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11 【默俏】观受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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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5-11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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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1 【默俏】观受是苦

无料全文公开🎶
  再过小半个月就是新年了。
俏如来坐在官道边上的茶铺中，手里捧着豁了口的陶碗，看伙计利索地用已经看不清颜色的抹布擦拭台面。开店的是个精瘦汉子，穿着厚重的冬衣，也看不出来有什么肉，还是像张薄纸，风一吹就倒了。他先前还坐在柜台拨着算盘，如今却已经踩着看起来比自己还结实的梯子站在高处挂灯笼。
俏如来慢慢喝着茶，手中的陶碗中有些许茶水。这茶茶味很淡，味道也就比白水多了些酸涩的滋味。若是放在很久以前，俏如来也是没机会尝到这种茶水的。他安静地又喝了一口，如今却喝得习惯了。
  俏如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离过去越来越远。
他沉默地坐在桌子旁，看伙计收拾铺子，看店家挂灯笼。他们的脸上映着灯笼的红色，平白为愁苦的脸上增加点喜气。俏如来感受他们脸上流露出的些许高兴，才意识到，新年要来了。
俏如来垂下眼睛，将碗轻轻放在桌子上。碗中飘着碎茶叶的液体轻轻晃了晃，泛起涟漪的表面不甚清晰地映出俏如来的脸。水中映出一张未经风雨的少年人面孔，可是那张脸上却长着一双看不分明的眼睛。俏如来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店家坐在柜台中一边拨算盘一边打量这个格格不入的人。
此地位于中原和苗疆交界处，民风彪悍，喜穿皮袄，像俏如来这么穿的人并不多。穿着一身雪白的绸缎袍子，背着一柄巨大的剑，话也少，又掩头掩面。店家的目光又落在俏如来斜搭在桌子边上的剑上。这柄剑很大，剑身被小心地用淡黄色的麻布裹着，却遮不住上面微带的血液腥气。许是才杀过人的。店家不知这柄剑的过往，闻着那点腥味只当俏如来是刚杀了人便进了他店，心下又惊又怕，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当了刀下亡魂，一时间腿都有点哆嗦。
1

但是，他想不到，这柄剑只杀魔，不杀人。他也没想到，这柄剑也已久未沾血。
俏如来今日刚开店便来了，只点了碗粗茶，便枯坐到现在。店家不知道俏如来从何而来，又要去哪里，只觉得这人大概是和没有归处和来处的江湖浪客，在等他的同伴。
  赶紧走吧，店家这么想着。
中苗边境这些年不是很太平，苗疆的王换了几代，曾经中苗和平的约定也早已抛诸脑后，万里边城的大军压着，搞得他的生意也没得做。中原这边威名赫赫的云州大儒侠史艳文也在好几年前过了身，三个儿子早死光了，连个后代都没留下来。中原群龙无首，又时不时冒出不少人为权力争斗，搞得鸡犬不宁。
店家叹了口气。
俏如来将那串佛珠往后拨了一颗，他在等人。茶铺的生意并不好，但是好在开在官道旁，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总有人愿意掏出一笔钱在此吃口茶歇息一会。俏如来借着他们掀开帘子进入时露出的一小块天判断时间。
如今已到正午。 “店家，”他轻声开口，“劳烦再帮我备一碗茶。要这里最好的。” 在太阳正好走到正空的时候，他等的人终于来了。帘子被掀开，来人探进个头来四处看看，头上的挂饰碰撞发出叮当的脆响。公子开明。 “俏——如来，俏如来，俏如——来。”他喊了三遍俏如来，每次语调都
不一样。声音被故意拖得很长，像一阵风呼啦一声吹过去，吹的叶子啪嗒响。俏如来谨慎打量一下四周，却发现周围没有人对这个名字有所反应。他心中那
些应对方法突然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像被戳了个洞迅速瘪了下去。
  他一时百味杂陈，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遗憾。
“好久不见啦，”公子开明拉开凳子，大大咧咧坐下来，“真遗憾你还没有死。” 他的话直白地吓人，俏如来却不生气。 “策君。”俏如来叫了他一声，“请自重。” “你还是——这么没意思。”公子开明打量一会面前的茶碗，端起来喝了
一口，在俏如来的目光中咽了下去。茶入口带着粗糙的苦涩，没有回甘没有香气，不过是一杯多了点苦味的白水。
  “这茶如何?”俏如来看着公子开明夸张的表情，笑起来。
“明——知故问，”公子开明放下茶碗，“难喝，超级难喝，非常难喝，根本称不上是茶。本策君千里迢迢从魔世跑来这里见你一面，你难道连杯好茶都不肯请我喝喝?”公子开明滔滔不绝起来。
“这已经是这里最好的茶了，花了我八文钱。”俏如来笑了一声，端起自己的茶碗一饮而尽。放下碗就看见公子开明满脸复杂表情。
“魔世最近还好吗?”
