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1.17【師策】野風1-47(完結+番外)，54F by清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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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我願歸于平靜的時候陪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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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樓主發表於: 2010-12-02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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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7【師策】野風1-47(完結+番外)，54F by清茗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1-08-24)

授權聲明：
是群聊要來的……嗯，簡略了下-v-
蘭：
可以給我轉過去36嘛？><
清：
恩，那随你喜欢，我都行

===
聽老歌的時候翻到了林憶蓮的《野風》，再次深深被這首歌打動到，於是有了這篇文。篇幅應該不會超過中篇，字數不會超過2萬，通常超過2W坑的幾率在80%，超過3W，就是100%了，咳……其實有時候很想靜下心來好好寫點東西，我很喜歡細膩的心理描寫，但一開頭就刹不住車，篇幅跨度太大就失了感覺，很多是一瞬間的那點感覺。所以除非集中在短篇裡描寫心理，否則我就是個細節廢柴TAT。

關於《野風》給我的靈感，是“下一世”和“就算上一世很痛苦”但抓住了我的夢，再痛苦我也不怕。具體到師策——

（師）
誰能夠無動於衷如那世世不變的蒼穹
誰又會無動於衷還記得前世的痛
當失去的夢已握在手中

（策）
想心不生波動而宿命難懂
不想只怕是沒有用

所以這篇文是師策的下一世的故事，雖然延用了師九如和策馬天下的名字。軟肋很明顯，我都覺得自己不擅長煽情……也有可能是我總是偏老師的角度，一旦視角轉向小馬就忍不住狗血，這種狗血我又愛又怕。蘇苓曾說過：“我終究只是一名女流，一名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女流。不懂得你們英雄烈士，所謂的救世大事，所以我沒辦法替你歡喜，也不願這樣替你歡喜。”這就是我站在小馬立場時想表達的，但我知道這不是小馬要說的，小馬畢竟不是女流，更不是一個簡單的人，能陪師九如到最後一刻，完成他的託付，這樣的小馬就算他的愛和胸懷還修煉不到師九如的程度，但已經是最接近師九如的人了。忍耐和克制的不只是策馬，作為局外人的我，也在忍在克制！

大愛，我瞭解，也理解，但不想去懂，所以在能力範圍內，我只想用我的小愛給他們些甜蜜。文中的老師生活背景有所改變，所以大愛什麼的也不再是他人生的全部意義，考慮到性格的因素，也沒有太過分就是了……咳。

廢話太多了，跪地。

******************************************************

1.

深夜林中，一人踏月色急急而奔，白色的披風在行進中被風全數吹揚在身後，遠遠望去，猶如黑暗中的一抹鬼影，瞬間消失于密林深處。眨眼功夫，又有一幽藍身影緊隨其後，沖進同一個方向。

這毫無喘息的追逼已過了數個時辰，白衣人只覺耳旁除了擦得生痛的風聲，就是如擂鼓的心跳聲，從心臟處一直震動到耳膜，脹得連思緒也變得模糊只剩突突的激跳。從額上冒出的汗水順著眉骨，臉頰，聚在單薄的下巴上，不多會便不負重荷的滑進了高束的領子裡，越來越強烈的不適感令白衣人不自覺中放緩了腳程。只是這一分神，身後的幽藍竟踏枝借力，兩個錯步縱身越至白衣人身前，藍色披風被逆風吹起，擋住了白衣人的視線。

“嘖！”白衣人立刻頓足停駐，手也同時握上腰間，儼然一幅臨敵待勢之態，表情卻看不出絲毫的緊張感，甚至有些輕佻地微微挑了眉梢，道：“這麼晚了不知這位兄台找在下有何要事？什麼事不能明兒找家茶館，大家坐下來邊喝邊聊。”

風驟停，藍色披風順服地垂回了來人身後。

月升中天，讓原本有些晦暗的環境漸漸染上皎潔。緩緩抬眸，那雙眼竟比這月色更清，更冷。

“吾的目的只有一個。”藍衣人伸臂指向白衣人，語氣平淡溫和卻有不容置疑的堅持，“《洗神秘錄》。”

“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呢，原來就為本破書，追了我十來個時辰，腳上這雙跑廢的靴子真該算在你頭上。”白衣人用腳蹭了蹭地面踢出去幾顆小石子，看似無心的舉動，都不偏不倚地砸上了藍衣人的靴面。

“那還請你將《洗神秘錄》交還於吾。”藍衣人說完走上前兩步。

“等等！”白衣人同時後退，握劍側身，警戒的視線嚇止住對方的下一步動作，語帶不善道：“你說還你就還你？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誰證明？再說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憑什麼你三言兩語我就要全聽全信。”

“你——”藍衣人略一遲疑，收回伸出的手臂，垂下眸緩緩道：“吾名叫師九如，是逐水淵主人，《洗神秘錄》為先師所留遺物，一直由吾保管至今，此物對習武之人並無用益，少俠若只是好奇武功辛秘，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所以，吾還請你將此書物歸原主。”

“恩恩，我聽明白了，你說你叫師九如，住逐水淵，這《洗神秘錄》是你師傅留給你的，對吧。”白衣少年摸了摸下巴，眼中閃過絲狡黠。

“正是。”

“我有個問題很好奇唉，有沒有人說過你……傻？”

“恩？”師九如怔怔地望著白衣人，一時語塞，雙唇無聲地開闔了幾下才道：“師九如深居逐水淵，甚少與他人來往，所以還不曾聽人如此說過。”

“原來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少爺啊，那今天策馬天下就教你一課，學費免收的。”自稱策馬天下的白衣人伸出小指勾了勾耳孔，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搖著頭繼續道：“說東西是你的也要有人信，否則就白講。現在它在我身上，我說是我的，你憑什麼來搶？”

“恩——”師九如踏步上前，周身氣息流動，藍白相間的寬大衣袖無風自動，聲音卻是不變的帶著堅持的溫和，“你不願將書還吾所以故意為難於吾。”

“哎哎，麥這麼急著找我當惡人，我不過是實話實說。這書，我撿到的，就是我的。”策馬天下說的輕鬆，卻也繃緊了身體嚴陣以待。

“吾不願與你口舌相爭，你趁吾離開逐水淵時破吾桃林陣，竊走《洗神秘錄》，吾用半月時間才尋得蛛絲馬跡追至於此，今日，吾定要將書帶回。”師九如揚臂啟勢，在半空化出一道堇色光弧，漸漸凝成五芒型陣式。

“咳咳——慢來慢來，別兩三句就要開打開殺的，有話好好說嘛。”策馬天下收回按在劍柄上的手，在身前擺了擺，歎口氣又是那副無可奈何，道：“其實……”

“恩。”見對方戰意消失，師九如也收起了陣式，緩和道：“少俠是願將書交吾了麼？”

“其實……不是我不願意啦，只是這書現如今也不在我身上。”策馬天下撓著腦後長髮，像是帶著歉意道：“我是收錢替人辦事，書早就給顧主了，你現在追著我要也沒用啊。”

“恩……你將書交於何人，那人現在又在何處？”

“說你傻你還真傻，明知道有你這個大麻煩，人家還會告訴我他姓什麼叫什麼家住哪祖產多少等著你追過去嘛？”

師九如沉默了很久，只是專注地看著策馬天下，在月下的藍色眼眸沉澱上夜的墨色，不知道為什麼，策馬天下從第一次跟這雙眼睛對視便說不出的不自在，除了知道那並不是討厭的情緒。

“那吾跟著你。”

“恩……什，什，什麼？！”從呆楞中回神的策馬天下一瞬間有被狠狠敲了天靈的錯覺，睜大了雙眼指著師九如道：“你跟著我做什麼！都說書不在我這了，你這人怎麼講不聽！”

“可是……吾已無其他線索。”師九如低下聲音，“吾想，說不定他還會再來找你，到時——”

“你當我這裡是飯館還是茶館，還回頭客呢？！”策馬天下開始耐不住性子了，眼前師九如一副抿著嘴角的無措的模樣，怎麼看怎麼煩躁，“你聽好，你有沒有線索不關我事，書不在我這，你也別再跟著我！”

狠狠剜了眼垂下頭的師九如，策馬天下轉身朝來路走去。身後沒有動靜，讓策馬天下暗暗籲出口氣，還沒來得及再吸進新鮮的空氣，極微小的樹葉‘簌簌’聲徹底破壞了剛剛平復的心緒，策馬天下額角突跳，咬了咬牙關恨聲道：“今早出門沒拜觀音，觸上這麼個大黴頭！”

2.

要跟隨便他，總有他撐不住的一天。這樣想著的策馬天下日子過得倒也舒坦。

趕了半日的路，終於在晌午時分踏進了有人煙的小鎮子，前些日為了擺脫師九如的追查，策馬天下過了整整半月餐風露宿食不裹腹的苦日子，雖然到頭還是沒甩掉那大麻煩，總不該為配合他連自己都虧待了，那可不是他策馬天下的作風！

挑了間小鎮中最看得上眼的茶樓，策馬天下卸下風塵僕僕，坐在靠近門邊的桌旁便順手招來了店小二。

“夥計，上你們這最好的茶，最貴的菜，別給爺省錢，爺錢有得是！”

策馬天下一嗓子豪氣，店小二領了令，大白汗巾往肩上一拍，眉開眼笑地朗聲道：“好嘞，給這位爺上最好的茶，最貴的菜，爺您請等好嘞！”

策馬天下手臂撐上額頭，擋住視線，眼角餘光卻往茶館門外飄去。果不出意外，藍色的身影立在尺遠的一棵柳樹下，還遙遙地望著自己這裡。策馬天下抽著嘴角，呵呵地低笑起來。

策馬天下微眯著眼又喚來了小二，在耳旁低語幾句，小二諂笑著點頭哈腰，甩開白汗巾朝柳樹下跑去。

策馬天下的餘光仍注意著外面的動靜，也不知那小二跟師九如到底如何說辭，師九如先是望了眼自己這邊，又同小二說了幾句話，點了點頭後便隨同小二走了過來。

策馬天下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忍了又忍，待師九如站定在身前，才緊忙收起了笑意，輕咳了聲抬頭看向他道：“坐。”

“吾——”師九如原本粉色的雙唇蒼白而乾澀，其實策馬天下比他好不到哪裡，這一路顛簸辛勞也不知是誰害了誰。見策馬天下不語只是拉開了身旁椅子看著他，師九如微一點頭，道：“謝謝。”

待茶飯都上齊了，策馬天下先斟了杯遞給師九如，才慢悠悠給自己倒滿了杯，舉過手臂，抬眼注視著師九如道：“以茶帶酒，我先敬你一杯。”

“少俠，這是？”師九如雖有疑惑，卻也跟著舉起了杯子送上前。

“叫少俠太客氣，叫我策馬天下。”策馬天下用手中的茶杯輕碰了下師九如的，仰頭一飲而盡，道：“我和你本來就沒有深仇大恨，我知道你尋書心切，但我一個為錢賣命的人，有生意上門便接，為的是一頓糊口的飯，只是沒想到給你造成了這麼大的麻煩，我心裡也有愧。”

“策馬天下。”師九如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眼眸中神采變幻，也仰頭飲盡了杯中的茶水，溫聲道：“原來你也是有苦衷的……吾因丟失此書方寸大亂，也沒有仔細詢問過你原由，先前有過失的地方還請你多見諒，師九如在這裡向你道歉了。”

“我錯在先，雖然是幫人做事但書畢竟是我竊去，我會負責幫你一起找回。”

“策馬天下。”師九如彎了嘴角，湛藍的眼睛閃著光彩，聲音更是柔去幾份，“謝謝你。”

