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7 【龙剑】海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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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nhard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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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1-27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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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7 【龙剑】海妖（完结）

疏楼龙宿一出现在港口，立刻就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他今天比平素还要华丽招摇，在惯穿的成套西装外还披了件貂毛领口的大衣，貂毛本来多作为女性的装饰品，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显得阴柔，只添贵气。龙宿一只手握着镶嵌宝石的手杖——显然只是装饰，他健步如飞——另一只手托着一条闪耀金光的烟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悠然地穿过人群，由他的老爷车走向钢铁号的登船口。他的双手被手杖和烟斗占满，至于行李自然已经交给船员送上船了。
龙宿作为豪华游轮塞壬号最大的投资人，当然会得到全体船员的热情招待，何况以他金融巨头的身份，本来就有足够的分量。与他不同，剑子仙迹登船的时候，和其他所有的普通旅客混在一起，没有什么人对他特别注意。他还专程远远地看到龙宿已经登船了好久之后，才提着自己的箱子开始随着人群往前挪动。挪了一会，他忽然间哑然失笑：其实没必要特意躲着龙宿，龙宿的一等舱和剑子的二等舱本来就不在一个地方登船。
平心而论，二等舱的条件也够好了，宽大的客房里有大床、吧台、餐桌和沙发，吧台里放着红酒和甜点，暖炉热乎乎的。当然如果由龙宿来住，是稍嫌不够了些，他至少还需要单人浴室和大衣柜。剑子边想，边笑出了声。他把自己的行李安置好，其实没什么好安置，两件换洗衣服挂起来就完事了。接下来，剑子拿出相机，装好胶卷。二等舱的客房没有窗户，他打开门，拍了一下富丽堂皇的走廊。
走廊上有客人认出了他，向他招呼：您是剑子先生吧！我是您的影迷。剑子平时只顾发表照片，不常抛头露面，被认出很是受宠若惊，与这位绅士用定时摄影功能合了影。二等舱的客人几乎都已经登船完毕了。剑子在走廊和餐厅都简单拍了拍，来到最大的主甲板。船已经起航，从甲板上应该能看到漂亮的水痕。
既然乘坐了同一艘游轮，剑子本来就做好了和龙宿正面遇见的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按照他的经验，龙宿上船后应该现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喝些咖啡，接着换上礼服，去和其他一等舱的一些宾客在宴会厅进行社交活动。起航时还是下午，龙宿有点阳光过敏的毛病，大抵不会特意来甲板上受罪，如果是黄昏倒还有可能。结果剑子一出舱门，隔着巨大的甲板，远远地就看见龙宿靠在船舷边上，戴着副墨镜，抽他金光灿灿的烟斗，生怕别人看他不见。
虽然隔着墨镜，剑子还是可以确定龙宿看到了自己。他非要待在甲板上就是为了蹲自己，这点自信剑子还是有的。事已至此，再避而不见有失礼数，剑子向龙宿靠近几步，同他打招呼之前，举起相机，将龙宿的身影烙印在胶卷上。
龙宿笑了，摘下了墨镜。我想你不会放过拍塞壬号首航的机会。龙宿悠然道。
剑子点点头，没遇到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真遇到了也就顺其自然。剑子又把镜头对准海面、甲板、港口和远处的海天连接线。他拍了个过瘾后才转头招呼龙宿，好久不见，回船舱里聊吧。
龙宿吐出了最后一口烟圈。他们回到了船舱里的宴会厅。宴会厅是专为一等舱的客人开设的，如剑子所想，现在已经有些上流社会人士聚集，舞池里有人在随着音乐起舞。剑子跟着龙宿，也混了进来，在一角的桌前坐定，立刻有侍应生上前递酒。龙宿看着剑子，剑子说：我还要工作。龙宿一笑，吩咐换成两杯红茶。