“有我镇守沉沦海，凶岳疆朝那边你可以放心，戮世摩罗做帝尊还算有能力，至少修罗帝国也算起死回生，活下去了。有胜弦主在，暗盟那里也没有问题。总而言之就是魔世一切安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戮世摩罗没有俏如来那么能活，再怎么保养也在很久之前就死了。最后一句话公子开明看了俏如来一眼，只敢在肚子里默默吞下去。俏如来虽然看起来冷血，但是公子开明知道，他还是在意戮世摩罗。
尽管戮世摩罗在中原人眼中坏事做尽，不是个好东西，可是俏如来还是在意这个二弟，在意这个弟弟的生和死。在魔世没有血缘家人的公子开明感叹血缘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能将戮世摩
罗和俏如来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绑在一块这么久。公子开明知道俏如来在乎什么，又搞不懂他到底在乎什么。他在乎自己的家人，在乎戮世摩罗，可是他永远能够将自己的在乎遮掩到看起来并不存在。直到如今，这个世界上确实已经没有一个具体的人能够让俏如来在乎。
  突然，公子开明就觉得没意思，俏如来这个钜子做的未免太没意思了些。
“人的寿命本就短暂，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这么多，足以证明小空的能力。”俏如来垂下眼，看着茶碗中细碎的纹路。声音也像将破未破的茶碗，带着点紧绷。那是一片承载着过多雨滴的云，沉重而漫无目的地飘在空中，等待着一场彻底的崩解。
“那你呢，俏如来，”公子开明的声音低下去，他这时才有些魔的样子，“你什么时候死?”他的声音低沉，脸上却是一片不谙世事的天真，一双眼睛盯着他。
你什么时候死。
这个问题确实是难倒了俏如来。俏如来师承默苍离，又当了这么多年钜子，智计虽说不是一等一也算超群，他大可以像他的师尊那样，算计一切，让自己身败名裂万人唾弃，去造一个新钜子来代替他。
只要将墨狂传承给合格的弟子，他便能安心赴死去见师尊。可是在那之前，他的身体出现了异变，时间在他身上停滞，他不会老去也不会死去。
  他被永远停留在了三十岁，看起来却像二十岁。
  他算计过很多人的生死，如今却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
  天命要他背着墨狂一直走下去。
“或许，要千万次月升月落，沧海变为桑田以后，我才可以死去吧。”俏如来歪了歪头，发出一声模糊而茫然的笑。
他又想到那个被他用九十次日升月落安抚住的友人，或许那一刻，玄狐也是抱着这种隐秘的期待去数着日月更替等待着终局的到来。像波纹一样的悲伤裹着他，让他发出雾一样的叹息。
“在那之前，你会先疯掉。”公子开明歪了歪头，“俏如来，作为钜子，你比一切都重要，可是我们不需要一个疯子。”
“至少，我现在还没有疯。”俏如来的头发柔软地垂下一绺，一如百年前第一次初见那样。
“你什么时候疯，已经不重要了，”公子开明一针见血，“重要的是你要把墨狂传给谁，在你彻底疯掉之前。”
“可是，谁能杀掉我呢?”俏如来兜帽底下的眼睛望着他，像两颗剔透的琉璃珠在阳光下折着光。俏如来的话里带着点会被当成挑衅的笑意，“谁杀了我，谁就能得到墨狂，成为新的钜子，可是，谁能呢?”
