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26 【宵箫/宵艳】空空如也 F1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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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1-26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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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6 【宵箫/宵艳】空空如也 F1完

人类总会遗忘。
但奈落之夜·宵会记得。
——————————
傲峰之上，寒冬凌冽。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天地皆是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冷风席卷着雪花呼啸而过，越显得安静到了死寂的地步。戒者自云巅而来，带着圣佛之气落下，极快地穿梭在傲峰之间，他的视线忽高忽低，蓦然看清紫色的一点，便急速拉近了，在空茫的雪地上寻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也许不能称之为人。
一别经年，奈落之夜·宵未有丝毫的变化，仍然裹着紫色的大氅，柔软蓬松的绒毛领子簇拥着苍白的面容，他的表情算不上冷，只是缺乏神色，显得懵懂沉寂。他抬着点缀宝石的手背，在风雪中独自伫立着，睫毛结了透明的冰霜，肩头堆满积雪。显然，宵已经在此等候不知多久。
因为来者并无敌意，他便继续维持着这个姿势，等待对方说明来意。
摩柯戒者显出真身，先道了句，阿弥陀佛。宵眼瞳闪烁了一下，用平缓、没有波动的声音说，摩柯戒者。奈落之夜·宵已经来到人世许多年了。他读过书，听过许多人的教导（里面常夹杂着许多不怀好意的诱导），知道人和人见面是要寒暄。他知道，却不理解。所以见着了摩柯戒者，他便直白道，你来了，我很久很久没见过你了。
摩柯戒者笑了笑，道，抱歉，是吾的过错。万圣岩覆灭后，摩柯戒者默默无闻地行走在江湖，力所能及地救苦救难，此次乃是碰巧路过傲峰，听闻宵在此退隐，感慨之下特来拜访故人。宵眨了眨睫毛，继续用他那无机质的声音说，为什么道歉？我没有责怪你。他摇了摇头，他从姥无艳身上学到的，人类总是如此。
摩柯戒者解释了自己的来意，又问宵，你在这儿是做什么？
宵唔了一声，慢慢地说，雪枭不见了。
我在等它。

雪枭同人不一样，同宵也不一样。它自奈落之夜·宵醒来时便陪伴着他，宵日复一日地待在傲峰，毫无变化，它却渐渐老去了。宵先是注意到它的羽毛越来越厚实，爪子和鸟喙也变钝了。雪枭飞不高，便整日懒洋洋地蹲在宵的肩头，等着宵给他撕开血淋淋的生肉。半月前，雪枭突然飞走，盘旋在空中，忽而不见了。宵可日行千里，却寻觅不到雪枭的踪迹。他只能等，在雪枭消失的地方伫立着，以待雪枭如他刚睁眼时到来。宵道，你知道雪枭去哪儿了么？
摩柯戒者内心一动，知道雪枭此去可能是诀别，便道：…宵，吾陪汝再找一次吧。宵嗯了一声，花了点力气掰正举得僵硬的手臂。两人便在傲峰的风雪中走走停停，一日一夜后，仍是一无所获。傲峰苦寒，摩柯戒者渐感不支，宵便带他去了十一巅的冷霜寒舍，指着桌面上一坛启封了的酒，道，戒者，我的朋友冷醉告诉我，饮酒，会让你在风雪中损坏的身体机能恢复。摩柯戒者先道了句感谢，僧人是不饮酒的。但他打开裹了红布的塞子，果不其然，酒液已经挥发干净，只留下坛底酸涩刺激的液体。
摩柯戒者斟酌片刻，道：宵，酒已经酸了。
宵垂下眼睫，道，原来这种气味叫酸。它为什么会变酸，同以往不一样？
摩柯戒者道：因为时间流逝。世间万物均是如此，人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酒也是，从粮食发酵而来的甘甜液体，随着年份渐渐变得醇香，如果不在最好的时间饮掉它，它就会腐败、变质。很可惜，不是么？
宵先说，人类也是。他蓦然想起姥无艳死后露出伶仃白骨的手掌来。姥无艳死后，他抱着她残留的躯体，像是目睹了花的坠落与腐败，曾泪盈盈地注视过他的眼瞳变得浑浊，曾为他解答问题的嘴唇变了颜色，曾握过胡琴和天泣的柔美手掌肿胀过又脱去血肉，孤零零地从宵的手中滑落，握不住，握不住。美貌与腐败对宵而言并无差别，他在乎的是姥无艳离去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会说话，不会回应。
摩柯戒者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饮掉这坛酒呢？
宵缓慢地唔了一声，他没有高光的眼珠轻轻地摇晃着，仿佛在思考一个很是艰难的问题，最终，他诚实地回答了，这是冷醉喜欢的酒，我等着他回来喝。
摩柯戒者道：……我听闻冷醉已经逝世了。
宵道，是，他已经离开很久了。

