設計。
　　他不能有非人的肢體運動，因此指令傳送會有延遲，受到傷害會見血肉；
　　他不該關機只能休眠，因此腹腔有將食物轉化成能量的小型分解爐，左手腕上有備用的充能插座；
　　他沒有機器人三大定律的程序，因此使用的材質強度不高，包括腦都有壽命限制。
　　他必須像人，才能代替你；他不是絕對強悍的機器，萬一失控時才不會造成太大的危害。一體兩面。

　　你方才醒悟到：他不是人，但你早將他視為人。
　　既然承擔了責任，便該擁有權利，他將是斷滅闡提，唯一的斷滅闡提。
　　他不會是你的替身，他是你的半身。
　　他會受你牽絆，也會享受自由。
　　限制他，是你對世間的義務；愛護他，是你對生命的尊重。

　　為了維護他的完整性，你做了兩項更動：
　　一、受到相當於人的致命傷造成關機時，記憶體格式化清空資料，切換為暴力模式保護自己；
　　二、加強生物材料的自癒力，擴大其涵蓋範圍，拆解替換零件會像給人動開刀手術。
　　前者強化他不可重覆再生的唯一性，活著，存在的時間是延續的，不能隨意關機遺落一堆空白；
　　後者是提醒別人他的重要性應比作真人，就算導致畢業證書被嫌棄血淋淋的不上道主任扣壓都甘之如飴。

　　他剛開始啟用時，空白得像個嬰兒，你慎重地引導他成長，為每一個微小的進步激動喜悅。
　　你們第一次同步腦識，就為填補了自己的缺失而著迷，你的感情、他的經歷。
　　拍下他從裝病到正常到健美的全過程，不是消遣你大哥，是想要最親的人也看著你的快樂。
　　他是你的夢想、你的孩子、你的半身。
　　可最終，你親自命令他去送死。

　　你認為自己不該被原諒。
　　但他想原諒你，你又怎能拒絕？
　　他說，你還活著，斷滅闡提就活著。

　　斷滅闡提是任雲蹤的過去。
　　斷滅闡提的一切都是任雲蹤所給。
　　斷滅闡提不會有任雲蹤所不知的經歷。

　　這是事實，對嗎？
　　所以，最後一次，你們同步腦識，他帶來你缺失的最後一塊碎片。
　　那一場戰後，他的結局，你要親自體驗他的死亡。

　　你環顧魔皇陵地道，從震動的幅度輕易推算出不對勁。
　　幾個族民停下來問怎麼了，你說還要辦一件事，要他們快走，你會隨後跟上。
　　在耳機那頭傳來決定前，你已經先有了決定。
　　你的計畫比後來耳機傳出的寥寥數語更加完善。

　　你返回接近入口處，觀察情況確定並非是你多心，便將切換成暴力模式後需要優先執行的指令存入。
　　剛啟動那時你還很不穩定，偶爾會不小心關機，記憶體雖被清空，已學習到的操作卻不會消失。
　　你將還有能源的皇道設成不定型，另一個連接到左腕的插座，倒流你的能源啟動它，定在激光劍。
　　然後用劍割下自己的頭。因為腦識儀不能留。
　　模式切換輸出預存指令，你把頭往通道裡丟，離開魔皇陵，把不定型向入口再丟，利用能源共振引爆它。
　　你的敵人陸續趕來，瞠目結舌定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冒失鬼對你開了槍，於是你開始攻擊。
　　你知道被你攻擊的人不會死，被流彈打到那就是倒楣，別怪到自己身上。

　　戮首、死戰，你的傷痕越來越多。
　　你不應該有感覺，卻真的感到痛。
　　有多痛苦就有多快樂，彷彿分離的靈魂再度合一所必經的儀式。
　　如果斷滅闡提有靈魂，除了任雲蹤以外還能回歸哪裡？
　　你是任雲蹤，也是斷滅闡提。

　　能源降到休眠的低量，你倒下來。
　　但是你竟還能得知事情的發展，竟不知自己當時算什麼樣的存在。
　　接收著兩方的訊息，彷彿看著雙開的螢幕，一邊是頭、一邊是身體，那疑問不重要，被你丟在了腦後。

　　在身體那方。
　　你的身體被運到了某處醫院，你叔伯們輪流一圈來探望，意外反使計畫比預想的成功，你放下心。
　　沒人敢動你的身體，最後來執刀的居然是無幻。
　　你習慣無幻在登道岸的溫婉，此刻如嚴霜故作無情的面容，將你的心一併凍傷。

