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15 【默雁，民国戏子】镜里戏（铁雁出没）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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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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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樓主發表於: 2017-08-15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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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5 【默雁，民国戏子】镜里戏（铁雁出没）四 end

c p如题，主默雁，前方铁雁出没（y y这对很久了……）

虽然说是民国，建议还是当作架空来看

p s：另说凤灼那个大坑，最近一段时间是没精力去填了，还是小写怡情得好

p s ' s p s：我一定要说一句——o o c慎入(」゜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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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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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1樓發表於: 2017-08-15 1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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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一.

园子里早就坐满了人。虽然乍地望去黑压压一片，但这其中是有层次的。靠近台子的前排桌席摆上瓜子香茶，并各类精致点心，坐在这里的客人皆穿金戴银，或则手中执一柄折扇，手上碧绿扳指熠熠生辉；往后些，桌椅仍然大方舒适，但成分较前排就显得差些，桌上只有清茶一盏，坐在这里的客人包揽各等，或则书画坊掌柜、或则私塾先生、或则街头豆腐店师傅；再往后些，就排不上坐席了，来得早的，坐在园子里提供的长板凳上，若来得稍晚没抢着板凳，就只能借个人头缝隙，站直了伸长脖子。

一楼素来人满为患，二楼也从未有过空席。这里竹帘隔着个个单间，左右窥不清谁人是谁。要上二楼观戏台，得早十天向主事预约，还得赶得上空子。自然，能坐在这里的，都不是平日能轻易见到的人物了。

台上正上演《甘露寺》，老生扮相的乔玄正嘹亮高亢地唱着那段名段：“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启主从头说……”

这本是《龙凤呈祥》中的一折，如今在这十二楼，却已成为绝响。

说到十二楼，早十年，众人头一个想到的，定是十二楼头牌默老板，默苍离。无数豪门权贵甚至行里名家不惜千里迢迢，只为一睹其台上风采。时至今日，仍有不少人对当年默苍离的唱腔身段念念不忘，他的声音灵隽冷峭，人说好似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不经意间就能将人的魂魄勾走。

当年默苍离在十二楼唱头牌，戏路很宽，唱文武小生，也唱青衣花旦，既唱昆曲，也唱乱弹。扮韩信则英武睿智，扮苏三则娇柔凄婉。凡是默苍离登场的戏目，票一放出，不出多时即遭抢售一空。

却在其如日中天之际，骤然放出退场的消息。正当无数戏迷尚为此悲痛惋惜不已，下一刻，他们就已然开始为了另一个人痴迷狂乱。

便是默苍离唯一的弟子，上官鸿信。此人承袭默苍离之唱做与程式，却又别具一番滋韵。

上官鸿信乃是一唱而红，当时年仅十六。

那晚十二楼戏台，既是默苍离退场之演，也是上官鸿信登台之演。戏票早半个月放出，不出三日便抢得一张不剩。那时的噱头尚且仍是默苍离的最后演出，对于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众人议论不一而足。

那是师徒唯一一次同台演出，一出《龙凤呈祥》，默苍离老生扮相唱刘备，上官鸿信花旦扮相唱孙尚香。宫廷内郡主初亮相，华丽俊美的行头衬上他的容貌身段，竟不似人间所有，还未开口，一掸衣一拂袖，已有人不自觉地鼓掌，“昔日梁鸿配孟光”唱词一起，立即博得满堂喝彩，又至“今朝仙女会襄王”尾音余绕，满场已掌声如雷。一场谢幕，台上扔满的都是簪花、手镯和项链。

至今那晚师徒同台，仍是戏迷间津津乐道的谈资，在场的志得意满，错过的悔恨惋惜。默苍离此后再不曾上戏楼的台子，只有极难得地应允个别堂会，才会前往唱上一两场折子戏，但也与绝大多数顾戏者无缘了。

默苍离不唱之后，上官鸿信代替他继续做十二楼头牌的角儿。那晚《龙凤呈祥》让他自此有了“尚香儿”之称，默苍离虽不再唱，却由上官鸿信继续在台上延续着他的戏魂，众人对其之追捧，丝毫不减默苍离当年的鼎盛。这便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胜于蓝。

/

铁骕求衣下了观戏台，熟门熟路地走到后台，后台人多拥杂，化妆的青衣，换衣的红生，勾脸的黑头，见到他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老板不在，主事挤开人群笑脸相迎。

