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3.02 【鱗魚鰲硯華縝】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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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7-03-02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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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2 【鱗魚鰲硯華縝】塵埃落定

“你想步上流君他們的後塵嗎？”

北冥封宇的臉上一片肅穆憤怒，卻唯獨不見痛心疾首——或許他早就猜到自己這麼多年來的不問朝政是裝的——北冥皇淵心中掠過一絲不甘：“原來大皇兄還記得流君。”

這指責或許撼動了一絲北冥封宇堅硬外殼下的內心，他的語氣略帶惋惜，“你是怪本王當時處決他們？”

“你能留下三皇兄的兒子納為皇四子，卻對所有的兄弟下殺手！”

“因為稚子無辜，也因為他們威脅到了海境的和平。”當年的那場動亂，死了多少百姓，亡了多少兵卒。卻只出於有心人的幾句撩撥，發于幾個皇子的平日不滿。北冥封宇在那場動亂之後曾經不止一次地捫心自問卻始終找不出根由，他覺得他們一向兄友弟恭得可以。他甚至都找不出他們嫌隙產生的時間點。

“海境和平？哈。他們威脅到的，只是你。”

直至今日，他才知曉，“他的”太虛海境潛藏著那麼多的暗潮洶湧。

或許他這樣說也沒錯。

除了無痕脾氣暴戾，他其他幾位兄弟的才略也並不在他之下。如果他們在這個位置，有同師相一樣的智囊，或許他們也可以做得很好。

所以一時，北冥封宇竟沒有想到如何反駁北冥皇淵的指責。

天亮了。

陽光穿透海面散漫地射入海境，一時間波光粼粼清亮異常。

北冥皇淵趁這海境獨有的破曉天象與北冥封宇難得的出神，發起了最後的反擊。

北冥封宇執起海皇戟揮退了他兩顆水火保定，並利用鎮海神功將水火保定凝聚的冰火之力又打散成溫潤海水。

北冥封宇看著喘息不止的北冥皇淵，心知他身有隱疾，身體虛弱到都無法進行鯤帝一脈都有的鯤鱗覆體，自然也無法支撐他纏鬥太久，但又不想眼睜睜地看著他精疲力竭而亡。

“皇淵……”

“我不需要你可憐我。”

可憐嗎？他自那場叛亂之後，一直疼愛的寵著的僅剩的小弟，竟然將他釋出的所有善意都只當做可憐。他才真正可憐。

“你將所有對其他兄弟的悔恨愧疚都轉變成對我的可憐，試圖以此來減少自己心頭的罪惡感。你知曉我身有殘缺且無心政事才對我放鬆警惕，但欲星移卻從未放過我。流君與我同父同母同氣連枝，只有他才真心待我，你卻殺了他。大皇兄……北冥封宇，你叫我如何不恨？”

看著北冥皇淵憤怒又疲憊的臉，一瞬間北冥封宇好似看見了北冥流君，確實，他們同父同母，自然相像。他曾經在類似的場景下用同樣的說辭試圖挽回過北冥流君，時隔多年到頭來卻也同樣失敗。

北冥皇淵再一次向他襲來，北冥封宇突然不想躲避。雖然躺了很久，但他還是感到很累。從始帝鱗失竊的那一瞬間開始，一切都急速奔向了他無法控制的深淵——失去師相、失去觴兒、境外山崩地裂、境內內憂外患、宮中也潛藏著不止一波勢力——原來他所做的努力，努力地想護佑海境和平、蒼生安康，努力地想維持兄弟和諧、後宮安穩，努力地想實現所有人的清明大夢包括他自己的，一切的一切，走到這一步原來都是徒勞。

他濕了眼眶，他對不起太虛海境，對不起黎明百姓，對不起因此付出生命的師相太子，他才是真正的做人失敗。

但是不行。北冥封宇突然睜開雙眼。架起鎮海四權。

就像每一次一樣認真地將海境安危抗在肩上。

北冥皇淵卻在近身之前就單膝跪倒在地，從口中湧出血來。

“將人帶下去。”北冥封宇及時收了勢，卻也沒像往常一樣急切地上前將北冥皇淵攙扶起來。

確實有什麼東西在每一次的被背叛中被消磨殆盡。

他看著北冥皇淵推開上來扶他的蝦兵蟹將趔趄離去的背影，轉身走向千年寒潭。

*

“唉……”欲星移歎了口氣。

那是甫平定三王之亂的那個夏天。兩個人坐在開著的窗下對弈——百忙之中下一步閑棋很有必要——尤其他們各自都有話要講。

“每一次師相歎氣，本王都要三省自身。”

“王啊，臣做人失敗，是故每日都是六省。”從外境遊歷歸來，欲星移突然將“做人失敗”掛在嘴邊。

“好好好，這一次本王又錯在哪里了？”北冥封宇知曉欲星移為何歎氣卻還要明知故問。

而欲星移也知道他明知故問的原因。

收留北冥無痕的兒子做養子，豢養深宮並同樣享有繼承權，萬分不妥。但欲星移也明白北冥封宇自然知曉他這些擔憂與這樣做的利弊。

所以他反倒不知該如何開口。

“王從來不迫臣。”欲星移歎了口氣，“臣這次也不好迫王。”迫使他做個冷血無情的兇手誅殺他的親兄弟已經是極限，現在面對無辜的稚子，欲星移也開不了口。

“本王答應你，一定會好好教導他。”北冥封宇眼睛一亮，知道欲星移難得退讓，急忙拉起他的手。

“但是臣有個要求。”

