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2.06《違心》卷三十，25F更新，全文完 (傲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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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玥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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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樓主發表於: 2006-07-12 22:3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06《違心》卷三十，25F更新，全文完 (傲談)

‧卷一

漫漫荒野，茫茫飛雪。

在那染著銀白色彩的一角，是雪花年復一年的飄。

凝視，指尖順著墓碑上蒼涼有勁的字跡撫過，只聽聞一聲極細極輕的嘆息。

白雲驕霜之墓。

江湖的血雨風腥，糾結多少恩怨仇情，最後也不過是黃土一培，空自唏噓。

白茫雪花在掌心融成水珠滾滾，從指縫間滑到地面，他看見雪花宿命的執著。

正如血路江湖走來犧牲無數，只是一步無盡期，他也回不得頭。

遺世獨立直到多年以後，背叛的傷口依然偶有作痛，但他已經學會看淡。

兀自沉浸思緒的談無慾靜靜佇立雪地，絲毫沒察覺背後接近的人影。

傲笑紅塵老遠就看見一抹玄影站在白雲驕霜墓前，訝異之於走近才發現那人失神的很厲害。

「談無慾。」一聲低喚，就見玄影連忙收起飛遠的心緒。

「呃‧‧是傲笑紅塵。真不住，吾沒看見你。」雖說傲笑紅塵不計前嫌，只是每每面對他，他總是無法那樣的雲淡風輕。

「無妨。你怎知白雲驕霜葬在此地？」

「只是偶然發現。」輕描帶過，卻讓傲笑紅塵有些質疑。

大雪原天凍地寒有損功體，白雲驕霜命絕此地亦沒多少人知曉，單純偶然實在說不過去。

談無慾是專程找來的！

不知怎地，這個認知讓傲笑紅塵更為光火。

「嗯？傲笑紅塵你眉心有異，是不是身體有恙？」

基於關心，談無慾下意識想替傲笑紅塵把脈，誰知那抹剛毅俊顏竟朝自己撲來。

傲笑紅塵突地眼前黑漆，身體一軟，直直朝談無慾倒去。

「竟然說倒就倒‧‧‧」忙伸手接過比自己略形高大的身影，有些傻眼的看著懷裡雙眼緊閉的男人，談無慾有些無奈的失笑。

吃力扶起那人，化作光影離去。

哈，看來無慾天可有得忙了。

‧卷二

晨曦矇矓，在黑夜與白晝間，染紅彩霞半天。

蒼穹煙嵐，是浩浩雲海環抱的世外仙境。

屈世途按往例起了個大早，倚身蓮葉相守的池畔，獨自享受此刻難得的清閒。

倏地，一道疾影挾來狂風由身側飆過，還來不及看清，就見那人以著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入宅院。

隨後才是耳邊熟悉的尾音：「屈世途，借宿。」

真真讓他好半敞反應不來。

「唷～那不是談無慾？」身後涼涼嗓音響起，是一向非日上三竿不起的慕少艾。

「赫？！原來是你藥師！拜託走路請給個聲，哪天真給你嚇死‧‧‧」著實下了好一大跳，屈世途一開口便是串珠連環的抱怨。

「呵，還有心情碎碎念代表你好的很！倒是談無慾挺狼狽的。」

一頭長髮披散不說，玄黑外掛僅是讓雙手揪緊才不致滑落，這幅景象除了狼狽不堪他還真不知該怎麼形容。

「嗯，難道無慾天出事了？」

「不知道。阿屈吾餓了，有早膳嗎？」一個攤手，他向來閒人作貫，有些事不聽不說不看才是明則保身。

「有啦有啦！嘖，你就跟素還真一樣會操勞吾。」

「哈哈，能者多勞嘛！」

＊＊＊

日出東方，點綴樹梢上初生嫩葉；山嵐珠露，閃耀波光漣灩的璀璨。

在昏沉轉醒間，傲笑紅塵緩緩睜開雙目。

陌生擺設映入眼簾，只嗅得飄渺薰香迴盪在房裡。

渾亂的腦子一時半刻想不出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正欲翻身下床，便讓眼前景象看傻眼。

「這‧‧到底發生了何事？」

本該在自己身上的衣飾散亂滿地，他很清楚也很確定自己沒有裸裎入睡的習慣，那麼眼前又該如何解釋？

拾起地上衣物一一套上，空白腦海中晃過幾幅模糊，他好似記得昨日屈世途送來幾盤水果，閒談間不時提起方界過往。

曾經往事也許回首難過，然而鮮明恍若昨日，才是真正擁有過。

那時年輕許下的豪情壯志言猶在耳，嘆息也好無奈也罷，江湖一把澆熄當年的烈火雄心，只是一聲兄弟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