“咳——”策馬天下發現心底那不知明的情緒又升了起來，在意到渾身不自在，他愁著眉的時候也煩，他笑起來了更煩，果然這傢伙不只是個大黴頭，估計是煞星級別的！策馬天下收起心緒，熱情道：“你又跟我客氣，別只顧說話，多吃點。”

“恩。”師九如點點頭，夾了筷子醋溜筍絲先進了策馬天下的碗中，才開始顧起自己，這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好象是理所當然似的，讓外人看到只以為是親密的兄弟友人，卻讓策馬天下苦了口。

這人說他傻不如說白癡，沒有心機就算了，連常識都欠缺，給他賠罪他還跟你道謝，給他倒杯茶，他就能給你夾筷子菜……策馬天下真真覺得應付師九如，簡直是讓他大材小用。

“你剛說為錢賣命，如果這麼危險，為什麼還要去做呢？”師九如邊說又夾了筷菜想往策馬天下面前送去，策馬天下眼急手快，用自己的筷子夾住師九如的硬是給推回了他碗裡。

“你吃你吃。”策馬天下極困難地擠出絲笑意，看到師九如又笑得一臉春風和煦，心頭打鼓的同時又不覺冷汗直冒，到底是太低估他還是高估他了，怎麼自己就是覺得那笑裡的意味不簡單呢？惟恐師九如那雙筷子又伸過來，策馬天下乾脆扯了條雞腿丟進師九如碗裡，看著他慢慢啃了起來才繼續說道：“人各有命，我從小沒父沒母，有緣跟個江湖劍客學了一招半式，出來混口飯吃。”

“原來如此。”師九如放下碗筷，看著吃得豪爽的策馬天下沉默了會，才道：“可這終究不是一條該行的道路，傷害他人，你也有可能被傷害。”

“我天生就註定吃這口飯的，哪管那麼多。”策馬天下連頭也未抬，撇撇嘴角道：“江湖裡，人殺，殺人，本來就是平常，好命對方死，歹命就死自己，怨得了誰。”

“被你傷害的人或許有家人，他的死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悲傷，而你，吾想也有你在乎和在乎你的人，不希望你去涉險。”

“……”策馬天下微微一頓，慣了口茶又吃了起來，“你心地還真好，這世上水深火熱的人多了，你一個個管得過來麼。”

“吾，認識了你，就不希望你執迷下去。”

“有沒有人說過你傻？”

“恩——”師九如回望突然抬頭的策馬天下，眨了眨眼道：“你曾說過。”

“哈，連我都忍不住佩服自己，實在太有先見之明。”

“策馬天下——”

“嗚……”突然，策馬天下緊皺眉頭弓起了背，肩頭止不住的輕顫，咬著嘴角縮起了身體，口中吱嗚道：“好……疼……”

“你怎麼了？”師九如立刻起身來到策馬天下身旁，攙扶上他的背，語氣中有難以掩飾的焦急，“策馬天下？”

“別擔心……不礙事，大概是……好幾頓沒吃，吃太急了……有點鬧……肚子……”策馬天下又微微顫了顫，艱難地側過頭面向師九如道：“我想去……方便下，你……你在這等我。”

“真的不要緊麼？吾陪你去吧。”

“不用，不用……你等我回來就好。”策馬天下勉力扶著桌子撐起身體，覆上師九如搭在手臂上的手背輕拍了拍，挪著腳步向茶樓後院走去。

不用看也感覺得到身後擔憂的目光，策馬天下繞過一個廊口，先前還弓縮著的身體忽然就挺得直直得，眼中黠光一閃，旋身飛出了庭院。

“說你傻都抬舉你，這頓飯就算你花錢買教訓，最好別再碰著我，師九如！”

3.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倒楣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縫這個道理，策馬天下終於徹底得明白了。

逍遙快活不出三日，就像密林初遇那日的場景重播，藍色的人影又一次地擋在了策馬天下面前。

“我說九如兄，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到我天天燒高香都超度不了的程度。”策馬天下認命地一屁股坐上了路旁大石，卸下配劍朝腳邊一扔道，“我是該讚賞你輕功了得，三天后還能追上馬不停蹄的我，還是該懷疑你輕功如此了得，怎麼三天后才追上我的腳程。”

比起兩人分別數日前，師九如的臉色越顯蒼白，氣息似乎也稍顯淩亂，但儀容整潔，倒也不比更顯狼狽的策馬天下糟糕許多。師九如邁開步子，彎腰拾起了丟棄地上的配劍，放在策馬天下坐著的大石上，這才站直了緩聲道：“吾在小鎮停留了兩日才得以抽身尋你。”

“哦？不會我讓你等，你就傻等，然後就這麼等了兩天？”策馬天下挑著眉梢，帶著驚訝卻是看好戲的神情，嗤笑一聲道：“你這麼聽我的話，當初我讓你別再跟來，你怎麼就偏要跟？”

“不是……”師九如微微垂首，抿起了嘴角，低聲道：“出門帶的盤纏用盡了，吾沒錢付給店家銀兩，幫忙做了些事抵償。”

“啊？哈哈哈哈哈！！！”策馬天下登時笑得前仰後翻，捂著肚子道：“枉你一身武學一頓飯錢就把你這高手難住了，他們是能綁了你的手還是捆住你的腳，你腦袋笨就算了，身體也不靈光了？！”

“習武非是用於此途。”師九如偏首闔上眼眸，像是以此表達自己的不甚認同。

看到如此的師九如，策馬天下又是一怔。在意他的愁眉，在意他的笑，現在連他的“輕蔑”也要在意了麼？！！！這擾亂心緒的人，擾亂心緒的表情，策馬天下一百個一千個不願看到！心底像有什麼東西，蠢蠢萌動，一點點的試圖破土而出，那鈍刀似的磨著神經的陌生感覺，讓他煩躁不堪，讓他覺得……痛？

“哼，道貌岸然誰不會，話說再好聽又有什麼用，一頓飯難倒英雄漢，你自詡清高，還不是因為這頓飯受制於人。”策馬天下邊說邊解開小腿腹上皮靴的夾扣，脫下靴子和布襪，將腫熱的腳踩進涼澀的草地中，舒緩著疼痛，“連飯都吃不飽的人，高談什麼俠義道德，有命活才有你這閒心替別人操心。”

“你的腳怎麼了？”師九如沒有接下他的話，反倒是在意起策馬天下的舉動。

“這要拜你所賜，我的腳又不是鐵打的，再這麼跟你耗下去甩掉幾雙靴子事小，這腿也要報廢了。”策馬天下又將左腿往草叢中送了送，臉上一直豐富的表情也漸漸沉寂下來。

師九如靜靜地走向策馬天下身前，半蹲下身，伸手撫上了他的腳踝。

“你！！！！”那比帶露的草葉更冰涼的手心讓策馬天下頭皮登時發麻，勾起手邊的配劍，出鞘，劍刃瞬間抵上了師九如頸前，腿也在同時使力想掙脫桎梏，卻發現完全擺脫不了那似乎並不強硬的力道，“放開！”

“別動。”師九如溫和的嗓音灌進耳膜，策馬天下握劍的手突然就失了力道，仿佛一句卸甲的咒語，劍回鞘，人卻更是忿忿不平，咬牙瞪著低俯下身的人，師九如的聲音再度響起，“你的腳腫得厲害，吾幫你看看。”

“哈哈，不知道原來你還是個醫者，常言道醫者仁心仁術，卻大多醫天下難醫己心。你這人我看是不見得能醫天下，但絕對醫不了你的腦袋，沒救了。”策馬天下又試圖抽回左腳，幾番無果後終於洩氣地放下了防備，涼涼道：“你不會乘人之危，卸下我條腿好讓我再也跑不了吧。”

師九如眨了眨眼，嘴角微微彎起，眼睛又流露出異樣的神彩，仿佛流動的光波讓人猜不透看不清那雙眼下的心情，“這是策馬天下又免學費教吾的一課麼？”

“你……”策馬天下額角抽了抽，似笑非笑道：“或許還有得救。”

“謝謝。”師九如在策馬天下的腳踝處揉捏了幾下，向四周掃視了圈，又站起身走向一旁，摘了幾束寬葉鋸齒狀的綠草，重新半跪在策馬天下身前道：“這個是消腫止痛的，野外也常見，敷上兩天就會好些了。”

說完，師九如將綠葉送進口中咀嚼起來，待嚼碎了又度進手心，一齊握在了策馬天下的腳踝。

“恩……”從唇中溢出的聲音令策馬天下瞬間困窘起來，濕濕涼涼的觸感，草藥挨上磨破的傷口處的刺痛，還有師九如忽然加重的力道，統統刺激著策馬天下。

“疼麼？”師九如在加重的力道上又放柔了動作，含著擔憂的眼神直直望向策馬天下，“吾想讓藥草的藥效能發揮得快些，所以運了些真氣進去，如果疼的話你就說聲。”

點點水澤潤濕了策馬天下的視線，並不是因為痛，這種既陌生又熟悉的矛盾的交織，雖然他一再告訴自己，遇到師九如只是自己夜路走多了難免濕鞋，可一次次衝擊而至的並不是用這樣的說辭就可以解釋清楚，連他都說服不了自己——師九如是特別的。

就在策馬天下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他的手已經在師九如仰起的臉上了。疑惑，困惑，著迷？策馬天下的指腹輕輕掃過師九如唇角，拭下殘留的一點點草藥碎沫，“怎麼還這麼迷糊。”

這句話脫口而出，不只是策馬天下，師九如也跟著怔住。

“我……”策馬天下覺得腦筋跟舌頭一起打結，這又是發得什麼瘋？自己終於被這個傻子折磨的也跟著犯傻了麼？！！

“吾——”師九如難得地也窘迫起來，揉著手中的腳踝，垂下頭，聲音低低軟軟道：“你剛才說的吾不是不明白，吾也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吾既與你相識，便不想你被困在過去之苦中無法釋懷。沒有能力的人需要人説明，有能力的人該幫助他人，這樣以後，挨餓的人總會少些，你說是麼？”

“師九如，你想拿回《洗神秘錄》麼？”

“策馬——天下？”

“我知道《洗神秘錄》在哪裡。”

“恩……？”

果然，師九如也不是真個聖人，被人騙了也會流露出這樣的表情。策馬天下在為自己的新發現竊喜的同時，也發現了“愁眉”“笑”“輕蔑”外的第四個讓自己心緒動搖的師九如的表情，就是——“傷心”。

（待續）933

[ 此帖被蘭無攸在2011-01-19 02:2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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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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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1樓發表於: 2010-12-02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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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說來師九如用的那些藥草效果不賴，不過兩日策馬天下就覺得腿腳輕鬆不少，腫脹消退下後磨傷處也漸漸癒合了。

省下追逃的功夫，策馬天下又恢復了一貫懶散閒適的模樣帶著師九如往那個自稱有《洗神秘錄》下落的地方趕路。

這一路上風和日麗，雲淡風輕，倒是個結伴出遊的好時節。策馬天下隨手扯下根稻草，咬住帶些甜嫩的根部叼在嘴角，手臂朝天伸了伸撐回了腦後，扶著腦袋看看天上你走我也走的雲朵，又斜眯了眼身側我走你也走的師九如，閉上眼睛用勁嚼了嚼草根，唾了出去，帶著聲不大不小的，“呸——”

師九如好象沒聽到似的專心在腳下的路，只是不易察覺的放緩了腳步，從與策馬天下並肩同行變成了半步距離的跟隨。

也不是白目到無藥可救嘛，會聽聲辨色了，有長進！策馬天下忍不住心底哼笑兩聲。

知道策馬天下故意隱瞞了《洗神秘錄》的下落時，師九如並非無動於衷，可內心的情緒反應在外也只有比往日沉默了些。

“有什麼話就說，別一副委委屈屈的媳婦樣看著眼睛都疼！”

“吾並沒有。”