“军长来找小二爷的吧，刚下了戏，正在屋里歇着呢。”

铁骕求衣点点头，“方才演得不错。”他挥挥手，后面的军官跟上来，将手中的红色礼盒赠予主事，主事双手接过，喜笑颜开，转身递与一位小厮，前方引路。

其实完全不用主事引路，铁骕求衣来过数不清多少次了。

房门打开，迎门的窗户开着，夜里水上的寒风扑面而来，吹得屋里帘幔飘摇，地面凌散地丢着换下的戏衣彩裤，方才见着当铺的王老板拉着他腻腻歪歪地笑说半天，朝他手里塞了两块硕大的翡翠扳指，这会儿也被废纸似的扔在桌上。房间不小，却仍然看着杂乱逼仄，金银珠玉散在桌上地上，扔得满屋都是，皆是宾客们私下赠送的，他都是随手扔哪儿是哪儿，从来不收拾。

裹着水衣的年轻人坐在窗台上，迎风抽着烟。油彩只卸了一半，水衣也没有换下，他望着窗外河景，听到铁骕求衣进来也没有回头。

铁骕求衣浑不在意，反而走过去，哂笑道：“刚唱完三场，你这嗓子是真不想要了？”

他话没说完，年轻人就被呛到似的不停咳嗽。铁骕求衣拍拍他的后背，“要喝水么？”

“酒……酒……”

铁骕求衣没说什么，捞过条桌上的酒瓶递给他，他仰头灌了几口，似好不容易将咳嗽压回去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靠着窗棱半合着眼，有气无力的。过了一会儿，继续把烟往嘴里送。

“你师尊一不在，就没人能管你了是吧。”

指间的香烟被抽走，他不悦地瞪过来，眼神很冷，铁骕求衣只好将香烟又插回他手里。

“坏了才好呢。”他垂下眸子低声说。手伸到脚上，抠着脚背一处寸长的伤疤，那是他不久前在台上被坏掉翘起的木屑划破的伤口，划得挺深，当场血流了出来，染红了衣角一片，好在台下不容易看见，没影响表演。老板又不在，可把主事唬了一跳。当时让楼里懂医的一个武生给仔细包扎，好不容易结疤之后，就被他抠了又好好了又抠。

眼看着又抠出了血，铁骕求衣打开他的手，“行了，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说着找来碘酒给他抹上，又叮嘱，“不准抠了。”上官鸿信屋里有碘酒也不奇怪，毕竟他昨天还这么给他涂过，今天就都作了废。

“可是痒……”碘酒抹上伤口，冰凉之后，一阵刺痛，他蹙了蹙眉，“痛。”

丢开碘酒瓶子，铁骕求衣却没放开他的脚，手掌在脚心划过，沿着小腿的曲线摸进水衣底下。上官鸿信呻吟一声，向后仰靠在窗边，香烟因手指脱力而下落，被铁骕求衣接住，放进嘴里吸了一口，扔在地上踩灭。

窗台很宽，足够他半身躺下，铁骕求衣将他放平，拉开双腿就抵上腿根，没有前戏没有抚慰，作势就要挺身而入。

感受到火热的物体靠近身体，上官鸿信忍不住颤了一颤，失声道：“别……”只有一次，铁骕求衣这么对过他，可那一次也够他受了，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勉强下地，本来安排的戏目也只能取消。

想到默苍离生气的神情，他就怕得心疼。

“那你听不听话？”

明显戏谑的调笑挨着耳畔传入，上官鸿信偏了偏头，下身被一只手指进入，粗糙的指腹蹭着娇嫩内壁，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蔓延开来，即使这么多次了，每次还是让他适应不了。指头增加到三根，开始徐徐前后抽送，肉壁愈发紧缩，身体却开始放软，他抬起一条腿搭上铁骕求衣肩膀，忍不住泄出声音。

胸前的肉粒被口舌温存抚慰，低沉的声音贴着心脏传送。铁骕求衣喃喃说道：“方才看你在台上，我就很想这么对你。”