愣愣坐在窗邊，仰望是天際紛飛的雪花，不意外的他直覺想到他。

他倆曾是推心置腹的交好，品酒論劍逍遙天地，直到最後他還是寧願兄弟死在自己劍下。

思緒尚在輪轉，回神已身在綿綿細雪間。

在那片銀白裡，他依稀記得看見一襲身影。

可那人的臉龐模模糊糊，只有淡淡熟悉的薰香飄散，和雪花交織落在他身上。

『叩、叩』

輕輕的敲門聲。

「傲笑先生，您醒了？」門板咿呀乍開，竟是捧來紅塵劍的寒山意。

「你是‧‧談無慾的侍童？」

「主人要吾等好好照顧先生。」

雙眼直瞪寒山意在房裡來回穿梭整理，現下腦子像麻花般結成一團。

他人在無慾天，全身衣物滿地躺，還有幾塊黑布碎成片片一起飛。

難怪他覺得有點眼熟‧‧‧不對，這種情形這種狀況！該不會‧‧‧他不會對談無欲做了什麼天理不容人神共憤罪無可赦的事情吧？？？

「寒山意，你的主人上哪去？臨走前說了什麼？」一把抓住寒山意逼問，激動程度差點沒讓人當場爆體。

「主主主人說‧‧他要去琉璃仙‧‧仙境，還要吾等‧‧什什麼都別跟先‧‧先生提‧‧」天老爺，他快被捏碎了！

傲笑紅塵瞬間臉色白了一半，決計什麼都先別想，抄起紅塵劍就往外衝。

拜託，千萬別是那樣！他在心底祈求。

‧卷三

今日的琉璃仙境依舊涼風爾爾，只是點滴間隱隱透出山雨欲來之態。

「怪了，怎麼眼皮跳個不停？」

果不其然，在屈世途跳了一個早上差點沒抽筋的眼皮，一陣狂風再度襲來。

「屈世途！」御劍一踩直奔仙境，傲笑紅塵隨手抓了人便連聲逼問，「談無慾呢？他人在哪？有沒有怎麼樣？」

一連串語無倫次，問得屈世途是丈二金剛絲毫摸不著頭緒。

「唔‧‧傲笑，你要找談無慾他在客房宅‧‧」話還未說完人就被撇到一旁，「阿喂‧‧傲笑紅塵！！真是，今天大家是在趕什麼時間阿？？」

＊＊＊

風影搖曳，吹的竹葉間沙沙作響。

來到長廊宅院，傲笑紅塵一反方才，躡手躡腳輕步慢移靠近深鎖房門，欲旋門的手更是抖得不能自己。

千萬拜託，不要是他心裡想的那樣！！

輕輕地，推門。

屋內點點薰香撲鼻而來，當下讓他心底涼了半截。

隨著木門漸漸敞開，眼前所見，心上全糾成一團。

談無慾一人蜷曲躺臥在床榻，眉心深鎖。

晾在一旁的玄黑外掛看得出撕裂痕跡，單薄裏衣藏不住頸項班班紫紅。

他還沒無知到認為是蚊子咬！

沿著床緣一隅靠上，動作盡是輕柔，深怕擾醒那人兒。

溫熱大手撫上白皙纖瘦的臉龐，胸口盈滿說不出的歉意，甚至交織了幾絲未察覺的，

疼惜。

「對不住‧‧‧」

手心纏上銀白髮絲，淡淡注視著的雙眸彷彿凍結此刻時光。

腦中映過是美麗溫柔的愁月，他失笑的搖著頭，「怎麼想起愁月來？他是談無慾不是愁月啊！」

就算在他掌心下的俊顏清秀得過份，他也不可能是愁月，不可能是他眷戀著的美麗佳人。

只是歉意，他對他只是深深的歉意。

一聲喃喃輕嘆，在房裡漾開。

懷著複雜心緒緩緩步出，此時此刻，他只想著該如何面對他。

在門闔上的剎那，傲笑紅塵沒見到，

在那緊抿的眼角裡，悄悄溜過一絲水氣。

＊＊＊

談無慾再醒來時已近子夜。

全身僵硬痠疼趴在床上，莫說翻身換姿勢，他連張眼都嫌太累。

看來傲笑紅塵是給人算計，粗暴得和頭野獸沒兩樣。

加上自己硬撐逃出無慾天，長途奔波的結果，就像現在攤在床上動彈不得。

眼角餘光不經意掃到外掛，心情更是惡劣幾分。

傲笑紅塵依舊愛戀那個女人。

縱然懷裡摟的是他，口中喊的卻是他永遠比不上的女人！

昨夜雲雨間那塊木頭始終沒吭半聲，唯一次開口就讓他切深體會什麼是難堪。

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堂堂日月星三才子，大概就他命格最廉價。

「呵，傲笑紅塵，吾確實不是愁月，不是‧‧‧」

柔夷覆上那人曾撫過的溫柔，無聲的，是止不住滑落的淚水。

‧卷四

小徑紅稀，郊綠遍野。

午后是涼風颯颯然，鶯燕停落枝畔一曲高歌；本該是芳原綠野美好時節，只是亭子裡氣氛卻異常沉悶。

半刻鐘前談無慾很瀟灑的揮揮衣袖，拋下他和傲笑紅塵相看兩不厭。

自那日他倆來去一陣風，御劍橫掃琉璃仙境次數奇蹟似頻繁。

然而有人刻意忽視是大夥有目共睹，連著三、四來日，舉凡他傲笑在場月才子不是告退就是推遲。

就像方才傲笑前腳才踏上亭階，他就連忙拉了慕少艾走人。

瞧眼前男人手上熱茶一杯接一杯像喝不用錢，有些不甘心自己趁素還真說退隱實摸魚翻出來的上等鐵觀音給人牛飲，屈世途決心自力救濟，甘冒紅塵劍一招呼過來的危險打破僵局。

「欸，吾說傲笑紅塵阿，你看今日天氣真好。」

舉到唇邊的手微頓，瞄了他一眼。

繼續喝。

唔，氣溫好像驟降十度，好冷。

「嗯‧‧傲笑紅塵，你最近是不是和談‧‧呃，當吾什麼都沒說。」在對面射來冷冽視線，他立刻低頭喝茶裝發呆。

不然他是招誰惹誰了？？？

灌下的動作不知持續第幾回，手上陶杯被重重放下石桌發出清脆聲響。

事起至今四日有餘，談無慾緘口不提隻字，他選擇沉默相對。

悶在蒿棘居神遊太虛好些時候，就是在愁月墓前心緒仍飄往那人身上。

好不容易終於發覺自己窩在這太不符形象，傳出去實在有削眉角。

當下深呼吸第一千零一次後跳上紅塵劍，疾風一揚直奔琉璃仙境。

只是人沒找到卻換來一句「談無慾啊？你詩沒唸完就出去了。」

他險些傻眼當場。

第一次失敗屈世途還勉勵他努力不懈再接再厲，他也照三餐加下午茶宵夜跑得勤；直到現在革命第N次吞敗仗，再傻也知道他是故意躲他！

胸口漲滿得喘不過氣，是對愁月都不曾有過。

異樣的情緒太複雜、太難懂。

他不似佾雲理得清枝微末節的異同，只當是深深歉疚。

雖說事起他錯在先，可他已無法忍受如此忽視對待。

沒來由竄起零星怒火一下燃成燎原不可收拾。

手上突地緊收，間或是粉屑由指縫滑過。

「屈世途，談無慾說的藥房在哪？」冰寒咬成字句，似乎從牙間迸出。

「大廳，左手盡頭。」應答簡潔有力，他好似感覺一股惡寒從背脊直竄腦門。

看他額間爆起浮動青筋，心裏也不禁替即將遭殃的那人捏把冷汗。

＊＊　＊

腳步踱近，濃郁藥香亦加氤氳。

細聽是銀鈴瓊音，不絕於耳。

數日沒有交集，他倒和別人聊得挺愉快！

「談無慾，吾有事和你說。」

毫不客氣一把推門，烙下話順便送慕少艾瞪眼一記。

也不管談無慾是否願意，擒了人便扭頭離開。

留下的慕少艾只見一翻殺氣騰湧擄人就走，端的是迅雷不及掩耳。

「少艾，他怎麼把小談帶走了？」一旁阿九問得天真。

「呼呼～看來有人打翻錯譚子了！」

「可是這裡沒有醋醰阿？」靈秀大眼眨巴眨巴的閃動。

「‧‧‧以後你就會懂了。」

依舊保持微彎唇角，不甚在意繼續手邊工作。

眼裡光芒泛起幾瞬閃耀，彷彿早已知道些什麼‧‧‧

＊＊　＊

穿梭步簷，一路被莫名拉進屋，冷不妨被那不知自己手勁多強的人摔上軟榻。

「傲笑紅塵，你到底想做什麼？」掙扎起身，抬眼正對上飽含怒意的雙眸。

冷眼注視那張眉清目秀面容，理智幾已焚燒殆盡。

「你究竟要想逃避多久？」

‧卷五

「你究竟要想逃避多久？」

空盪房裡，男人的聲音不大不小，恰是要眼前人兒聽得清楚。

提起的記憶劇烈搖撼心緒，只是眼底閃過殤痛稍縱即逝。

「吾不懂你的意思。」

側過臉不願對上那雙灼熱視線，每見一回，傷口只有更加劇碎裂。

那夜包裹自己是專屬他陽剛氣息，即便如何洗浴仍揮之不去。

殘宵輾轉反側，闔上眼盡是他空洞雙眸穿透自己，映照佳人美麗倩影。

何謂痛徹心扉？

一夕間，他全懂。

「談無慾，吾瞭解是吾傷了你甚深。」

不對，你不瞭解，你不是真的瞭解。

「毋須掛心，吾沒記在心上‧‧」

未完字句，斷在鼻息間忽爾嗅得的熟悉。

下一瞬，人已被納進懷裡。

「扯謊。要不，你為何躲吾？」

攬緊猶然顫抖的身軀，見那分碧眸裡的酸澀，不自覺是泛起疼惜。

「是你多心。」

皓腕倔強的推抵寬厚胸膛欺近，推拒他殘忍的溫柔同情。

好半惝，兩人沉默無語。

私心冀盼時間能就此停歇，不再流轉。

「吾會負責。」

耳畔輕輕迴繞，是比虛幻夢境來的更不真實。

有那麼一刻，他想就這樣哭倒在他懷裡。

只是那聲『愁月』懷了款款情深至死不渝，早將他的心啃蝕得千瘡百孔。

他不要他的同情啊！

「負責什麼？要吾像個女人以身相許？」

他相信他口中的負責只因大家相識一場，道義多於其他。

至於還有什麼其他，他不敢去猜想。

明顯感受緊箍自己的手臂猛地一僵，逼著自己抬頭，所見是男人料想中的啞口無言。

「傲笑紅塵，不要拿對愁月的愧疚面對吾。」

「吾‧‧‧」

想說的話全哽在喉裡，本就言詞不善的他，現在更是無從反駁。

〝囌～〞

須臾，突來的抽氣聲分散兩人注意。

反手間，就見老的小的貼緊門板，向前摔成一團。

「你們在那做什麼？」眉心蹙擰，在門乍開剎那，他鬆開懷中的溫暖。

「傲笑紅塵，你方才說要娶談無慾是真的？」秦假仙不可思議看著兩人。

這可是武林最大條的代誌阿！要趕緊來報告素還真。

「秦假仙，切莫胡言。」

談無慾是男人，如何能嫁他？

「可是大仔，傲笑紅塵不是喜歡愁月仙子？」

蔭屍人一句話不說還好，說了直要在旁的屈世途想一棒子敲昏。

好不容易才將他們倆湊成對，多提愁月攪什麼局！

只是蔭屍人話沒來得及收回，一字一句悉數進了談無慾耳裡。

猶若南柯一夢，夢醒往往不盡人意。

「哈，也是。」

情之一字多磨人，江湖人是碰觸不得；自古癡情漢子比比皆是，一頭撞進情路義無反顧，結局往往都不盡完美，只有淒美愛恨才能化作傳說，在後人緬懷間許諾永恆。

「大義凜然的傲笑紅塵，怎會同吾這枉顧同門之情的卑鄙小人有所牽扯？」

說得尖酸，傷卻那人，也扎了自己鮮血淋漓。

「談無慾！」

「有錯嗎？據吾所知，你可是很專情於狠心背叛你的愁月仙子‧‧‧」

〝啪〞

一聲清脆響徹。

「不准你侮辱愁月！」重重巴掌落在幾天前他曾溫柔撫過的面容。

高舉的手愕然頓住，空氣瞬間凍結。

不出三秒，他開始懊悔起自己的失控。

憤怒震驚悔意憐惜交織糾結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銀白髮絲遮掩住表情，再響起，是冷語幽幽：「你走吧。」

依言是衣袖一掃，默然離去。

望著漸行模糊的背影，唇角滴落幾許嫣紅。

愛恨間他向來激烈，即便恨到最深處，也算是要他想忘也忘不掉。

「哈哈哈哈‧‧‧」聲聲笑得悲涼，笑得決然冷淒。

瞬間交集像星火般閃鑠明滅，既然是從未有過的感情，該去就去，挽留無義。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是呵。

原來，真正痛到心坎，是流不出淚的。

《待續》

[ 此貼被心玥琉璃在2007-02-06 16:07重新編輯 ]

獨飛孤燕常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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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的孤寂

浮華塵世，過眼雲煙，緣起緣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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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07-12 23: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_T心好痛啊~~~~~~谈谈~~~~咩心伤拉~
吾疼你~~抱抱哦~!
死傲笑~竟然这样对谈谈!!!> <可恶!!!!!!!!!!!!!!!!!!!
吾是日月命~~~~~素素快出来安慰谈谈拉~!
文很好看~!期待下文~!

順應其心而活，便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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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玥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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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6-07-13 06: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噗噗～同樣的留言琉璃好像已經聽了很多很多很多次了說...是說......傲杯真的這麼悽慘嗎^^bb（眾：你說咧＋）

謝謝觀文，琉璃努力阿阿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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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o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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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3樓發表於: 2006-07-13 17: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_<
大大终于过来36发文了呢，欢迎喵（挥小爪）
至于傲杯吗，咳，他一向是不愧万年神木之名的…………问题是神木也照样有人喜欢………………
新章应该是25了吧？偷偷的催一下文>_<
是说我自己也开始写傲谈文了……远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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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獍

思不盡、許多愁，便化江水向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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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06-07-13 18: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妖壽唷~~~~~~~~~~

居然打談談>_< 好個傲笑!!!

吃了人家還打人家~~我不打你打扁我不是瑞瑞!!!>皿<

沒關係!>_< 等等任哥就出來了~

談談秀秀!!

天空部落　天波浩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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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玥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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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06-07-14 00:0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gaohan

嗯～琉璃如果沒有記錯，您是高寒大大吧？

噗噗，琉璃也是幾經波折才找到這裡的阿＞＜（天音：明明就是你懶得爬文＝　＝）

唉呀呀說的也對，傲杯神木兄也是有很多粉絲的捏！阿我這樣搞破壞，會不會被圍毆阿（抖）

說到這個違心的２５阿...今天天氣真好（裝死）是說好像都已經拖了ㄧ個多月了～沒有靈感阿阿阿（抱頭尖叫）疑疑？原來如此，您也跟琉璃一樣踏上這條不歸路啦ＸＤ加油嘿～琉璃很期待唷^^

to瑞紀

息...息怒阿這位道友！對咩～任哥等等就會出來英雄救美啦Ｘ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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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6-07-16 07: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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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夕照垂暮，煙嵐風柳捲起衣帶款款飛舞。

丹紅歇亭，茗香渺渺。

輕啜飲，呼出熱氣繚繞。

「素還真你看怎麼辦？他們倆現在根本是完全避不見面了。」

一把鬚髯難掩再見好友的急切，屈世途臉上掛著焦慮而非歡喜。

「嗯‧‧這樣阿‧‧‧」閉目細思，千萬思緒在腦海中流轉。

「你不要嗯來阿去的啦！有什麼辦法就快點說，別釣人胃口。」

「這‧‧依劣者之建，不如告訴無慾和傲笑紅塵前輩下藥一事，再勸前輩去到個歉如何？」

放下手中陶杯，素還真揚起一個好純真的甜笑。

左右拋旋把玩的煙管一下沒拿穩，摔上地發出鏗然響聲。

「不行！藥（水果）是吾下（送）的！」

亭中另兩人十足默契，異口同聲毫不猶豫直接推翻。

慕少艾本欲隔岸觀浪，豈知是波濤上湧，無一倖免。

「唉唉，好人壞人都別人擔，出了事便能推得一乾二淨裝無辜。好個素還真，當真死道友不死貧道。」

損友誤交，玩死都不知道。

他老婆都還沒討到，說什麼也不要給紅塵禁招追著跑。

「耶～好友此言差矣。劣者適才不是提出方法了？」

「那算什麼方法阿！素還真別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傲笑紅塵脾氣硬得出名；給他知道我們下藥，那可不是一句罪無可赦能解決的。」

上回對傲笑紅塵下藥的那個叫晏什麼來著的女人，現在墳草是長得比墓碑還要高。

最好的血淚教訓。

「嗯～無慾現況如何？」

「唉，從那之後整個人沉默不少，笑也不笑看得吾也難過。」

說來傲笑紅塵也真過份，一個巴掌下去，讓本來就略顯蒼白的面頰諷刺得浮出隱隱紅暈。

原以為滾在泛紅眼眶的淚會落得潸然，誰知他卻見到碧眸裡決然的淒愴。

「素還真，解鈴環需繫鈴人。」

管煙遞至唇畔，幾下吞吐。

「好友的意思是？」

「師弟是你的，主意也是你想的，總不能自己置身事外吧。」

呼出一圓煙圈，飄飄渺渺，消散在天際間。

＊＊　＊

清月映輝，接連水光上下。

柔夷輕執硃砂墨筆，起手是揮毫丹青。

徐風過，空氣中忽爾多了份仲夜蓮香。

微頓，停下筆，將案上紙絹小心收進衣袖。

「吾可不記得你有偷窺嗜好，素還真。」

語落，是月影投射下的一襲皓髮長衫。

紫影精緻五官上擒著溫雅笑容，是他看了千百次的熟悉。

歲月沒為他留下太多滄桑，只替那份氣宇軒昂增添幾筆沈穩。

「唉呀，被發現了。」素還真語帶俏皮道。

‧‧‧‧‧‧

一株小松柏哪擋得住你的臉！

一瞬間，他有一種很無言的感覺。

猶是記得孩提時候，師尊首次教他們噤氣；向來什麼都學的快的那人，總愛學以致用躲在暗處嚇唬他。

每每被氣得發抖，也說了絕對不要再理他！

結果日子一久，他倆還連著手捉弄無忌。

只是乎，晃眼過，往事如煙。

「抱歉，借個位」

思緒倏忽拉回，是自己座位被擠去一半。

這習慣怎麼還沒改？老愛和他爭同個位子坐。

「嘖嘖，還是自己家好。」

「怎麼，敢情素大賢人是看膩崖底風光，還知道要想家了？」

「願賭服輸，素某也是萬不得已。」就是幾聲苦笑，唇畔仍掛著微彎弧度。

熟悉，卻又陌生。

他比不上他的舌燦蓮華，只能在每回無可反駁時直望進他眼底清澈，希冀能找出一絲波瀾。

只是那雙眼太沉太深邃，他始終捉摸不清。

良久，終是輕歎。

「要是，你的眼神和心裡想的一致就好。」他也不用總為猜心傷神。

那聲音很輕很輕，似是說給自己的幽幽細語。

「無慾，你方才說什麼？」

微傾，將身子壓近距離。

「‧‧‧吾總是猜不透你在想什麼。」

愕然，隨後是笑意越見劃深，「其實你毋須猜臆，唯脫俗仙子才能釋得蓮語。」

「懂你的人太多，從來不只有吾。」

清香白蓮的身邊從不乏葉相隨，可他呢？

一直以來月映總繞著日輝圍轉，回神才發現，自己終是孤單。

黎明前夕，日昇月降；斜陽映輝，落日西沉。

日月不同天。

黑夜白晝，亙古不變的追尋著不可能的交集。

「無慾，日月無雙、相生相伴；世人且知清香白蓮，卻唯有你識得素還真。」

白蓮依舊掛著淺淺笑容，那是每回哄他時的必備前兆。

儘管太多教訓告誡自己此番話不足採信，只是他總能成功地，在他無波心海裡激起陣陣漣漪。

幾多寒暑已過，何以自己仍會隨他每分耳語起伏不定？

虛虛實實，假假真真。

他已分不清真實與謊言的界線在哪裡。

「陪吾喝一杯如何？」

素手翻出預藏酒壺，為兩只杯酙上。

「無慾，這是吾特地為你找來屈世途私藏的陳年女兒紅。」

輕哼一聲，接過案上一只刻上雕琢「月」字的樽杯。

手中搖動清澄盈滿，甫入喉，是溫順貼服，馥郁渾厚。

頃刻才是酸後回甘，甜而不膩，濃香迴蕩檀口。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有多久，吾倆不曾月下共飲一回？」

