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13 [北冥皇渊X八紘穌浥]風雨如晦（生子）

«
1
2
3
»
Pages: 1/3 Go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lotusflower

級別: 騎士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95169
精華: 0
發帖: 23
威望: 2 點
銀兩: 46913 兩
蓮花: 316 朵
本命:
王道:
牆頭:
配偶:
座右銘:
注冊時間: 2017-02-24
最後登錄: 2024-01-17

鮮花(43)

樓主發表於: 2017-10-13 15:3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13 [北冥皇渊X八紘穌浥]風雨如晦（生子）

梦虬孙推开房门时，发现八紘稣浥正扶着桌沿，不住地干呕。
“今天刚打过仗，血腥味让你觉得恶心吧。”他说，而八紘稣浥虚弱地喘了口气。青年的脸色本就发黄，此时更增加一种枯槁惨淡的意味，像被秋风扫过的梧桐叶。
“我还以为你吐出来的会是墨汁。”梦虬孙也不曾多想，同他开了个不合时宜的玩笑，便晃晃荡荡地走了。而在他身后，八紘稣浥冷静地在唇边擦拭了一圈，走到镜前，端详调整着自己的神色，直到这张面孔上再也找不出半点异样。
过了一会，昔苍白就给他提了药来，这个忠诚的下属对医术并不了解，又不富于好奇心，若非攸关之事，他从不会多问，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特质。八紘稣浥自己煎了药，慢慢地喝下去，那味道十分令人难受，他只喝一口，便觉得腹中一阵作呕的搅动，喉咙里涎水弥漫。但八紘稣浥素来能忍，又具有惊人的自制力，他一点一点把药都喝了，整个过程中，脸上的表情都纹丝不动。
这样冷漠刻板的神情，让他显得几乎不像个人。没有人跟他一样，眼珠一瞥一睨的转动，脸上一丝一毫的情绪波痕，都像机械一样可以调动校整。
北冥皇渊刚进门，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股药味。
“稣浥，你喝药了？”他凝视着八紘稣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你得了什么病？”
“不是什么大病。”八紘稣浥说。
“玄玉府有很多大夫，我让他们过来给你诊治。”北冥皇渊迫切地道，追在后面，殷勤地去牵他的衣袖。
“用不着。”他平静地说。
北冥皇渊握着他的手——男人的衣衫总是带着被香熏过的味道，和糕饼的甜味，但现在，那股味道被八紘稣浥身上的药味盖过了，只留下一股充盈的腥苦。
北冥皇渊应该很不适应这股气味，但他固执地没有撤开，八紘稣浥忽然很庆幸北冥皇渊读过如此多外界的藏书，却唯独没有精研过药理，因此才没有看破秘密的可能。
他们说了一会合作的事宜，然后就是惯例的床上商谈。这天八紘稣浥表现得格外拘谨，甚至抱着北冥皇渊的后背，温声轻语地求他放慢一点。少有的示弱举动让北冥皇渊的头脑发昏，自然也就没有放慢，他紧搂着青年，口中颠颠倒倒地喊着“稣浥”，“稣浥”，动作间带着发了狂一般凌乱无措的宣泄。
八紘稣浥承受着，只觉得酸软之际有些莫名的疼痛，又说不清是哪里在发痛。北冥皇渊的眼睛直直迫视他，其中海水一样透明的蓝色如被煮沸，蒙上无状的白雾。他的手在八紘稣浥的身上留下指痕，深深浅浅的，本人却像根本没有察觉到。北冥皇渊总是这样，八紘稣浥想，明明爱他，却总会不自知地令他觉得痛苦。
他喘出几口气，也不再示弱，而是将腿盘着对方的腰，迎合耸动。如果北冥皇渊知晓事实，一定会指责他毫不爱惜自己，然而这又如何呢？腹中的活肉，甚至比孕育着它的人更加强韧。