他今天演了三场都是青衣戏。观众偏爱他演青衣花旦，所以主事安排戏目的时候也就偏爱给他安排旦角戏，每次拿着戏单来问他的意思，他想既然众人爱看，那他也无所谓。

铁骕求衣的话让他很羞耻，不自觉想合拢双腿，但又做不到，反而将人夹得更紧。

体内的揉弄从最初的不适变得不满，他张口吐出温热的呼吸，伸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还没收回去，就被另一张唇舌捉住，纠缠不休。身下的手指撤走，换上更有力量的物体。上官鸿信被堵着嘴唇，仍然发出呜啊的呻吟，铁骕求衣将手伸向他身前，借爱抚缓解他被进入的难受。

两物完全契合。他的下身被抬高，拖在男人遒劲的手掌间，一只手摸到后背，一用力将他抱了起来。变换的体位让物体进得更深，他抱着男人的双肩，将脸贴在他脖颈。

做完后上官鸿信总是显得特别懒散，躺着连动根手指都嫌累。铁骕求衣穿上戎装，转眼又是英姿勃发的军长。

头顶的灯光温黄，盯着也不觉刺眼，他一只手捂着左眼，放开，又捂上。

“我这只眼睛好像有些看不清了。”他自言自语似的说。

铁骕求衣凑过来，“是么，我看看。”他弯下腰，侧了侧身子以免遮挡灯光，“是有点泛红，是不是感染了？去医院看看吧？”

“才不要去。”上官鸿信别开脸。

铁骕求衣也不勉强，时间已经不早，窗外喧哗渐毕，他最后整了整衣着，看向仍然躺在沙发里的上官鸿信，说道：“你也早点休息，睡前不要抽烟。”

上官鸿信闭着眼睛，就像已经入睡一样，但铁骕求衣知道他没有睡。他走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房间里又复归一片安静，窗户仍然开着，凉风吹入，将屋中旖旎气息渐渐吹散。

/

一出《二进宫》谢幕，宾客涌出，楼里楼外一片嘈杂。

“小二爷，这么高兴啊！”

“嗯！”

账房先生路过后台就见到一个人影窜了出来，老先生打着招呼，那人也扭头冲他一笑，转眼却又不见了影子。刚下了台，戏服还没换，上官鸿信冲进厅房，侍女们进进出出收拾打扫。他抓过电话趴到沙发上，啪啪啪地拨起了号码。

听筒里发出嘟嘟的声音，禁不住屏息等待。

“喂？”

对方的声音略显清冷，一瞬间竟然雌雄莫辨。

上官鸿信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兴奋地翻了个身，“师尊，不是说今天回来吗，怎么还没到？”

“是下午。”

“现在已经一点二十七了，已经是下午了。”

“我还在船上，离靠岸还早。”

“我去码头接你吧。”

“不用。”

“可是……”他弄着头上的珠花，抿了抿嘴却还是不敢再说什么，“好吧——那你一下轮船就回来，不要到其他什么地方去。”

“嗯。”

他这才高兴了，又说：“师尊，你这次去那边是不是累坏了，小铁跟我说那里在闹灾荒呢，有没有人抢你东西啊？”

“没有，杏花跟着我呢。”

上官鸿信哼了一声，“他能顶什么用！”

默苍离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笑了一笑，旋即说：“我记得今天六点演霸王吧。”

“对啊。”

“我回来听你唱虞姬。”

“太好了！”他笑出了声，翻身坐直，“师尊，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知道。”默苍离说，“我给你带回来一个礼物。”

上官鸿信可谓受宠若惊了，趴在沙发背上捏紧了电话，“什么什么？”

“你要有个小师弟了。”

默苍离说完，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听到回应。

“鸿儿？”

这边，上官鸿信跪在沙发上，如中雷击，电话直直从手中脱落，整个人都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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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njenj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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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7-08-15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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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日常開樓虐鴻兒，這次鴻兒要瞎了嗎？哭哭
鴻兒抱著話筒煲電話粥的樣子也太美
不過民國文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樓主敢不敢開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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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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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3樓發表於: 2017-08-15 1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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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2樓jenjenjen于2017-08-15 16:30發表的 : X,8Zn06M
樓主日常開樓虐鴻兒，這次鴻兒要瞎了嗎？哭哭 XTb.cqOC
鴻兒抱著話筒煲電話粥的樣子也太美 1]8Hpd
不過民國文沒一個有好下場的，樓主敢不敢開先例 -@'RYY=