  公子开明敲了敲脑袋，身体左右摇晃，口中拖着腔。
“不—知—道啊，”公子开明也很苦恼，“可能已经死了，可能还没出生，这谁说得准呢?”
俏如来匆匆赶往苗疆。
他走在苗疆带着兽类气息的土地上，脑子里还回响着公子开明问他的问题。 “俏如来，你还会做梦吗?” 这个问题像一个沉默的影子跟着他身后走过苗疆中原的土壤，俏如来不必刻意回想就能意识到它的存在。
夜深时，俏如来给自己生了火，借着昏黄色的火光擦拭墨狂的剑身。墨狂剑身古朴，表面一层去不掉的铜绿将边缘钝化，可是它还是锋利的一柄剑，就同俏如来一般。
俏如来捏着湿润的软布，小心的为墨狂磨剑，可是那层铜锈却始终去除不了。俏如来也不在意，一遍又一遍地磨，直到黑夜褪去，白天像新生的鸟雀那样探出头来发出啼哭。他靠磨剑来对抗弥漫的无尽长夜。
  俏如来向来少眠，闭眼不过一刻钟便又清醒，根本做不成梦。
可是他希望自己做梦。他需要借助梦境去记住一些人，记住一些事。他走过的路太长，过去离他太远，他想不起来，他要走的路也被雾掩盖着，看不清尽头。
无非是一条路走到黑罢了。俏如来听着刀刃摩擦石块发出的声音，缓缓吐了口气。
人做的梦都建立在现实，梦依据现实折射出自己内心的欲望和恐惧。俏如来在月上枝头的时候停止了自己毫无意义的磨剑行为。他将墨狂用淡黄色的麻布包好，搂在怀里，熄灭烛火，靠着山洞闭上眼睛。
  他在试着做梦，也确实成功了。
  他梦见了戮世摩罗，他早已死去的二弟。
“就剩你和我了，大哥。”戮世摩罗靠在他院子里那棵梨花树下，只露出一只疲惫的眼睛。那只眼睛很冷却带着悲哀。
父亲新死，银燕也早就死去，确实史家就剩他们兄弟俩了。俏如来什么都没说，安静地凝视着弟弟的脸，那么近又那么远，近得可以
感受到彼此的存在，远得却像隔了一世的长度。即使在梦中，俏如来也清醒地感受到露水一般的凉意。然后他醒了过来。月亮还未落下，属于午夜的清凉水汽缠着他，像缥缈的雾。仗义，小空，戮世摩罗，帝尊。俏如来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弟弟已经死了，死了很久了。
  俏如来回忆起他和戮世摩罗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们又吵了起来。兄弟间吵架总有理由的，俏如来想不起来为什么。他们兄弟间似乎很少有好好说话的机会，戮世摩罗太过滑头，将所有的重点都巧妙转移，俏如来又太懂他，往往要么沉默，要么用锐利的话语将两个人的心撕开露出腐烂的内里。
“大哥，和命运和解这种话只是废物的成年人用来骗自己的，什么长大了就会和世界和解，都是谎言。我恨这份史家人的天命，以前如此现在如此，未来死后都是如此。”
“我的好大哥，这份命运很快就要将你毁灭了，你却还是这副无所谓的表情，”戮世摩罗又对他冷笑，“你在那个男人身上学到的就是杀死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吗?”
他对俏如来守着的大义嗤之以鼻，天下人的命是命，那俏如来，他的大哥的命就不是命吗?他一边厌恶这份责任，又不得不为他那一生都被这份责任包裹的父兄鼓掌。
太可怜，太可悲了。戮世摩罗是痛苦的，和我一样痛苦，俏如来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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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说就离开了。戮世摩罗露出的那只眼睛在背后凝视着他。可是这个世界上，谁又不是痛苦的呢?只是有的人注定要承受更多痛苦。俏如来明白戮世摩罗的痛苦正如戮世摩罗明白他的痛苦，他们的痛苦不同却因为血缘而交融成巨大的史家人的责任。
可戮世摩罗的痛苦会随着他的桀骜不驯，他的死亡，化成一抔土，随着轮回散去，成为尘埃和被人遗忘的过去。
那俏如来的痛苦呢，是否也会在未来的某一刻彻底崩解，如同他的师尊那样?