同宗收養不必換姓，但他需要有什麼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提醒北冥封宇，畢竟那是虎狼之子，“喚作異兒可好？”

父子不同，執心各異。

“師相……”北冥封宇面露遲疑，他並沒打算讓那孩子日後知曉他的身份，但這名字又太過……

“刻薄？”欲星移當然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他原本也想循序漸進地治理那些暗流，但三王之亂竟然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令他有些惱怒——況且他原本就是個護犢子的人，竟有人敢將北冥封宇欺負成這樣。

“本王可沒說。”

“罪人之子留其一命，此乃異恩。親王世子享皇子之榮，此乃異待，這個異字，恰巧體現了王的特別優待和特別重視。”欲星移太瞭解北冥封宇的仁厚善良，所以也早就將臺階為他設好。

“師相啊……”北冥封宇哂笑，心中喟歎欲星移確實太瞭解他，這種感覺卻並沒有令他像每一個多疑的君王一樣如臨大敵，反而讓他覺得他們之間的默契太為難得。

欲星移知他這歎中蘊含的縱容，低頭不語，北冥封宇從不迫他，也一直慣他。

*

“本王……”北冥封宇低頭看著寒潭蚌殼中依舊躺著的鱗族師相，還是他離去時的模樣，還是他熟悉的模樣，“有些後悔，放師相出海境，放觴兒出海境。”

四下一片令人窒息的寒冷安靜，也自然沒有那句“是臣做人失敗才至今日”的安慰。

“本王也有一事從未告知過師相……”北冥封宇輕撫著欲星移的手背，那件事只有他與當事人才知道，“或許這件事正是導致了今日這一切的根由。”更或許是對師相有所隱瞞的報應。

北冥流君沒有死。

*

北冥縝與誤芭蕉一行人行至郊外，突然有近衛稟報，邊城失陷接著皇城兵變。“父王！皇兄！”北冥縝立刻調轉沙騎向皇城奔去，邊飛奔邊想起什麼般向懷中摸去。

他打開那封“藥方”。

壅阻肺氣，肺失清肅，故咳痰；津液灼傷，壯火食氣，故脈細弱；望聞問切四診和參，當為痰熱阻肺證。應化痰宣肺降濁平喘。

方藥如下：城南半坡特產馬纓花十厘嫩冠八錢，于每日昏時煎服，持續三日。

這就是一張普通的藥方，北冥縝一時摸不著頭腦。

倒是這個纓字寫得格外潦草。

纓？

北冥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若是皇城淪陷，那麼他的父王和二哥或許都已經被困，四弟又是一切幕後的主使，現在北冥皇室就只有他可以獨當一面了，他必須冷靜。

硯寒清將這張藥方交給他，一定有他的意義。

他又仔細低頭看著那個纓字。

城南半坡十裏，螺武纓，八千禁軍！可解外憂清內腹！

北冥縝突然解出這其中含義，他立刻向著皇城以南的方向下達命令。

行軍途中他又想到，他該如何說服螺武纓出兵？他手中沒有信物。

他絞盡腦汁不知硯寒清還留了什麼底牌給他。

直到他在半坡之上看見了執著滄海珍瓏的夢虯孫。

“見此劍如見師相。”

“但你夢虯孫早已被通緝。”螺武纓年事已高，代他與坐著輪椅的夢虯孫對峙的是一個青年副將。

“那麼我呢？”北冥縝突然出現在夢虯孫的身後，將手覆在夢虯孫擎著滄海珍瓏的手背上。

鯤帝一脈與師相象徵，似乎之前有人交代過，如果看到這樣的情形……那青年向後回頭望了一眼遠處的螺武纓。

螺武纓微闔雙目，點了點頭。

“點兵，出發！”

*

北冥縝讓誤芭蕉在皇城外肅清鰭鱗會叛黨，自己先行突圍進入紫金殿。

“皇兄！”他一把摻住踉踉蹌蹌前行的北冥華，“皇兄你受傷了？”

“我沒事……”北冥華定了定神，不想在北冥縝面前失了顏面偷偷擦了擦嘴角。

午硨磲卻不識時務地勸慰，“太……太子殿下被千歲打傷了……”

“住嘴，這個時候你還喚他千歲？”經過北冥異一事，北冥華格外討厭兄弟鬩牆，也更恨他們一家都被北冥皇淵騙得好慘。

“皇叔？”北冥縝這才看見立在一旁角落裏的狷螭狂，“你？”

“罪者……”