「翠環山非是半斗坪，在你步出師門那刻，就該有所體悟。」

斂下眼，是自己映照在瀲灩酒波中。

年少輕狂不再，殘留憶往破碎的痕跡。

究竟是要他體悟江湖一步無盡時？亦或才該自己懂得學會放開？

當年白蓮不顧師尊反對，揚手揮別頭也不回。

再相見已是太久之後，武林道上，日月爭輝。

「身不欲染塵，庸塵自染身。曾幾何時，白蓮已非出淤泥而不染？無慾，你明白命該如此的無奈嗎？」

「那不過是你的藉口。斷卻俗世對你何其簡單，又有誰人能阻止白蓮反璞歸真？」

誰人阻止？不過是自己執迷不悔。

回不得頭，其實是自己孤行一意。

放不開阿。

「哈，多年不見，脫胎換骨的月才子仍是犀利不改。」

晚風拂過，揚起貼服在臉龐的雪白青絲。

隱約是紅印幾稀。

「素還真你在看什麼？」

突然的沉默，直視的眼神令他不自在。

「‧‧屈世途和吾說了一回。」掌心向前輕覆上那片微紅，「你‧‧還疼嗎？」

過分唐突的動作令談無慾一僵，眼裡又見朦朧。

臉頰上熱辣的泛紅早已不再疼痛，痛得是碎了片片的悲愁。

每憶起一回，他彷彿就能感覺心裡某個角落正在崩落。

「無礙。」

「‧‧‧吾想前輩只是尚脫不離愁月仙子與無忌的死。」

「吾沒怪罪他的意思。只是自古多情空餘恨，多情總被無情傷；素還真，情傷難癒，何況注定有緣無份，吾想你該體會最深。」

他倆之間，不過是一場愁夢酒醒。

「無慾‧‧‧」

「素還真，今夜不醉不歸？」

「好，就依你。」

舉杯消愁愁更愁，他只有滿腹吞不盡的哀痛。

有道是愁心亦醉，幾杯下肚，酒力難勝。

身側因風過遺下一葉薄紙，拾起細觀，是描繪丹青一幅。

剛毅分明的俊秀輪廓，幾筆勾勒是眼神炯炯卻帶溫柔。

「‧‧是傲笑紅塵‧‧‧」

唯妙唯肖的繪像下，是一排不明顯的字跡。

『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

無慾阿無慾，其實你也不似口中那般坦率。

「吾這麼做，究竟是對是錯？」

‧卷七

「既然來了，何不進入？」

鏗鏘樂音停落，止在一縷熟悉檀香飄過。

連日奏出的樂聲悽悽惶惶，腦海只縈縈迴盪那人眼裡滾滾水光。

自琉璃仙境離去那晚，他在愁月墓前站了很久。

夜裡不見月影，微薄視線映落咫尺間灰黑碑上，他用劍痕刻下的眷戀。

『傲笑紅塵，不要拿對愁月的愧疚面對吾。』

耳畔揮不去他最後低喊有多悽愴，這天夜裡，他想起許多。

曾經的情仇糾葛已不是記得很清楚，唯有掌心熱辣的泛紅強烈鼓盪。

劍眉微蹙緊凝高舉的手，愁月曾輕輕握著對他說溫柔。

而今此刻，他竟開始厭惡起佈滿厚繭的這雙手。

理智消散片刻，他終於懂得後悔的滋味不好受。

過去了不會回頭，只待將每分莫名糾痛化作譜曲，流轉在指尖。

每彈奏一曲，心情就更加惡劣幾分。

時至今日，乍聞爾雅檀香，是再次翻起內心澎湃騰湧。

「吾聞你撫箏意盛，不便打擾。」

蒼翠竹林間，是一襲墨色長杉。

兀自佇立林隱中很久，他仍提不出勇氣再跨前一步。

昨夜醉臥方醒，自己已身在別緻雅房。

枕邊靜置一封信箋，上頭殘有翩翩蓮香。

『異度魔界，紅塵劍援。』

短短八字，手上已然顫抖。

失笑無奈，白蓮總愛和他開這種惡質玩笑。

再度面對傲笑紅塵，他不知道自己有幾分把握能不在意之前的傷痛。

「跋涉而來，勞你辛苦。」

不禁意讓四目相會，於是乎，沉默來的那樣容易。

良久，薄唇微啟。

「對不住‧‧‧」

他已想不出在有任何隻字片語，能表達自己無盡歉意。

「過去了，便莫提罷！」

搶下他的話，不願再讓死灰的心又復重燃。

逝去已了，再說無義。

親眼見證一段不可能的緣分，唯有把瞬間交集的火花深深埋葬。

能在叱吒一時的傲笑紅塵心底烙印歉疚，他也不算白活這回。

「唉～此次前來，有什麼事？」

知道他無意多談，只餘一聲長嘆，在竹影間消散。

「…吾乃為異度魔火而來。」

「此話怎說？」

「異度魔火肆虐，佛劍分說正獨抗火舌，但此舉非是長遠之策。」

「既是如此，傲笑紅塵焉能置身事外！吾這就前往馳援，告辭。」

由身側擦過幾步，傲笑紅塵驀然駐足。

「怎麼了？」

回視，片刻彷彿在那雙眉眼間見到畫裡希冀的溫柔。

「這些天‧‧‧委屈你了。」

沒來由拋下一句，輕功初展便再不見身影。

愣愣呆在原地，久久才將那聲低喃釐清。

「哈…不是說了，不再流淚麼……」

柔夷捂上面頰，是水霧殘留一片。

‧卷八

魔火焰城，今傳陣陣清聖佛音，正是佛劍分說為護生斬業而來。

佛者身繫佛牒毫無懼色，口誦法語腳踏蓮華法輪一步一步朝火城前進，運起渾厚內元力抗陰火，直至火城十丈之內。

「踏入火城十丈之內，你是第一人。可惜～」

異度火城內傳出低沉讚嘆，隨後竟是一道掌氣襲出，佛劍分說見狀立即運功硬生擋下。

周圍火舌開始集聚，連綿掌勁夾帶火勢，佛劍分說一招『佛元納氣』將其盡數化消；無奈火城變化急劇，幾次衝擊，仍難敵口吐朱紅。

就在異度魔城再發三掌強勁，一名熟悉劍者挺身擋下魔燄。

「趁人之危，非君子作風」

傲笑紅塵執手揮昂，邪魅陰火立時被滅。

「哈哈～，憑你一人，又有多少作用？」

狂傲笑聲伴隨百道綿密掌氣直襲兩人，傲笑紅塵劍式『紅塵冉冉』揮灑再出，一夫擋關將所有掌氣全數擋下。

只是縱有匹夫之威終究敵不過體力流失，力戰晝夜後已略顯疲態。

魔火似有所感應朝內更行圍聚，就在綿綿掌勁突破紅塵劍網之刻，一道宏大劍風及時趕到，兩相抵觸震開陰火一大空隙。

「眾人快退！」

耳畔依稀聽到大聲喊退，只是急遽消耗內元的身子已不聽使喚。

茫茫昏厥之際，是一席淡雅檀香緩緩包裹自己。

＊＊＊

琉璃仙境。

「屈世途。」

數道金光降下琉璃仙境，乍現身影剎那，是傷痕累累的傲笑紅塵及佛劍分說。

「佛劍分說、傲笑紅塵？！談無慾阿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怎麼傷成這副模樣？」急忙伸手接過兩人，屈世途忍俊不住急切問道。

「詳情暫且按下，先為他兩人醫治再說。」

讓傲笑紅塵平躺在床，迅速點下大穴八脈止住泉湧嫣紅，隨後運起修練畢生元功導入他體內。

只是每分內力皆宛若多餘，緊抿雙眸絲毫不見任何動作，看得談無慾焦急更甚，翻掌內力急催相形亦增。

「你這樣做只是徒然浪費自己修為，真正醫人的在這啦！」

驀然大掌捉下猶然輸入內元的手，慕少艾煙管隨手一拋，竟是穩妥靜置桌案。

掏出懷裡排序收藏的銀針，準確扎入傲笑紅塵每分傷處。

掌風疾催，青色煙光緩緩滲入，就見傷口竟有縮小之勢。

「藥師，你也來得太慢了！」

「呼呼，阿屈你有所不知。」約莫一刻鐘過後，慕少艾反手收回銀針，拍擊雙手，衣袖輕擺是煙管再次落於掌中。

「你沒看月才子多神勇，一路扛回傲笑紅塵端的是一氣喝成。吾只是想讓月才子多表演幾回罷。」煙管遞至唇邊又覆幾下吞吐，人已緩步踏回大廳。

「藥師說笑了。談某豈敢與藥師並稱？不過話說與其在旁涼快，不如多發揮長才好減些口孽。」最後這句，談無慾皮笑肉不笑的回敬。

「噗哧！是阿，功德無量。」

一老一小同時爆出笑聲。

「阿九，天晚小孩子該上床睡覺。」

聞言娃兒不滿的揶揄一聲，末了才在屈世途軟哄下心不甘情不願的踱步回房。

「言歸正傳，此回一探異度魔界，往後吾等勢必將成其目標。」

「異度魔界真有這般厲害？傲笑紅塵和佛劍分說聯手都無法進入。」屈世途有些不可思議。

「誠如四雅雜詩郎所說，異度魔界太過詭譎難測。」

「吾曾耳聞你口中四雅雜詩郎，有能力解開道境玄宗封印。」

「原來藥師也有所聞。雜詩郎尚向吾提及『劍僧玄蓮、醒惡者』兩人。」

「呼呼，借力使力，高招。」

「知吾者，藥師也。只是目前尚缺醒惡者。」

按忖懷裡丹藥，醒惡者佈下遊戲，賭的是大局，亦或他自己？

「藥師阿‧‧你們有沒有覺得，有些涼？」

仲夏夜嵐輕飄，好似隱隱帶了些許陰風。

「嗯，這是‧‧‧糟，是魔氣！傲笑紅塵。」

語落，玄影身行晃動便已消失眼際。

「唉，琉璃仙境明明還有別人，他就只擔心傲笑紅塵。」

「呼呼，要不要吾替你傳話？相信月才子會很樂意額外服務。」

「免了免了，吾承受不起。」

這個慕少艾，分明就是想報復他剛才笑得太大聲‧‧‧

‧卷九

暗月星稀，琉璃仙境今刻殺戮再臨。

櫻飛飛，風淒淒，道渺渺，滿紅霜，落櫻飄梭，照映戰甲冷光凜冽。

詭譎奇異的空間壓境，刀鋒橫掃劃出地面聲聲尖銳，宛若為亡者所奏最後輓歌。

可怕鬼神面具掩不盡無情肅殺，足步跨前刀起刀落，是脆弱築體不堪承受應聲崩毀。

正當以為屋內之人定逃不過破磚殘瓦如此重擊，巨擎甩手便要收回，豈料竟是再次耳聞清亮詩號響徹：

「半涉濁流半席清，倚箏閒吟廣陵文，寒劍默聽君子意，傲視人間笑紅塵。」

刀者沉默冷悌御劍降下，寒光閃爍刀芒蠢蠢欲動。

「異度魔界，傲笑紅塵領教。」

緊握紅塵劍，面臨強悍對手，傲笑紅塵絲毫不敢大意。

話語，只剩多餘；刀出，便是決命之機。

風平，葉靜。

影動瞬間，狂掀起，塵沙漫天。

兵戎交錯，挾帶無比震撼之威。

兩人皆被強大威力轟退數十步，受傷的身體滴下紅豔，心下已明白對方絕非易與之輩。

一刀一劍，不敢輕舉妄動，疏忽一刻，便是破綻即現。

死生之間，止在一夕。

「忘棄紅塵。」大喝一聲，絕藝較勁，力量與速度的拼鬥如入無人。

傲笑紅塵極招再出，天荒大刀橫擋應接不暇，竟是紅塵劍鋒直擊沒入冑甲。

紅塵陷入體內，卻見刀者揚起令人戰慄的笑意，隻手握上劍身，渾厚掌勁忽猛灌入，紅塵劍竟反手衝擊傲笑紅塵。

「什麼？！唔！！」

傲笑紅塵反應不及，身子硬生接下劍身回衝及掌勁，猶如斷線風箏被高舉拋出又覆重重落地。

「嘔‧‧‧」檀口湧出一股腥甜，體內新傷舊疾相互翻騰刺激。

重甲踏地發出如鍊鎖之聲，刀者覆再前行幾步，起手意在索命，刀影寒光收聚再贊一擊。

一時內元紊亂動彈不得，傲笑紅塵闔目凝神戒備欲承受最後危機。

豈知等待的利刃遲遲未落，睜眼竟是一襲玄影軟倒向自己。

「談無慾！！」

＊＊　＊

暖暖風語在耳畔輕柔吹拂，枝頭鶯燕鳥囀盈盈。

「唔‧‧‧」

低聲呢喃，靈秀雙眸幾下閃動，等待朦朧視線緩緩交集，映入眼簾是景緻熟悉。

「談無慾你醒了？身體無恙否？可有哪裡不適？還是你想先喝口水？」

早在床上人兒發出模糊細聲，傲笑紅塵便急忙巴上床緣；一雙眼左看右瞧，就是要確定甫甦醒的人兒安全無虞。

天荒刀逼命之刻，本以為這回絕對不死也半條命，誰知這人竟奮不顧身直撲來替他擋下冷刀一記。

濺上剛毅臉旁的嫣紅仍舊餘悸猶存，當他伸手接過那具軟倒的身影，霎時還以為呼吸就要停歇。

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全身而退劫後餘生，塞滿腦子全是如何才能止住他泊泊落下的鮮血。