坐下了反而千头万绪，过了许久才真的开始说话，好在宴会厅暖炉烧得足，茶水还热腾腾的。分明还没入夜，龙宿早早地换上了燕尾礼服，还特意扎起头发，样子颇为俊美，剑子沉默的时候就在欣赏。龙宿终于被看得腻了，问：有何看法？
剑子一愣：对你？
龙宿微笑：对塞壬号。我参与了设计。
剑子肃然起敬：我不知道你还懂这项专业。
龙宿志得意满：略懂。
剑子抿了一口茶，再次打量了一下宴会厅，富丽堂皇的风格的确与龙宿的一些私宅如出一辙，贵而不俗。剑子由衷道：真是华丽无双。
龙宿催促：只有这样？
剑子说：可惜早知如此，我何必特意赶来这里照相，去你的别墅就好，免得舟车劳顿。
龙宿眯眼一笑，这才慢悠悠地也举起茶杯稍作润喉。嗳，我只负责了其中一部分罢了。你也不是专为了看房子来的吧。
剑子也抿茶，才说：我就是来拍照的。龙宿笑容稍微收起，放下茶杯，一指舞池。乐队正在演奏《Por Una Cabeza》，剑子按了按眉角，说：现在要去拍三等舱……
龙宿站起身，拉着剑子就往舞池里闯。剑子穿着便装，虽然也是质料上乘的定制品，却与龙宿、与探戈都格格不入。龙宿对剑子的反抗声置若罔闻，抓住剑子双手，立刻踏出舞步。剑子只会跳男步，龙宿自觉地跳起女步，他今天跳探戈有如行军，大开大合，力道万钧，剑子被他拖着，只好打起精神对付，否则真害怕被他一把甩到天花板上去。
龙宿也会跳舒缓如水的那种舞风，但常常和龙宿跳舞的剑子，一共也只见识过两次。第一次，他参与龙宿在海边别墅的聚会，听说龙宿的舞蹈颇为得意，又好奇又不忿，于是发起挑战。结果一段缠绵，龙宿舞姿优美，动作又贴心，剑子心里对龙宿的印象立刻拔高不少，那以后每次与龙宿相关的活动都积极参与，疏楼龙宿那段时间对外发布的照片，八成出自剑子仙迹之手。
一舞结束，虽然兵荒马乱，看在别人眼里却是激情四射，配合无间，精彩绝伦。客人们忽视了剑子不恰当的着装，纷纷鼓掌，只有剑子兀自惊魂未定。龙宿还没有松手，低头说，其他的地方明天再拍不迟，我们的航程有整整四天呢，四天可以做很多事情，现在马上就是晚餐时间。
剑子便说，那么舞就不能明天再跳吗？饭也可以明天再吃。而且，我是二等舱乘客，本来不应该到你们一等舱的宴会厅来的。
龙宿说：你为何不买一等舱的票呢？以你的资产和名誉，本来就应该住在一等舱。
剑子说：从二等舱去三等舱更方便。
龙宿沉默不语，剑子将凉掉的红茶饮尽，说谢谢你的招待，我先离开了。
剑子仙迹来到三等舱，据他所知，这里的票价只有一等舱的七分之一。看起来这装潢就和龙宿没有关系了，风格截然不同，不如说根本没有风格，只有最低限度的陈设罢了，姑且墙面都刷了漆，除此以外没有任何装饰，倒也干净整齐。剑子走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又和这里的乘客搭话，打开一间房门看了看。客房和外面一样朴素，一间房里有两个床位，当然衣柜、吧台、沙发这些是一概没有的。剑子溜达了一圈，一边默默计算三等舱的乘客人数，一边再次踏上主甲板。
这次龙宿当然不会在了，虽说太阳已经下沉，现在正是龙宿一般会在户外活动的时间。剑子再次来到船舷边上，望向大海。海面漆黑。剑子过去给报社拍照，走过许多地方，以他的经验，大海是很恐怖的，无情的水与人潮相似，龙宿却特别喜欢海边。
他记得还有一次和龙宿跳舞，背景也是夜晚的海。这次不是派对，而是只有他们两人，剑子仙迹微醺，闭着双眼，让龙宿引导自己的舞步，不需要乐队或是留声机，只有潮水哗哗的笑声和龙宿口中若有若无的旋律。剑子仙迹紧紧扣住龙宿的手指，轻声问，你是海妖吧。当时龙宿没有用语言，而是用动作做了回答。
在塞壬号的甲板上，剑子想起了那个夜晚，那时候安宁浪漫的海和眼前漆黑汹涌的海，都是同一片海。
下午见到龙宿的时候产生的情绪从身体退去，剑子开始觉得冷了，于是收起相机，回到房间，换上稍厚的衣服，整理仪表，来到餐厅进行晚餐。没有龙宿带路，他去不了一等舱乘客专用的宴会厅了，于是在普通的餐厅吃饭。不能去也好，那里现在人一定很多，剑子这趟旅程自有目的，最好免去所有社交应酬。
餐厅看起来也是龙宿的手笔，相对宴会厅朴素了不少，然而挂了半墙的画，四角摆着雕塑。剑子仙迹一走进来，便不禁一笑。这其实不是龙宿喜欢的风格，但剑子自己的家里是这样的，白墙瓷砖，挂满他喜爱的照片和画作。
剑子去取餐，转头拿盘子的当儿看见龙宿从餐厅门口走过，依旧仪表堂堂，与几位同样一表人才的先生一起，边走边聊，内容不难想象。剑子低下头，琢磨今晚的食谱。龙宿也投资过饭店，与此处一样豪华，并且为了炒作和早日营收，工期赶得厉害，闹出了些不愉快的纷争。此处自助菜色相当丰富且新鲜，和那家饭店相差无几，看在剑子的眼里，除去工作人员的用心，全是用钱堆成。
剑子仍在计算。如果三等舱改做四人一间，能够多卖出至少四百张票，但与之相对，三等舱自然就没有现在那么舒服，并且危险性也会大大增加。
剑子忽然很想问问龙宿，问他除了规划室内装修，还参与了什么工作。还想问他，我问过你心里金钱与地位的位置是否凌驾在人之上，你现在的回答是不是已经变了？明天不用继续拍照，其实照片早就足够了；和龙宿见面的时候，可以让侍应生倒上红酒。