　　在頭那方。
　　你的頭太輕了，被爆炸的熱風吹到遠處，竟然沒全毀。被他化找到，帶去了修羅鬼闕。
　　為何來尋找的人不是管家而是他化？你驚訝不解。
　　想到你大哥一個人在塌陷陰暗的通道裡，彷彿大海撈針經過無數失敗，你的心一陣又一陣刺痛。

　　你所愛的人們，愛著你的人們，在等你。
　　你在幻境中，闔起了見識悲傷的眼。
　　而在現實中，你醒了。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隔天。
　　任雲蹤坐在床邊，低身與躺在上面的斷滅闡提額頭相碰。但是他們已經無法用這個方式傳達想法，所以任雲蹤還是將話說出了口。
　　「斷咩……我對不起你，更感謝你。我們說好的，你是斷滅闡提……好啦，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沒錯，我們都是斷滅闡提，但族民心服的少君只有你，所以你不在了，少君當然也沒了，叫少君的斷滅闡提自然就是死了。這是你的權益，我一定要幫你爭取來！」
　　否則，你存在過的痕跡要怎麼留下呢？任雲蹤嘆氣，坐起身，打電話向登道岸報平安。

　　三天後。
　　修羅鬼闕的居民近來情緒躁動，因為他們的少君在戰中冒險給眾人斷後，至今還沒回來；而少君當成好朋友的那個小白臉任秘書，才剛傷癒就來詛咒少君，說要將他供奉起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化闡提頭痛聽著寂滅邪羅的稟報，著實覺得難辦。他跟小弟的感情進展太微妙，真不願在這時起衝突，所以只能消極勸他，但他對斷滅的執拗十頭噴火龍都拉不回啊。那幾個把消息傳出去的大嘴巴欠修理了。

　　一週後。
　　寂滅邪羅召集了所有高層幹部到會議廳。等眾人都到齊後，他將聯繫登道岸後的勞動成果播放出來。
　　首先是張動圖，少君的某張倩影，頭髮染黑皮膚漂白，最後加了副眼鏡，跟某個小白臉的樣貌竟百分之百地重合，包括眼神。眾人眼睛越瞪越大，五花八門的議論聲剛起了頭，就停下了，因為螢幕開始放影片。
　　背景是會客室，坐著輪椅的少年在講述他的目標；換到機房，少年注視著培養皿內與自己相似的機器人；還是機房，少年給已經很像真人的機器人調整烤膚顏色；某個房間，前幾天來過修羅鬼闕的女人，將少君的斷頭接回身體；另一個房間，少君與任秘書並排躺著，魔主焦心望著任秘書；同個房間，任秘書跟魔主說要將少君供奉的Ｎ條理由。五花八門的議論聲重新爆響越來越吵雜，無明法業已經淚崩奔了出去。
　　任雲蹤表情猙獰推開無明法業衝向魔主辦公室。無明法業花癡感動，真的是少君啊！連忙趕回會議廳。

　　任雲蹤一開門就罵道：「混蛋！」他化闡提坦然接受繼變態之後的第二個愛稱。
　　「你答應過不會公佈我們身分的！」
　　「那是寂滅邪羅自作主張，我不曾授意。你也知道他對你累積了很多不滿，換身分玩就罷了，玩到把自己供奉就太過分了，他也是為你好。」他化闡提從椅子上站起，走到落地窗前，「過來。」
　　任雲蹤仍不平，到了位置就被他攔腰抱住，「你看下面。我們的家人都在這裡，難得可以從虛名榮華的泥沼中全身而退，我們都很感激他。但是你若強求眾人在知道事實後，還要當他是你來供奉，真的太不吉祥了，只會適得其反，磨去我們對他的感激與尊敬。表達這些感情，不一定要用供奉的形式。」

　　「我知道，但是……算了。總之我現在不好面對他們，我要去登道岸待一段時間。」
　　「不准！」
　　「你跟我去。」
　　「……去那裡做什麼？」
　　「休、假！」
　　這是要用工作壓死小管家了？他化闡提為之默哀。