傲峰上不常有人来，准确来说，很久没活人了。宵抓住了这个时机，拿出了一支生了锈的铁箫，请摩柯戒者为他修复了。宵便回忆着某个画面：他并非人类，记得生命中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他甚至能说出傲峰某一日的雪花是什么形状的，自然也记得箫中剑吹奏铁箫的情景。
宵听箫中剑吹奏过许多次的铁箫。
箫中剑总是抑郁、沉闷地坐在风雪的山巅上，拢了兜帽，吹奏凄凉的箫声，他这一世过得太苦闷了，且萧中剑总是舍己存道，一言不发，压抑的情绪无处表达，最终如水一般从箫声中缓缓流淌，盘旋在傲峰的半空。宵不打扰他，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冰凉的风吹乱了宵的头发，雪粒沾湿在他的眉睫，冰冰凉凉的。宵睁大了懵懂清澈的眼睛，注视着箫中剑，他不知自己为何看，不知自己为何久久伫立，不知这种摇摇晃晃的、酸涩难忍情绪是什么，盈满了心尖，左摇右晃，即将溢出了。他很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这副不安的样子引起了箫中剑的注意。
箫中剑便停下演奏，清透的目光落在了宵身上，他朝宵走来，轻声道，怎么了？
宵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箫中剑耐心地说，那你再想想。他见宵的睫毛结了冰霜，便贴心地摘下手套，捧着他的脸蛋，用拇指给他擦去冰霜。宵唔了一声，萧中剑的体温比他略高，拇指潮热，皮肉相贴，触感奇特。两人对视了片刻，萧中剑美丽的脸蛋对宵仍是无意义的，他只是觉得熨帖、舒适。宵突发奇想，尝试呼吸，箫中剑温热的吐息便钻进了他的鼻腔里。箫中剑维持着这个姿势，叹息道，你又在发呆，在思考什么？
宵垂下睫毛，坦然地说，我想让你再这么摸我一下。箫中剑便尝试着用掌心贴着他的脸蛋，宵歪着脸，缓慢地蹭了几下。这副姿势，很像是平时讨宵抚摸的雪枭。而今宵倒是来讨他的抚摸了。这个联想叫箫中剑笑了一下。
他平日很少表情，这么一笑，就跟冰雪初融、春暖花开般，叫宵很难移开眼。

宵回忆着，准确无误地模仿箫中剑的动作，一比一地完美复刻了整首曲子，一曲终了，宵对着摩柯戒者说，我吹奏的和箫中剑的不一样，为什么？
摩柯戒者解释道，可能是你与他的心境不同，宵与箫中剑的命运不同、缘分不同、情感不同，最终所吹奏的曲子也不同。
宵似懂非懂。
摩柯戒者又道，宵，万物自有它轮转的法则，正如酒会变酸，箫会生锈，人会出生、相识、老去、离去，这就是命运……宵终于反应过来摩柯戒者的担心，他道：这番道理，佛剑和你都曾经对我说过，我现如今有一点明白，但还有更多的明白，你能为我解答吗？
摩柯戒者道：尽我所能。
宵问：什么叫命运呢？
摩柯戒者道：阿弥陀佛…命运即是上苍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命运也叫做机缘，机缘有时候也叫巧合，种种巧合却也是上苍的精心安排。
宵道：……你讲得我糊涂了！他摇了摇头，几乎有点坐立不安了。他遇见许多人，只姥无艳一个擅长化繁为简，说他能轻易听懂的道理。
摩柯戒者为宵这种懵懂的小孩气发笑，接着说，比如，宵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命运，宵与你的朋友们相遇是命运，花开是命运，花落也是，星宿参商，四季轮转，万物脱不开命与运。
宵顿了顿，注视着摩柯戒者，道，那么，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已经注定好的么？
摩柯戒者慢慢道，是，却也不是。命运其实是许多条路，当人走到一个岔路口时，他是有许多种选择的，有时候他走了善的那条，有时候走了恶的那条，有时候他走远了，有时候他选了回头路。不同的选择带来了不同的命运。当然，也有人反抗它，正如我佛，在注定的苦海无边中渡得世人……抱歉，职业病犯了。
他今天不是来度化宵或者传教的，摩柯戒者定了定神，道，正如宵当初数种抉择，导向数种可能的命运，最终走到现在。
宵慢慢、慢慢地说，我明白了。