为什么民国文都没有好下场(’⊙ω⊙`)！还有这种潜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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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l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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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7-08-15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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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3樓qiduan于2017-08-15 17:33發表的 : M?ElD1#Z
kRiZ6mn
DxP65wU
# o\&G@e}
为什么民国文都没有好下场(’⊙ω⊙`)！还有这种潜规则？？ 7'{Y7]+z+

这倒不是别的……民国时间，伶人的故事里面有好结局的还真不太多。

我印象最好的那一位发妻死的早，此后一直单身。但他长寿，活到了百岁以上。寿终正寝，年轻时候有个叛出师门的弟子，年老时候的关门弟子挺本事。可他另一条情缘【强行挚友解释也行，带过未婚妻来参加他的婚礼】线的将军下场还真心不太好……貌似是死于非命了。

不过说起来人物性格居然全能套上啊……军长是将军，师尊是名伶，冥医是名伶发妻，大雁是叛出师门大弟子，俏如来是关门小弟子。虽然有细微差异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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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7-08-15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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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感，看过的民国文一般很虐，就算结局是好的，大雁要心碎了，师父父不再是一个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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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nzhong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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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7-08-16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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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居然逆自己cp写默雁了！撒花！虽然太太的雁默也好看，不过默雁更美更美！

俏哥要上线了，大雁表示这个礼物我一点也不想要TAT
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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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夜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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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7-08-17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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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感要有一把40米的大刀了……俏哥上线后怕不是醋坛要翻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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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采鈴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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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7-08-20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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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好像因为时代背景原因，我看的有个好结果的数不出来几个，不知道这篇有什么样的结尾。

[ 此帖被風動采鈴歸在2017-09-09 16:3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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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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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18)

9樓發表於: 2017-08-24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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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二.

冰肌玉骨、出水芙蓉，这世上是真实有的，毕竟相貌不如天赋可以任庸者诟病否定存在，真实可见，触手可及，再怎么否认也无济于事。他正是最灿烂风华的年纪，与人谈笑时，唇角与眉眼的弧度都恰如其分。几个同事围着他，兴高采烈地在戏台上比划，他只穿着戏服，并未上妆，却浑然天成地将妩媚与清灵融为一体。

上官鸿信从观戏台前长廊走过，正将这个画面尽收眼底。冷漠的神色看不出情绪，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走自己的路。

十二楼的戏台面南，二楼在南是观戏台，东西两侧是供宾客休憩的厢房，两方走廊尽头与北面房间隔着帷幔，那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以免凭白污了客人双眼。四面走廊外皆悬挂了一溜儿的红灯笼，到了夜晚开戏时，一层层地点起来，灯光氤氲，戏台上的人们像在梦境中穿梭舞动。

主事在前面领着路，到了西面一间厢房外站定，向身后上官鸿信比划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好生伺候，上官鸿信点点头，他自己便悄然退下。

上官鸿信无声地叹息一声，抬头做出一个进退得宜的微笑，推开门迈入屋内。

“魏老板，好金贵。”

胖胖的老板半卧在榻，身边俩丫头一个捶肩一个打扇，见到他进来，立马捻了捻嘴边的一撇小胡子，笑得眼睛只剩缝儿，“尚香儿——不是放不得一个你么。”

上官鸿信走到案边软席落座，桌上摆着肉脯点心并香茶。

那茶香少闻，是难得的货色，以百里闻香为名。十二楼的茶源一直由西街上的鱼得居供应。上官鸿信闻到这茶就能想象茶铺老板那副君子小人的岸然嘴脸，但默苍离与其生意往来，他纵使心中不喜也不会放在面上。有传闻说那老板养着一尾头生独角的龙苗儿，龙苗儿角上能放电打光，烧水生火，十分神奇，但从未有人见过，也不知虚实。逢人问起，那老板总是摆出悠哉悠哉的姿态，笑而不语。

这肉脯点心，更是极尽细致精巧，连糕点上松鹤的毛羽也纤毫可见。但这并不足为异，还珠楼百年基业，恃傲的就是手艺。还珠楼坐落在最繁华的东街市口，即使大多数人对其望而却步，但也丝毫不妨碍它日夜门庭若市。较之店名不像茶铺倒像水产市场的茶铺老板，这位酒楼老板更是一绝。据传闻，自从其女儿嫁入夫家以后，此人便患上了恶鬼附身的魔症，每逢姑爷上门，必见其须发尽白、衣着缟素，手提一口寒光凛冽的三尺长剑。幸得那位姑爷也练过几年拳脚功夫，才得屡次虎口生还，未酿成悲剧。