　　一個月後。
　　他化闡提向滄海月明的機房走去。天氣很好，氣溫也很好，風吹過簷下廊道，帶來花兒的馨香，在海拔破千的高山上特別不真實。他看著風景感嘆了下科技逆天，突然腳被一個東西撞到，他往下一看，忽然覺得這世界夢幻得不真實。
　　毛絨絨白蓬蓬軟綿綿暖呼呼的小團子抱著他的腿，奶聲喊道：「大伯好。」
　　他慈祥笑道：「好。你叫什麼名字？」若還是斷滅闡提……就把小弟抓回家，登道岸地界才是真不吉祥。
　　「我叫笑笑闡提。」
　　笑笑……「笑維」的笑？他嘴角拉了一下，皮笑肉不笑。

　　小團子轉身向後跑開，他抬頭，小團子抱住了小弟，歡聲道：「把拔，我叫過大伯了。」
　　小弟揉著他的頭道：「嗯，好乖。」
　　美好的畫面，同樣是賞心悅目，兩個成年男子並肩會使他氣悶，一大一小卻是怎麼看怎麼心花怒放。
　　……至少在小團子對後面那女人叫馬麻之前，他真心覺得美好。
　　叫靈靈的小女孩也插進了畫面，嚷著她很快就能長大了，登道岸的吉祥物要換人了。
　　看起來真是很和樂美滿的模範家庭。他一定要盡快把那男的一大一小帶回家。

[ 此帖被銜思在2012-08-28 21:29重新編輯 ]

惰性，就是不負責任到令人髮指的安逸，想改，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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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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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1樓發表於: 2012-01-23 14:2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終於看到魔主哥哥x阿真的文了╥﹏╥

總覺得哥哥在這篇中感覺好委屈
阿真雖然體弱，但是感情上是哥哥居於弱勢，阿真的感覺更像是半推半就...

迷奸的過程沒有寫出來有點遺憾啊 ╯﹏╰
不過哥哥照顧了那麼久，為什麼突然就想趁人之危呢?難道是為了刺激阿真甦醒?
在床上的哥哥好溫柔，其實我更喜歡他粗暴一點...＞／／／＜
但是哥哥太激動的話阿真會承受不住吧╯▽╰

阿真跟斷咩的視角轉換不太明顯，第一次看時有點搞不清，後來阿真和斷咩是融在一起了?

笑笑闡提好可愛啊!我本來以為會是阿真和斷咩的孩子，結果媽媽是無幻╰≧▽≦╯
魔主哥哥大概覺得自己被戴綠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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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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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4)

2樓發表於: 2012-01-23 20: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謝謝白夜忍冬的小花！

TO 流漪：

謝謝留言和小花！
他化很委屈嗎？我覺得他根本有恃無恐啊，而且還心想事成咧。
趁人之危單純是受了無幻刺激，對自己不是愛情無所謂，但也絕不能給他機會愛上別人這樣。

其實沒換視角啊，親自體驗嘛，一直是阿真。
機器人到底能不能有感情和靈魂，我不知道，所以見人見智吧。在我的想法裡，也不能說是融合，阿真只是知道了那段時間發生的事而已，融合只是他希望的說法。

笑笑是斷咩改版，內核修好後換了個小綿羊的身體，不過關機之後不會清空記憶體了。
在登道岸眾人心裡，斷咩就是登道岸的孩子啊，在那出生在那長大，尤其對身為負責人的無幻來說更是如此。他化也知道這點，三年的影片真不是白看的，所以說成戴綠帽太嚴重了啦，誰叫就他的心思不純潔，嫉妒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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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land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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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9)

3樓發表於: 2012-01-24 09:3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刚看的时候有点稀里糊涂的，楼主的科幻设定一直都很不错呢。咳咳，天天在刷云影幻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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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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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4)

4樓發表於: 2012-01-25 21: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謝謝天小忌和寒梅映雪的小花！

TO yeland404：慢慢刷，年底前會不小心多出來一篇唷～～沒耐心了就先把她丟在一邊吧！

惰性，就是不負責任到令人髮指的安逸，想改，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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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4)

5樓發表於: 2012-04-04 00:4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愚人節過清明的突發梗，我家4/1掃墓。雖然節日不在當天過就沒意義了，不過我沒本事當天寫完啊，梗又在全文的結尾處，所以湊合在清明節當天開坑吧。完結章時，文中的時間是4/1，現實時間問號，作者備考中。
提醒一下，這篇會詳寫的床戲是任他。