「‧‧‧‧‧」細長柳眉結得死緊，談無慾只冷冷注視眼前男人的手足無措。

「是傷口疼嗎？還是內元尚未調適？拜託你說句話，別嚇吾。」見他抒不開的一張小臉，傲笑紅塵只覺整顆心全隨他揪成一團。

「傷口、壓到、很痛。」短短六字，談無慾已不想再多說。

傷口、壓到、很痛？

低頭，卻見自己偏巧正好壓在白色繃帶，雪白絹布滲出血絲染紅一片怵目驚心。

「赫？！對不住，吾不是有意‧‧‧」

連忙挪開自己身子，隨後人兒才稍稍化開眉宇；只是迸裂的傷口猶然隱隱作痛，斗大汗珠滾滾落不停。

「吾去請藥師來‧‧‧」看不過，起身便要再找來慕少艾換過傷藥。

「不用了。你留下來就好。」

及時捉住男人衣襬，他只想多留一分獨處時候。

驚見傲笑紅塵生死一瞬，自己想也不想便衝上前接下那刀；只因死別生離總是傷悲，他不想再嚐到何謂椎心刺骨的痛心。

落下的刀鋒貫穿身軀，心底意外平靜。

情仇愛恨如浮雲晃眼而過，往事種種歷歷在目，好壞已不是那麼重要。

顛簸情路蹣跚走過，試想在生命流逝的最後剎那，還曾留有一段刻苦銘心要他黃泉路上想來不寂寞。

傲笑紅塵聞言有些微頓，順著拉住自己的纖纖素手重新坐回床沿。

眼眸細視他鵝蛋般精緻雕琢的面容，心裡泛起強烈悸動。

「為何替吾擋劍？」脫口不是疑問，反倒似對做錯事的孩童心疼責問。

擁著人兒暈厥的身子，愁月的死彷彿又出現在腦海中。

莫名的泣血椎心再也無法忽視，早在雪花飄落盡頭的時候，自己已被佇立的那抹孤寂深深牽引。

「如果吾說，不知道呢？」

既使絕望透徹，他仍放不下手。

莫怪素還真總說自己頑固，他確實固執的不懂回頭。

「傲笑紅塵，你可否答應吾一件事？」

「只要不是有失公平正義，吾答應你。」

「吾想換劍。」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

換、劍？

老天，他快心藏無力了。

「吾說，吾想用才子劍換你紅塵劍。」

「但‧‧‧紅塵劍是託人特別鑄造，你未必用得適合。」

「沒試過你怎麼知道？」

「可，劍乃劍者第二生命阿。」

「‧‧‧說的也是，是吾唐突。」

斂下眼，漂亮雙瞳彷彿漆上一層失落，看得傲笑紅塵刺目非常。

那雙眼好似在說：吾連性命都可為你犧牲，你卻連一把劍都不願割捨！！

「唉，罷，它是你的了。」最終，還是敗陣。

抽出腰際跟隨自己多年的劍身，遞至他面前。

「真的？那吾便收下了。」

欣喜接過，湊近，上頭仍殘有男人專屬的凜然正氣。

漾開連日來深鎖不見的如花笑靨，看得傲笑紅塵有些癡醉。

如果這麼做能換來他笑顏徜開，想來多少也是划算。

「傲笑紅塵，謝謝你。」

「你喜歡就好。」

應該是幻覺。

他怎麼好似看到一抹得逞的笑意‧‧‧

《待續》

噗噗，話說琉璃好像貼太慢了！25都拖稿了將近兩個月了說...(淚)

獨飛孤燕常伴心，

似冰似水似柔雲；

天書碧玉凡情落，

琴音幽遠相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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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玥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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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7樓發表於: 2006-08-14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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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唰〞。
劍痕流利，劃出靜謐空間一聲寂靈。
利刃飛梭，伴隨挺拔身影，舞出瞬時凜凜光采。
招式運轉，吹起丹楓漫天。
如詩，又如畫，叫人久久目不轉睛。
近日來才子劍運用越發上手，質輕鋒利削鐵如泥，看得出主人原是悉心照料才得鋒芒如新。
大掌緊握劍柄，點點檀香盈盈。

念茲在茲。

想他昨夜可否安眠？念他可有按時用膳？此刻傷口可疼？傷勢痊癒否？倆個徒兒照料可否適應？本就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熱血腦袋，現下思緒更只佔滿玄影一襲。
他想自己真是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想的念的掛記的全繫一人，顛憎癡傻隨他又起又落；憶起再早之前發奮立志用仙人掌排出字跡，現在繼續被擱置沙漠，任風沙滿霜。
其實傷春悲秋不是他的本性，也許是夏去秋將臨，看見那株曾經的翁鬱倏忽紅了半分，有感而發。
綠竹入幽徑，秋水日潺湲。
傲視人間笑紅塵，紅塵卻笑我為情愁思。
剪不斷，理還亂，恰似柳絮飄散。

＊＊＊

「冷冰心，你算主人盯著那把劍多久？吾計兩時辰。」
無慾天內，一男一女悄悄攀附窗緣，壓低聲音，似在討論。
「應該再加一刻，你方才蹲茅廁的時間沒算到。」
眼珠咕嚕轉了一圈，冷靜開口卻叫人爆汗。
打從那夜主人奔出無慾天一月有餘，左等右盼好不容易巴望到主人歸來，讓獨守的兩人煞是歡欣。
只是沒料到主人頻頻不知神遊到哪去，每每看得旁人焦急不已卻又莫可奈何。

鏗鏘。

聽到房裡熟悉的拔劍聲，兩人有默契的面面相覷。
「唉～」
第一百八十九次，無言嘆息。
「天涯一杯酒，欲飲人情殊，扁舟心不繫，江影任沉浮。」」
飄然飛降，道骨仙風的身影緩緩落下。
「是主人的朋友！」
剎那間，他們彷彿看見希望看見救星。
「寒山意冷冰心久違，你們的主人呢？」
「主人在房裡，這邊請。」

＊＊＊

然此刻屋裡，卻是另一番不同情境。
胸口繃帶纏緊，是男人臉色鐵青欲掩飾乍紅耳根的尷尬傑作。
儘管他的技術實在有欠磨，步回無慾天的路途讓他疼紅了半片前襟，差點沒嚇停他兩個徒兒脆弱心臟。
卸下的白布已被血染成紅霜，他只是命人洗淨後再細細收進懷裡。
兩望同天江月，兩廂思愁。
腿上橫擺劍影沉沉，微微冷冽。
『可，劍乃劍者第二生命阿。』
『唉，罷，它是你的了。』
低低沉沉，過耳難忘。
俊顏一付殺生成仁從容就義，想來猶是在心底竊笑幾稀。
他承認自己有些壞心，當宣布準備回老家靜養，順便看看他兩個小（？）徒兒是如何悌淚縱橫；見男人面有難色想挽留又不知如何開口，心裡多少有些快意。
身體輕那，一只木盒自衣袖滾落。
正所謂有一必有二，異度魔界不會善罷甘休不用想也知道。
拾起黑色藥丹置於掌心，醒惡者一席話在腦海中翻湧不停。
武林大局與那顆石頭一命，一箭雙鵰一石二鳥。月才子你要爭氣！不是說了做事要有效率，這一顆黑漆漆忍忍吞了很快就過去，不痛不癢。
冷冷盯著它瞧三十秒，移到面前再頓四十五秒，然後下定決心豁出去，猛灌清水大杯，一丸黑便丟進嘴裡。
嚥下的動作未停，房門忽爾咿呀開啟。
迎面而來一張笑臉盈盈，揚起唇辦卻在見他舉止後垮得比雪崩還快。
「無慾你在做什麼？」
一把上前拉過玄影，豈知還是晚了一步。
「任沉浮‧‧唔‧‧‧嘔‧‧‧‧」
沒預料毒性來得竟是又猛又急，轉瞬口腔湧出墨黑腥甜。
「糟！」
任沉浮見狀當機立斷，大掌點住封死大穴幾處，阻止毒血蔓發。
「為什麼這麼做？吾不是告訴你此藥萬不可碰。」
「吾不想‧‧再替傲笑紅塵‧‧‧擔心‧‧‧」
耳語氣若游絲聽得俊美青年一臉乍青乍白，正在暗忖要先罵人還是直接一拳敲下去，這顆腦袋清醒會比較快。
傲笑紅塵究竟好在哪裡？讓你為他連命都可以不要！
「好友可否代吾轉告眾人：風雲捨生道，道境玄宗開。」
話畢，就在舊傷未癒新傷加疾的情況下昏死過去。
很是傻眼注視癱軟在自己手臂的好友，不住搖頭嘆息。
感情這種事，真會讓天才少個對手，白痴多個朋友。
只要遇上那頑石，智商高到破錶如他也會瞬間跌停。
無奈將人打橫抱起，放上軟榻。
指尖輕觸白淨面容，眼裡滿是憐惜。
「無慾，在你眼裡，難道只容得下傲笑紅塵？」
風蕭蕭兮，吹皺一池心海波瀾，瀲豔漣漪。

卷十一‧

「唔‧‧‧」幾聲嚶噫呢喃，目波閃動。
「你可醒了。」
渙散聚焦由矇矓逐漸集中，轉醒間是眼前俊秀面容上掩不去的憂心忡忡。
「好‧‧好友‧‧‧」
思緒流轉，尚記得自己服下毒丹，毒素蔓發快得猝不及防，而後便不醒人事。
「還知道吾是好友，下次就別做這等危險事。」
任沈浮皺起好看的眉眼，語氣有深深責備，只是聽來多似象徵性抱怨。
「抱歉。」
歉然道，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何衝動行事，只要遇上傲笑紅塵四個字，他總是方寸盡失。
默然撐起病弱身軀，憶及自己仍有事待辦，依舊是這般奮不顧身。
「內傷未癒，你何故起身？」見狀，任沈浮趕忙將他身子壓回床上躺平。
「吾必須去趟罪惡深淵。」反捉扣住自己肩胛將他人所在軟榻的大掌，竟是推抵不開。
哈，談無慾，你何時已贏弱到這點力氣都無法抗拒？
「吾已經替你去找醒惡者一談，三天後風雲山他不會缺席。」沒注意他眼裡一閃而逝的異樣，任沈浮滿腦只想如何讓他安心養傷。見玄影似已打消不顧自身安危起身的駭人舉動，才放手接續道：「另外，吾已封住你六脈阻止毒素蔓延，不過這不是長久之策，仍需要他的解藥。」
「嗯，多謝好友。」聽聞事情皆已安排確定，多少平復紊亂情緒；放棄掙扎，談無慾斂下眸報以一個淺淡微笑。
「於吾不需言謝，多保重自己就是了。」
只稍他嫣然一笑朝他綻開，儘管心中火花冒得雄雄也會瞬間熄滅。
眉心再度微蹙，為心裡悄然漾開的莫名情愫。
「要是‧‧傲笑紅塵有你一半體貼就好。」那聲音極輕極細，細碎得讓任沈浮沒來得及聽清楚。
「嗯？好友你說什麼？」
「‧‧無事，吾什麼都沒說。」
「是嗎‧‧那你多休息，三天後還有得忙。」

＊　＊　＊

封雲道上風雲異變，饕餮缽高舉將捨生道分出日月陰陽天。
劍僧玄蓮呼喝一聲，蓮讞劍開封印，三光龍華會集。
劍光如輝，直撲山巔。
豈知突來變數驟生，劍生變故，封印竟成局中局。
毀滅性爆炸，宛若天地末日，吞滅在場眾人，無一倖免。
光華乍現，三大結界霎時開啟，嗜血再臨。
黑暗道外，談無慾眾人在此守候。
忽爾，一道光束自黑暗道內衝出。
「這道光線，難道玄宗之人？」光影擦身，任沈浮轉向談無慾問道。
「嗯，事情有異，吾們快進入一觀。」
劇烈衝擊震得一陣天旋地轉，回神已身在異地。
穿玉霄、定天律扶持雜詩郎，等待塵埃落定，竟是血紅飄櫻飛散。
天荒大刀猶如死神手持的王刎，利刃耀昂，勾魂斬首，定天律應接不暇當場血濺，紅飛化作妖艷櫻吹雪。
「定天律！」眼見同伴身手分異，穿玉霄揚掌怒取元禍天荒。
奈何對手武功更勝，錯手交戰幾回，敗相橫生。
身子硬生接下天荒刀重擊，被拋出數丈之遙。
回身，鬼神面具下的鷹眼再鎖獵物。
另一方面，被爆炸餘波震傷，傲笑紅塵體內氣血翻騰，不住口湧朱紅。
「嘔‧‧‧」
血絲灑落，四周景象竟開始崩解，變化再起。
淡淡紅月光，映照烏甲冷冷，躍動詭譎莫測之殺。
奇異空間，橫擺巨大獨木，兩頭分據。
「忘棄紅塵。」
逼命的氣氛，傲笑紅塵率先出手。
才子、神無交錯，擦出陣陣火光。
腳踏獨木難以穩身，一步一險；狹隘空間，近身戰鬥，每刻皆是爭在虎口邊緣。
重傷在先，傲笑劍威不減反增，戰況一時膠著。
倏忽間，刀光閃入，刀影間一條邪魅的身影加入戰局。
「穿玉霄！」
道境之人被擒，那麼談無慾此刻安危‧‧？
瞬間的遲疑，一秒的空隙，別見狂華收下神無，自衣袖飛出靈網趁虛而入。
傲笑前擋橫刀急掃，心繫才子劍原主人安危，根本無暇顧及背後動靜。
冷不防，細網緊纏罩身。
奮力揮舞劍身欲劃破靈網，奈何此網竟不為所動，只有愈加纏身之勢。
「任務為上，下不為例。」
只聽聞先前與自己交手的男人低聲開口，意識消逝前刻，是輕盈搖曳的玄色身影飄飄。

＊＊　＊

同樣被捲入異地的佛劍分說甫踩穩步伐，幽異空間，閃爍山雨愈來之分。
鳳眉冷觀四方，感覺空氣中肅殺流動。
鐵鍊移動的聲響，佛劍沈息而立，等待伺服的敵人。
異獸低鳴威嚇，深漆黑洞中，獸鳴沈沈，伴隨數道紫色雷電同時降落。
「雙角之狼。」
天地風雲異變，紫電打落，照耀咒封雙眼，以及全身貼滿咒符的異獸。
面臨強和敵人，佛劍沈沈納息
狼煙揮動，看似輕羽，卻是千斤之重，雷破式驚天而來。
霧中血色，傷體見血，只有不屈意志讓佛劍本能握住劍身。
忽爾，空間出現裂痕，光影冉冉，血染的白影竟瞬間消逝。
赦生童子見狀並未加以追擊，流利的身影坐上異獸，無言鎮守赦生道中。
封印碎裂，是談無慾與重傷的佛劍分說。
「呃‧‧」
佛劍身上血紅傷口似還傳出凜凜電光，煙霧淡濛。
「佛劍！不妙，傷勢太重。」
「幸虧你眼尖，見到鮮血自空間裂痕滴落才能找到人。」
「各位傷勢沉重，任何事先離開再說吧。」
傲笑，希望你能沒事‧‧‧
欲往琉璃仙境前，回身，是心繫猶然不見蹤影的那人。