策馬天下一個轉身側步，擋在師九如面前，雙臂環胸，眯著眼道：“生氣我騙了你？”

“吾不懂你答應了吾卻還要隱瞞吾。”

忽然一陣風起，揚起一路沙塵，逆風的藍白衣袖纏眷上身前的白色人影。風吹亂了師九如的額發，絲絲散開在如洗碧空般的眼眸前，也吹動了策馬天下額帶上垂下的細穗，珠子間輕輕的碰撞聲好象轉動百世的經綸，只留下綿延的回音。

風停了，才聽到策馬天下的聲音道：“書確實不在我身上。”

“吾……相信你。”

“我明明知道書在哪裡，卻騙你我不知道。”

“你或是有苦衷。”

“其實到現在我還在騙你，我根本不是要幫你找回書，不過想再尋個機會甩掉你。”

師九如終於垂首，再度沉默下去。

策馬天下覺得左眼皮微微抽動了下，是誰告訴他左眼跳財的，分明是跳大神！這活脫脫一個善惡不分忠奸不辨助紂為虐金蟬子轉世啊！

“你看我臉上有什麼？”

師九如抬起頭，眼前是策馬天下忽然湊近的臉，微微楞住，師九如向後退了半步，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望著策馬天下搖了搖頭。

“看來你眼睛沒什麼問題嘛，我還以為自己臉上一定寫著大大‘好人’兩個字！”策馬天下摸著下巴，挑起眉梢笑眯眯道：“好人的臉上不會寫個好，壞人的臉上也不會寫個壞，但是傻人全身上下都寫著個‘傻’，就像你，還要把自己從裡到外都洗得乾乾淨淨，端上盤子撒好醬醋，說不定還會親手喂別人吃。”

“人不該用好和壞來區分，每個人都不完美，但吾相信都有善的一面。”師九如微闔雙目，道：“比如你，雖然曾欺瞞過吾，但之後又坦白告訴吾真相，你的不忍繼續欺瞞，便是你的善。”

“哼，我是不是好人不用你囉嗦，但你的運氣可不會次次都這麼好！”

策馬天下甩袖繼續朝前走去，師九如輕歎一聲，起步跟在了身後。

又是幾日不緊不慢的行程，待兩人踏進位於渭水之南青山環抱的城鎮時已是夜色深濃，但富饒之鄉夜景更比白日熱鬧，河岸柳煙成陣，盞盞大紅燈籠在河面映照出一排影影綽綽的光暈。

策馬天下熟門熟路，也不在熱鬧的街市多做停留，帶著師九如繞出正街在巷子裡七繞八拐幾圈，停在了扇由內大開的紅木門前，師九如抬首看向橫起的那方扁額，滾邊燙金三個大字——紅袖閣。

“就是此處？”

“別說廢話跟著我。”

策馬天下抬腳便跨了進去，師九如稍一停頓也跟著邁出了步子。

只觀略顯狹小的大門，是難以想像這內中的別有洞天，花香粉香，鶯歌燕舞，堂內燈火通明，正中高臺上一舞姬袖舞婀娜，台下數十桌人客座無虛席，人人懷中一名佳麗，燕瘦環肥，巧笑倩兮。

就在策馬天下和師九如進入的同時，一翠色羅裙的女子立時捏著絲帕碎步迎來。

“哥哥你怎麼現在才來啊，想死奴家了。”女子柳腰一扭便把身子軟了下來。

“呵，我怕來得早了誤你生意。”策馬天下順勢將女子往懷裡一帶。

“你真壞！奴家心裡只有哥哥！”女子不依地粉拳捶上了策馬天下的胸口。

“那今天你可得好好陪陪我——”策馬天下扯起嘴角，握住女子的手腕微一使力，將女子推向了身後的人，“這位朋友。”

女子嚶嚀一聲，順勢便要往師九如身上靠去，師九如衣袖輕揮一股勁風掃出，堪堪扶正了女子。

翠衫女子眼中一絲微慍閃過，輕輕伏下腰做了個揖，跺著腳又轉回到策馬天下面前，極小聲道：“又是個長得人模人樣的偽君子。”

“哈，你有興趣一會交你去驗他真身。”策馬天下笑得有些促狹，很快又收起了不正經，也壓低了聲道：“她在麼？”

翠衫女子視線往後一送，道：“你說不出十日，結果等了半月也不見人影，還以為你這條陰溝裡的船終於翻了。”

策馬天下苦笑著摸進懷裡，摸出錠銀子塞進女子手中，道：“這可堵得上你這張利嘴了？”

女子瞬間笑得如花綻放，歡喜道：“還是哥哥對我好！”

“這可不白給，那邊那個你帶進屋伺候好了。”策馬天下沖師九如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交代道：“他是我朋友，你可別太過火。”

“這伺候是怎麼個伺候法呀？”女子偷偷掩著嘴角笑說。

“你個鬼靈精，別總往歪處想！”策馬天下屈指敲上了女子的額頭，佯怒道：“我可是為你好，吃了他小心壞肚子！”

師九如看向和女子嬉鬧的策馬天下微微移開了視線，策馬天下想他是等久了，便又叮囑了女子兩句，走向師九如身邊道：“她叫綠綺，是自己人，你跟著她先去樓上休息，我探點消息再去找你。”

師九如點了點頭，就在策馬天下轉身欲離開之時突然握上了他的手腕。

“你——”策馬天下疑惑得蹙起眉頭，盯著師九如那雙比往日任何時候都還要專注的眼神，緩緩，緩緩開口道：“怕？”

師九如眨了眨眼，立刻鬆開了手掌。

策馬天下垂首嘴角忍不住的抽動，擺了擺手向大堂後走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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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0-12-02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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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堂後又是一片天地，竹林環繞竹葉青翠，風稍起便有沙沙響動。策馬天下走進林中，行至半路時腳踏七星，移步間原本靜止的竹樹也像有了生命似的交錯排移，盞茶工夫後，策馬天下提力一躍，穩穩落進了一方庭院。

庭院雖不大卻清幽怡人，一座兩層的小竹樓，樓上燭火跳躍透過輕紗幔舞在院中的小小石桌上灑下光輝，桌上正溫著壺酒，淡淡的白煙自壺底升起，仿佛正等著來人一酌。

策馬天下徑直走向石桌，坐定後自斟一杯，仰頭飲盡。小樓上出谷黃鶯的一道女聲響起。

“你可還好？”

“遇到點麻煩，但還有命回來。”

策馬天下斟滿第二杯，仰頭。

“既然遇到麻煩，為何不讓我將東西交他？你也好早些拿到藥。”

“你曾經幫過我一次，我不想再麻煩你！更何況，他不配來這裡擾你清淨！”

第三杯握在手心，策馬天下望著杯中清澈的液體，淡淡酒香熏得他有些恍惚。

“我會擔心你的安危，他不是個善與之人。”

“這是最後一次，所以我來跟你道別。還有，多謝！”

夜風起竹葉沙沙做響，女聲幽幽一歎道：“哎，還是不肯停留多三杯酒的時間。雖是不舍……我也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來見我。以後天涯海角，只望你平安無事。”

竹樓外石桌上，人走酒涼。

待策馬天下回到前堂步上二樓時，就見拐角廂房前趴在門口不住往裡張望的綠綺。

“你在這鬼鬼祟祟做什麼呢。”

策馬天下的聲音剛從背後響起，綠綺便急步到他身前扯住他袖角，一臉焦急道：“出，出事了，你朋友中，中毒了！”

“啊？”策馬天下眉頭一擰便要向房內走去，又一把被綠綺拉了回來。

“等等！”綠綺縮了縮風扶柳弱似的身子，視線遊移，嗑嗑絆絆道：“他中的是……紫燭——”

“你做什麼了？！”

策馬天下猛得睜大雙眼，怒火剛要騰起，綠綺馬上換上副欲泣的楚楚模樣小聲道：“這也不能全怪我，雖然是我忘記收起來了，可誰知道他手那麼欠，一屋子蠟燭偏選了紫燭點著。再說是你要我好好伺候他，我忙著招呼廚房做些吃的送來，才離開一會他就那樣……”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解藥拿來！”

“你，你——他傻你怎麼也跟著傻！”綠綺也皺起了眉頭，又突然有些羞澀道：“紅袖閣的藥大多是你從外尋回的，這紫燭有沒有解藥你最清楚。更何況……這毒在這地，還需要解藥麼？”

“你——”策馬天下突覺全身無力，撐著額緩緩搖首，無奈道：“你沒進去幫幫他？”

“討厭！”綠綺霎時小臉暈出兩朵紅暈，攪著手中的絲帕，扭身道：“他是你朋友，我怕你知道後怪我，自然是想幫他的……可，可也要他肯啊……”

“哈，陰溝裡翻船，碰到個扛貞潔牌坊的。”

“策馬大哥！”

“好啦好啦。”策馬天下拍拍綠綺的肩，苦笑道：“我知道你擔心被管事的發現，這事我不會聲張，你去忙你的這裡交我。還有，你爹的藥引子我留在她那了。”

“策馬大哥……”綠綺的臉由紅變白，最終紅了紅眼，深深欠了身抹著眼角走開了。

策馬天下本不是個喜歡唉聲歎氣的人，但自從跟師九如相識後，心裡也偶爾會歎那麼一兩聲，今天，更是由內而外的，把這口氣歎了出去。

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遇到這麼個禍害！

推門而入後立刻將門反手閉緊，策馬天下度步來到床邊打坐的師九如面前。滴滴如豆的汗水自他額上淌落，原本如玉的臉龐染著奇異的潮紅，披風不知是被誰解下的搭落在腳邊，白底藍邊的儒衫在靠近頸子的地方已是溽濕。

“別白費功夫了，你越是運行真氣藥效生得越快，這紫燭又不比一般，強逼是逼不出來的。”

師九如的眼瞼微微顫抖，緩緩抬了起來，清湛的眼眸因紫燭而染上了陌生的異色，眼珠像是轉了轉，以極慢的速度滑上了立在身前的人。

“現在給你三個選擇，一：我找人來幫你。二：我打暈你。三：忍著，雖然辛苦，但六個時辰後藥效自然會退去。”

師九如嘴唇動了動，等發出聲音時，那堆積在喉間的暗啞連策馬天下都嚇了一跳。

“出——去。”

“啊？”

策馬天下訝異地睜大了眼，剛想要上前再詢問，就見師九如緊抿的唇角淌下紅絲，一開始只是一丁點粉色，漸漸地越來越豔紅竟在他前襟上暈染開來。

“師九如！”策馬天下不及細思，一步上前捏住了師九如的下顎，另一隻手就要伸進他嘴中撬開那咬著舌的牙關，“你瘋了！！鬆開！！！”

牙關上的力道一輕，策馬天下突覺一陣天旋地轉，背部重重地砸上了床面。

“吾——說過，出——去。”

血珠帶著灼熱滴上了策馬天下的臉頰，順著臉頰滑向耳後，在耳根處漸漸變得冰涼墜進了如墨的發中。策馬天下覺得心緊緊地揪在了一齊，疼得他幾乎難以喘息！！！

師九如的臉色異樣的紅，嘴唇卻蒼白無色，只有刺眼的血紅掛在唇角，隨著雙唇開闔間微微一顫，又一滴，滴落上了策馬天下的臉龐。

那雙暗光流轉的藍色眼睛，隱忍著痛苦，卻壓抑不住欲火的焚燒，被他壓在身下的人，有一張同樣隱忍著痛苦的清俊面容，帶著不解和迷茫，緊緊的蹙起了眉。

“你是誰？”策馬天下咬緊下唇。

“吾——策——馬……”師九如微微回神，晃著腦袋似乎想尋求一絲清明。

“我問你到底是誰！”策馬天下扯起師九如的前襟，卻給了師九如制住他動作的契機，雙腕被壓回向枕側，策馬天下的眉皺得更深。

“策——馬。”