＜一＞

　　任雲蹤是登道岸附屬學院聘僱的講師，而且很受學生歡迎。理由真是讓莘莘學子們忍不住抹把辛酸淚，不遲到不早退不輕浮不隨便，不會給你亂打成績，不會給你上課時間找沒人，不會……的教師，登道岸僅此一名。
　　身為生研中心的研究員，任雲蹤的教學資格無庸置疑；但雖然他跳級讀了大學，卻因某人而延畢了好幾年，天垣理事長只能以個例處理。畢竟登道岸師資不甚充裕，之前也說過登道岸的研究員基本都是人際苦手，所以大家都很高興有人來分擔教學壓力，除了教務主任不上道外沒有半個人反對。
　　可惜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讓所有人都喜歡他，因為任雲蹤的年紀小和學歷低，他剛開始教書時遇到了不少的挫折，某群太子黨很積極給他找麻煩。不過那最終證明了任雲蹤在登道岸所有師長心中的地位，護短的某人即便不待見他，也不容許哪個誰來管教自己人。但這可不是外顯的事，初見的人豈能明白？

　　附屬學院理事長室，任雲蹤和他化闡提在和天垣討論時，某人闖了進來，一見任雲蹤就狠狠削了他一頓。
　　「啊唷，這位不是我們的大忙人任老師嗎？想見你還真不容易，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有時間回來上課？我也知道教書是件不起眼的苦差事，用它打擾你實在很抱歉，但我們是有白紙黑字寫過合約的，沒錯吧？你這次來，應該不是又要請假請個一兩年吧？啊？」
　　他化闡提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敢對小弟這種作派，正想發作，手臂卻被人一抓，他才想到他答應過了什麼，看著小弟必恭必敬對那無禮的人示好，心裡別說多嘔了！

　　「多謝主任關心，雲蹤的事情都已辦妥，下個學期就可以給我排課了。」
　　「哼，最好是這樣，再來一次，你就知道死字怎麼寫！還有，這個全身纏繃帶的木乃伊是誰？看要去加護病房還是博物館都隨便，帶他來學校做什麼？」
　　「他是我大哥，想過來跟我一起住。」
　　「啥——咪！你將我們這當作什麼地方！哪間學校還給親屬供吃供住的？！」
　　「主任，別激動。」天垣把桌上的規劃書拿給不上道，「這是任翔天先生做的，關於在校生和企業可以用什麼方法來合作。我看過了，覺得可行，就僱了他進學務處。所以任先生是以職員的身分住進宿舍的。」
　　「天垣小子，你你你！」不上道口吃了半晌，回頭轟人，「看啥！這沒你們的事了，還不給我死出去！」

　　出了理事長室，任雲蹤一言不發朝宿舍的方向前進，他化闡提沉默跟上。沿途，回頭率百分百。任雲蹤琢磨著要怎麼改良大哥的裝扮，思緒卻被對方陰沉的聲音拉走。
　　「小弟，那位主任的表現，跟我認知的似乎有點出入？」
　　他抬起手腕看錶，「那就從新認知吧。」
　　「小弟……」
　　「煩死了！我很累，很想快點回去睡覺，你別再吵我！」
　　他化闡提一窒，放慢腳步，落了一步之差後亦步亦趨緊跟著他，還不時作喘氣捧心狀。
　　過了不久，注意到越來越多或驚疑不定、或不太友善的目光，任雲蹤轉頭瞪了他一眼，走得更快了。

　　回了宿舍任雲蹤直奔臥房，拿了衣物要去洗澡，出了房門看到客廳的情形卻忍不住大吼：「你幹嘛？！」
　　「拆繃帶。」他化闡提窩在沙發中，上衣已經除去，手順著解的動作輕佻地撫摸身體。
　　任雲蹤撇開頭非禮勿視，「我有眼睛自己會看！我是說你怎麼不回你的房間拆！」
　　「要緊嗎？在自己的住處還要顧慮什麼？」
　　「客廳是我們共同使用的，保持儀容是對室友的禮節，這是基本的生活守則吧？！」

　　「室友，」他化闡提冷笑，「你用這個詞就想打發我們的關係？」
　　「那請你起碼保持在家時的風範！」
　　「小弟，禮尚往來，我答應了你的條件，你是否也該給我同樣的待遇？」
　　靠！任雲蹤摔上房門，大步進了浴室。
　　聽著很刻意的乒乒乓乓聲，他化闡提收捲繃帶，鬱結地想：這種日子還要過到什麼時候？