“縝弟。”北冥華拉了拉北冥縝，那一夜北冥縝跪了他，宣誓效忠于他之時，他們便互相道出了盤踞心中已久的疑惑。從娘娘到龍子，從鰭鱗會到涼巳閣。

他也自然沒忘北冥皇淵口中那句“你是來保護籌碼的嗎”。

籌碼這個詞洩露出背後的秘密似乎即將被他掀起一角。

而他也知曉北冥縝那時已經抱有一些對螭龍的愧疚，現在看他救駕，或許又生出些好感，那可不妙。

“皇兄？”北冥縝感到北冥華將大部分力量都壓在他身上，還以為他暈了過去，歪頭看他時卻看見他雙目灼灼，眉頭緊皺，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畢竟兄弟連心，現下兩人又臨近相依為命，北冥縝竟好似能讀懂他的表情，“我扶你下去休息。”

“不，不能休息，父王……父王還在與那個叛徒……”

“父王？”北冥縝訝異難道父王已經醒來？

這時，下麵傳來了消息，午硨磲趕緊彙報：“殿下，王已無恙，並將千……叛徒收押。”

“父王現在哪里？”

“呃……這……大概是在寒潭。”

北冥華暗自歎了口氣，更加倚在北冥縝肩頭，“我的好縝弟，外面形式如何？”

北冥縝將他借兵一事囫圇帶過，只道有螺武纓尚可拖延一段時間待申玳瑁回返裏應外合。

一場禍事就這樣算是暫告一段落。北冥華心有餘悸，北冥縝不寒而慄。

“我的好……”北冥華終於按捺不住胸中翻湧的血氣，也加之北冥縝的到來令他格外安心，使他一頭倒進北冥縝的懷中。

“皇兄？”北冥縝摟緊了他。

*

硯寒清帶著一身的劍傷和翻湧的內息來到天牢。

北冥皇淵背對著牢門盤腿調息。沒有了手中的保定球，他似乎沒了往日的淡定做派。

硯寒清方才與未珊瑚纏鬥，若不是鱗王后來趕到，恐怕還真難分勝負。詩仙劍序果然名不虛傳。他呼吸沉重，甫一靠近北冥皇淵便出聲嘲笑，“怎麼？太醫令沒人了竟讓個試吃官來替寡人診脈？”

硯寒清一愣。

本就受傷在先，還沒少被俏如來算計，現在他好心來探他，他卻對他冷嘲熱諷。任他再好脾氣也忍不住回嘴：“千歲這就說錯了，再怎樣接近禦膳房我那裏也還是太醫令，而再怎樣稱孤道寡有些人卻終歸難等正統。”

“你想激怒我？”北冥皇淵依舊連頭都沒回，他擅長隱忍。

“我只想看看你。”硯寒清見他還是不動，便轉過身忍著疼痛，靠在木柵欄上，緩緩坐下，趁北冥皇淵看不見，甚至還疼得齜牙咧嘴起來。

兩人就這樣帶著一身的傷，背靠背地在天牢內外坐著，誰也沒有說話。

*

從天牢出來，硯寒清走得很慢。他揣度著聖意，猜測著俏如來。北冥皇淵日後會如何？自己又該何去何從？

“啊！啊，微臣見過王。”硯寒清忽見鱗王，作勢要拜，卻被鱗王抬手制止了。

“免了吧。”鱗王之所以在這裏自然是知道硯寒清從哪里來又要往哪里去。以及他是誰。

硯寒清就這麼靜靜地站著，等著鱗王想好如何開口。

北冥封宇也不知他該如何要求。昏迷之中他偶爾還是可以聽見些對話。

斷斷續續的對話足以讓他將一切串連成線。

欲星移一直善於教導，他將自己教得很好，他將眼前這人也教得很好。

“未來，你想要如何？”

硯寒清又是一愣，甚至有些異想天開地覺得是不是自己傷口一直未來得及處理流血過多而產生了幻覺。但隨即他便想通了，心道這鱗王果然是如師相所說的那樣敏銳又從不迫人——或者說是從不迫他——他只是沾了師者的光。

硯寒清倏地跪下，“微臣想待一切風平浪靜之後，離開這裏。”

這話並沒有說死，北冥封宇可以用他，用到北冥封宇認為“風平浪靜”之後。

但他也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北冥封宇的那絲縱容可以稍稍從他的師者那裏勻些給他，讓他早日得以脫身。

“既是師相許你的，本王便允了。”北冥封宇歎了口氣，這一次，俏如來一次性將所有的暗流引爆，雖收拾爛攤子要費些時日，但既然硯寒清不想現世，那倒也不必非叫他現在出頭。

“你走吧，帶著皇淵。告訴他流君沒死。其餘的，讓他去查。”

硯寒清驀地抬頭，他想看清北冥封宇的臉，想看清他到底是以什麼樣的表情說出這番話，他怕北冥皇淵此生再無目標而失去活下去的動力，卻又不想看著他死，即使是在他處心積慮了十七年一朝背叛之後，也依舊想要看顧他的心情。他也像看清北冥封宇柔軟的內心中到底承受了多少他難以承受的苦楚。

但北冥封宇卻在此時轉身離開。

山色消磨今古，水聲流盡年光。翻雲覆雨數興亡，回首一般模樣。

[ 此帖被閉目聽花開在2017-03-02 10: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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