不受意識控制的，本能的加緊了力道，緊緊地握住身下人的手腕，師九如低下身，慢慢靠近那被咬得櫻紅的薄唇，在即將接觸時，又輕輕吐出聲——策馬。

策馬天下感覺到唇上帶著甜腥的濕熱，不是憤怒，不是窘迫，是熟悉，是熟悉到身體無法抗拒的程度，是辛酸，仿佛等了幾世只為這個瞬間。會因為他而煩躁，會被他影響，會邊念著他傻又不忍轉身丟下他這個傻人。有多少次機會可以甩掉他，又有多少次空隙可以算計他，結果竟是如此？

策馬天下闔起了眼，在師九如的唇稍稍離開時，啟唇。

“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策馬——”隨著聲音而至的是又一次的纏綿追逐，師九如伸出舌尖舔過策馬天下的唇，仿佛要敲開他心扉般，抵上了緊閉的貝齒。

策馬天下覺得眼角酸疼，再次闔上雙眼將即將流淌而出的收回了眼中。

——騙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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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0-12-02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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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手腕處傳來的是燙人的溫度，越加緊箍的力量生生像是要捏碎骨頭。策馬天下嘗試著扭動手腕，卻發現不過是徒勞。之前的運功逼毒反而讓紫燭更快的侵蝕了理智，師九如的行為早已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唇間落下綿綿不斷的吻，一開始只是討好似的輕舔輕觸，但漸漸升起的難耐和不耐，讓這吻變得粗暴起來。

嘴角上狠狠的刺痛令策馬天下低嗚一聲微啟開唇，混著兩人甜腥的舌瞬間便乘隙鑽了進去，迫不及待地追逐纏繞上退縮的另一個柔軟。

生澀而毫無章法的進攻，只是不懈地糾纏著撥弄那軟軟的舌根，不肯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策馬天下感覺眼皮又跳了起來，師九如的體溫不僅在灼燒著他自己也開始蔓延上了策馬天下的理智。策馬天下緊緊地握住拳頭，埋進掌心的指尖漸漸泛白，他忽然閉起了眼，一直只顧閃躲退避的舌反繞上了師九如。

這個舉動似乎讓師九如有一瞬的錯愕，但很快思緒便被情潮席捲一空。

策馬天下的舌壓下了師九如的激烈，安撫一般，輕輕的用舌尖勾起他的舌尖，一寸寸地舔弄著纏卷著收復失地。師九如在這新奇的陌生快感中漸漸迎合上策馬天下的節奏，任由對方挾持著退回到自己的口中。

奪取主導權的策馬天下仍是不緩不慢地探索著對方的口腔，仔細地掃過齒齦滑過腔側，在舌根處重重一壓順著上鄂一路舔回了齒齦。

身上的人猛得一顫，低下腰壓上策馬天下，腹間的欲望硬燙得即使隔著幾層衣物都清晰地昭示著存在，師九如難以忍耐的低哼出聲，額上的汗再次淋漓滴落，腰部開始緩緩的搖擺著摩擦起身下之人。不再滿足於忽輕忽重的挑弄，伸出舌便要纏上策馬天下的探去他口中。

就在這瞬息之間，策馬天下迅速退回，在師九如還未及追上時，道：“我教你。”

果然，暫止住了師九如的動作。

“你也知道這樣不能吧。”

好不容易灌進肺腑的空氣讓策馬天下胸口起伏，微微偏過頭，喘息間眼角眉梢皆是風流，不似師九如如玉的潤潔，策馬天下的皮膚是一種雪白，唇角綻出的血花，如映雪紅梅，竟是爭春之色。藍色再沉下幾份，幽幽暗暗的似乎有水波流動，師九如的鼻息點點灑上了策馬天下頸間，呼吸急促起來。

策馬天下將頭又偏過幾分，有些吃力得微仰起脖子，貼進師九如耳邊，低語道：“先把……衣服脫掉。”

師九如重重沉吟一聲，吮上眼前露在高束衣領外的一小片雪白肌膚，一手就扣上了策馬天下的領口往外扯去。

手腕上束縛隨即消失，策馬天下劈掌就砍上了師九如後頸，一聲悶哼，身上的人軟軟壓了上來。

策馬天下呼出口氣，推著師九如肩膀將人翻進內側，手肘撐著床面靠坐了起來。

“真真好學生，一點就通，還知道是扒別人衣服不是扒自己。”策馬天下整了整前襟，這才被突來的痛覺喚回了記憶，手背往嘴角一抹果然帶出片暗紅，“嘖！給你選擇是我傻！根本就該直接打暈，打死了你也不賠本！”

扯過條絲被往師九如身上一搭，策馬天下眼不見心不煩，走出房間將門帶上正巧碰見了端著食盤的綠綺。

“正要找你呢。”接過綠綺送上的託盤，大大小小四五碟酒菜，葷素合宜，讓人垂涎欲滴，策馬天下湊近一嗅，道：“真香！”

“那當然，孝敬大哥的自然是最好的，廚房那小子可聽我話呢。”綠綺調皮地眨了眨眼，忽又收起了笑臉疑惑地盯向策馬天下的臉道：“你這是怎麼？”

“狗咬的。”策馬天下扯扯嘴角又是一陣鑽心痛，皺眉有些沒好氣道：“你幫我燒壺水來。”

“狗……這裡哪來的狗啊……”綠綺東張西望了會，視線移向了策馬天下身後虛掩的門，杏眼圓瞪道：“不會是——”

“想什麼呢你！”策馬天下又是屈指磕上了綠綺額頭，托著食盤用手臂輕撞開門，踏進後腳跟一送，門由內緩緩闔上。

“不是怎麼關門關這麼快？”綠綺小聲嘀咕著，捏著帕子提裙離去。

將身體浸在木桶裡，策馬天下才算真正舒開了眉頭。一瓢瓢舀起溫熱的水自頭頂灌下，熱水撲面時又刺激了傷處，策馬天下‘嘶嘶’的咧了嘴角，一想起罪魁禍首就忍不住恨恨瞪了眼床上平靜的睡顏。

策馬天下可以肯定以前從未見過師九如，包括在逐水淵時，自己接到的命令只負責破陣和尋書，一定還有另外一批人負責引師九如離開，當他行動的時候，那裡早是一座空城了。

也是，這麼傻一人見過也難忘記，那這種熟悉感又從何而來？如果說人有上輩子，以前的策馬天下最多哈哈笑兩聲調侃句真是天真的可愛啊！但現在，他怕是笑不出來，難說自己上輩子到底欠了師九如多少錢，才能心中有愧到這一世還念著對方。

思及之前的景象，洇洇水霧中的雪白又染上了粉色，心念一動，情潮又似再起。策馬天下有些懊惱地將水瓢摔進木桶，嘩啦啦的濺起一串水珠。

“他可是男的！”策馬天下壓抑著聲音，像是在生自己的氣，忽又覺得這想法有些詭異，難道——是女的就行？！！

不是不是，策馬天下晃著被熱氣熏得暈脹的腦袋，帶著一身水漬跨出了木桶。

取過布巾擦拭著身體，沿著手臂緩緩移上了肩頭，白皙的肌膚隱隱顯出一條紫色的細線，再看得仔細些，竟好似在單薄的皮膚下向前趴動。策馬天下只看了一眼，隨便拭了兩下，快速穿回了衣裳。

管他認識不認識，管他是男是女，如果上輩子真欠了他錢，這輩子也得繼續欠下去，想追債？等下輩子吧！

（待續）

======寫著寫著就清水變限制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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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0-12-05 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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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天际微微泛白时，师九如也辗转睁开了眼。

桌前端坐个人，白色披风拖曳上地面，黑发在透窗而入的微尘中覆上层苍茫，俊挺的侧面在朦胧白光里转向了师九如的方向，似有若无的一个笑意，划开第一缕晨光，“醒了？”

师九如寻着声音望去，静静的视线停留在那人身上，深潭般的蓝眸像覆着层薄冰，让人看不到其下的翻涌。

“半个时辰后出发。桌上有吃的，桶里有水，你自己看着办。”白色披风扬了扬，随着那人站起的动作垂落回身后。

“策马、天下。”

一如往昔的温和嗓音，带着未褪尽的暗哑，响起在策马天下身后。

啧，这叫得多生分，昨晚可热情多了！策马天下忍不住暗嘲几句，脚下未做停留走向门边道：“你一心念着的《洗神秘录》如今有眉目了，但这之前我要先去个地方，想早一日寻回书就别拖拖拉拉。”

“昨夜。”

手指刚搭上门沿就听身后窸窣作响，软靴轻踩着地面缓缓靠近。

策马天下侧首，余光投向几步距离外的人。师九如垂首，低弯下腰道：“抱歉——”

嘴角微微抽动后勾起个弧度，策马天下低低呵笑出声，“你当我是什么？年方二八待字闺中的姑娘？”

“你不要误会，吾并无他意，只是单纯为昨日的失礼想取得你的原谅。”

“打住！”手指抠进木门，嘴角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策马天下道：“若不是事出有因，不用你说我也会好好教训你一顿！”

“抱歉，吾给你添了麻烦。”师九如抬起头，蓝眸与策马天下的视线相望而去。

“虽然你是个麻烦没错可也别太看得起自己！杀人不过头点地，这鸡毛蒜皮还不够策马天下放在眼里。”

拉开房门，更多的亮光冲进屋中，洒在了策马天下身上，脸上，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曳向了师九如的脚前。

“策马天下——”

抬脚跨出门槛，紧抠木门的手指随后一收，将影子和那道声音的主人，一齐关在了门的另一边。

策马天下缓缓向楼下走去，笑容在嘴角一点点地消失，最终，仿佛投进深潭的小小石子，泛出片涟漪后便再也寻不出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离开红袖阁后，策马天下和师九如一路往北行去，水路和陆路，策马天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陆路。

策马天下，策马天下，将马推进水里，它还跑得起来嘛！有些豪气地向师九如解释的策马天下自然是不会告诉他，自己只要一踩上船就会吐得晕头转向。

策马天下说，书在北边，他的家也在北边，所以帮师九如找书前要顺便回趟家。这毫无逻辑的两件事，师九如没有与他争辩，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跟着唯一的线索直到寻回《洗神秘录》，既然已有方向，那策马天下说北便北，而让师九如在意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吾第一次听你说起自己的家人。”

看出师九如语带迟疑，策马天下眨眨眼忆起当初，了悟地噢了声，眯眼笑道：“原来你还记得啊。”

师九如点点头，神情专注道：“你曾说过自小无父无母。”

“这我可没骗你啊，我打小记事就没见过他们，也不知他们是生是死。”扯根路旁的毛草，习惯地叼在嘴边，策马天下边走边道：“说不定早变掊黄土被风吹去哪个角落了。”

“他们是你骨肉至亲，你不希望他们还好好活在这世上么？”

又是那副阖着眼的模样。策马天下眉峰一撇，鼻中轻哼声，懒懒转回头看向前道：“希望？希望要有用就不会有悲欢离合，处处都该歌舞升平，人人衣食无忧。眼睛长在你身上，这世间可是你的希望你看过就会明白，省得我跟你浪费口舌。”

“人活着就不该失去希望，只要希望存在，可能性就存在。”

“你听说过漠北么？”

策马天下停下脚步，侧过身，师九如也跟着停下，回望他。

“呵，别忙着摇头。”策马天下抬头看向湛蓝得刺眼的天空，眯起了眼，“那里的天是我见过最蓝也是最美的。”

停顿片刻，策马天下沉笑了声，继续道：“漠北的百姓中有句俗语：老天爷的眼泪是对信徒的慈悲。每日每夜虔诚祈祷，只希望慈悲普度。”