风生于地，起于青萍之末，若是八紘稣浥早些发觉，也许还不至沦落到现今骑虎难下的地步。他的事务繁重，竟以为时常出现的疲惫与情绪起伏只是操劳过度的症状，而晕眩与干呕也不过是忽略饮食的恶果。这么一日日地拖磨下去，等到终于确定了身上发生的异变，为时已然太晚。
当然，也不是没有想过打掉。如果鲲帝的血统不那么强势，八紘稣浥所能生下的是一个混血的贱族，那么扶持这个孩子登上王位，可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自己生养的血脉，明显比梦虬孙好控制得多。可事实毕竟不然，八紘稣浥很清楚，自己生下的会是一个鲲帝，一个太虚海境高高在上的统治者。
光是想到此，他就对腹中的胎儿产生一种纯然的厌恶。可他在服下第一帖药时，就发现自己到底是小看了鲲帝。这个胎儿死死地粘着他，像藏在果实里的核，他几番都剔除不掉，除非将作为载体的自己硬生生地剖开。
难道波臣总归是贱，连身躯都要违背意愿，源源不断地供养着这个日后的上位者成长。
等到彻底完事，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他靠在北冥皇渊身上，平复着喘息。对方抚摸着他汗水淋漓的后背，若有所思地说：“稣浥，你今天的表现，与平时格外不同。”
“是吗？”他不咸不淡地说着，而北冥皇渊伸手为他抚拭着额上的汗珠，语气脉脉。
“若稣浥遇到什么麻烦，记得同寡人说。”
此时的北冥皇渊尚未走上台面，在旁人眼中，他还是那个闲散不理政事的鳌千岁，但在八紘稣浥面前，他表现得俨然已是这片江山的主宰。“寡人会做得很好，会让稣浥满意的。”他无数次这样对八紘稣浥承诺过，而八紘稣浥只是无声地点头，愔愔不语的神情，仿佛也全心全意地相信着他。
但现在，八紘稣浥却只想冷笑。北冥皇渊是他腹中累赘的始作俑者，却在一无所知地安慰着他，正如这个男人手握海境最大的特权，享受着钟鸣鼎食的快乐，却说自己愿为绳枢瓮牖间的饿殍着想。
他背过身去，北冥皇渊抱住他的腰，俊美的脸庞依恋地蹭着他的后颈。他沉浸在深切缱绻的动情之中，自然看不见八紘稣浥脸上的神态，不知晓青年此时苍白若死的脸色，和颤抖欲呕的嘴唇。
八紘穌浥的适应能力同样超越常人，不出数日，他已然习惯了自己身上的异样。鲲帝的血脉格外殊异，成长极快，又过十多天，已有分明的垂坠之感。
这个孩子与他骨血相融，又有强大的生命力，不甘于沉寂无声，总要日日夜夜、分分秒秒地向他传达自己的震颤跳跃，来讨求孕育之人的称赏与爱怜。
它像八紘稣浥生出的第二颗心脏，与他共享着生命的脉动与情绪的波折。八紘稣浥越来越不能忽略它的存在，甚至每当他动念欲将这块活肉剜除，他都能感觉到体内胎儿惊惶迫切的挣动，如同一种哀戚的告求。他抚摸着那块地方，眼中灰蒙蒙的一片，像欲雨的阴天，透着一股沉闷的冷意。
他的身躯消瘦，只有小腹的位置带着不自然的鼓起，好在衣衫宽松，又不常在外走动，如是过了一段时日，居然都不曾有人察觉他的异于常态。北冥皇渊登过几次门，都被昔苍白挡住，青年简单地传达着八紘稣浥的意愿，无非是鳍鳞会的起事已在弦上，在此紧要关口，决不能暴露与玄玉府的联系。北冥皇渊絮絮的话音传入室内，八紘稣浥靠在门边，仿佛知晓着对方怅望的模样。
“对了，还有一事。”北冥皇渊问，“稣浥的身体，不知道好些了没？”
“宗酋最近有在喝药。”昔苍白道，“我有问过他，他说无碍。”
北冥皇渊沉默片刻，旋即说：“我不能放心。”他语意迫切，“穌浥有时不知把握轻重，反而让自己受累。”
八紘穌浥原本只是默然听着，一刹那脸色却发了白。血亲的声音让胎儿感到喜悦，在腹中蠢蠢欲动，八紘穌浥只觉自己不能再听下去，匆忙地捂了嘴唇，疾步走往桌边。
桌上的药才刚煎好，有些发烫，他却眼睛眨也不眨地一饮而尽。过了许久，他才瘫回座椅上，手死按在那处鼓起的部位，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
外面的声音已消失了，北冥皇渊应该回了玄玉府。体内的躁动平复下来，八紘穌浥低下头，一滴冰冷的水珠掉在衣服上，才发现自己脸上挂满虚汗。