  他再也没有见过戮世摩罗，正如戮世摩罗也不想见他。
  俏如来在得知戮世摩罗死讯的那一天，诵了一夜的经。
  俏如来还没有疯，他继续为九界奔走。
他和公子开明保持着一定频率的联系，但是这个联系大多是以五十年，一百年为单位。公子开明是为了确认俏如来在中原没有疯掉，而俏如来则把这种联系当成一个计数工具。他每和公子开明见一面，就当自己又年长了一岁。可是尽管如此，俏如来还是记不清自己如今严重缩水的年纪。
俏如来处理完苗疆的事情就继续巡回九界。墨家九算的传承不依靠钜子，九算和钜子都在一代一代更替，但是钜子永远都是俏如来。如果不出意外，他将是墨家最后一任钜子。
  最后一任......
  俏如来的叹息来的无端，却像将所有情绪都融在这声叹息中。
这个地方不太平。俏如来路过此地，沿路为不少人收了尸。他将那些破碎的尸块尽量拼凑成一具完整的尸体，然后埋入土中。他随手削一块木头插在坟包前，给那些人做碑。做完这一切，他的脸，他的衣服，他的手上都沾着泥土和黑色的血液。
特殊时期，一切从简，俏如来虽然有心帮他们收尸，让他们死后不至于成为孤魂野鬼，但是也没有疯狂到随身携带纸钱，更没有好心到为人哭灵。他只是在每个人下葬之前，凝视了他们一会。他脸上无悲无喜。他将这些人的面孔记在脑海中，然后将土撒上去，深色的土壤盖住那些安静的灰白死寂的脸。
  他在一大堆木头碑前念了很久的地藏本愿经。
  “阿弥陀佛。”
俏如来收殓完尸体，就着村庄边上的湖泊洗手。他的指缝里沾着别人的血，沿着指缝的轮廓干涸成黑色的一弯。乍一看倒像俏如来的血从指缝中渗出。俏如来蹲下身，一只手扯着袖子，一只手浸入水中，仔细将血液搓掉。他发间的珊瑚串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清澈的水面轻轻漾起波纹，带走俏如来手上的血。对岸的青山映在湖面，倒影与绿水揉在一起像一枚成色极好的翡翠，又像故人未白的发。俏如来愣了愣神，走神的瞬间被百年前的往事打了个措手不及。
人以镜正衣冠，俏如来此刻并没有镜子。所以他借着摇晃的水面看自己。柔软的镜面上映出一个通身雪白的鬼，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俏如来看，俏如来定睛瞧了一会才发现那个鬼的脸上也有混着血液的灰尘，赶忙洗了把脸，然后再看湖泊中的倒影。
那个鬼很年轻，却长着一双疲惫的眼睛。年轻而苍老，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在鬼的身上呈现。俏如来凝神看了一会，总觉得那双眼睛曾经见过，却想不起究竟是长在谁身上。他想不出答案。见太阳快要西落，便起身离开。湖面中那抹白色也随着他
的动作而隐去。枯草被鞋履踩踏发出沙沙的断裂声，俏如来用手拨开道路两侧随意生长的枝条，往深处去。
这周围没有人烟，他必须要找个地方过夜才行。俏如来还是在尝试做梦，但往往只成功了一半。他时而陷入迷乱的梦中，然后带着空白在月下枝头的时候醒来。梦带着记忆像一缕风从他的脑海中溜走，只剩下无尽的惆怅。点燃的火堆
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团黑色的灰。俏如来借着外面的月色看着墨狂，墨狂也在看着他。
  一人一剑都寂静无声，却暗潮涌动。
墨狂成了这无边长夜中最温暖的东西。俏如来的手握着墨狂的剑柄，将它放在面前，久久凝视着墨狂，发出模糊的笑声。
  “多谢你，墨狂。”俏如来隔着布抚摸墨狂的剑身，“多谢你。”
  他的声音很沉。
  俏如来又见了几回公子开明。
他们两个人都还是初见时的年轻模样，岁月没有在他们的皮囊上留下痕迹，却借着一双眼睛露出端倪。他们都很老了。
“北方不是有个传说，”公子开明终于喝习惯那些劣质的茶水，给他提供了这样的线索，“只要愿意付出代价，妖怪可以实现任何代价。。”
  这条线索语焉不详，只说北方，却连具体指代都没有。
  矛盾的魔。俏如来借着茶水氤氲而起的雾看着公子开明依旧年轻的脸。
  公子开明也希望他能够解脱。俏如来用茶水咽下口中的叹息。
他当夜便收拾行囊往北方去。北方多雪，俏如来撑着一柄伞面绘着梅花的白伞，在雪地中走着。他从中
原启程至北方，出发的时候是秋初，到了的时候却已入了冬。皑皑白雪覆盖了大部分的路。俏如来一身雪白的袍子，一头雪白的发，让不少人误以为他是山中吃人的雪怪。还没等他靠近便像受到惊吓一般逃跑了，
俏如来一个人在雪地中赶路，沿路陪伴他的便只是覆着积雪的苍松。点点暗绿从白雪中透出成为这个世界的第二种颜色。下一场雪还没有落下，但这一路的树木·却已露出无法承受的疲惫。