　　任雲蹤擔任教職的事，在笑笑闡提完成後，他化闡提才被告知。他曾經以為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兄弟，但經過斷滅、笑笑和教書後，以後再知道小弟瞞騙了他何事，他想自己都不會再驚訝了。
　　但他不甘心，也絕不願此事成真。小弟想去登道岸，他只提了一個條件：必須讓他陪同。
　　反對這項決議的人不只任雲蹤。他化闡提的模樣，基本上有看電視、雜誌、新聞的人就會知道，學生的組成複雜，他去那拋頭露面太危險了。所以他化闡提把自己包成了木乃伊。
　　這個方法震撼了眾人，魔主決心如此，任雲蹤登時失去所有隊友。

　　任雲蹤一再讓步，週休二日回家、隔三岔五到滄海月明聚會，再不然每天通勤，卻遭他化闡提一概否決。
　　任雲蹤最後甚至憋出了這句話：「讓笑笑跟你玩，不好嗎？」
　　怎麼會好？他化闡提算明白了小弟逃避的心思，又想拿替代品來搪塞更是讓他怒火中燒。稍微放任了那股子邪火，他不顧對方的抵抗，強行再與小弟用身體來溝通。
　　睽違了多久、期盼了多久，卻做得一點也不痛快。他刻意在小弟手臂和脖子留下了無數吻痕，讓人連房門都不敢出是最好。既給了承諾，為何又莫名退縮？小弟不該是這麼反覆之人啊。

　　從滄海月明回來後的日子對他化闡提而言簡直美得冒泡。可惜好景不長，兩人磨合著、磨合著，本來任雲蹤都能接受他的小動作了，某一天開始卻拒絕接觸。原以為是被他逼太緊的反彈，但又一天任雲蹤見了他就跑後，他不能再放任種這情況了。原想時間還長，慢慢來，先找出問題，他多有閒情、多有把握，所以小弟那簽到60歲的合約一下就把他踩爆了。
　　「你從那時起就沒打算回家了？！」
　　「那時不是已經打算搬來了嗎？就兩座山的距離，回哪不方便？」
　　這種情況下，他化闡提怎麼敢讓兩人的生活圈再次分開？

　　任雲蹤趕著在期中排課前回學院，不甘不願地跟大哥約法三章：不准對他動手動腳和干擾他的生活作息、不准在有人對他不善時強出頭或私下替他解決、不准抱怨生活環境並試圖改得鋪張豪華奢侈浪費。
　　他化闡提答應時不覺得條件困難，但第一天他就發現他錯得離譜。當小弟掃地拖地洗碗洗衣全都自己來時，他怎麼有辦法坐在旁邊納涼？幫了一堆倒忙後，被趕到邊邊的他化闡提想著那七年，氣勢已經矮了兩截了。
　　不過那些家事他能學，要他知難而退，休想。

惰性，就是不負責任到令人髮指的安逸，想改，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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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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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6樓發表於: 2012-04-04 17:1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死纏爛打.非常黏人的魔主哥哥好可愛ˇˇ
不過說什麼都不願意跟弟弟分開的行為.是因為阿真的態度讓哥哥很不安吧

可是為什麼阿真接受哥哥之後.又突然開始拒絕接觸了呢?是因為哥哥做的太過份了嗎?

會有任他床戲?⊙.⊙
很難想像阿真主動.莫非是哥哥主動投懷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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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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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4)

7樓發表於: 2012-04-04 23: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流漪：

謝謝留言和小花！
小弟跑給人追和大哥死活要把人抓回來是他倆互動中我最愛的地方之一啊！
理由見沙發那兩行，再加一個阿真很基本的設定。其實很好猜的，我就不劇透了～

哼唧，我是互攻黨，當然要有翻船戲碼。前提是寫得夠長，短篇的話我就只寫自己最萌的部分。
他化主動投懷送抱是一定的，不過阿真也會主動的，戀愛是互相的事啊！
雖然表現方式會有差，但我堅持感情要儘量平等。到最後還只有一方一頭熱的話，我不會當配對來萌；而這兩位都不是那種變態嘛。
好吧我又扯遠了，如果寫文時也能這麼順就好了，啪啪啪就一大段了。orz
阿真本來就是很主動的人，只要他認可的，他哪一次不積極去做？對大哥傲嬌也是偶爾而已嘛，真的有需要時他還不是上趕著做，比如說魔城被悟劍聲插針那次，他化要開陣，說不用他幫忙但他還是留下啦。

惰性，就是不負責任到令人髮指的安逸，想改，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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