再与北冥皇渊碰面，已是数天之后。那时玄玉府派人送了前线的地形图，又附上一车物资，可谓诚意满怀。来的人打扮神秘，藏头盖脸，八紘穌浥冷言冷语地想将他打发走，转身之际，对方忽拽住他的手道：“穌浥。”
“王爷，你太冒险了。”八紘穌浥说。
“寡人想看看你。”北冥皇渊道，五指捉着他的手腕，慢慢地摩挲，“你的病还没好么？手上一摸便摸到骨头。”
八紘穌浥不苟言辞地道：“我一直是这样的。”他想挣开，北冥皇渊反拽着他，一把横抱在他的腰上。
他给北冥皇渊毫无预兆的动作怔住了，只觉心跳也似停了一般。腹中的东西被他这一瞬的惊愕压着，竟在生身之父的手下一动不动。
“穌浥，你——”北冥皇渊呆了呆，喃喃地说，“怎么腰上倒像是胖了。”
八紘穌浥在心中发出一声轻嗤，迅速地挥开对方的手。他后退几步，抬起头时，眉眼仍是一派不动声色的淡漠，而在这淡漠之间，又似藏有微弱到难以发觉的讥诮。
他说：“王爷对我的身体情况可以安心了吧？”
北冥皇渊尚有些茫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过了片刻，才似回过神来，朝他怔怔地笑了一笑。
事后，八紘穌浥常感到庆幸。他小腹处的鼓起虽然突兀，却还未到不容忽视的程度，若是时间再往后推移，恐怕连他也不知要用怎样的理由才能遮掩。
在之后的数月，八紘穌浥不再见旁人，并对外放出一个筹谋战略的借口。这一段时间浑浑噩噩，又常做梦，有时是年幼的北冥皇渊，满面覆盖着鲲鳞，拽着他的手，要与他分享自己的藏书。他们一并看了不少地理志、风俗图说和食谱，还有外界传来的诗歌。北冥皇渊手按着纸页上的墨迹，照着念：“其雨其雨，杲杲出日……”他对诗中的意思尚半通不通，念得却很柔和，宛如一种脉脉的传情。
也不是没有为此动过心，但梦中的心动，便像是乍开乍落的花苞，在清醒时萎靡干净，只留下一截瘦硬的秃枝。
八紘穌浥甚至也梦见过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小小的一团稚儿，脸上带了细鳞，不哭不闹地被一双戴着白手套的手搂抱着。那双手的主人在他耳边说：“穌浥，以后寡人便是鳞皇，这孩子便做皇太子，世世代代掌管太虚海境，你说好不好？”
那声音带着纯粹的喜悦，八紘穌浥却不曾被感染到丝毫，一种难言的恐惧摄住了他的神魄，令他痉挛与窒息。无数名号在他眼前飘浮，他错乱地想，自己的孩子，北冥皇渊的孩子，鲲帝的孩子……他感到一阵头痛欲裂，混沌不明的神识中忽然迸裂出一个冷静的、救赎似的念头来，他想要把那幼儿从男人手中夺过，搂在手里，然后，然后……
八紘穌浥猛然惊醒，只觉满身都是冷汗，而腹中的东西在不住地挣动，过分强烈的疼痛令他头脑一阵发昏。他哆嗦着手，在那块地方摩挲着，抚慰着，温柔得像个最称职不过的血脉至亲。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动作终于得到了腹中孩子的信任与依赖，躁动渐渐平息，胎儿重又陷入沉静的、无忧无虑的安眠。
而安抚它的手脱力地垂搭下去，八紘穌浥僵卧着，像个刚从丧礼上活转过来的人，脸上没有一点血色，也没有一丝表情。
这几个月中，八紘穌浥闭门谢客，鳍鳞会的事务却也没有落下。皇城军方面渐有了动作，时不时遣一小股游兵到阵前刺探。八紘穌浥与昔苍白一并制定了战略，过几日便抢先举事，拿下关隘。他的体力已渐渐不济，当日没有去阵前查看，只是候着前方传来的消息。原本一切顺当，只是时间渐推移，军营陡然传出骚乱，将士们裒集喧腾，神色惊惶，原来是北冥缜分了一股士兵过来包抄后方。
八紘穌浥咬牙说：“昔苍白，你带领此处的兵士，切记莫乱阵脚。”他扫视一圈远处隐约的将旗，厉声道，“我们突围。”
他大半的体力都被腹中的孩子消磨了，但毕竟还剩些许，能供他们断尾求生。黑雾迅速在战场扩散，白昼好似入夜，再不能见半点景物。耳边听闻剑刃交击，脚步纷纷错乱，认不清是鳍鳞会的人马还是敌营。四周涌流着血气，浓郁得令人作呕，他像退潮后被抛在岸上的鱼，冷汗淋淋，只凭着最后的力气稍作搏动。