卷十二‧

『記住，想讓傲笑紅塵活命，就拿天座之心交換。』
歿惑之眼笑得囂狂，臨走前還不忘再次交代立場。
心裡正為佛劍一句傲笑紅塵被擒攪得亂哄哄，異度魔界再派人不要命來踢館，幸虧慕少艾擋在面前，要不十成十他會把那隻妖道角扁成豬頭三。
當然聖域高僧從頭反對到底一步也不退讓，相信要是佛劍沒有出言緩頰，那兩個和尚甚至已有打算長期抗戰非要他們打消一心換一劍這念頭的心理準備。
吵吵鬧鬧的一時也沒聽進到底談論多少，只有重點幾句從右耳進去消化，其餘全由左邊原封不動出來。
劍僧、定天律慘亡，穿玉霄、傲笑被擒，剩下的也是掛彩負傷。被異度魔界反將一軍，正道元氣大傷他難辭其咎。
「談無慾，至頭徹尾你都沒開口，在想什麼？」
回神是慕少艾猶然擒著高深莫測令人猜不透的笑容，朝他問道。
「沒，是毫無交集的對話，不說也罷。」
輕搖了搖頭，杏眼掃過前一刻氣氛都快打起來的廳堂，一陣空空蕩蕩，後來琉璃仙境是怎樣跑到剩他和慕少艾屈世途三個實在沒多大印象。
思慮拉遠，聖域對天座之心放手的機率比如摯友公孫月突然向蝴蝶君表白的可能還低。
兩人瞬間的交集擦出星火渺渺，難道只能如曇花一現，終歸花落凋零，空留回憶？
「先別往壞處想，天座之心一日不到手，異度魔界不會輕棄籌碼。」看鵝蛋臉上一對柳眉愈蹙愈緊，不用想也知道理由原因。
自亂陣腳，不戰自敗。
「聖域方面不會讓步。」
盯著眼前慕少艾拉過木椅坐得輕鬆，順手還撈過茶杯悠閒喝起來。
「劍僧為正道殉難，反正大抵封印已不可行，對付異度魔界也不會太普遍級。」
「對不住，是吾大意才會中計。」
「現在知道風雲山只是個騙局也算有斬獲，和你失誤是五五扯平。當然如果你很內咎，救人就交你打頭陣沒關係。」
慕少艾一臉『兄弟去吧！吾支持你』的拍拍談無慾細瘦的肩膀。
知道他是和自己開玩笑，藉此減低心中不安及焦躁，談無慾窩心的漾出一抹淺淺淡淡的微笑，似玉如花。
不甚自在的微傾側臉龐，連同雪白髮絲飄晃，掩去了耳根似隱隱泛紅。
「呼呼，說來傲笑紅塵還真幸福，有月才子特別服務兼照顧。吾看爾等小倆口就早些退隱去，江湖武林太亂太危險，隨便走走都會被插成劍塚。」
「咳，藥師。如果你方才那是笑話，吾想告訴你，它一點也不好笑。」
「會嗎？吾覺得很好笑阿。至少有比劍子的冷笑話高級吧！」

＊＊　＊

紅櫻繽紛，如細雪不斷。
深幽結界，今刻變數再生。
異樣的空間，輕質的腳步，踩踏上撲滿詭譎血豔的紅色瓣落。
「異度魔界，談無慾拜候。」
一聲拜候，化開交戰序幕。
光與影的交錯，是刀與劍的宿命對決。
來往間，強勢力道夾了憾重無比之威，一一襲向對手，就見談無慾手中紅塵出鞘，貫以綿密柔勁，悉數破解。
飛身過招數百，談無慾暗忖時辰將近，慕少艾應如計劃順利潛進異度魔界，於是反手虛晃幾招，身影便是消散。
徒留元禍天荒收回橫刀，面具下一雙鷹眼遠望玄影飄忽離去的方向，是期待下次交會時刻。

＊＊　＊

琉璃仙境。
「呃‧‧‧」
非常傻眼的注視眼前黑子紅子雜落的棋盤，唌著棋子的手一下不知該往哪放。
「嘖嘖，又將軍。談無慾，你還要不要繼續？」
第二十四盤，一個時辰可以連輸這麼多，他也實在不得不佩服。
「屈世途你累了嗎？」
素手嘩啦再次打散無以挽救的棋局，談無慾這麼問著。
「不是吾累，只是你已經連輸二十四盤了。談無慾阿，想下棋打發等人時間固然好，但吾要努力不讓自己贏這麼快也很困難。不如讓吾去沖壺茶，平心靜氣坐著等可好？」
見他依言停下手中錯開將帥的舉動，只是一雙眉眼卻仍皺得只差沒黏在一起。
「放寬心吧！別看藥師一臉散漫，要緊是還是辦得挺認真。」
替自己遞了杯茶正要喝下，背後赫來一道聲響嚇得屈世途差點沒給噎到。
「呼呼，吾聽到囉！阿屈你說誰一臉散漫？該不是藥師吾吧？」
「藥師、傲笑紅塵？！」兩人驚叫出聲，為的是突然出現的話中談論之人。
慕少艾暖黃身影背上猶有一道褐影，米白髮色少了髮冠盤緊而自然垂下，陷入暈厥卻仍舊剛毅的臉龐，的確是近日來懸念已久的那人。
「哈，傲笑紅塵沒半分缺角，吾這回可是衣錦回鄉。」
沒有多理會慕少艾的笑鬧，逕自上前接下那道褐影，放任曾經的熟悉將自己包覆裹緊。
懸在心中多日的大石猶若被重重放下，胸口繃緊的難受瞬間消失的煙消雲散。
「藥師，多虧你。」
將人穩妥攬緊在懷裡，似失而復得的心情亂得七上八下。
朝慕少艾輕聲說了句謝，才賣力扶著比自己高大的身影往廂房走去。
留下的慕少艾與屈世途只相視一笑，多是會意。
曉日當頭，映照琉璃仙境花開春暖。

卷十三‧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他深深眷戀的愁月美麗依舊。
就和在方界時一般，他們彈琴觀月賞花，愜意日子久久難忘。
腦海中輕輕回盪，那是個桃花春紅落得如雨飄的日子。
她遞了一蕊紅豔殘瓣，在他掌心。
而後，風過處，花開花謝，夢裡的愁月卻笑著流淚。
一點一滴，灼痛了他的心。

＊＊＊

「咳，這藥好苦。」
輕啜一口，男人英挺的眉結即刻緊蹙，跟著呈有烏黑藥汁的碗被放得遠遠。
「苦口良藥。」
彷彿刻意忽視傲笑紅塵臉上一片愁雲慘霧，談無慾坐在床緣，語冷若霜。
「談無慾，你在生氣。」
非是疑問，而是篤定。
察覺房裡怒焰高漲氣壓低迷，傲笑紅塵宛若大病初癒開口如小貓嚶囈。
「你哪隻眼睛看到吾在生氣？」斜眸冷悌一眼，儘管傳來的微弱耳語叫他泛起一絲不捨，卻又複將視線收向窗外一片萬里晴空，眼不見為淨。
心底清楚其實錯不在他，但卻又是忍不住三番兩次面對失去的恐懼遷怒。
為什麼不多加愛惜自己？
每每就要脫口，才發現自己何以立場去問？
挫敗與怨怒交雜間，他只能選擇沉默。
獨自面對忐忑不安的心緒，放任恐懼將自己早已殘缺破碎的心吞噬殆盡。
見談無慾一付不動如山坐得四平八穩理都不理，同不過幾日前他甫甦醒時簡直判若兩人，不猶得無奈長嘆。
記憶裡他的溫柔好比曇花一現，稍縱即逝。
依稀記得意識矇矓間轉回琉璃仙境，睜開雙眸是床沿緊握自己一股暖意，和那抹熟悉的身影沉沉睡去。
不能馬上看見他波光閃耀的碧眸想來有些可惜，只是見他毫髮未傷在自己身旁，唇畔不自覺揚起一彎淺淡。
可以想見不眠不休照顧自己的忙碌小手屬於誰，挪動身子想將趴著小憩的他抱上床榻，豈知是勾動傷處，痛苦難當。
沉吟由緊抿嘴角瞬息流瀉，驚擾醒那對深遂雙眸。
幾下閃動，四目相對，他似乎在猶然惺忪的眼底看見，那名喚喜極而泣的水滴。
誰也沒動作，誰也沒開口。
忽爾，鼻息盈滿爾雅檀香，雪般髮絲擦過臉頰與那纖細身影撲滿懷裡。
「你在氣什麼？」
「吾說了吾沒在生氣。不想喝就算了。」
作勢要取走被端放老遠的湯藥，卻在身側貼近時被某股不重不輕的力道扣住皓腕。
「是吾不好，讓你擔心。」那抹如潭水般深幽的剛毅眼眸凝視溫柔歉意。
良久，他看見映在上頭的自己敗的徹底。
「唉，你的解釋呢？因何被擒？」
「吾‧‧吾與異度魔界之人戰鬥時，稍有…閃神……」最後幾個字，聲音已是愈說愈細。
「身為劍者卻在比鬥中閃神？難道你不知道瞬間的空隙都可以要你的命？你到底在想什麼香艷火辣？為什麼‧‧‧」
乍聞他荒唐的答覆，談無慾再也壓抑不住頻臨爆發的怒氣，激動令他失去理智，該說與不該說的界線似已消失無蹤。
「吾在想你。」
「就算念及愁月仙子也要看時‧‧‧你方才說什麼？」微愣，腦裡空白一片。
「見你平安，吾便放心。」笑看他錯愕表情，傲笑紅塵一個攬手，便將人納進懷裡。
低沉的嗓音鼓動耳膜，被摟緊的身軀一時忘了該有所反應。
突來的坦言，劇烈撼動著自己。
「吾…吾會有什麼事。」
「穿玉霄被擒，吾擔心你有所閃失。」
「別以為用這種理由就能打發眾人為你四處奔波。」推離包裹自己的熟悉氣息，害怕著再次沉淪。
「下不為例。」
不甚自在的撇過頭，明明是警語，聽在傲笑紅塵耳裡卻是情人間溫柔約定。
「吾知道。」
「湯…湯藥冷了，吾…吾去重新煎過……」
讓他直視的視線望得無措，隨口胡謅一個理由，接過大掌裡剩不到半的湯藥，幾已是奪門而出。
簾外鳥鳴巧囀，春意闌珊。

卷十四

春意日暖，嬌陽灑落一地金光遍野。
曉風微微，掀起垂柳細絲款擺，映落在清澈川流，閃耀漫天璀璨。
只是難得主人回歸的無慾天卻似未感染上室外一片祥和平靜，坐臥床榻的無慾天主人左右身側各附湯藥一碗，而端著藥汁的四隻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在他面前簡直要擦出電光火石，與窗外鳥鳴啾啾完全格格不入。
站在窗緣墊腳朝內窺探，寒山意、冷冰心再次為房內主人捏把冷汗。
一大清早日上三竿，冷冰心本依在爐灶前煨藥，誰之寒山意匆匆忙忙活像見鬼似三步併兩步衝進來，話還沒說兩句就拉著她往外跑。
「唉唷～你是哪根神經接錯，做什麼拉著吾跑！」
「沒時間解釋，妳只管往大門看！」
無奈賞他一記白眼，冷冰心順視望去，同樣也差點被嚇得往後彈。
傲笑紅塵？！他怎麼來了？
就見一襲赤褐長衫懷裡抱了塞滿水果的籃子迎面走來。
主人離開無慾天的原由她直覺事有蹊蹺，雖無法開口問起，兩人間的氣氛卻令她略能猜知ㄧ二。
這人肯定與主人有過什麼，是她這個外人插手不得；只是對自己跟隨多年的主子而言，那必是刻骨銘心的難忘。
然之後就沒再見過之人又覆出現，憑自己神準的第六感，現在任沉浮與主人共處一室要是給這人撞見後果料想並不會太好，扯過寒山意在耳際快速交代幾句，只見他拉起衣擺腳步疾飛往屋裡跑去。
「傲笑先生，歡迎。」重新整頓臉上扭曲笑意，冷冰心快步迎上。
「冷冰心，妳的主人在嗎？」
「呃‧‧主人在‧阿不，他不在‧‧‧」因心虛說起話來斷續結巴，聽得傲笑紅塵直瞪著她皺眉。
「他到底在不在？」
「他‧‧他，他在。」眼角餘光瞄到寒山意晃出的身影，心想大概傳令已達，頓時鬆了口氣。
「吾帶來一些水果，勞妳帶路。」
「好的，請隨吾來。」
只是事情似乎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完滿，寒山意閃出的身影只是要告訴她：他被任沉浮擋在門外，無能為力。
當她領著傲笑紅塵穿過屋裡長長迴廊，推門所見當場三條線從左掛到右再繞回來。
任沉浮正坐在床沿一杓一湯匙的給主人餵藥，見她與傲笑紅塵進門，餵藥的人似乎沒感到不妥，倒是病人給嚇得不輕。
著實感受捧著的竹籃被握得發出嗶嘣聲響，不用想也知道他身旁站著的男人臉色會有多難看。
傲笑紅塵一把將竹籃塞進她懷裡，本以為他會就此扭頭走人，豈知他竟放緩了腳步走向臥榻。
當然她沒敢繼續停留事發現場觀賞以免掃到颱風尾，抱緊懷中竹籃衝出去一把將門關上：主子，不是冷冰心不講義氣，實在是在場的人光瞪眼就讓她寒毛直豎，一股寒氣從尾椎直竄腦門。主子，還請您好自為之多加小心吧！
罪惡感恆生的同時她也不忘一併將帳算進另一個伙伴，這寒山意是通報到哪去摸魚？
滿懷盛怒四下尋找寒山意，未料竟在迴廊一處偏僻小角找到被點穴位一臉睡翻的人影。
若有所思的盯著地上同修怎麼叫也叫不醒，這麼說寒山意的確有前來通告，而主子臉上的訝異可知訊息是從中被截斷。
腦海閃過片面記憶，能這麼做的，唯有見他倆進門仍處之泰然的‧‧‧任沉浮？！

