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4.01 【宁雪】你会永远忘记最重要的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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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子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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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6)

樓主發表於: 2020-04-01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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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1 【宁雪】你会永远忘记最重要的事 END

慕容宁X慕容胜雪 :C(=&g<]D
你会永远忘记最重要的事

大家都看出近来董事长慕容宁的心情很好，言谈举止间透露出一丝艳遇的气息。

清晨众人齐聚会议室商讨公司下一个季度的扩张方案，冷秋颜与莫离骚分别正襟危坐于慕容宁的左右手侧。整个上午，他人发言之时，冷秋颜与莫离骚都在对视中相互沉默。他们紧闭着嘴唇，神色紧绷，目光死寂胜于热浪惨淡的周三下午。记忆中周三的下午永远是惨淡而炎热的，被热力扭曲变形的漫长街道没有一个行人乐意踏足。而现在冬天已经来临了。冷秋颜与莫离骚在慕容宁起身时意识到了这点。一根不长也不短的蓝发如窗外枝头最后一片枯萎的杨树落叶，轻柔从慕容宁的西装外套上跌落下来。

散会后莫离骚叫住慕容宁，他们一起去四楼吃饭。途中他们聊起一些琐事，生物制药相关。莫离骚问慕容宁相不相信世界上存在一种吃掉以后就会永远忘记生命中最重要事情的药。慕容宁笑了，一如既往地审慎而不轻易作答。他们坐在空无他人的店铺里，三文鱼的肥美馈赠使人放松了警惕。如果这药真的存在？商人的头脑在层层推理与逻辑的深沼中促使慕容宁作出判断，他交给挚友的回答严丝合缝：就算存在这样的药，又有什么人会吃下它？

多数时候公司里的人崇敬慕容宁。他心思缜密，富于逻辑，做决策时冷酷且从不犹豫。众人在敬神的同时生出无用的畏惧心，直到这艳遇一样的冬天悄然来临。铁石心肠的神在这一天跌落凡间，董事长的办公室里春风徐徐。

如下属们所料，慕容宁的确有过一场艳遇。某晚他在酒吧里捡回一名身材绝佳的妙龄青年。青年自称慕容胜雪，与慕容宁同属慕容一家。艳遇遇得连姓都撞上了，慕容宁最开始怀疑这纯粹是竞争对手搭台唱演的一出美人计。他心有猜忌，任慕容胜雪不胜酒力地倒在自己怀里，却在望向他的脸时犹豫再三。最终他拿起了手套与大衣，穿过初冬夜晚的风雪，将慕容胜雪带回了家。

遇到慕容胜雪之前，慕容宁曾有过很多情人。大多是年轻的男性，面目柔和却带着三分乖戾的美丽。友人们直言他对这样的人群抱有癖好，这是医治不了的怪病。慕容宁不以为意；莫离骚则认为，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经历一场这样的怪病，就如他的挚友会在交往的第三个月频繁换掉枕边之人。虚空中某个失重的幻象仿佛正被慕容宁以某种荒唐的方式追逐。好像仙德瑞拉留在台阶上的水晶鞋，套不上除她以外王国中任何一个其他女人的脚。

那一天在床上，慕容胜雪背对着慕容宁脱衣服的第一秒，某种契约好像就达成了。古老的人口交易中，人的一生由一张签过名的契约书决定；慕容胜雪脱掉衣服的那一刻，慕容宁直接在白纸上签了名。他像一个第一天失眠的人直接摄入可卡因，慕容胜雪跪在他的脚边脱衣服，撩开一层衣料，好像掀开了三十层轻纱。飘在慕容胜雪身体上的纱幔层层叠叠，每去掉一层，便有一个色彩缤纷的新世界。慕容宁为慕容胜雪的身体神魂颠倒，第二日醒来险些误了离家的时间。他匆忙赶到公司，冷秋颜正和员工们讨论近日大厦闹鬼的事。慕容宁从不相信鬼怪，而冷秋颜说，他的女巫朋友曾见过一种会在生日第二天再次死去的鬼。鬼的名字叫做痴心妄想。

给鬼魂起名是件全然荒谬的事。在慕容宁看来，这某种程度暴露了人类的本性。人类惧怕未知且不可控制的事物，消除恐惧的最好办法是替它命名。而在这个世上有一样东西比鬼魂更加未知、更不可控制。为了对抗它的威胁，自有文明以来人类便开始命名它。到了今天对它的恐惧依旧如影随形，坐在办公室里心思完全混乱的慕容宁想起了从前听过的一句话：爱上一个人的同时你必将开始恨他。