收回视线看向师九如，那同样颜色的蓝眸忽然怔了怔，策马天下直直望进他眼中，平静却非无波的声音道：“可整整三年，它还是那么蓝。几十条人命只为了一滴水，它可曾为此流下半颗眼泪？天不仁慈，信它何用。”

“策马、天下——”

“在那黄沙遮天蔽日的地方，只有活着的人才最不配说希望。”

师九如的手悄悄握上了策马天下的手腕，还是温温和和的声音却隐着丝懊悔和怜惜，响起在耳边，“吾不知你有过这样的经历，你一定受了不少的苦，但能自绝境中逢生，便是好的一面，吾也不想你真正放弃希望，只要生命还存在一天，就该好好珍惜它，享有它。”

“哈，要讲安慰话去找别人，我你就省省。”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臂，在身侧摆了摆，叉上腰间继续向前走去，策马天下抿了抿泛白的唇，扯着嘴角嘲弄道：“我是让你那榆木脑袋开开窍，这世间不会因为你几句好听话就变好，也不会因为多了你这个善人就不再有恶，把眼睛看到的记在心底，你就会少开几次口讲那些爱、善、希望。”

垂回身侧的手心空空凉凉的，师九如蜷了蜷手指，白色的背影已远远走在了前方。

“发什么愣呢，快走！！”

白色人影冲着他大喊了声，转身又继续前行。

那连漠北最大的风沙也遮掩不住的最纯粹的蓝，在师九如的眼中闪着光彩。苍穹依旧，蓝色却是新的蓝色。

等师九如两三步追上策马天下时，策马天下突然握住他手腕往路旁树荫下拖了过去。

“恩？策马、天——”

“嘘！”策马天下另只手立刻捂上他的嘴，贴着耳根压低声音道：“嘿嘿，你说的也不全是废话嘛，你瞧，希望的田野正在前边等着我们呢。”

淡淡的青草香从鼻端飘来，师九如眨了眨眼，双手攀上策马天下白净的手背，掰开来又凑近嗅了嗅。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毛病？！”想起师九如的那一啃，策马天下到现在都觉得嘴角疼！苦着脸抽回手，策马天下又拉着师九如往树后挪了挪，笑容重回眉梢，道：“你往那看。”

顺着策马天下视线所指，师九如朝前望去，小路上一道缓坡下，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色植物，横纵地排列着，细细长长的足有人高，翠绿的叶，紫黑的茎。

“运气不错碰上正熟的时节，再往北去就吃不上了。”

策马天下拽着师九如，压低了身子从密林方向绕过小路往前移去。

“为何要走这里？”

师九如回扯了下策马天下的手臂，放缓脚步。

“你问题真多，这甘蔗林一看就是有人仔细打理的，附近一定有守林人。”

策马天下皱着眉，不满地又用上了几份力拖着身后人挪到了甘蔗林附近。

“策马天下，这是偷窃。”

策马天下顿住脚步，艰涩地挤出个笑容，尽量气静心平地温和道：“你不提醒我都忘记了，不属于自己的不该拿，对吧。”

“正是，你能这样说吾很开心。”

师九如眼角弯着好看的弧度，策马天下也跟着弯起了眼角，一手悄无声息地移到他背后，往腰上一个灌力，将师九如送进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林中。

“有人偷东西！！！”

冲着远处一声大喊，策马天下同时脚下运气退回树林中，踏地旋身一个高跃，稳稳地落在了粗壮的枝叉间。

叠腿伸直了背靠大树，高处上视野一览无遗，举手揪下片树叶咬在唇间，双臂撑扶脑后。策马天下望着瞬间蹿动出的十几颗脑袋和刚刚站稳的蓝色身影，凉凉道：“这么想当圣人？策马天下成全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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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0-12-05 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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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策马天下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极舒服的懒腰才慢悠悠从树上跳下。

刚踏上地面的双腿有些发麻，狠跺了两脚这才朝前方的甘蔗林走去。

正午刚过，算算时间师九如已经在大太阳底下待了两个时辰，而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策马天下走出荫凉树木的庇护，强烈的光线让他的眼角微微刺痛，抬臂挡在了额前。

师九如附近的不远处站着几个壮汉，为首一人一看便是顾主。元宝图案小坎夹，撅嘴紫砂壶，任由身后的人摇着蒲扇，一派气定神闲，边灌口茶水边伸出金灿灿指环箍着的食指点了点师九如道：“好好给我干，今天收不完这片地明儿就接着干。”

“这位书生给您也干了不少活了，不知大爷能否高抬贵手放他离去。”

策马天下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师九如的视线也随即贴了上来。只是眼角余光也看得出那人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脸，不知怎得就想起红袖阁那晚，一样是红的异常，却与今时大不相同，策马天下忍住笑意装做不认识，只专注眼前。

“谁让你停下了！”那人一指师九如，立刻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起策马天下，道：“你小子哪来的？难不成跟他一伙？！”

策马天下摆手上前，忙摇头，一脸讨好笑道：“哎哎，大爷您可千万别误会，我跟他同路非同行，只是经过这片甘蔗林时凑巧见他从旁跌了进来，人还没站稳就被你们一团围住了。”

那顾主呷了口茶，从头到脚审视遍策马天下，道：“你跟他非亲非故凭什么替他说话？”

“我本来也不想淌这浑水，只是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您看他细皮嫩肉个书生模样，哪像偷甘蔗的贼人呢。”

“我呸！”将刚含进的茶水一口唾出，顾主瞪眼道：“长得人模人样还做这勾当才最可恨。”

“您说他偷，可是看到他手里的赃物了？”

“那是他还没得手，他想偷也是偷！”

策马天下摸着下巴眨眨眼，忽然凑近了仔细瞧着对方，一脸明白的点头道：“大爷，我看您面长额窄，眼露四白，鼻若鹰勾，门齿透风，耳朵还一大一小，想您家中一定田稀产薄，香火不继，灾厄难断吧。”

顾主狠狠跺脚，登时吹胡子龇牙瞠目道：“我听你在放屁！！”

策马天下眼中皆是困惑，道：“难不成错了？”

“废话！你小子洗干净耳朵听好了！我柯家在这方圆几十里都是大户，上到县衙下到平常百姓家年年的吃糖都从我这林子出，我家的大门你小子排三个都还显宽，柯爷我美妾成群，同堂四代，福气那是天大的！”

“奇了……我左瞧右看您都是副薄命像，怎么就不是了？”

柯爷伸出气得发颤的手指，恨声道：“混小子，你以为你是谁？你看是就是？我还想是你爷爷呢！”

“哦，果然只是想想还是跟事实不同嘛——”

“那是当然！”

“孺子可教。”策马天下欣慰一笑，转身走到师九如身前，道：“走吧。”

“你——好你个臭小子，竟敢唬你大爷！！”瞬间醒悟，柯爷将紫砂壶往地上一摔，朝身后壮丁大呵道：“给我抄家伙上！”

一阵乱哄哄的呼呵脚步声轰得从身后袭来，一根宛若手臂粗细的木棍迎头便要击上策马天下的后脑。师九如轻拨开策马天下的肩，曲肘接下一棍，仿佛有气劲流动的手臂借势一震，将来袭者远远推了出去。

“不用你插手！”策马天下微怒地撇了眼师九如，白色衣袖一甩，剑自鞘中带着风声握进手心，剑风横扫，侧剑立身，眼中是凛凛冷色，勾唇道：“哼！不自量力就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策马天下！”

耳膜轻震，策马天下一楞，随即咬着牙皱紧眉头，手腕挽出个剑花，剑入鞘。随手辟下棵甘蔗，迎上了凶猛的来势。

切！麻烦的人！

干净利落的一套招式，不出四五回合，一群壮丁便被打爬在地，各各捂着身体哭爹喊娘。柯爷早吓傻了眼，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

策马天下拍拍手抖落下些尘土，一手插在腰间，挑起单薄的下巴，居高临下俯视道：“听好了，小爷我叫师九如，下次听见这个名字就滚远些！”

柯爷虽是哆嗦，却仍是呛声道：“好——好你个师九如——你给爷爷我——等着——”

“哈哈哈哈哈！”策马天下开怀笑道：“够识相，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这接下去的路上，策马天下的心情都出奇的好，走路像踩在云端，叼着草叶还忍不住的哼起了小调，直到那个最白目的人又一次不负期望的声音响起。

“你不该出手那么重，他们的武学根基不能与你相比。”

策马天下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左眼皮又跳了起来，压了压心头翻滚的不耐，道：“他们那样为难你你还帮他们说话？！”

“他们也只是常人，会被表象蒙蔽双眼，吾想他们如果清楚事实也不会那样做。”

除了魔音灌耳，策马天下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师九如的声音，令人烦躁却像张无形的网，被笼罩时便身不由己，无法摆脱。

策马天下失笑道：“哈，早知道你这么想得开我就不帮你了，你晒你的日头，我乘我的荫凉。”

“你说帮吾，可一开始推吾进去的人也是你。”

会——会抬杠了？！！！一股辛酸油然而升，虽然有些唾弃因为这点小事就产生满足感的自己，策马天下的心情还是向好的方向转去。

“咳咳、别跟姑娘家似的小肚鸡肠，你既然要修佛道，连世间因苦都不曾体会怎么发菩提心行菩萨道。”策马天下干咳两声，掩去尴尬和心底小小的欢愉，偏头注视着同行的人还有些微红的侧脸，放低声道：“现在知道当圣人的委屈了吧？”

浅色双唇开阖间，只听道：“吾并不觉得委屈，因为师九如问心无愧。”

“那也要你的心能被别人看见，你明明没做坏事，那些人却非认定你是个贼偷，你解释也不会有人信，因为世道如此人心如此。”果然，低估师九如的固执是策马天下的无智，抚上额角，策马天下缓缓摇头继续道：“他们其实一点错也没有，反而是用偏离世道的理念去判断他们的你错得离谱。”

“他人如何认定，并不能改变吾本身。”

“他们不能教你做人现实点，你也不能让他们多看到些美好，那就是说了也白说，做了也白做。”

师九如沉默了会，阖上双目道：“事在人为。”

他要犯傻，自己何必跟着一起犯傻，他的坚持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被骗，被诬蔑，被伤害的那个人叫师九如，又不是策马天下！就算师九如愿为世间苍生下十八层地狱，那也是他的天真，自食其果而已，与策马天下何事？

认识师九如不是一两日，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有多傻，又傻得多固执，策马天下早就一清二楚！

但——不愿他傻下去，想他看清周围，想他明白自己的渺小，想他能自私些，在被骗的时候醒悟，被污蔑的时候生气，被伤害的时候还会恨！只要他还是个人，这些情绪就该存在，不去怀疑，不生气，不恨，那本该存在的情绪最后去了哪里？发泄不出所以又指向了自己心中？为坚持别人的善而被自己的坚持背叛。哈，对别人有多宽容就对自己有多苛刻，而他策马天下还在为这样一个人担忧？师九如都心甘情愿了，策马天下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策马天下深深看了眼师九如，衣袖一挥，又挂上那副不知愁苦的笑容，迈开了步子。

“算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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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0-12-05 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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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策马天下只顾往前走，也不在意身旁师九如时不时投来的视线，往日里两人间的话题多是由策马天下提起，道不是他有多喜欢热闹，只是若让师九如任意发挥，那多半两三句不到就能打消人跟他继续下去的耐心。

其实不说话也挺好，虽然师九如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碍眼了些。正如此思付着的策马天下一个走神，手臂便沉了几分。

“虽然吾们想法有异，但你的用意师九如心中明白。”

师九如凝神专注地看着策马天下，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复，紧了紧手心。

“松手。”