等到黑弹的作用消退，八紘穌浥已与昔苍白等人走散，满地散落着箭矢和断裂的刀枪，一滩一滩的血积洼着，像在土地上挖出无数个血洞。八紘穌浥踉踉跄跄地走着，他刚运过功力，此时格外虚弱，腹中的重量更是难以支撑，几乎压断他的胯骨。
他面如金纸，布满虚汗，本以为挨过这阵便能妥当，不料阵痛并无消减的势头，反不住加剧，到最后，他只觉身下一阵撕裂般的痛，有滚烫黏腻的东西流出，滴在地上，成了血。
八紘穌浥再也走不动了，他几乎是摔进一处岩洞里，呻吟了下，手抠着泥土往里爬。他素来冷静多谋，很有办法，此时看着下身淌出的血，竟觉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孩子来得不合时宜，连诞生都如此不合时宜，黑弹的催吐加速了体力的衰弱，胎儿也似察觉到母体已成强弩之末，竟在此时意图出世。
腹中又痛了一阵，八紘穌浥缓过气，把手搁在小腹上，摸着那动弹的位置，不住地按压。他神志尚能保持清醒，只觉一股股钝痛盘结在他的血肉骨骼里，把他生生坼裂，浑身上下寻不出半点完整的力气。他只得像拣碎纸一般，慢慢地收敛着，拼着，等到有了些挣扎的余裕，便孤注一掷地使出来，怀着毕功于一役的侥幸。
然而毕竟不曾成功，孩子迟迟没有生下的势头，只是身体不住流血，又涔涔地流汗。疼痛剧烈，连八紘穌浥都不再能忍耐，素来刚硬的神志出现崩碎的迹象。眼睛上沾满了汗，黏黏糊糊的，几乎睁不开，只觉视野中红红白白的一片，像血，像丧礼的缟素，充满不祥的征兆。五感迟钝了，竟不觉得疼，如魂灵剥离出来，在麻木不仁地观视肉躯受苦，他看见自己倒卧在地，挣动喘息，手还紧紧地压在小腹上。那双总显得漠不关心、无动于衷的眼睛，此刻像濒死的动物一样，显露虚弱而无望的神态，又似还依恋着，渴慕着某些事物，总是恍恍惚惚地朝着一个方向。
八紘穌浥在此时方有一丝惊醒，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在这种时刻，究竟还期待着什么。
他记起北冥皇渊在床事间，总会用炙热的语气对他剖白，说自己爱他。偶尔北冥皇渊也会抚摸着他的脸，款款地问：“稣浥又是否爱寡人？”那声音却不似方才的情语般坚定，只含有一星半点卑微的期待。八紘稣浥从未回应过这样的期待，只是不言不语地闭着眼睛，可在心底涌现的答案，却连他自己都难以否认。
正如此时，他又一次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爱着北冥皇渊。但在承认的同时，他又感到万分的痛苦，若非心怀纠葛、迟疑与眷恋，又如何会感到这样的痛苦……他喘出一口气，几乎想惨声发笑，又有流泪的冲动，他用最后那点力气，搏命一般使劲，半昏半醒之间，只感到一团黏糊糊的东西从身躯里挤出来，他的体内像一下子空了，心也空了，什么都感觉不到，所有的意识都随同这个孩子一起被抛掉了。八紘稣浥的后脑重重磕在地上，也没有看那刚出世的婴儿一眼，便无知无觉地晕了过去。
一阵风微微地吹过，搅散了战场上的血腥气。土地上落满了金铁残片，遍划刀刻剑痕，满目的疮痍忽被一阵刺眼的白色火光烧毁，北冥皇渊拔足狂奔，颤声喊着：“穌浥，穌浥！”
呼喊声在空阔战场上回荡不休，像一块抛入深涧的石头，得不到半点回应。一路所见只有残兵游勇，更无一人有八紘穌浥的消息，北冥皇渊脚步已不成章法，目光抖颤，明明是他在寻人，却表现得像个惶恐无措的失路者，被一股无方向的空茫把住了心。他忽的撞见一位鳍鳞会的下属，对方被他几乎捏碎了骨头，拼命地摇头：“我，我不知道，宗酋半路就跟我们走散了，现在应该还在战场上！”
他把那人抛在一边，兀自搜寻，眼前的积血越来越多，逐渐明晰的设想令他肝胆俱裂，其中一道血迹顺着脚印沥沥地蔓延，北冥皇渊往那方向奔过去，却陡然的停住了，因为他已遥遥地看见了八紘穌浥。
青年披着那身紫色的衣袍，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像这片静止的战场上唯一还带着活气的事物。但他的脸色却那样苍白，步履又虚弱，北冥皇渊甚至发现，随着他的走动，身上还不断地往下滴血。