虽然他明白了，但他还是无法理解。
摩柯戒者又在傲峰呆了三日，他未能帮宵觅到离去的雪枭，便要离去了：苦境总是战火不停。抱歉，摩柯戒者说，也许是它不忍宵伤心，先一步独自离去了。宵说，这也是雪枭的选择？摩柯戒者道，是了。慈悲的佛者走了几步，回头，又道，箫中剑与月漩涡被银锽朱武葬在天邈峰，宵若是想探望，便去吧。
宵道，可是他不让我去找。
摩柯戒者只能叹气。
傲峰的风雪又大了，白茫茫的一旁，很快，宵便看不见摩柯戒者的背影了。好似总是如此。好似总是如此。宵想起摩柯戒者所说的话，原来是命将他带到这世上，叫他在凝晶雪峰醒来，雪枭选择落在了他的肩头。命运又将姥无艳领到他面前，在这岔路口，宵同她盈盈对视，便选择了向她走去，卷进污浊的世间。当姥无艳走到岔路口，她垂着泪，在昏黄的灯光下说，宵，你在此等我，我有要做的事情。于是她走了。之后便是佛剑与摩柯戒者。命运行至傲峰十三巅，一句[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将宵带到箫中剑面前。而萧中剑走到岔路口，便也离去了。
箫中剑选择离去的那一晚，涅槃铸成，他与冷霜城种种不堪的恩怨终于了结。绯羽怨姬除掉了宵和月漩涡身上的毒患，婷婷袅袅地离去了。因为她有个蛊后的名称，与姥无艳相同，宵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惹来那名叫做孟白云的剑客不悦的打量。箫中剑动了涅槃剑，傲峰十三巅半数的积雪都融化了，遍地生出许多娇艳花草来，雪仍在下，这些美丽的花便被冻在了冰里，化作了永恒的美丽。
宵的肩膀落了新雪，他同月漩涡坐着，慢慢调息。箫中剑见二人情况好转，便收了涅槃剑，平静地说，宵，三弟……你们在此等我，我有要做的事情，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再卷入江湖风波。箫中剑的语气很奇特，饶是宵，也听出与平日的不同来：那是一种一往无前的坚决与死寂。以至于月漩涡都哑了声。
那一夜的月光格外地明亮，衬得箫中剑的眉眼柔和，他说，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么？月漩涡别过脸去，说，等下次再说吧。
箫中剑很为难地说，下次啊……
一旁的宵想了想，一字一句道，离开前，箫中剑，我想再听你吹一次箫。
箫中剑当然说好。
一曲终了，箫中剑将铁箫赠与宵。宵握紧了，注视着箫中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雪里。他对着身侧始终不去看萧中剑的月漩涡说，他已走了。月漩涡猛然回头，只见他兜帽下的半张脸布满泪痕。月漩涡咬牙，嘶嘶道，又是这样，他又什么也不说，抛下我了！宵道，你哭了。现在他已知道这热热的、咸咸的、似雪花融化后的水滴叫做眼泪了。月漩涡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涅槃剑催得盛放的昙花之上。他觉得丢人，闭了嘴，别开脸。宵轻轻说，我知道，这种感情叫做恋慕，我知道。
月漩涡有些羞恼，反问道，你懂什么？宵疑惑道：我当然懂，我懂是因为我体会过。雪枭在半空盘旋片刻，尖啸着落下，停在宵的手腕上，合拢双翅，歪了歪头，宵听懂了，说，箫中剑走出傲峰了。月漩涡道，是吗？他回头，却看见一滴透明的眼泪从宵的脸颊蓦然滑落，然而宵的神色又是极其平静的，叫月漩涡疑心他看错了。
月漩涡迟疑道，你流泪了。
宵道，是。

而后月漩涡也离开了傲峰。他不是宵，他有自己执拗的想法。自此，最后一个朋友也在命运的分叉口选择了自己的路，单单留给宵一个背影。他在茫茫大雪中伫立着思考，摩柯戒者离去后，傲峰又重回冷寂。这时，宵突然听见熟悉的尖啸声，他啊了一下，抬眼望去，正如他刚苏醒时所见到的一样，洁白的、通灵性的雪枭在半空振翅，盘旋一阵，最终落在了宵的肩膀上。它幸福地咕噜着，埋在宵毛茸茸的围脖上。
这一瞬间，宵的程序全部中止了，他没有办法思考什么，有点僵硬地抬起手，拢住雪枭，紧接着，他本能地埋在雪枭的翅膀里，蹭了蹭。一种热烈的、快活的情绪在他的胸口横冲直撞着，叫宵有点无所适从。他唤道，雪枭，你去哪儿了？雪枭歪了歪头，给他展示自己半月以来的成功：它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扯掉了老旧厚重的羽毛，磨尖了鸟喙与爪子，终于恢复了年轻。
它是为宵而生的，自然会回到他的身旁。
宵埋在雪枭的翅膀下好一阵，道，走吧。他想自己又不再寂寞了，他带着雪枭跋涉在风雪中，预备回到与箫中剑初识的地方去，正如他来的那一日一样，十一巅有一座冷霜寒舍，桌上有酒，灶里有燃尽的木柴，只是再没有饮酒的少年为他再做一个架子给雪枭停靠。十三巅有最严酷的冬雪，却没了最寂寥的箫声。奈落之夜·宵走着走着，突然这么想道：
雪枭为了他回来了，他的朋友们呢，某一日，他们中的谁又会愿意为宵回来么？
他同姥无艳说过，没有结果，便还有可能。然而现在他已知道了结果，却还在空空茫茫的傲峰上空空茫茫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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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6 【宵箫/宵艳】空空如也 F1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