魏老板摆摆手，那打扇的丫头过来给上官鸿信面前也端来一杯茶，这杯茶是时有时无的，全凭客人心意。上官鸿信没有端茶，也没有道谢，凉凉地哂笑说：“见魏老板这些日都不来了，还以为娶了七姨太，正新婚燕尔。”

“快别提那个妮子了，可倔着。第二天就关在屋里，没哭没闹，也不吃不喝，老爷我是给她好话说尽了，好事做尽了，还能怎么办？”魏老板摊开胖乎乎的肉手，“还能怎么办？”

“听起来就差悬梁自尽了。”

“不会，不会。”魏老板得意地摆摆手，“我家里绝不会死人，买之前请阴阳先生看过的，说我这宅子富贵旺命，人住在里头无病无痛。”

上官鸿信捧起杯子，心里有几分不信，“风水之说，都是无稽之谈罢了。”

魏老板见他不信，嗤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你就敢信口胡说。阴阳堪舆，老祖宗几千年留下来的精华，能有错么？上个月初十，五月庭可就死了个姑娘，哎呦，可把五姨气得，开门做生意的哪能禁得住这个？还是我，好说歹说，给她请了个阴阳先生，看看果然吧，这宅子以前死过人的。”压低嗓音，说完得意地瞥了他一眼。

上官鸿信听他说得玄乎，一时也半信半疑地不能决断。魏老板见他踌躇表情，继续笑着说道：“你不知道吧，你们十二楼，可也是死过人的。”

上官鸿信拧眉，驳道：“胡说。”

“你还不信，”魏老板撑起半个沉重的身子，凑近他低声说道，“这个我可是亲眼所见。”

“如果真是这样，那师尊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

“这种事他能拿出去大肆宣扬？就是跟谁说也不会跟你说呀，那时候你才多大？就是默老板也才刚接手十二楼没过几年。”魏老板说道，“是个女旦，穿着水衣，抹着浓妆，披头散发，从五楼，摔在园子里。那摔的，血呼啦一片，面目全非啊，脸都变形了。”说着神色古怪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到那场景还心悸不定。

上官鸿信听得怔愣不已，脑海中浮现那个场景，就在自己平常唱戏的台子前，顿时心里一阵强烈的反感。左眼似乎隐隐作痛，他忍着想要不露声色，可那疼痛突然剧烈起来，针刺一样竟似要蔓延至脑海深处。

魏老板见他突然捂着左眼埋下头，初时不解，后来听到弱弱呻吟，才明白不妥，忙打发丫头去叫人。

/

这里是富贵人家宅邸汇聚之地，无商肆贩卒，街前少见人迹，偶尔一辆乌黑汽车呜呜窜过，片刻已不见了踪迹。虽然清净，但有时也觉得寂寥。穿过门首，迎面一方影壁，壁上不曾刻画一物，只苍劲俊逸地篆着一幅古辞，左右两丛斑竹拔地而生，冒得纤细又韧性。

上官鸿信看也没有看它，转入超手长廊经过垂落串串紫藤的垂花门，就往内院而去。细看那垂花门，并非砖瓦堆砌，却是以粗壮的藤条枝节编织而就，其上缠绕着蜿蜒柔嫩的紫藤细枝，乍一看便像是门体自身开的花。

虽然建造精巧雅致，但就面积而言，只是间二进的宅子，也不带跨院，与魏老板一家人多口杂不能相比，看来宅子主人购置之初便没有打算在家里添置多少人丁。果然宅子一直以来只住着老少两个主人，和几个必要的下人。

朝南的四间上房，第四间是书房，第三间是默苍离的卧房，隔壁就是上官鸿信的卧房。此刻书房门扉大大洞开，日光向里在地面洒下一片。他径直走了进去，只见一人靠窗坐在榻上，身前书案上摆着纸摞、笔洗、书册、算盘之类，东西虽然多，却整整齐齐，一丝不乱。

那案后之人容貌清丽，一望之下竟让人估不出年岁，说他年轻，眉眼间掩不尽的深沉老练，绝非不谙世事的轻狂少年，说他年老，形貌却又着实神奕风流，岂有半分上了年纪的人所现之颓态。