已经走了太久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天空又开始落雪，劈头盖脸朝他打来。俏如来的肩膀，头发都覆着冰冷的雪，他却停下脚步，像一座雕塑，伫立在雪中。
一种奇妙的情绪像雪一般裹住他的双足，让他下陷。墨狂贴着他凸出的脊梁，像一块增生的骨骼，维持着他仅剩的理智。
我还不能死。
俏如来现在借住在猎户家中。打猎的猎户将他从雪中挖出，看着还有呼吸就将他带回。火盆暖暖生着，俏如来蹲在那里烤火，他冰冷的手在火边逐渐回温。猎户
靠在椅子上抽烟。
  “你从什么地方来，少年人?”猎户钩子一样的眼睛盯着他。
  “我从南边来的。”俏如来用着磕绊的本地话回他。
这里地处羽国，俏如来曾在羽国呆过很久。尽管长久不来，他却也能用不甚流畅的官话与人交流
“你来这里做什么?”猎户不明白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是出于什么理由才背着一把生锈的剑跑到这里来，“挖人参吗?”
北地盛产人参，品相好的又能在市面上挣一大笔，最近来这里采参的特别多，死的也特别多。若是这个小子也是为了这才来的，猎户皱了皱眉，还不如把他扔回去。
“不是。”俏如来听着这话摇摇头，“我阿爹生了重病，听说这里有许愿很灵的神，想来拜一拜给阿爹祈福。”
猎户听着这个答案，点点头，又抽了口烟。这烟是他自己搓的，劣质得很，抽起来火辣辣一点不顺口。
是个好孩子，不过可惜了。这里没有什么所谓的神明，只有一大堆真真假假的志怪传说。
  “你方向错了，”他顿了半响，“你要往那边去。”
  他给俏如来指了个方向，那是出山的方向。
俏如来借宿在此，在铺着兽皮的床榻上睡了过去。
这个梦不请自来。梦里没有人，只有一片覆着雪的草地，皎白的月光照亮剔透的雪珠，乍一
看像琉璃铺了满地。俏如来安静地凝视着那片月光，呼吸放轻，一句话也不说。月光也落在他的身上，像一只手盖着他的眼睛。
俏如来还是在半夜醒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是扬起的，脸上满是泪水。
耳边猎户如雷的鼾声像是被这个梦所阻拦，距离俏如来越来越远。窗户是紧闭的，黑黝黝地挡住外面的夜色。不是那个梦里没有人，而是我记不起师尊的样子了。俏如来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心中有些难过，却又带着点雾蒙蒙的高兴。他将
手用力压在心口的位置，感受着底下心脏的挤压跳动，吐出高兴和痛苦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
“这山中有精怪，会幻化形状将人骗去。”猎户警告他，“看到什么都不要信，就当没看见一路往前走便是。”
俏如来点头应是。
他并不担心精怪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只是怕一时间看到故人却认不出来，平白多生一桩遗憾。
  他背着墨狂又一次踏入雪地之中。
他的脚程很快，却依旧在今日到不了终点。他本来也对这件事不执着。他不知去路只是任意乱走，却意外撞入一片月色之中。
月华流转，竟然在空荡的草地上凝出个人来。俏如来停下脚步看着这幅奇景。那人一身青袍，头顶带冠，一头青白色的发整齐束在顶上，感受到俏如来
的目光转过小半张脸来。可是脸是模糊的。俏如来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记住这张脸的能力，那张脸在
脑海中一闪而过像是夜色中惊起的白鹤，转眼就消失了。
  那人看了他一眼便往前走。
俏如来接受到那份像月光一般安静的目光，下意识迈开腿，亦步亦趋跟着他。那是师尊，是默苍离。因为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是任何精怪都模仿不来的。默苍离的眼睛像琉璃珠的无数个折射
面，一面映出冷酷无情，一面又柔软慈悲。俏如来长久地凝视着那双眼睛，凝视着那张看不清记不住的脸。在沉默了很久以后才恍然大悟，那张脸并非是看不清，而是一旦仔细看去他就能看见很多人的脸，时而是一张陌生的男人的脸，时而是一张满是鲜血的女性的脸，时而只是一张稚儿的脸。那些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的脸组合在一起，成为了一张他看不清的，默苍离的脸。
  “师尊，你也因为记住了他们的脸而忘记了自己的脸吗?”