接触到策马天下瞬间冰冷的视线，师九如缓缓撑开了掌心。

策马天下不喜欢被握住手腕，特别是这样的力道，会让他想起那日的狼狈。

“哼！”撇过头，策马天下从袖袋中抽出根小臂长短的甘蔗递了过去，道：“拿着。”

师九如接过，眼中染上了疑惑。

“打住！”策马天下立刻出声，继续道：“这既不是偷也不是抢，你白干那么多活我不问他要工钱就不错了，拿他根甘蔗算便宜他。”

师九如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握住甘蔗两头轻轻一掰，沿着整齐均匀的切口从中一分为二，塞了段给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张嘴就啃上了紫茎，咬着牙齿剥起了甘蔗皮。

还没等尝上一口甜蜜的汁液，紫色的硬皮边缘像锋利的刀子，割上了嘴角。

“嘶！”

“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立刻唾掉嘴里的碎渣，捂着嘴皱紧了眉头。同一个地方，伤口才好没两天又再次见血，这到底是撞得哪门子的衰神！

师九如的手覆上了策马天下手背想要拉开。

“都是你害的！”策马天下别过头，躲开师九如的动作，咬着牙‘嘶嘶’吸着凉气道：“离我远点！”

“吾看看。”师九如又绕到他身前，捉住他手腕向外拉去。

“都让你离远点了！别碰——我！”

说他是个软柿子，可有时候师九如的强硬简直让策马天下抓狂，手硬是被他从嘴边带了下来。策马天下的眉蹙得更紧，“疼……”

师九如凑近了看策马天下的嘴角，眼中流露出担忧，道：“你这里划伤了。”

“我长眼睛不用你说！”

没好气地瞪了眼师九如，策马天下转动着被紧握住的手腕道：“好了，放开。”

眼前的面容忽然在视线中晃动模糊，唇角上一阵湿热。

当师九如退回到原来的距离时，在他的眼中看到的仍只是担忧，“疼么？”

“你干什么？”策马天下低下头，声音压着怒气。

“你的嘴角流血了。”

师九如一手捉在策马天下手腕，一手还拿着半段甘蔗，没有多余的手所以就要用嘴？！策马天下抬起头，视线在师九如平静的脸庞上仔仔细细的扫过，却寻找不出其他蛛丝马迹。

深深呼出口气，策马天下扔掉手中的甘蔗，掰开了师九如的束缚，苦笑声转身而去。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无论答案是哪个，被耍得团团转的策马天下一定是，真傻！

直到满天星斗，两人才顺着水流声停歇在了山林间的一处潭边。

策马天下卸下配剑，走到岸边舀起手清水覆面，对着身后的师九如道：“今晚就在附近歇脚。”

只要听声便知是活水，晚上的伙食自然也有了个可尝鲜的。

抹净脸上的水，策马天下道：“我抓些鱼，你去拾些干柴生火。”

师九如应了声，转身向林中走去。

出生在漠北的策马天下对水有一种天性上的渴望，虽然他不惯水路，也无法影响他对任何一条溪流，江湖，大河的喜爱。在渭水以南的地方，这样的一洼水只能被调侃是个水坑，而在秦岭以北，山多少水，它便是方水潭了。

高挂枝头的一轮明月，月影映上水面，潭水被照得波光粼粼，策马天下脱下鞋袜，挽起裤腿，一脚踩进了潭水中。初春的水仍是冰凉透骨，却挡不住策马天下弯起的嘴角，几许墨色在双腿间游移穿梭，偶尔触到肌肤是滑滑凉凉的感觉，直沁心头。策马天下玩性大起，卸了披肩和外衣扔在岸边，伸手到水中和那些来去自如的游鱼嬉耍了起来。溅起的水珠渐渐浸湿了里衣，策马天下干脆脱个清爽潜进了更远处的深潭中。

潭底铺着层被水冲得圆润的石头，石缝间飘荡着墨绿的水草，而那些鱼儿便在这草蔓中摆尾嬉游。策马天下追着身形自由的鱼儿，乘其不备便是一扑，鱼尾拍打过他手心又悠然游去。策马天下正玩得兴起，隐约的声音自水面上阵阵传来。

策马天下——策马天下——策马——

是师九如。策马天下偷笑着悄悄游近岸边，水底的视线要比外面来得清晰，从这里可以看见岸边不住往下探望的师九如一开一阖的嘴唇。策马天下游到他脚边，猛得跃出了水面。

“天——”

师九如口中的句子还没吐完，半张着口愣在了那里。

他人虽傻，却长得不傻，单看那张脸还有些姑娘相，可此时的表情，策马天下脑海里除了大大的‘傻’字，就再找不出第二个形容！

策马天下抖着肩头，忍不住低笑起来。

忽然，后腰一轻，人被从水中拉了上来。

师九如双臂环在他腰间，也不知是刚从水中出来的身体更冰凉些，还是那双手掌的温度更烫些，微微的刺痛从腰间顺着脊骨爬上了后心。策马天下抬起手臂撑在了师九如胸前，刚要皱眉，就听近在咫尺的温柔声音响道：“吾从书上看到过一句歇后语，水中捞月一场空。看来书上说的也不全是正确。”

师九如的气息落在策马天下裸露的脖颈间，透明的水珠顺着脸颊上的一缕湿发滑过白皙的脖子，消失在两人紧挨的胸前。

策马天下眨了眨凝着水气的眼睫，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反问道：“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歇后语讲的是什么故事？”

师九如半阖起眼沉吟了声，抬眼又看向策马天下，浅浅一笑，道：“你指吾是那猴子。”

“懂得举一反三，好学生，呵呵呵——”全忘了眼前的状况，策马天下轻揪着师九如胸口的衣服，低着头肩头又上下轻颤了起来。

轻轻的一点点温度，落在了策马天下的耳根处，柔软的触感并不陌生，不久前还曾留在他的唇间。

腰后的力量忽然加重，将策马天下的身体更深地镶进了怀中，浅吻从耳根一寸寸移上了脸庞，最后停留在唇边，稍稍退开了些。

策马天下微微转过头，眼前便是师九如的眼眸，比夜色沉却比月色更柔和，几乎严丝合缝的身体，甚至连对方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楚。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策马天下的声音不大。

师九如微微一愣，放开了些力道。

“你知道这意味什么？”手中仍攥着师九如前襟的衣裳，策马天下又道。

师九如的唇沉默地开阖着，缓缓垂首。

“我是谁？”

最后一问出口，策马天下突然推开了身前的人，也不顾身上还挂着水珠，拾起地上的衣服草草穿戴好。

师九如难得有些焦急道：“策马天下。”

“错了。”脚尖一勾，地上的配剑落回手中，策马天下扬袖转身，背对着师九如道：“回答不出前两个问题，最后一个答案无论是什么都是错。”

“那你告诉吾什么才是正确。”

“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个错误，所以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不想继续错下去等找到了书就滚回去，在逐水渊那个地方，你永远都是对的！”

策马天下阖起双目，震袖负去身后，绕过不远方生起的火堆，走向林中黑暗。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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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0-12-08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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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在火堆旁醒醒睡睡等了一夜策马天下也没有回来，直到燃尽的柴火发出噼啪响声，策马天下才自林中走出，鬓发湿湿地贴在脸旁，发上衣上都落着层水雾。随着开口的动作呵出的白气，转眼又消失在了晨雾蔼蔼中。

“走了。”

师九如立刻起身跟在了策马天下身后，没有漏听比平常加重了的鼻音。

一直晴好了月余的碧空万里，渐渐浮上了阴云。浓雾散去的林间小路视线依旧晦暗，到正午时分，太阳已经被厚重的云层实实地包裹起来，四周的景色开始融入暗中。冰凉却凝滞的空气堵在鼻端，令人呼吸困难。策马天下起初脚步不停直视前方，渐渐地视线一点点缩在了脚前的方寸之地，汗珠子一颗、一颗从他额上滚下，浸湿了领口，他却像全然未觉。

“要不要休息会？”

师九如停住脚步转头看着策马天下，策马天下却径直从他眼前走过，师九如一愣，两三步追上去挡住那人，“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忽得抬起头，惊诧地看向师九如，微微疑惑地皱起眉头。

“要不要休息会？”师九如又重复道。

策马天下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抿了抿唇，喉间上下一颤，才道，“不用。”

“吾累了，吾们稍稍歇下，可以么？”

师九如真诚的眼眸探问向策马天下，策马天下稍适迟疑，转身走向路旁，双手环臂靠上大树，抬起头看着沉甸甸的天空，云越聚越多却没有一丝风吹过，策马天下不禁眉头轻蹙。

解下腰间的水馕，师九如递上前道：“喝些水。”

策马天下偏过头，以此表示拒绝。

“那吃些东西。”师九如又从肩上的行囊里摸出了颗绿绿青青的桃子送到他面前，“这是我昨日在水潭附近寻到的。”

“你，”策马天下终于不耐烦地转头看他，声音比平日暗沉许多，语速也很慢，道：“要是不累了就继续赶路。”

“策马天下，你脸色很差。”

师九如神情中显而易见的担忧让策马天下更是不耐，撑起背走回路中，“三个时辰后就是暴雨，这种地形的山道运气差点一场雨可侵吞几十户人家，想珍惜性命就别磨蹭。”

“可——”

师九如还待要开口，策马天下已举步向前，边道：“前方三十里处有个落脚的山洞，赶在雨前到那里。”

看着走远的白衣人，师九如眉头微微蹙了蹙，手抚上心口轻叹了声。

天色越见阴沉，浓厚的乌云像压在人眉梢心头，无论吸进多少的空气都不足以扫清脑中的混沌。策马天下不知自己的喘气声已经连身旁的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两人与天争时的赶路上，忽然一旁草叶窸窣，颤巍巍抖动一片，眨眼便有两个黑影从中蹿出！策马天下和师九如同时警惕地停在了原地。

“小兄弟，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啊。”

策马天下定睛一看，来人皆一身短装布衣，脚蹬草鞋，头顶斗笠，面覆布巾。

师九如踏前一步，温和嗓音道：“两位壮士，吾们有要事在身，还望二位让开此路，行个方便。”

“嘿嘿，这位书生倒会说话，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其中一人抽出了别在腰间的铁剑，朝师九如扬了扬道：“既然想行方便，那先方便方便我们。”

“跟他们罗嗦什么！”另一人也抽出铁剑，剑尖砸向地面，大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欲——”

“闭嘴！你说不烦小爷也听烦了！”

策马天下拔剑起势，那两人一见势头不妙，轮起铁剑就冲了上来。力量虽是惊人，但毫无招数可言，策马天下横剑挡住身前的攻击，抬腿踢上了从后袭来的人，握剑的手又一使力，铁剑顺势从那人手中脱出，直直插进地面三分。两人皆跌坐地上，惊讶过后，手掌撑着地面不住往后缩去，连声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两颊渐渐燥红，额上的汗顺着眉峰渗进了眼角，策马天下忍不住眯起眼，剑尖抵住地面支撑着身体，胸口微微起伏。

“策马、天下。”师九如同时冲上前，一把搂上了策马天下的腰，偏首看着策马天下低垂的眉眼，语速比平日快了些，“策马天下。”

策马天下撑着剑的力量加重了几分，落入师九如怀中的半边身体，手肘顶向他胸口，将他推了开去。缓缓调息着气息，策马天下再度提剑走向那两人。

“大——大侠饶命啊，我、我们也是生活所迫，不得已才出来讨口饭吃的，大侠、大侠——”两人见策马天下横在眼前的剑，立时软着膝磕起了头。

“哼，为生活所迫就把曾经吃饭用的锄头都铸成铁剑来这路上当强盗？！亏你们四肢不缺一身的力气！”说完这些，策马天下已是额汗淋漓。

“我、我们也不想啊，辛辛苦苦劳作一年，还没等收成就全被大水冲走了，家里连锅都揭不开，老的老小的小，就等一口饭救命啊！大侠开恩，放了我们这次吧！”壮汉说着说着，眼角竟积起泪花。

“你们以为自己到现在还好手好脚是因为什么？”策马天下冷冷地哼笑声，剑入鞘，转身阖眼道：“还不快滚！”

两个大汉头磕着地面，不住的连声道谢，转身便要往来路跑去。

“等等。”师九如突然出声制止。

“大——大侠？”两人又哆嗦着慢慢转过身体。

师九如卸下包裹，伸手进去摸出个小布袋，从里拿出块银锭递到了两人面前，道：“这你们拿去，给家里人买些吃的吧。”

那两人互看了眼，登时喜上眉眼，双手接过银子又拾起了先前遗落地上的铁剑，迅速转身离去。

策马天下深深望了那两人背影一眼，又看了眼师九如，不再多言，也抬起脚继续向前走去。

“策马天下。”师九如赶紧追上，伸手就搀上了策马天下的手臂，另只手攥着袖口拭去他额上的汗，慢声轻语道：“你知道他们的苦衷，所以不为难他们，经过这件事，吾想他们也已有所悔悟。”

“是么。”并非疑问的语气，策马天下转头看着师九如微笑的柔和表情，沉默了会，继续道：“那包银子是我的吧。”

“吾以后一定会还你。”师九如笑容加深，回望向策马天下。

“等你还清时，我不知都倒贴进多少了。”策马天下瞪了眼师九如，转回头盯着脚下，苍白的唇角悄悄地弯起个细小的弧度。

11.