这个晚上，在海浪摇曳和隐约的涛声里，剑子很快入睡。惊醒他的是刺耳的铃声，和男性船员高呼的声音。去餐厅。请二等舱的乘客穿上最厚的衣物，到餐厅集合……声音夹在纷纷的议论声和脚步声里，直到船员拿到扩音器，再次重复了一遍，盖住了全部的杂音。
剑子茫然了数秒，将外套穿上，端起他的相机。还有不少乘客在怀疑如此通知的原因，并没有立刻移动，剑子没怎么拥挤，就来到了餐厅。二等舱的乘客的身份大多不显赫也不渺小，此刻一个个在睡衣外面套着外衣，狼狈不堪，伴随游轮越发明显的颠簸，惊慌者有之，躁动者有之，迷茫者有之，唯独剑子的心思却不在此。
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出现了看起来颇有职位的一名船员。他手持着扩音器，宣布塞壬号与冰山相撞，在一个小时后即将沉没。剑子仙迹几乎是被人群拥到了甲板上。这是另一块甲板，比主甲板近一些，也小一些，上面停着几艘救生小艇。人群的喧闹更加刺耳，无论是谁都能看出，这几艘小船不可能载得下所有二等舱的客人。
有人在尖叫：一等舱呢？是不是救生艇都用来救一等舱了？！
剑子仙迹忽然间变得平静。在船员说出请妇女和儿童先登艇之后，他就开始向后退，距离救生艇越来越远。与之相对，他又举起了相机，今天拍摄的照片大概没办法传下来了。但剑子仙迹前半生记录了太多，相机所拍下的欢乐与泪水都同时留在了心里，用相机记录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动作。
镜头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面容，剑子在心里庆幸，哪怕曾经奔赴战地，恐怕也很难捕捉到现在这样的场面。他拍到了笑着和妻子告别的丈夫，哭着抱紧孩子的母亲，冷漠麻木蜷缩在角落的老人，安然做着最后的演奏的乐手。剑子仙迹心里觉得，他选择成为摄影师就是为了此刻。乐手在演奏的，还是《Por Una Cabeza》，剑子仙迹想，他和我一样尽职，于是甚至开始笑了。
但他马上收起了笑容。浓烈的紫色身影闯入了镜头，疏楼龙宿依然披着厚重的貂毛领口大衣，将取景框里分割成两半，一边是眼泪的地狱，一边是笑容的天堂。剑子放下相机，喊他：你怎么……龙宿像在舞蹈中一样，以不容置疑的动作，抓住剑子的手腕，将他拉了过来。
龙宿！
剑子，一等舱的救生艇足够，你过来。
龙宿的声音很小，以确保不会让其他的人听到。但实际上，即使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依然如此突出，如此令人瞩目。龙宿就这样拉着剑子，穿过摇晃的船体，穿过死一样寂静的雕梁画栋，他没再拿着手杖或者烟斗，长发也没梳理整齐，如浪一般迎合着海风。他却显得很平静，甚至经过宴会厅时，还顺手为自己倒了杯红酒，一边喃喃自语：现在不喝掉，可就彻底浪费了。
可是——
这是我出资造的船，要救什么人，这点话语权我总归有吧。
一等舱的客人聚集在另一块甲板上，他们看起来要平静得多，如果真如龙宿所说这里救生艇足够，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实际上并不是。甲板边上只有两艘救生艇，已经坐满了大半，剑子一眼就看得出，上面同样几乎都是妇女和孩童，这里还有许多人是上不去的。
轮船开始倾斜。剑子问，龙宿，你又对我说谎了。
最后一次。龙宿回答，又补充道：本来的确是够的，但我要求分了两艘给三等舱。他一边说，一遍忽然拉着剑子的手，快速地奔跑起来，接着将剑子推向救生艇上。
剑子从不知道龙宿的力气原来这样大，他跌坐在救生艇上，想要抓住着龙宿的胳膊，却徒劳地抓了虚空。他只能喊，你过来。你也上来！
剑子。龙宿慢慢地说，你问过我的问题，我本想重新回答一遍，可惜仍是事与愿违了。
如果仔细去想，剑子当然能够明白，救生艇不足这种疏忽，多半是出于制造商的怠惰，龙宿向来大方，他们总是会从里面贪图些小利。但剑子此时哪里有思考的空余。救生艇已经在向水中放，剑子看到龙宿气定神闲地站着，一只手还端着那半杯红酒，对着剑子笑。你还说我责任感缺失，这次我一并改了，怎么样？
剑子扒在救生艇边缘，用穿透海浪的声音大喊，不行，你活着，你要活着，面对责难，你疏楼龙宿不会连这点胆都没有吧？
龙宿的声音同样穿过海浪而来，是你要活着，永远记住我，你剑子仙迹不会连这点心都没有吧？
救生艇涌入了茫茫的黑暗的大海，剑子仙迹挣扎着回望，疏楼龙宿站在将倾的船舷边，对着他举起手中的酒杯，遥遥一敬。

[ 此帖被linhardt在2023-11-28 09:1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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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7 【龙剑】海妖（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