俏如来想叹息又担心他这一口气下去，他的老师又散成一片一片的月光于是又把那一口气憋了回去。
他们都不说话，只是并肩往前走。但是只要俏如来回头一看，这漫漫长路只有一串属于他的脚印孤零零地从过去延伸到现在。
俏如来偏头去看那个人。那人也看向他。 “师尊。”俏如来终于开口，“对不起，徒儿，已经记不清你的样子了。” 俏如来眼角泛起潮湿的热意，大概是流泪了，可是手去摸却干燥一片。他
哭不出来。
“记不住也是记住的一种。”默苍离看着他，一如往日。 “徒儿受教。”俏如来听着这种熟悉的没什么人味的话，却觉得有些开心。
他笑起来，眼睛里闪着光，跟着他的师尊一路往前走。在分别了无数个百年以后，在记不清师尊面容以后，在走过默苍离的终点
以后，俏如来终于理解了默苍离看向他的目光。
  慈悲到极致又何尝不是一种冷酷。
湖面上映出的那双眼睛幽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是他的眼，也是默苍离的眼。在经过百年的追逐，俏如来终于走到了默苍离曾经达到的终点，明白了默
苍离曾经的一切。 “记住一切是痛苦，可是忘记一切比记住更加痛苦，”俏如来这才开口小
声辩驳默苍离的话，一如当初在血色琉璃树下的对答。默苍离叹了一口气，像是笑了一下。
“执着是苦。” “众生皆苦，我亦是众生之一。”俏如来看默苍离没有什么表示，心里有
点难得的少年气，非要反驳默苍离到被骂一顿，他才有个明确的理由让自己情绪能够发泄。
默苍离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眼中有千言万语，却不发一字。俏如来全都明白，所以酸了鼻子。 “俏如来，”默苍离伸出手盖住俏如来的眼睛，“你该休息了。” 俏如来没有活成默苍离，却活成了血色琉璃树，生命的枝桠上沉默地坠着
一串又一串透明而沉重的人命。
  默苍离沉默地注视他的徒儿走在那条路上。
俏如来醒来的时候，默苍离已经消失了。墨狂沉默地靠在手边，像一双眼睛凝视着他。俏如来又一次抚摸心口的位置。血液在心口泵出，带着暖意流淌全身。俏如来长久地注视着墨狂，在长久的沉默以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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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 freetalk！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 mehr，
非常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大家! 非常感激六六依据看完的印象为我做的封设，真的非常非常完美 !! 我真的
下定决心要做完也有想要向大家展示这么漂亮的封面的因素在。也非常感荀师和很多朋友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没有朋友们一直在鼓励我，我也不可能写这么多。真的是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
这篇文其实灵感来自观受是苦这句佛家语。原来想写俏如来未食人鱼肉而成比丘众和小空见过默老师并且意识到默老师对俏如来情感不一般的事实，结果全文改到现在都没有地方插入这两个情节。
说了很多，希望大家能看的愉快，我们下次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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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1 【默俏】观受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