＊＊　＊

現在這情形真的很尷尬。
身旁左側是好友任沉浮端著湯藥，右側是傲笑紅塵捧著千年蔘茶要給他進補。
理智告訴他必須先服那碗看來苦澀的湯藥，劇毒蔓延至四肢百骸，身子已經耐不住多久；然卻似有另一番聲音響在心理催促自己該好好享受那人極難能的溫柔體貼，因為僅此一回，下不成立。
其實他知道傲笑紅塵不過基於一報救命恩情。也許是他會錯意，否則怎會看到那深邃眸子盈滿憂心，乃至讓棄置心底最深處一隅的情愫隱隱悸動。
他從不後悔自己的抉擇，更沒怨過他心裡掛記的始終是別人。
夜闌人静時遠望星辰閃爍明滅，放下一切俗事紛擾歸於平淡，才發現沒有半點聲響的無慾天在黑夜裡竟是如此緲無人跡的孤寂。
江湖二字實在太沉重，洩漏多餘的情感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只是他甚至學不會對自己坦白，從小壓抑慣了的情緒縱有再大波瀾，默默承受向來是最後也是唯一的答案。
所以，他將自己放逐在權力征途上隨波逐流，捨棄那些累贅情感，築起一道又一道隔閡武裝。在踏出半斗坪那刻起，假裝自己沒有笑容，早已死了心，以為就此再也沒有任何傷得了自己，到頭來卻是他讓自己摔傷一身痕跡。
是呵，他真的很傻。
就算只剩一口氣，他也寧死不要將自己的脆弱曝露，甘願孤獨一人舔舐寂寞在心版刻劃出的斑駁血跡。
然傲笑紅塵的存在卻深深撼動無波心海，首次感受不計一切利益糾葛的關懷，當他脫去六醜廢人的偽裝重新展現真實容貌在那人面前，即便有再多過往回首不堪，他仍將心已破碎的自己攬緊在懷裡。
這就是他，秉著堅信公理而生，相形自己可笑的荒唐歲月，傲笑紅塵是個這樣正直的男人。無怪愁月仙子曾戀著，無忌也為他傻著，而自己同樣也一步墜入深淵，無以自拔。
「無慾，先喝點蔘茶潤口。」傲笑紅塵把手向前遞，輕哄著。
那日撞見談無慾和眼前這個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人的男人共處，還不時無慾無慾叫得親密，一時脫口連自己也不連名帶姓的喚他。
「傲笑紅塵，無慾該先養傷。氣血未癒前喝蔘茶這種補藥會導致經脈逆流衝破穴位，身為習武人你應該知道。」
「吾‧‧‧」
這道理他不是不明白，竹籃翻遍沒什麼傷藥，只有千年人蔘一條。談無慾三番兩次救自己，說什麼也不能被比下去。
「傲笑紅塵，你的蔘茶吾稍後會喝，謝謝你。」見他聞言閃過一臉失落彷彿在心裏被狠狠刮下幾計，只是愈見難受的身子已拖延不得。
「嗯哼，傲笑紅塵，你就先把蔘茶擱下，剩的吾會處理。」
任沉浮朝他綻開一抹微笑，看在他眼裡根本似在炫耀勝利。
「既是如此，那吾就先出去，不多打擾。」
起身告退，他真受夠那人對他笑得得意。
步出房門的腳步有些沉重，他發現自己有些不甘情願。
闔上門讓背倚上，他已經愈來愈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徐來一襲清風，搖下眼前涼月第一葉霜紅。
事由約莫不過幾日前，琉璃仙境裡的楓樹仍只渲染半抹紅顏。闔上眼彷彿還能見得談無慾毫無生氣的蠟白面容，在那顯得諷刺的紅潤檀口湧出斑斑嫣紅。
『吾不打緊，無須擔心。』
及時接住癱軟的身子，即便在他懷裡，執拗脾氣硬是倔強的不願服輸。
他不知道那份填塞在心裏填塞的究竟是什麼異樣感受，漲滿著揮不去也趕不走。
俗世情感於他真是太複雜難懂，唯有對愁月澎湃悸動深深烙印，想忘也忘不了。
只是此刻，手裡收緊又複鬆落，那是說不出口的，淡淡的失落。

【待續】

獨飛孤燕常伴心，

似冰似水似柔雲；

天書碧玉凡情落，

琴音幽遠相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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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玥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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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8樓發表於: 2006-08-26 07:2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卷十五

傲笑紅塵的步履消逝在門的另一頭，接踵而至的卻是名為寂靜的沉默。

房裡沒有分毫餘音，只有湯杓碰觸砵碗的清脆。

「即便換不得絲毫回報，你仍要說？」

凝睇著談無慾翻身下床，走得極緩極慢，佇足窗扉前任蕭蕭風塵牽起微髮飄飄。任沉浮好看的雙眸宛若壓抑著很深很深，叫人猜不透的心緒。

「吾從不希冀回報。」

爾後，談無慾輕輕回眸嫣然一笑，他在他眼裡看見不悔與執著。

「吾以為月才子決不虧待自己。」

這話聽來有些刺耳，只是聽來哀怨成分居多。

斂下眼，談無慾的身子明明近在咫尺之遙，可他怎覺得勾不到也追不著。

呵。

一聲巧笑倩兮，隨涼風繞樑在房裡，幽幽傳進任沉浮耳中，有些苦澀，有些無奈。

「人心是會變的，在失去之後。」

權勢、富貴就如春雷悶響後的一陣細雨，來得又快又急，在你注意到時，早已消失殆盡。

但，他可止失去這些？

徒讓晚霞西天一片雲彩墬入凡俗，染得一身腥風血雨。

只待黃粱夢酒醒，終於視清手裡一把捉著的只是冉冉空氣；於是乎，他鬆了手，讓一切歸於平靜。

陽光閃耀奪目炫爛，逼視得不得不半瞇起眼。

甩脫一身煙穢，脫俗仙子，無慾還真。

他可以猶然是破蛹彩蝶，悠遊於天地。

＊＊＊

仲夏已過，告別焦月酷暑，蘭秋赫赫光影又別是一番情趣。

池中朵朵君子花依然開得茂盛璀璨，凭欄間，灰褐長衫在水中倒影長長衣襬。

細聽，背後踏在迴廊上跫音點點，猶若白茫飛絮飄泊悠萍。

檀香薰緲浮揚在鼻息間，不必回頭，他何該知道誰人倚身而至。

「無慾，身子已能活動了？」

旋身過，大掌迅速攙扶緊，那彷彿稍不注意就要消逝的細瘦身影。

「不要緊。你怎知道是吾？」

視線與他寬厚胸膛齊平，久久沒聽見應聲，談無慾半是好奇揚首，卻望進那對如浩瀚星辰的雙眸，像攫掠他心魂般，久久不能自己。薄唇在耳畔輕輕響起微音，低沉卻令人安心，「是檀香。」