这一天的工作全然糟糕。回到家中的慕容宁蓦然发现自己对那个名叫慕容胜雪的青年产生了一种混杂着恨意与恐惧的复杂感情。他震撼不已，立刻决定从此以后都要格外冷酷地对待他。于是他脱掉慕容胜雪的衣服，将他锁在床头，用一只项圈拴住他纤细的脖子。他在慕容胜雪的身上为所欲为，用各种玩具毫无顾忌地玩弄他。天亮的时候，慕容宁的脑子有些发晕，他看见浑身青紫的慕容胜雪毫无反抗地躺在他的身下。在一个瞬间，长久以来追逐的幻象忽然在他的眼前实体化，苍白得不见血色的青年虚弱地抬起手臂。宁叔，他这样叫着。强烈的疼痛袭击了慕容宁。

慕容宁在这天给自己放假。他躺在沾满体液的床上，抱着慕容胜雪久违地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走进一间宽敞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第一个向他走来的人被他一脚踹倒在地。他听见自己问：我有没有说过不要再和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办公桌后，吸着香烟的人冷漠撇开脸去。梦在这里结束了。慕容宁从梦中醒来，身边的慕容胜雪正在吸一支白色的卷烟。他在慕容宁睁开眼后凑过脸，单薄的嘴唇缓缓吐出烟圈。流动的白色像吻一样淹没了慕容宁的五官，烟雾中梦的王国好像重新开启。片刻的怔忪后慕容宁终于得以重获清醒，他看着被锁链缚住脚踝的慕容胜雪一瘸一拐地翻身下床，前一晚无迹可寻的恐惧在此刻再度来临。合金的撞击声中，他因突如其来的恐惧忽略了显而易见的另一桩事实：日光的照射下，他的情人并没有影子。

自上帝创世之初人类先祖便试图与恐惧争夺对世界的支配权。在数以千万记对抗恐惧的搏斗中，人类个体从未尝获得过一次全然的胜利。为了扭转劣势，人类试图开始了解恐惧。他们命名恐惧栖生的客体，追溯一切未知的根源。因而当那件比鬼魂更可怖、更致命、更不可控的事物第一次出现在人类面前时，人类便迫不及待送给它一个名字：爱情。

在那晚之后，慕容宁逐渐洞悉了自身关于慕容胜雪一切恨与恐惧的成因。他在他的身体里夜夜笙歌，见识到轻纱之后所有色彩缤纷的新世界。在他的身体里，他不仅找到恨与恐惧的母亲，他还找到了它们的朋友、子孙、情人；他找到虚妄、富饶、无知、丰盛。他在慕容胜雪的身上体会到生死，他终于明白：项圈与锁链看似主宰了慕容胜雪肉体的生死，实情却是慕容胜雪早已挟持他的。过去他像填鸭一样将所有情人填进生命空虚的幻象中，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如慕容胜雪一般在幻象的躯壳中不生龃龉。

我爱上他了，慕容宁向自己承认。在爱中他对恨缴械。过去三十多年里他没有爱上什么人，却在第一次见到慕容胜雪便受到爱神的恫吓。爱上一个人的同时必将开始恨他，恨他摧毁世上最坚不可摧的堡垒，恨他让自己不可自拔。不可自拔是最大的恐惧，慕容宁在慕容胜雪叫他宁叔时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个体相对命运的无能为力。为什么叫我宁叔？在胜雪眼里我已经这样老了？慕容宁并不满意。他还不到四十岁，不愿与年轻的情人拉出距离。慕容胜雪像猫一样蜷在他的身边，带着永远看不懂的表情。他幽幽地看着他，慕容宁在慕容胜雪的脸上见到曾养过的一只幼猫，它在某个周三的下午死去了。他想起小猫幼时的可爱模样，自然而然想到了年幼时的慕容胜雪。可惜没在你小的时候遇到你。他摸着慕容胜雪光滑的脊背感叹：胜雪，如果可以，真想看着你在我身边长大。