两人又赶了近半时辰的路，远处已有雷声轰然作响，策马天下咬了咬牙，抬袖拭过额角，加紧了步伐。

师九如虽是隐忍担忧，却也只能跟在他身旁急急前行。

又是一声闷雷，比先前更加响亮更加接近，策马天下不觉眉头紧蹙。

突然，黑压压一群影子瞬间从暗处林中跃出，瞬间将两人团团包围。

师九如微微一愣，就在那群人中看到了熟悉的两个身影，登时睁大了蓝色的双眸。

“哼哼哼哼哼——”策马天下低着头，有些尖利的哼笑声自唇间溢出，紧绷的嗓音道：“留手、留脚，任选一个。”

原来……原来那句[是么。]不是在肯定地承认，而是肯定地否认……师九如轻叹一声，微微偏首。

“小子别猖狂！刚才是我们大意失手，这次你别想能活着走出这里！”方才两人中的一人，放狠道。

策马天下撑掌抚上剑柄，抬起头，眼中覆着的是百年坚冰，这又冷又硬的视线仿佛能将人冻结，“天无眼，不够恨，人没有骨气，才可恨！”

语毕，拔剑。剑身旋转，剑芒凌厉，一闪便划向一人手臂，那人呜哇一声扶臂倒地。

“一起上！”人群中一声响起，轰得，全数涌向了策马天下。

“小心！”师九如疾声便要挡在策马天下身前。

“滚开！”策马天下手臂一挥劲风扫去，剑落进掌心，横劈上前。

一剑挥去，又一人痛倒在地，策马天下行剑如风，剑风急扫周身，风声‘呼呼’擦过耳边。

策马天下知道，意识正在逐渐剥离，周围的人声和师九如的声音模糊远去，耳中嗵嗵地响着如擂鼓的心跳！好熟悉的感觉——就像那一夜，被那身蓝衣人紧紧的追迫。

手中的剑越挥越沉，仿佛有千斤的重量压向臂肩，脑中像有沸水在煮，烧断了思维，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是不是又回到了幼时的那个地方，滚烫的沙灌进鞋中，踏下一步便深深陷了进去，那么沉，那么沉，仿佛再也抬不起第二脚……策马天下狠狠地咬住舌尖，疼痛让意识清醒了些。

撑下去，撑下去，我还可以！

忽然，肩头到胸口的地方一阵噬骨的巨痛传来！

“切！”策马天下从齿间挤出声唾骂，果然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巨痛一波波袭向心口，骨头里像有万蚁爬过，噬心腐骨，撕心裂肺！再无力握紧的剑缓缓垂在了身侧，虚浮的脚步踉跄间肩头涌出一股温热——冰冷的剑身滑过，白色的碎布染上点点血渍，仿佛自枝头落下的树叶顺水而去般，在沉闷的空气里忽起的风中，逐风飘散。

策马、天下————

天际飘起了第一滴雨丝。

师九如怔怔的看着怀中的人，血自他肩膀缓缓淌出，伸出手压在血口上，血又自他的指间渗出。

“策马、天下？”师九如极轻地晃了晃怀中的身体，那张苍白的脸跟他身上的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师九如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轻唤道：“策马天下，醒醒，策马、天下？策马——”

“现在可没人保护你这个书生了，乖乖交出银子就留你条命！”粗鲁的声音自人群里响起，和着声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师九如缓缓抬头，望向围在身前的人。

短布衣，草鞋，铁剑。曾经背向日头，面朝黄土的耕农人，现在手持利刃，伤人劫财的流民。

“果然是个书呆子。”又是一群哄笑，看不见眼前的血红，只看得见金灿灿的银子。

“他放过你们，你们为何还要这么做？”

雨丝串串接天连地，将蓝色的披风打湿上地面。

“你是真傻啊？”先前的壮汉走向师九如道：“你想死个明白我就开恩告诉你，本来呢，我们是打算放手，但看在你给的那锭银子的份上，不关照关照你们实在对不起自己啊，哈哈——”

大笑着伸出手，壮汉弯腰就往落在策马天下身旁的包袱探去。

“不许碰他！”

猛得一股气劲袭出，将壮汉远远震开！

雨势渐大，大颗大颗的砸在身上，生生地痛着。‘轰隆——’一道闪电从天降下，瞬间照亮了昏暗的景色，蓝色的眼眸在电光火石中染着陌生的情绪。

“策马——”雨水顺着额发滑进了师九如眼角，在眼角聚集成滴，落进了策马天下阖起的眼中。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人群中一人高呼，其余人挥剑应和。

师九如眨了眨眼，将视线从怀中的人身上移开，看着冲向自己的人群。

一个、一个、一个，恍若披着人皮的鬼魅。

雨幕中，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雨水渗进了师九如蓝色的眼眸，师九如紧搂了怀中渐渐冰冷的身体，唇贴上了策马天下的额头，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这就是你要吾明白的么……策马……”

恍恍惚惚间，策马天下好象做了个梦。

一望无际的黄沙在炙热的烈阳下腾着热气。一丝风也没有，只闻得到腐败和酸臭的气味，黑色的鸟发出聒噪的声音飞旋在不远处的一棵光秃秃的胡杨树上。幼时的自己，干枯瘦弱的小手牢牢地捧着破旧的瓷碗，背靠着黄沙砌成的土围墙，抬着头一瞬不瞬地望向天空。

村里的大人告诉他，只要这样看着，在心里默念着，它就会降下甘甜的雨露。小小的策马伸出舌尖，舔了舔干咧的嘴唇，一丝丝的腥味中夹着甜味，他开心的笑了，忆起了去年无意中摘到的那颗沙拐枣的味道。

时间缓慢爬过，他前后摇晃着脑袋开始打起了盹，忽得，一阵热风吹卷而来，小小的策马倏得睁大了眼睛！万里无云的湛蓝色天空渐渐暗沉下来，太阳被越来越多的阴云遮蔽，轰隆隆的闷雷声像一把大锤头，将天空砸向地面，低矮的黑云直直压上了头顶。吹走了炎热的风愈行愈急，风沙粒粒像磨小的刀片擦过身体，小小的策马不得不躲在墙角缩成了一团。

只是眨眼的功夫，暴雨倾盆而下，瞬间打湿了他的发，他的衣裳，模糊了视线。遥望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那片天空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希望！

应该充满感激，充满快乐！

可……为什么却是如此伤心的感觉。

这落在身上的是谁的眼泪？

为何止也止不住……

（待续）

=========小马调教初现成果，表示很欣慰的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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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10-12-08 0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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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这场滂沱大雨，整整下了三天三夜。

当单薄的眼皮再也承受不住白光的刺激时，眼珠微微滚动着撑起了眼帘。长长的眼睫眨动间，伴着第一缕光线送进视线里的，是一双湛蓝的眸。

“策马天下。”

紧随而至的温和嗓音，掩饰不住的惊喜和焦虑的情绪一齐撞进了耳中。

又眨了眨眼皮，缓缓再睁开了些，等到完全适应了周围的光线，才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

真是有够狼狈——眼下的阴影越是衬得师九如面色苍白，额发凌乱地铺在额前，还有那横在脸上的一抹抹黑色污渍，领子和袖口大片大片的暗褐色痕迹。

策马天下觉得左眼皮又开始跳了起来，动了动嘴角。

“策马天下，你想说什么？”

师九如只见他嘴唇蠕动却听不到有声音发出，于是偏过头将耳朵贴近他唇边，仔细听到。

“师——九——如——你——还——没——死——啊——”

沙哑的几乎难辨的声音自策马天下的喉间涌出，贴近他的师九如眨眨眼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从上向下望着他，瞬间，笑容绽在了那双湛蓝的眼中。

师九如轻轻地拾起策马天下的手，捧握在了掌心，逆着光弯起的嘴角像是比光还要明亮，唤道：“策马。”

策马天下禁不住又闭起了眼睛，心中有些漏气道：果然祸害遗千年……

左肩忽然传来的一阵刺痛让策马天下又更清醒了些，再次打开视线环视起四周。有些熟悉的景色，丈余深的一个山洞，黑青的石壁上还有雨水微微渗出，洞顶突兀伸出的几颗石笋上凝聚起的水滴隔时便会砸向地面，如此潮湿的环境，自己身下的稻草却干燥而舒适，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动了手脚。

指尖微微的抽疼起来，连着心脏的某个地方。

策马天下勉强勾起了唇角，吞咽下微微发苦的津液，从干得发疼的喉咙挤出声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不记得了么？”师九如先是疑惑，又马上笑着回答道：“虽然你烧得厉害又受了伤，但这里是你带吾找到的，吾背着你乱了方寸只顾往前走，可每遇岔道，你都会告诉吾该向哪个方向。”

如果不是现下的状况不允许，策马天下真想大笑三声，指着自己鼻尖道：不该怪师九如拖累你，策马天下天生的操心命劳碌命，命都快没了还去管他人死活！

看到眼前的人又是想笑又是轻蹙眉的模样，师九如又贴上前问道：“哪里不舒服么？”

策马天下看着在眼前放大的一团糟的脸，很想扯开了嗓子吼句：离远点！可惜，不能。虽然身上的热度已经褪去，肩口的伤也已经止血，可先是发热再是受创然后是被这些惊扰到的蛊虫，接连的事态已经损耗了策马天下的真元，而体内重新安静下来的蛊虫，很明显是有外力的干涉，这里，除了自己，只剩下师九如。

不知道他渡元给自己的时候有没有觉出异样，不过看他现在这副安心的样子，应该是不曾怀疑过。也是，如果真那么容易被寻出根源，自己又何苦被它束缚到如今，何苦暗中奔波数年找寻解方。

一想起这些，隐隐压抑的心绪就难以平静，像是要将波动的心绪收复，策马天下偏过头合上了双眼。

“策马天下？”

师九如的声音又再响起，策马天下充耳不闻。

听到一阵衣料窸窣声和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策马天下暗暗吁出口气，伤体未愈让他疲于思考，不一会意识便渐渐朦胧起来。

凉凉的，微涩，却又带着草的清香和一丝丝的甜味，就像清泉流过沙地，润湿了干涸的喉咙。在策马天下还未从睡意中清醒，甘露再一次淌过了喉间，只是——和着液体一起滑进的怎么还有个软软的东西？！