「你身上有檀香。」

或許是只有兩人的氣息環繞彼此，毋須猜忌，他彷彿可以直望進手心裡那人眼底，一片明淨。

分秒流逝從未停歇，可他卻有種錯覺，好似歲月會就此不再轉變，直到永遠。

什麼時候開始，他倆能這樣平心靜氣的談笑侃侃？

他曾深深恨著他，扼殺自己呵護已久的美麗夢境。失去愁月，他以為生命要就此崩潰，只是時間不予他替仇恨與傷悲落淚，無忌悄悄離去，無疑又是一次重擊。

六絃分崩離析，一切都了無曾經，方界扭曲得不在是他所熟悉。

這一次，他連心碎都來不及。

其實他不是個會記恨的人，縱然八陣灘上一劍劃下難以磨滅的傷口，至今偶有夢迴，也只餘淡淡心傷帶過。

秦假仙說，他合該是自己對頭寃債主，可在見他由六醜廢人蛻變再出，他竟什麼怨怒也說不上來。

『淨從穢生，明從闇出』

自毀滅而新生，脫胎的談無慾變得他幾乎要識不得。

從宿敵乃至攜手共抗異度魔界，怎麼樣也料不到轉變會有如此之大。

更甚者，他會開始注意起他的如蒼雪般柔軟的髮絲溜過身邊時，那連捲而至的綿綿檀香。

無慾脫俗，他不再是從前的那人，還是自己也在不經意間，變了。

一蓮托生改變了正道頹危殺機，就是置身其中的自己，似乎都有所不同。

遺忘不代表未曾發生，只是堆疊在心裡最隱密的一隅。

他想…往日情仇，也許…能留待追憶，隨風一起飛。

「傲笑紅塵，你在…想什麼？」

「沒，一點小事。為何不休息？想上哪去？」

「藥太苦，只是適逢冷冰心不在，吾想下山買糖。」

「苦口良藥。」傲笑紅塵正色道，可卻能窺得嘴角隱隱微彎的弧度。

噗哧。

竟然拿他的話回敬？在察覺那淡淡的，彎曲的唇畔，他不禁啞然失笑。

「別拿吾尋開心了。」

＊＊＊

「姑娘真好運氣，這簪子可不是吾誇，上頭真是老蚌生珠，難得哩。」

老闆遞上一張笑臉盈盈，直把談無慾手執的髮簪說成九天玄女割愛般口沫橫飛。

噼啪長串聒噪聽在他耳裡快媲美屈世途，只是引得他注意的卻不是玉簪多好多稀奇。

姑娘？不是叫他的吧？！

左瞧右看，沒其他身影疑似女子；人來人往，唯他停留在攤子前。

纖長柳眉揪得老緊，若非對方無心，否則他會好生招待他一頓粗飽。

重新擺回玉簪子，他衝老闆微笑，只是扯出的一抹笑靨宛若從僵冷的肌理硬生拉出。

「無慾。」

隔著人群信步走來的傲笑紅塵手裡提著方買的蓮花糕，談無慾並不嗜甜，糕品正好軟中帶些稍甜。他似乎是那家糕餅店的常客，還沒開口夥計早機伶的端上完整封裝。

轉眼間，發現有東西吸引人兒目光。

「原來姑娘有爺相伴，怪不得吾看她老皺眉，大概是吾說話太沒規矩。你就把這簪子收下，算是給姑娘家賠禮。」老闆走出攤子，在傲笑紅塵耳邊細聲嘀咕著。

嗯？哪來的姑娘？他不是陪無慾嗎？

「唉，吾看多了像你一樣的大俠，江湖瞬息萬變，好生的姑娘就要珍惜吶。」

完全沒顧及傲笑紅塵一臉疑惑，老闆逕自拍拍比他更形健碩的臂膀，像長者給後輩的一卷人生經驗談。

「老闆，吾想你誤會了‧‧‧」

「哎呀你就別客氣，陪姑娘出門怎能不送禮？」

「但無慾不是‧‧‧」

「瞧你都叫這麼親密。送簪子不為過吧？」

一把將玉簪塞進傲笑紅塵手裡，擺明叫他不拿也不行。

「這…既然無能推辭，傲笑紅塵也不能平白收下，望老闆開價，吾買下它。」

「你可真固執。吾頭一回看人不要免錢的。這樣吧，幾個碎銀子便成。」

＊＊＊

美好光陰也許總飛躍如梭，艷陽很快西沉，彎月映落一襲暈黃，在相偕兩人中。

肩並著肩，返家的路途似乎不再遙遠。

呼嘯的秋風有些冷冽，只是而今有人陪伴，似在心裡渲漾淺淺暖意。

「吾以為你不嗜甜。」

「若非藥苦，吾其實不愛甜品。」咬下一口蓮花糕，香氣圍繞，他朝男人綻出一抹很甜的笑靨。

一瞬間，男人覺得就是月夜之華也比不上那份美麗。

按忖懷中小飾，在距家門一步之遙前，他遞上前。

「這是今早的髮簪，它屬於你。」

「你‧‧‧」

「老闆一直要吾給你，吾也不好推拒盛情。」第一次贈飾有些令他尷尬，徹過臉欲掩去泛熱乍紅面頰。

「非是吾不收，只是…你知道這代表何意嗎？」好半晌才由過度驚訝中回神，靈動的雙眸幾下閃動，應該是被夜半山嵐濛上，他覺得眼前有些濕霧。

男人一臉疑惑，頗誠實搖搖頭。

果然不知道。無奈的嘆口氣，接續道：「從來只有男子贈簪給女兒家。」

「呃，你…你別誤會，吾沒當你是女人，只是……」

「吾明白。你的好意，吾便收下。不過吾現在繫不上，可否請你幫個手？」

依言接過髮簪，挽起秀絲繯成圓圈，男人的動作既輕柔又小心。

「的確適合，真的很美‧‧‧」發自肺腑的讚嘆，卻又發現此言不慎妥的趕忙打圓場，「啊！你別惱，吾不是那個意思。」

談無慾只是投以微笑，在朦朧月光下，讓他有些迷茫。

「吾想以此作回禮。」小手探進衣袖，不一會兒，在他眼前的是一只雕琢精緻的玉梳。

「吾對娘親不是很有印象，八歲時就上半斗坪拜八指麒麟為師，這是她留給吾的唯一的紀念。」

「不成，這是你對母親的回憶。」這麼貴重的禮物他會收的不得安心。

攤開那雙佈滿厚繭的手，上頭是歲月溜過的痕跡，「吾希望你能收下。她老人家說要給吾當聘金，只是現在看來要算嫁妝。」

「這話是什麼意思？」

英挺劍眉蹙得更緊，他在他眼底看見絕決毅然。

「傲笑紅塵，吾看待你，就如你看待愁月一樣。」

‧卷十六
『傲笑紅塵，吾看待你，就如你看待愁月一樣。』

＊＊＊

無慾天的風很暖很柔，像躺臥在一片翠綠青蔥，任由初生幼芽輕觸臉龐。

子夜，曉月薰黃。

男人凝視門扉的眼有些迷濛，就是樹梢垂葉隨風搖曳得沙沙作響也恍若未聞。

一刻鐘前，那人兒在他耳畔傾訴呢喃。

靈動大眼與他四目相望，爾後是一抹淺淺淡淡雜著幾稀苦澀的笑靨。

他迴身跑開，以亮眼金線繡上紋路的玄青衣擺劃過身側，清雅檀香隨之漾開。

纖長身影在眼前很快隱沒門扉那端，伸出的修長臂肘來不及捉住些什麼，留待停擺在靜謐夜空，放任月影牽映一襲倒影。

不知怎地，猶若一股溫潤泉源緩緩注入心坎。

山嵐微揭起垂落髮絲，不難發現那深邃眼眸正泛著他也未曾察覺的溫柔。

在封鎖得極隱蔽的我心深處，泛起了些許愉悅之感。

＊＊　＊

談無慾的身子貼緊門板，大聲喘息掩不去心房劇烈晃動，爾後彷彿失去力氣般，身體沿門扉滑落下來。

也許他是在破壞自己好不容易搭建起與男人間那名為信賴的橋樑，月娘柔柔的暈彩曬昏了他所有理智。

將臉埋進膝上，細思方才失控舉動，他是懷抱決心坦言，卻為自己眼底映著那人震懾表情懊悔不已。

他跑開了，不待男人尚有任何回應，硬是將其全數擋在門的另一頭。

他是不軟弱，然亦無想像那般堅強。

怕見他嫌惡、怕看他困擾，更怕自己僅殘片片碎心崩毀殆盡。

呵，談無慾，你怎能如此自私？

他的原諒，不等同可以貪婪索取不屬於你的感情。

耳邊如咒文反覆沈誦，狠狠擊潰內秉堅孤的脆弱偽裝，一次一次，感受薄弱身軀的巍巍顫顫。

夜嵐徐風輕輕飄送，良久，他聽見外頭細碎腳步漸行漸遠。

闔上眼，腦海浮現傲笑紅塵千萬表情出現在臉上，每一見回，便教心揪疼得不能自己；每一見分，他覺得滅絕就近在咫呎。

＊＊　＊

傲笑紅塵步回蒿棘居已是深更半夜。

沿途竹葉婆娑曳舞，他卻已失雅致觀賞。

一朝半刻尚不即消化晚霜間太多事由，唯人兒淺嚐蓮花糕而綻開的甜膩笑靨伴著手心溜過雪絲柔滑感觸，和令他莫名好心情的耳語猶然輕輕回盪。

他很少對誰念念不忘。

該不該向他討個明白？他問自己。

但他仍什麼也沒做，猶若前例一般，靜靜離開。

那人的坦言來得如此突然不合常理，他是否要看作一切從未發生，沒有失去太久早已陌生的悸動，更不曾有強行破門的荒唐念頭。

正當思量，忽爾是一襲殿青身影映入眼簾，駐留稻褐木屋前。

「任沈浮？」他怎麼在這裡？

「傲笑紅塵，你回來了。」

聞言，任沈浮收回遠望視線，依舊端上招牌笑臉盈盈。

「嗯，讓你久等。有何要事？」不住眉睫微蹙，他對這人笑臉就是打心底沒好感，好似在那張皮相下藏著詭計多端。

「不請久候客人留坐，這是你的待客之道？」

嘖，逞口舌之人，果真沒啥好感。

「請進。」自知理虧，傲笑紅塵頗無奈地傾身，讓出進門通入。

「多謝。」

基於主客之禮，待兩人方坐定，他翻起兩只茶杯，為其斟上款款茗香。

「現在，你欲說出為何等候否？」

「這個嘛…也許這麼說並不妥，只是身為無慾朋友，吾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任沈浮面露難色的說道。

「你究竟想說什麼？」

男人抬眸注視著他，並無直接應答；夜來靜得出奇，只聽得兩人平緩噓吸吐納。

「傲笑紅塵，吾希望你別再糾纏無慾。」

「吾倆是朋友，何來糾纏之說？」輕啜茗香，聽不出語調特別起伏。

「既止於共抗魔界為前提的友好，你倆本無須過多牽連。還是你能把握放下過往情仇真心相待？」

杯底置放桌案發出一聲框啷，傲笑紅塵抿起炯毅眼眸，伴隨寥寥喟嘆，

良久。

「任沈浮，這是兩回事。」

「喔？難道你無意接受？」

「吾說過了，這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

面對任沈浮猶然笑意的咄咄逼人，有些訝異平日口才魯鈍的自己竟然辯駁無礙。

他還未視清掌心莫名失落從何而起，豈容他人更行消損他倆殘存漣漪。

「你對無慾動了情？」

「‧‧‧‧」

是情麼？他對他動了情？

「假若如此，你對愁月仙子的眷戀又該置之於何？」低啞嗓音刻意加重愁月二字，果不其然在對作男人臉上瞧見從容不迫退得毫無半分。

水藍的雙眸閃過一丝算計狡獪，快得只消晃眼便稍縱即逝。

「吾無意探問你的隱私，卻亦不能坐視你們傷害彼此。」

起身繞過桌案，他極盡可能表現出忠肯，大掌拍拍他僵直肩膀，步出蒿棘居無聲無息。

在即將望不見小屋的盡頭，他挽起遮附著的衣袖，在修長指尖，是一只玉梳雕琢雅致，卻見熟悉。

「呵，好個玉梳定情嘛‧‧‧」

‧卷十七
──痛。

排列緻密的梳篦順手傾瀉滑下，不經意扯痛了皓髮。

對照銅鏡盤束一掬雪絲，騰出單手探往妝臺，旁邊玉製簪子閃耀翡翠光澤，絢爛奪目。

那夜男人動作不甚自然地遞上髮簪，朦朧月影掩不去臉上緋紅。

高舉的手叫囂著痠疼，才發現自己又覆失神。

麻痺感自胳臂傳來，催促著動作加緊，亮金色髮冠搭襯玄黑外掛，看來華貴不淪俗套。

那只被擱置的髮簪猶然散發魅人丰采，他望了許久，最後還是拾起對鏡繫上。

窗桅外雲彩在蔚藍晴空變幻莫測，時而是慕少艾笑得一臉牲畜無害，轉瞬成素還真二十五度微揚嘴角必殺招牌，還有那張憂鬱小生的俊顏，溫柔凝視得像要滴出水。

距離他們上回聚首已過六十二個時辰又三刻鐘，看一片藍天轉染成夕落，反覆不斷。

不會再有交集了吧？他想，既沒理由也無意義。

虛華若夢的飄渺希冀尚未熄滅，儘管他早與深淵遲差一步，只是全盤付出怎麼想也心有不甘。

曾幾何時，他已身陷那對炯然眼眸瀕臨滅頂？

碧草如茵，涼風徐徐，宛若那天他見過最是璀璨的天氣。

即便傲笑紅塵拔劍相向可能不小，六醜偽裝褪去，不意外瞧見他一臉詫異。

苦笑一聲，早算到會是這般反應。

『傲笑紅塵，方界之事吾一直‧‧‧』

滿懷歉意的話語頓住，天空忽爾變得灰暗，鼻息間是男人竹葉芬芳圍繞全身。

要說傲笑紅塵真有什麼怒意，大抵是圈著他的雙手緊得發疼。

『好了，過去休提。』

他是男人，被另一個男人摟在懷裡的模樣是有些可笑，耳畔傳來心跳陣陣低沉平緩，差點錯認這寬厚胸膛會是停泊之地。

偶然間吾倆相遇，卻早有一襲嬌柔倩影佔滿你心無可比擬；多情風兒瀟灑如你，為何要吹皺吾一池思慕心海，波濤難平。

＊＊＊

簾外雨潺潺，擾醒一夜夢迴，秋意闌珊。

懶仰床榻，澄清雙眸恣肆遙望，卻已失焦距。

房簷雨聲滴滴答答，糾結腦海千頭萬緒。

抬起掌心置落面前不剩幾吋距離，看著上頭紋理分明，好似殘餘渺渺甜香，他更湊近嗅著。

徐風拂送，宛若夢裡人兒輕輕刮搔，憶及她如嬌陽的笑靨，不自覺揚起一抹淺彎。

再次執起愁月白玉般素手，即便是午夜夢迴，他猶然滿懷雀躍。

僅只為籠欄雀鳥忽爾了無生氣而難過，或眼神專注著栽種一片玫瑰花海裡突兀的一株紫色薰衣草；每分顰笑，都似記憶裡的熟悉。

叫相思綿長，無邊無際。

可他倆如風中殘燭般的緣分搖曳即滅，徒留夢中私會。

外頭那名為雨的樂章有急催之勢，傲笑紅塵臂膀稍使勁，撐起身子。

抽來房內邊隅的傘，快步遶出門坊，一株與廊簷同高的檀樹登時映入眼簾。

那是在輾轉反側第二個失眠夜，自山林他處移植來栽種，地點就選在早晨睜眼所及，他的窗外。

他似乎對這濃郁香氣有些愛不釋手，爾雅檀香漫漫滲入脾肺，伴隨一夜好眠。

蒿棘居向來人煙罕至，偷閒坐看雲海皓皓，卻總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怔。

山巒綿延相互環抱，也許是陽光太過炙焰，恍惚間有個纖瘦面容隱隱浮現。

談無慾夾著苦澀痛楚仍衝他微笑，胸口不覺泛起酸處，有些的悶，有些的疼，一股比思念更形陌生的鬱悶彷彿在心底叫囂翻騰。

『你對無慾動了情？』

任沉浮臨走前的耳語，在腦中反覆流轉。

是情麼？他捫心自問。

那若有似無的感情始終叫他捉摸不定，儘管想說服自己坦然面對，然只消一個再簡單不過的理由便將他搏倒在地。

『假若如此，你對愁月仙子的眷戀又該置之於何？』

他明白一心不能二用的道理，全然交付愁月的心，如何分割才公平？

放棄昔日摯愛，重新戀上曾懷仇恨的那人，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亦或，只是害怕正視早已成真的事實。

細碎雨點停了，艷陽燦金光輝由雲端那頭探出，老葉上水露與之輝映，閃耀美麗七彩。

收起傘，深山野林有著雨後清新。

忽爾，一陣細碎腳步由遠而近。

傲笑紅塵狐疑地步向前院，眼見竟是秦假山為首等一干人朝蒿棘居邁進。

他認得其中幾個，是山腳下的平民布衣。

只是平日戴有親切笑意的臉孔，全換成了忿忿不平。

「秦假山，你們等人找吾有事？」他自持冷靜地問。

「傲笑紅塵，你最好能給大家一個解釋！」

秦假山帶有濃重鼻音的話一出，人群中赫然拋出兩具屍首。

不解地上前觀視，卻立馬被震退幾步。

用草蓆包裹的屍身，上頭竟有紅塵劍烙印的劍痕！？

‧卷十八

眼前晴空忽爾便得黑鴉，雨絲綿長。

也許上蒼憐他早已流乾滿腔熱淚，斜雨霏霏，濕卻衣裳。

那抹赤褐長衫飄揚的背脊轉瞬變得渺小，沒入山巒繚繞。

身子像被抽空力氣，跪跌在地上濕淋泥濘，感覺胸口似乎讓利刃狠狠劃開心口怵目驚心的傷口，痛入心骸。

手心仔細翼翼捧著月牙形狀，顏色瑰麗的篦梳，斷截殘半猶如他碎成粉灰的心。

他從未如此深覺痛惡自己，妄想拉離他沉浸過去幻影，這根本是最可笑的希冀，早在衍生得不可收拾前便該扼殺殆盡。

原來，

絕望，如此沉重。

＊＊＊

曉雲暮暮，宛若天女炫麗彩衣，在空中牽出綿延柔白。

蒿棘居風姿飄舞，搖曳著翠竹葉梢微隱晃動，卻掩不去嘈雜叫喝的秦假仙一干人等團團圍繞。

「秦假仙，爾等合何事怒氣沖沖？」

一記劍步跨前，傲笑紅塵滿腹疑惑地環視眾人寫滿臉上的憤恨。

「傲笑紅塵阿，吾也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朝身後使個眼色，人群中赫然拋出兩只等人大小的草蓆。

劍眉微揚，隨傲笑紅塵接近的每寸步伐，身旁悶雷似錯雜的耳語亦漸趨告終。

大掌俐落解下纏緊的粗麻繩子，猛然攤開，所見竟是一句狀似悽慘的死屍。

「秦假仙，你這是…」

「你可以在看清楚點。」

依言將視線勉強拉回屍身，卻在幾瞬不到的時間給驚退數步。

「紅塵劍！怎麼可能？！」

那式式險極陰毒，甚可見骨的大小劍傷羅列周身，竟是他在熟悉不過的紅塵劍！

「吾也感到不可思議啊！你怎麼可能濫殺手無寸鐵的黎民百姓？但這的確是紅塵劍所為。要說有人奪劍，當今武林又有誰能當你面奪劍呢？」他是不信傲笑紅塵會痛下殺手，若非親眼見到這些劍傷，他真會以為是哪個死皮賴臉的小人又想嫁或栽贓！可卻又罪證確鑿，誰能給他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假仙問開話夾似，滔滔不絕於耳是他濃重鼻音，參有死灰復燃的眾人的與論。