书案前，靠窗倚着漆花的长柜，因着就近，也被用来当作桌子，摆着茶水盒两盘殷红樱桃。

默苍离见他进来，抬起头，拨弄算珠的啪啪声响骤停，但他右手还握着毛笔。说来这个时候钢笔已经不算稀罕物件儿了，又兼之上官鸿信人利之便，铁骕求衣对各类西式用品极是热衷，他家住的是洋式的花园楼房，用的是圆盘钟表，弹的是钢琴，听的是唱片。

上官鸿信就曾经问他要了一支外来进口的黑色钢笔，用前在墨瓶里一吸，让囊袋吸满墨汁，就能在纸上写字，用完也不必次次清洗，十分便利。默苍离没有用过这个东西，上官鸿信给他演示了一遍，他也说着实省事，但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用，要写字提笔时，每每还是研墨调汁，用完清洗。又说，早时常有人爱他唱腔，请他灌唱片，给他解释了录音之后有什么用，又是什么工作原理。他听后蹙了蹙眉，便考虑也不考虑一口回绝，以后再有人来，也屡吃一口灰。如今他已经不再唱了，那声音便也成了绝响，不免教人痛惜。

“你回来了，刚带回来的樱桃，还冰着，尝尝。”他说话，略坐直了身子。音色清质，仍然是可唱戏的好嗓子。

上官鸿信便在案前拉了张软席坐下。柜子上摆了两盘樱桃，但只有一盘能吃，硕大殷红的果子上还凝着水珠，拿起来冰凉，想来方才还在冰块里藏着。另一盘是巧夺天工的玉器，青玉条盘，红色玛瑙，一粒粒自成一体，堆起来又是一套。要说这一粒玛瑙樱桃虽然也算上品，需以红绿双色的玛瑙石为璞，红的磨作果子，绿的磨作小枝。但独一粒到底难成大气，此件儿难得就难得在它条盘配樱桃，樱桃共六六三十六粒，寓意吉祥。

此器产自湘西锋海，是天下闻名的铸器坊，专以打造价比天高的奢侈品著名。可一年前听说锋海主人一夜之间杳无踪迹，这可急坏了锋海众人，翻遍了湘西一带，却连半根头发丝都没有发现。有传闻锋海主人是为人所劫掠，因为有人声称当晚见到了疑似人形的黑影，但后来清点财物却一子儿未少，遂打消了这种说法。如今锋海缺了主事人和扛把子，一日不如一日，大有明日黄花之景。

上官鸿信吃着樱桃，默苍离问道：“见过俏如来了吗？”

咀嚼的动作顿了一顿，旋即恢复如常，说道：“见过了，的确是个美貌可爱的孩子，昨日听他唱了一段词，功底也实在不错，若再稍加打磨，会是块大红大紫的好料子。”

默苍离微微点了点头，“你若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以后你们便是师兄弟，他又离家千里，远来学艺，独自生活多所不便，你身为师兄，少不得要多处看顾。”

上官鸿信应下：“是。”

默苍离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禁双眼微合，单手支在案上，揉了揉额角。眉眼间尽是疲倦之色，此刻屋里只有师徒二人，才难得见他露出憔悴脸色。

上官鸿信忙倾着身子，伸手却没有碰他，担忧道：“师尊，你很累吗？”

默苍离闭着眼睛点了点头，片刻才轻着声音答道：“昨日还在车上，就被老五火急火燎地劫去。现在玉器行情甚好，那批敦煌古玉，能出手就出手了。半夜了和她去乡下挑货提货，见买主，有个军需官真是磨叽得很。”他说着怠懒地睁眼看向徒弟，“抱歉，说了要回来看你上台却食言了，昨晚演出如何？”

上官鸿信道：“没什么问题，大家都很卖力。”又说，“既然这样，师尊你该好好休息，怎么还在算账，睡一会儿吧？”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天蒙蒙亮的，从五月庭出来，就被废苍生拉着去看他的铸件儿，问我能不能在店里上架，说到了方才刚回来，这会儿也睡不着了。”

默老板经营十二楼，却也不只是十二楼，他名下尚有不少产业，涉及诸多行当。所以当初默苍离正在戏台上风生水起，却眨眼退隐幕后，众人惋惜之下倒也不觉稀奇。毕竟比起唱戏，默老板似乎更喜欢赚钱。