终于对这异物感的侵扰甘拜下风，策马天下缓缓睁开了眼。

师九如的眉眼映在眼底。其实这又是个不用猜的问题，这里除了他，就是他。所以策马天下现在心中所想的是，一：我伤的是肩，不是手，人都清醒了还有必要这样喂水？二：喂个水而已，师九如你闭什么眼睛？！三：是咬他舌头？还是咬他舌头？还是咬他舌头？

打定了主意策马天下也不客气，齿上一个用力就劫住了口中的湿软。如果，是在他生龙活虎的时候，这一口下去绝对一血前耻，报了师九如当初啃在自己嘴角的仇，可是考虑到策马天下如今的精神和体力，与其说是咬不如说是——吮。

师九如的蓝眸忽然乍现眼底，与策马天下视线相对，心跳像漏了半拍气息微微一窒，就见那蓝眸再度合上，师九如的舌毫不犹豫地缠上了策马天下的。

“恩——”

低低地哼吟一声，空气被瞬间掠夺一空，策马天下微微启唇想要重获呼吸却只让师九如更深的探入口中。第二次的吻，不变的是师九如的执着和纠缠，但已经不是毫无章法的笨拙，他懂得了如何“讨好”对方，也知道舔吻哪里会让对方感觉舒服，而这，却是最令策马天下头疼的事实。学生太聪明了，先生也不是都会欢喜！

现在不用师九如压制他，策马天下也动弹不得丝毫。师九如的唇很软，舌也——很软。虽然在红袖阁曾有过亲密接触，但当时一心想的是他身中紫烛，并没多余旖旎的念头，而现在身体动不了，感觉却比平时敏锐了许多，无论是贴在一起的濡湿的唇舌，还是微微麻痒的心口，渐渐涌上热度的腹间，以及又隐隐作痛的肩头，几种感觉全数冲向策马天下，逼得他简直发狂！

就在策马天下以为自己快要溺毙在这狂乱中时，师九如的唇突然离去。

“恩？”声音脱口而出，策马天下愣了愣。

“恩？”师九如回望策马天下，又看了眼手中用卷起的树叶盛着的清澈雨水，道：“还要喝么？”

“你！！！！咳咳咳咳……”不知是羞是怒，或是羞怒交加！策马天下一个气息不顺猛咳了起来，牵动肩头的伤口又是巨痛，右臂勉力撑起半边身体面向石壁，这一阵咳简直像是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似的。

“策马天下！”师九如一手拍着他背心，一手抚上他胸口帮他顺气，“你刚刚清醒身体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你——咳咳——离我远点……咳——我就能多活几日咳咳——”策马天下本来如纸般苍白的脸颊在这剧烈的气息喘动下渐渐泛起了潮红。

“先不要说话，躺下来。”师九如动作轻柔地按下了策马天下的肩头，将人带回草垛，手在他心口又上下地抚着，这才开口道：“你刚才生吾气了？”

策马天下望着石洞的壁顶，气息稍稍平缓下来，轻咳一声，声音低缓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

策马天下有些不耐，偏过头道：“你到底——”

话未讲完，师九如的手心覆在了策马天下双眼上。

视线突然一暗，唇上就接触到一片温热，软软的，柔柔的。

“吾知道吾在做什么。”

“吾知道这意味什么。”

“策马、天下。”

当手从眼前退开时，师九如的笑映在了策马天下眼中。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是因为自己答应帮他寻回《洗神秘录》，从那之后，他笑过很多次，即使不笑，他的嘴角、眼角也带着温柔怜悯，是的，师九如的笑，策马天下并不陌生，但现在这样的笑容却好象是第一次见到，又像是早就刻在身体深处，于隔世的记忆里已看过无数次……自己跟他难道不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么？跟这个轻易相信他人，相信人性的善的蠢人、傻人……可，就是这样的师九如，让策马天下不忍不管，不忍放手甚至不忍不去喜欢他……“喜欢”的心情对策马天下而言有些奢侈，他独自来到这个世间，注定也要独自离开，不去怜悯他人也不需要被怜悯，即使身在束缚中也可以活得像自由的飞鹰，什么时候开始的？想停留在这双眼睛所注视的地方，被他的傻气影响竟然也跟着他去相信美好，相信希望……心若被禁锢，即使有身处自由的一日，策马天下还是策马天下么？而这个问题，自己是否还能等到答案。

“师九如。”策马天下挑了挑眉梢，又恢复了些往日的不羁，道：“你甘心把自己搭进来，也不先问问我乐意不乐意要。”

“策马……天下。”

“咳咳咳咳……”那明显的怔愣让策马天下忍不住心中坏笑，拨开了师九如抚上胸口的手，策马天下微微喘息着躺平了身体，直视上方，道：“你相信——前世么？”

“吾相信。”

师九如快速的答复让策马天下微微呆楞，转过头看进那双湛蓝的眼睛，继续道：“你觉得我们前世相识么？”

师九如半阖了眼，像是在认真的思考，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从第一次见你时吾就有种熟悉的感觉，师九如自小长于逐水渊几乎不曾离开，所以一开始只觉得迷茫。后来和你相处久了，时常会觉似曾相识，但吾已不再迷茫。前世如何师九如并不关心，吾所要在意的只需今生。”

“你既然不关心，为什么又相信？”

师九如淡淡一笑，道：“先师天赋异禀，可观轮回。她收吾为徒，只因吾生具六魄，而第七魄封印之处正是《洗神秘录》。”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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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無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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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282)

9樓發表於: 2010-12-08 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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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雨停后，师九如独自出了山洞，半日后再赶回带了些还滴着露珠的野果和些形状奇特的草叶。策马天下长年奔波在外，因为某些原因对于毒和盅他信手拈来，但平常的小伤小病反而懂得甚少，能忍的就是一咬牙的功夫，实在忍不住的最多去趟医馆，所以面前这些草叶他大多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也不知在哪拾来的一片破瓦，师九如在泥坑中积起的水洼里洗干净了，做起了捣药的碗。把那些草叶又挑挑拣拣了番，用石块压进瓦中碾磨起来。

策马天下道是悠闲，懒懒地斜靠着堆高的草垛，一手野果一手干粮地吃得起劲，虽是在雨中泡过有些泛潮，但师九如一早放在洞口通风处晾了晾倒还能入口，只要能填饱肚子，策马天下从不在意这些。

“把衣服脱掉。”

“咳————”

干粮渣卡进了气管，策马天下顿时咳得满脸涨红！

“当心。”师九如端着碾好的药瓦走了过来，拍拍策马天下的背帮他扶顺了气，放下药瓦，手指搭上了他的衣扣，“吾帮你。”

策马天下立刻捉住了师九如的手，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尽，撇撇头不自然道：“我自己来。”

师九如也不力争，点点头又低头捣弄起了药草。

这有什么好紧张的？！策马天下忍不住在心中敲起脑袋，该做的都做了！也不是……该看的都看了！自己还没看过师九如……啧，策马天下堂堂男子汉！在这扭捏造作个什么劲！

把这莫名的羞耻一扫而空，策马天下颇有些壮士断腕的气魄，两三下就把上身扒了个干净。

师九如抬起头时微微诧异，道：“你……”

“恩？”

师九如眨了眨眼，弯起嘴角，把策马天下褪下的衣裳又穿了一半回他身上，温言道：“你身体初愈，这样再惹风寒怎么办？我只是要在你肩伤处上药。”

“师·九·如！”

策马天下怒目圆睁就要拍开师九如的手。

“不要动，策马天下。会牵动伤口。”

师九如浅浅的鼻息贴上了策马天下的颈侧，额发扫落进肩窝，麻麻痒痒的的感觉直袭心口。策马天下伸长颈抬高了头，望着青黑的洞顶忍不住地泄气道：策马天下啊策马天下，你不能就这么完了……

“会有些疼。”

师九如抬眸视线朝策马天下看去，策马天下斜下眼角，对着师九如勾起了唇。

师九如眼中露出笑意，看向伤口时又只余专注。用搜集到的干净露水一点点浸湿了缠在伤口的布巾，干涸的血渍已将白色染成暗褐，在最靠近伤处的一层紧紧地贴着皮肤。师九如用露水一点点化开却怎么也润不透这层布巾，感觉一旁的人压向自己的身体微微颤了下，师九如神情一凝，手上突然加重了力道，白布带着丝新鲜的血红从肩头脱落。策马天下低低一声沉吟，师九如退开些距离接住了倒进的身体。

将人搂在怀中，拭过他额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唇抵上了策马天下的额角，师九如极轻的吁出口气，慢声唤道：“策马、天下。”

“师——九如，我没发现你下手——这么狠。”策马天下嘴角仍挂着笑意，气息却有些微弱。

“抱歉。”

师九如温热的吐息点点洒在策马天下脸旁，拭净了伤口残留的血渍，将瓦中的药草轻缓地涂抹在伤处，感受到因为新的刺激而又轻颤的身体，师九如沉下呼吸，轻语道：“要听吾讲个故事么？”

“你也会——讲故事？”汗水又从额上冒出，策马天下的声音渐渐细微下去。

“以前有个人，毕生以修补刀剑为业，所有修补好的刀剑他都会让之逐水而去，寻找新的主人。”

“这人——脑袋有问题吧？”

“呵呵。”肩头涌出的鲜血将刚刚涂好的药又冲了下来，师九如微微蹙眉，立刻用湿布压上肩头，声音却不停歇，继续道：“直到有一天，从河的上流漂下了一把残破的剑。”

“是剑太破了，连他也修——不好么？”

“策马天下，你的想象力应该会让这个故事更精彩，可惜的是，他还是将剑修好了，取名‘静心’。”源源渗出的血染红了布巾，师九如极快地轻按上肩头的穴道，流势才渐渐缓和，稳了稳心神，继续将药草涂抹上伤处，师九如弯着嘴角，道：“这一次他没有将‘静心’投入水中，因为在修复时，‘静心’染上了他一滴心血。”

“哈——给剑取名字——还叫静心？这个人——果然病得不轻。”

“或许如你所说，他真的是个傻人。”药草覆好伤口，师九如又从里衣扯下片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

“然后——呢——”

策马天下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周围静得只听得到他浅浅的呼吸。

将怀中的人放回草垛，师九如握住他的手，静静看着策马天下的睡颜，轻语道：“这是吾从小听到大的故事，如果你也想再听，吾以后慢慢讲给你。好好睡一觉吧，策马。”

待师九如和策马天下再次启程时，距离策马天下初醒已是十日过后了。

终于可以不受拘束，自由活动身体的策马天下，心情就如放晴后的天空，艳阳高照。

叼着草根，双手交叉撑在脑后，策马天下脚步轻快地朝前走去。

“这次是吾的错。”

声音自身后响起，策马天下转回头微微疑惑道：“什么？”

师九如走到他身旁，表情稍显凝重，缓缓道：“若不是吾给他们银两，他们也许不会再起贪念。”

“说起这，我都忘记问你之后的事了。”

师九如微微阖起眼帘，道：“吾当时虽然心绪起伏，但终是没有伤他们，只震出条路带你离开——”

“哈哈，不这么做就不是师九如了。”策马天下展眉而笑，又转身望向前路，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他们和我曾经一样，自己的命运把握不住只能任由老天捉弄。见你给他们银子时……我在想，如果当初遇到的人是你，或许会有不同。没阻止你，因为那一刻的你让我想去相信。”

“策马、天下。”

师九如脸上浮现笑容，凝望着策马天下。湛蓝色的眼眸仿佛清澈见底，真诚而执着。

策马天下觉得颊边一烫，低哼了声继续朝前走去，低声嘟囔，“没事傻笑个什么劲，还嫌自己不够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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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1.17【師策】野風1-47(完結+番外)，54F by清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