他或许是太贪心了，占有一个人未来的同时妄图窥视他的过去，人类有史以来造物从未允许此等贪婪成真。所有的选择总是事先预备：要么过去，要么未来。在这选择中慕容宁感到一丝绝无仅有的幸运，依据上述律例，他将为缺席慕容胜雪前半生这一不可逆转的遗憾付出终生代价，而这代价在他余生的每一天清偿。他将戒除恶习，强健身体，永远追赶情人年轻的生命。除此以外，他还向慕容胜雪承诺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白头到老；穷尽天下转述幸福的词句。

而后在十二月的某天，慕容胜雪迎来了他二十四岁的生日。他拒绝了慕容宁关于生日宴会的提议，独自在家里吃掉了一块蛋糕。吹蜡烛时，鼻尖上还沾着奶油的慕容胜雪忽然叹气了，他用双手抓住慕容宁的领口，嘴唇毫无保留地吻了上去。亲吻过后，漫长的伤感如嶙峋怪石从慕容胜雪沥干情潮的嗓音中裸露出来。宁叔，我爱你。慕容胜雪低声说。在此之前他从未对慕容宁吐露过关于爱的只言片语。但现在，是时候了。他这样想着，拽着慕容宁领口的手指微微颤抖。

第二天慕容宁从美梦中醒来，敏锐察觉空荡的卧房中除自己以外別无他人的气息。胜雪？他查看了别墅的每个房间，熟悉的恐惧在这时卷土重来。而后他便忽然洞穿了：那些自与慕容胜雪第一次见面以来便萦绕不去的恐惧原来都只源于会在未来某天失去他的隐忧。现在这隐忧成为了现实，惊痛中的慕容宁动用了他在本市的一切势力。而结局自然是一无所获的。在慕容胜雪二十四岁生日的第二天，他彻底从慕容宁的身边消失了。

对慕容宁而言一切最终成为一场糟糕的艳遇。数周之后他开始回忆慕容胜雪，惊讶于众多模糊不清的细节时才发现时间已经矫饰了记忆。也许将他当做一名手腕高超的商业间谍会更符合故事的整体逻辑。慕容宁有些悲伤地想到，在那一月的相处之中，慕容胜雪从未向他讨要其他情人趋之若鹜的东西：钱、权力，或者任何商业秘密。某天，他与冷秋颜和莫离骚坐在咖啡店中闲聊。一根蓝发在顾客推门时涌进店里的刺骨寒风中从慕容宁的肩头簌簌被吹落。蓝发落在咖啡桌的正中央，不偏不倚。在场的三人同时大惊失色。

那一刻的他们永远不会察觉在场其余二人所表现出的与自身相似的惊异。他们在安静片刻后重新开始交谈，讨论起某种一经服用便会令人永远忘记最重要事情的药。许久之前，关于这药是否存在的争论便令他们莫衷一是，他们只能在各退一步中达成一致：这药的存在无法证真也无法证伪，因为服药之人永远不会记得他们曾记得那些已然忘却的事。这结论令慕容宁陷入沉默，某种似曾相识的隐痛如三战中还未射出炮火忽然将他击落。冷秋颜与莫离骚的对话还在继续，冷秋颜说：如果这药真的存在，谁会选择忘掉最重要的事？如果是那些无法拥有，无法留恋，一想起便杀人无形，痛苦到令活人难以承受的事。比如……莫离骚指着嘴唇玩笑般对冷秋颜说：这张嘴唇曾吻过死人。

莫离骚的答案最终令慕容宁想到：最重要的事这一概念正是关于此药种种叙述的高明之处。也许有人会将这药作为某种象征——它毋需真实存在，却为人类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考方式。慕容宁深信在失去之前，多数人并不能决定何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在此药影响下，一无所知的人将终生一无所知；而痛下决心的人则在服药后如愿以偿。无论如何，基于此药的威力：服用者将求仁得仁。慕容宁不曾发现那些引以为豪的逻辑在何时将他背叛，最堂而皇之的细节被忽略了：假使服药之人并非出于自愿，而是在亲朋的种种善意欺骗中被迫妥协。

欺骗也是一种强迫。他对这欺骗存在的可能性毫不知悉，正如他人毫不知悉莫离骚的唇曾吻过死人。那吻在参与者俱在人间时便已发生了，如今却随死者一同归属死灵的国度。爱上慕容胜雪的那一刻，慕容宁自以为选择了未来，却不曾想到爱人出世之初他那未曾谋面的命运已便替他选定过去。他在未来屡屡翻看那份除受害者姓名外一无所有的契约书，却不能用已不存在的记忆聊以慰藉：那些存在过的、沉淀于过去的故事，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享用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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