上官鸿信闻言倒有些差异，不禁笑道：“他不是一贯自许清高，不屑粪土，怎么也开始自揽生意了。”

“这世上能让人改头换面的，无非一个原因，为钱。”默苍离拨着算珠，“他媳妇儿怀孕了，自然随不得他那四壁通风的破窑。”

上官鸿信听得一惊，已经塞进嘴里的樱桃都掉了出来，滚在地上。默苍离冷然不语，目光却那小玩意儿移动。他略感尴尬地弯腰拾起，丢进废纸篓，方才试探着谨慎开口：“怀孕？不会吧，他姘头……不是个男的么？什么时候踢了另娶的？总不会是那男的怀了吧？”

算珠清脆而断断续续地啪嗒作响，默苍离垂着双目也不看他，淡淡说道：“别人家的事，与你无关就不要七嘴八舌。”

上官鸿信惭愧地低下头，“是。”

师徒俩都不再说话，屋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到算珠拨弄的声音续续不断。上官鸿信吃着樱桃，果肉甜美沁凉。他抬头望向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望见天井中芭蕉翠浓，日光映着假山石面清亮如玉，隐约听到鸟鸣传来，却分不清方向来源。

“对了，险些忘了。”

默苍离突然出声，从一堆书纸之间翻出一张信封来，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很是生涩，可见写信之人不常写字。

“你的信。”默苍离递给他。

上官鸿信拆开读完，又折好放回信封。抬头见默苍离继续在埋头算账，也不问他信中内容。他踌躇着是否开口，几次张嘴都没有发出声音，最后默默在手里捏了捏信封，没有说话。

“还有个事。”

默苍离又突然说起，这回他搁下了笔，抬眼正看上官鸿信。上官鸿信不知何事，但见他郑重，也不由得紧了紧心。

“架子八亲王你知道吗？”

上官鸿信点头：“太后的表叔，听说酷爱架子花，他自己也会唱，是个票友来着。”

“对，就是他。”默苍离又揉着额角，“这回他离京南游，路过咱们这儿，点名了要十二楼排一出北昆牡丹亭。这种事啊，鸿儿，演得好是理所当然，演不好就是灭顶之灾，你知道么？”

上官鸿信听了，反而松一口气，心想不过如此，反倒不解默苍离为何甚为谨慎，他想了想，问道：“师尊是担心演不好吗？我们去年除夕不也演了一场游园，反响不是很好吗。”

默苍离听他这么说，并没有表示宽慰，反而道：“表演只是一方面，但再好的功底，也难防小人恶意陷害。要在演出时来个意外之灾，就什么都完了。”他说着倒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你以为这城里城外，盯着我要看我爬得高摔得惨的人在少数吗？”

“这……”他没有想到这一节，这会儿听师尊说起，突感不知所措起来。

好在默苍离本就没想他拿出什么对策来，说道：“我已经同主事说过了，差不多还有一个月时间，八亲王给的时限不够，又要看全场，所以剧本得改改。我让主事着手选角儿，你也留意着点。去年那个阎王爷，谁演的来着……感觉不错，这次还可以用他；那个石道姑……别再让他唱女旦了……”

“师尊你要亲自唱吗？”他想这次不同以往，是件大事，师尊已经多年不唱了，就是他也有些怀念。若能借这次机会，再看师尊上场一次，那就太好了。

但默苍离却说：“十二楼没人了么，何必我来唱。”他说着，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榻上有方宽高皆约莫尺长的匣子，平常下人整理书房，都不会动这里头的东西。默苍离从匣子里拿出一只小巧的白瓷瓶。

“听主事说，你眼睛疼？”

上官鸿信点点头。

“别担心，只是上次治疗的后遗症，会好的。”他拔出瓶塞，小小的红色药丸流出瓶口聚在他手心。默苍离手掌白净，衬得那药丸愈红，犹如血珠凝成，即使这么多次，每当看到它们，上官鸿信犹然感觉它们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妩媚美感。

默苍离将药丸送回瓷瓶，递给他，“这次的药纯度比以前大些，服用时要克制，莫要贪多，以免反受其害。”

上官鸿信接过，小小的瓶身捏在手里十分温润。他不敢对默苍离说，其实他并不想吃，他有些害怕这个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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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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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15 【默雁，民国戏子】镜里戏（铁雁出没）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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