“穌浥，穌浥，”北冥皇渊冲过去，将他一把抱在怀里，抚摸着对方的头发说，“你，你受伤了，你哪里受伤？”
对方开合着嘴唇，想说话，却迟迟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北冥皇渊摸索着他的衣衫，想找寻血迹的来源，明明对方才是伤患，他却觉得自己的吐息比八紘穌浥还要凌乱，还要紧迫。
一股滚热的血从八紘穌浥的腿间流下，滴在北冥皇渊的指缝里。他一下子呆住了。
“这，这是……”他惶恐无状地喃喃着，“穌浥，你是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的手忽然触电似的撤开，按在了八紘穌浥的小腹上。那里已经平坦下去，北冥皇渊记起数月前，此处还带着令自己讶异的臌胀，当时他不曾多想，而此刻，这平坦的触觉，这沥沥滴落的血，都在嘲讽着他的愚钝无知。
八紘穌浥蜷卧在他的怀抱里，慢慢地说：“皇渊，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北冥皇渊弯下腰背，把嘴唇贴在对方惨白的脸上，颤抖着，几乎要哭了。
八紘穌浥抬起头，凑到他耳边，气若游丝地说：“这个孩子没保住，皇渊，你遗憾吗？”
那刚出世的幼儿，就卧在他的手旁，一眨不眨地看他。这团小小的东西，与梦中一模一样，颊边有不显眼的碎鳞，眼中含着与生身之父相似的、湛湛的蓝色。八紘穌浥知道，这个孩子与北冥皇渊一样，都全心全意地依恋着他。
而他却在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们推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孩子朝八紘穌浥挣动着手脚，似乎希望对方抱他，八紘穌浥却迟迟没有动作。这样漠然而视的观望，与梦中残忍的伤害相比，似乎还更好一些。
他想，这是自己的孩子，是北冥皇渊的孩子，是鲲帝的孩子。他慢慢地动弹了一下，伸过手，把孩子抱在怀里，这团幼小而温暖的东西和顺地蜷缩着，轻轻地发出呜咽，像知晓自己将被丢弃，又知晓软弱的祈求撼动不了对方的决心。从婴儿的脸上不断落下泪水，哭泣的声音盘旋在岩洞里，而八紘穌浥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在内心无波无澜地重复道，它确实不能留在海境了。
这孩子不会是八紘穌浥伤害过的最后一个人，也早就不是第一个。八紘穌浥像一片荆棘丛，朝他靠得越亲近，被伤害得也就越深，之后的梦虬孙，昔苍白，乃至于北冥皇渊，都会有这样的体悟。
而北冥皇渊也永远不会知道八紘穌浥身上的事实，在鳌千岁的心中，只会存在一个不幸夭折的孩子，加重着他对皇城的报复之心，和对八紘穌浥失而复得的狂喜。在这个层面看来，一个死去的婴儿比起一个活着的鲲帝之子，带来的好处会更多，也更切实。
北冥皇渊抱着八紘穌浥，抚摸对方汗湿的头发，不住说：“你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而他怀中的人只是闭着眼，双睫颤抖着，竟像感到了不忍心。
在北冥皇渊赶到之前，他已先一步遇到了昔苍白。八紘穌浥把孩子交付给属下，要他远远地带去他境，对方自然忠诚地贯彻了命令。而正如北冥皇渊不知晓这一真相，八紘穌浥也未了解事情的全貌，譬如昔苍白带着孩子步出海境时，从天上正落下簌簌的水花，对海境的人而言，这实在是太陌生的东西了，青年略略一怔，才反应过来这是雨。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怅茫而不可思议的神色，像沙漠中望见海市蜃楼的旅人。而怀中的幼儿也似有所感觉，在那透明的雨水滴落到脸上的瞬间，竟如思慕了许久一般，咿咿地笑出了声。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