「吾絕非兇手。在此之前吾一直待在蒿棘居未出半步。」

傲笑紅塵忙地替自己辯白，可怎麼樣也難以信過眼前景象。

會是他麼？為何要這麼作？

「吾相信你啦！只是‧‧‧」

秦假仙面有微詞地未再接口，如今說什麼都無用，難平眾怒。

同時間，一名玄衣婦女自人群中推擠出來，腳步哴嗆地揪住傲笑紅塵衣領，哭得一把鼻涕眼淚不停哽咽道：「傲笑紅塵…吾的丈夫死得不明不白，你要給吾一個交待阿……」

「夫人，請妳冷靜。傲笑紅塵自當給各位一個合理交代。」

也不知是這婦人哭喊聲嘶力竭的撼動，亦或遭人背叛的難堪，傲笑紅塵面色益鐵灰；反手掌氣輕揚，懷著忿怒疑問與陌生情潮，踩穩御劍揚長而去。

談無慾，你最好能給個合理解釋。

＊＊＊

「發生什麼事了？這裡怎會如此凌亂？」

任沉浮好似仙氣飄渺降下無慾天，就見四散飛葉與打鬥飛沙走石的狼藉不堪。

「無慾，你在……冷冰心？！她怎會……」

冷冰心斗大三字映落眼底，卻是灰白雕刻的墓上痕跡。

談無慾獨自兩眼失神凝望前方，口裡喃喃輕語著。

「都是吾的錯，是吾未盡責保護她…」

衝上前一把將人攬緊在懷，「無慾！！是吾任沉浮！發生何事？你受傷否？為何冷冰心會…」死亡二字他不敢脫口，就怕在這人兒虛弱下又復遭受打擊。

「都是吾。要是吾有回來，冰心就不會…」猶任沉浮緊擁，他只能倚靠著那付寬厚胸膛，無以止息的自責錯失。

「無慾，你冷靜點。這不是你的錯，冷冰心不會怪你的。」

「但，吾要是及時趕回，她也不會…」

「別把所有錯都攬到身上，你知不知道這樣吾有多心疼！」失控的低聲喊吼，卻是一直隱藏壓抑在心深處的感受。

他怎能見他為傷懷獨自啜飲淚水？

隨他喜怒悲歡，心境恰若起伏昇落。

也許這份眷戀可以是永遠不讓人知曉，可而今不再是隱瞞，希望他明白有人願意拋去一切與他終生相伴的慾望已日發強烈。

對這突如其來其來的話有些震懾，抬眼正望進男人眼眸深遂，一往情深

無言沉默在不到一呎間的距離緩緩擴散漾開，怔愣好些時候，才撫定怦然情緒。

「對不住，吾一時控制不了自己。」輕使力，欲掙開箍緊身子的大手。

知道他有意瓦解兩人間曖昧詭譎的氛圍，任沉浮滿是不捨地放開懷中溫暖。

「寒山意呢？難道他也…」

「吾要他往琉璃仙境去。方才異度魔界來犯，吾亮劍護著他離開，只是他們在吾出手前便全數徹離。」

為何那纖瘦背脊看來如此滄桑？教人疼心。

「無慾…」

一把再勾回猶然背著自己的薄弱身影，此時此刻，任沉浮腦海只滿滿浮現人兒每分姿態。

什麼也未加思慮地，湊上自己的唇……

事出突然，談無慾怔怔毫無反應，隨任沉浮加深這一吻。

只是顯然蒼天並不打算任此順利發展。

「咳咳。」作態輕咳兩聲，旋即抽回談無慾的意識，更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吾打擾兩位了？」

來者赤褐長扇飄蕩，口氣滿是怒不可遏。

「傲笑紅塵，你怎會來此？」

＊＊＊

晴空湛藍，然無慾天卻低瀰一股山雨愈來之態。

「傲笑紅塵，你別誤會。吾…」推開任沉浮，談無慾忙地欲對眼前這閃爍怒炎的男人解釋。

「沒什麼誤會的。吾來此只是想問，紅塵劍…出過鞘？」眼尖瞥過紅塵劍鞘明顯分離之勢。

「劍？呃…沒錯，它的確有出鞘。」

「是嘛…」冷不防拋出用碎布緊裹的包袱，「那這你又做何解釋？」

接過包袱，感覺是半方形卻略帶柔軟，「這是什麼？」

「拆開不就知道。」

依言扯開掌上的布包，由最上端顯露烏黑細絲順勢而下，卻教談無慾一把將東西扔了出去。

「傲笑紅塵，這玩笑並不好笑。」雖然傲笑紅塵不像會開玩笑，但他此時完全猜不透他意喻為何。

眼神淡漠挾著陌生情緒，傲笑紅塵瞥了眼滾過數圈的頭顱，語氣冰寒地道：「那是紅塵劍，你說怎麼回事？」

好不容易消化那彷彿次刺針扎疼他的冷言冷語，談無慾深吸口氣，再次回復月才子那分孤高冷意。

「所以，你認為是吾下的手？」心底彷彿有股赤焰猛烈竄燒，他已分不清究竟是怒火亦或悲慟的炙熱。

誰都可以不識他，污陷他，唯眼前這個他付出一片真誠的男人不行！

「紅塵劍在你手上。」非是信不過他，奈何事實又是如此顯白，迫得他只能這麼想。

「哈，哈哈哈‧‧‧」仰天幾聲長笑，既失落又復悽愴，冀望用這苦澀的聲響替代欲掩面低泣的哀傷。

儘管傲笑紅塵不過根據事實評斷，卻仍將他擊得遍體鱗傷。

他真的不懂，難道是他洗心革面得不夠徹底？他不是鐵石心腸，並非真正那般堅強，為何這男人總要如此傷他？

「傲笑紅塵，這其中必有‧‧‧」見情況似有演變得無以收拾，任沉浮欲出言緩夾，卻讓談無慾一手擋下。

「不錯，人是吾殺的。怎麼，想替他報仇？」

「你…犯下此等泯滅天良之事卻無悔意。你真是罪無可赦！」

「呵，吾的確罪無可赦。」竟然犯了戀上你的可笑罪衍。

傲笑紅塵抽出腰際劍身只向談無慾不到半吋距離，諷刺的卻是，

這劍，是他的才子劍…

「傲笑紅塵！」這危殆之舉簡直急壞一旁的任沉浮，就見他近乎斥喝吶喊，「就算無慾有千萬過錯，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豈可忘恩負義！」

任沉浮這番話似有奏效，傲笑紅塵在停頓不久後便收回才子劍，「你曾救過吾數次，這回吾會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下次，吾定會要你贖還罪孽。」語畢，衣擺憤力揮甩，便走得頭也不回。

「傲笑紅塵，你等等…」

任沉浮快步追上，卻讓他揮開捉住臂膀的手。

凝視著漸趨遠小的身影，不遠處，有一處映射雨絲閃耀微弱光采的小點。

湊上前細觀，是只月牙形狀，卻斷截殘半的梳篦。

眼淚這時才想奪眶而出，然他早流乾。

「無慾？！你沒事吧？」扶起那跪跌在地的人兒，痛不下於他。

「無慾，你振作點！沒有傲笑紅塵，你還有吾阿！」

「你…」那對迷矇大眼靜靜的望著他，爾後，輕輕靠上。

「沒錯。你還有吾。」

雨勢愈發大作，他已連痛，都麻木。

「任沈浮，帶吾走…愈遠愈好……」

哽咽的悲響聽得任沉浮眉節微蹙，然只是一瞬，在那對迥然深遂的眼眸，掠過一絲得逞笑意。

‧卷十九
如果千年回首，你不再記得這時候，是不是，不相見最好？

浮游天地，只是過客，來去太匆匆。

＊＊＊

夕照斜暮，坐看一片雲海漫漫，別是一番滋味。

晚風掬起一把青絲，似在輕嗅那份圍繞身上的甜甜果香。

翡翠雙眼被落日朱紅顏色渲染得有迷濛，半是開闔。

很久沒有這樣放空思緒，任腦海轉空。

只是有些時候，眼前突來光點閃爍，他會想起某天夏雨的午後，有個男人令他嚐遍世間愛恨情仇。

「在想什麼？」身後腳步踏得極輕，宛如鴻毛飄飛。

「沒，只是有點小疑惑。」

「喔？說來聽聽。吾倒想知道何事可以為難月才子。」

「真愛消遣人吶。」嘴上嘟嚷著抱怨，卻朝靛藍身影微微一笑，「吾不過是想，愛與被愛，究竟何者心比較痛？」

「吾不知道答案。」他誠實搖頭，「吾只知曉，情之ㄧ字誤人甚深。」

「哈，好一句情字誤人甚深。真算旁觀者清。」

「錯了。吾亦身陷迷霧，難能自脫。」頓然垂首，眼底盡是無言嘲諷。

他笑他自己，陷於那對碧翠如波，只要事關談無慾三字，他便方寸俱失。

這究竟是誰的錯？是他亦或自己？還是該怨命運如此戲弄？用一絲孤傲媚眼，勾動死寂心海巨浪搖憾。

「要忘一段刻骨銘心，談何容易？」

「既為無慾脫俗，又何苦自溺紅塵？偶爾回首燈火闌珊，任沉自在。」

「呵呵，所以才執迷不悟。」

談無慾笑得一派輕鬆，但看在任沉浮眼裡卻不是這麼回事。

即便傷得在重在痛，他總咬牙忍下，滿腹心酸只管往肚裡吞，用那張纖瘦面容粉飾太平。

「你並非失去所有，只是未曾真正體認這雙手，只為你溫暖。」在他面前攤平雙掌，上頭羅列習武之人該有的痕跡，緊緊包覆柔夷堪差一握，醞生暖意。

談無慾並沒有接話，只是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他，爾後才回視先前那片雲白繚繞。

「天冷，該進屋。」起身拍落衣上凋葉沾黏，他不打算要他立刻接受這段告白，恐怕傲笑紅塵不信任的事實殘虐，情殤心傷，強逼徒是惘然。

在迴身的剎那，他聽到一陣渺渺細語。

「你真能承諾，自己眼底的一往情深？」

「你會懂，那是這輩子吾唯一想做。」

＊＊＊

以往，他對任何事都不服輸。

那脾氣可害他吃不少苦頭，細想這倔性子啥時養成他也記不大清楚，打有意識來，他的字典從不言敗。

自己是個修道人，號脫俗仙子，清心寡欲。

然，有個男人卻教他嚐盡一切陌生情感，有甜蜜有苦痛。

給甩了一記耳光還拿劍指著鼻樑揚言開殺，不知該笑該哭，他不死，傲笑紅塵就得追在後頭，致死方休。

這樣的結果真的很悲涼，也許他要學著鬆手試著回頭，才能在那燈火闌珊處尋找永恆承諾。

應該不算失敗吧？他只是在那男人後頭追得有點累，鬆了手，鬆了倦容。

回眸看見任沉浮在屋裡忙進忙出，不時噓寒問暖，假若那年半斗坪素還真也似他這般溫柔，那麼也許日月不會不同天，他更不用懂愁苦的滋味。

＊＊　＊

「去哪？」是夜，房內燈燭搖曳，映落牆顏黑幽倒影。

「只有一張床，吾找個角落便成。」語畢，便作勢要退至牆隅。

「你在開玩笑？自己睡床讓愛妻睡牆角，傳出去任沉浮還要不要做人吶。」

「別逗了，誰是你愛妻！」

「呵，吾之愛妻姓談名無慾，號脫俗仙子，活生美人胚子一個…唉呀危險吶！」

長長一串毫不打結活像背稿照本宣科的任沉浮一個側身閃過談無慾揚掌襲來，臉上笑意卻不減半分。

「吾不是女人，別這樣形容吾。」別過臉，讓人看不見那清瘦面容喜怒。

「對不住，吾並非有意。」展臂攬過人兒柳腰，神色歉然滿載。

回視那雙靛藍眼眸，溫柔閃爍，催人淚滴。

「吾沒有生氣，還有別這樣攬著吾，不舒服。」這會令他想起那夜和傲笑紅塵的不堪，他也是這樣攬著他的腰際，儘管使出全力仍舊掙不開逃不了。

「無慾。」

「什麼？」

「躺上來吧，夜裡會著涼。」用眼神覷了一眼掀開的被褥，緊箍腰際的手堅持不放，一個使勁旋身，兩人雙雙跌入。

「任沉浮，別鬧。」

「吾不會對你怎樣，只是一晚，讓吾可以伴著你的幽香入眠。」那聲音聽來懇切，字句敲進心坎，是希冀亦或哀求並不重要。

從未被人如是要求，談無慾有些犯傻，任由他將俊秀容顏輕蹭散落枕上的髮梢。

「任沉浮，你很傻。」

「傻給你，吾甘願。」

是沙子隨風吹了進來麼？眼底一片濕霧，將視線模糊。

「好端端，吾壓疼你了？」

不捨地吻去環繞眼眶晶瑩，這回，人兒毫不抗拒。

「不是。」搖晃著腦袋，淚水抓不住著力，滾滾下落。

「任沉浮，你的承諾，吾想見證…」

最後的隻字片語，全數化成兩人間溫熱鼻息，消失在唇畔交疊。

幸福的滋味其實很飄邈，然或許他終於可以感受到‧‧‧

【待續】

哇咧，為什麼怎麼貼都趕不及本來的進度，都已經貼到27了說(炸飛) 吼~還剩好多呀><

獨飛孤燕常伴心，

似冰似水似柔雲；

天書碧玉凡情落，

琴音幽遠相思林。

頂端

心玥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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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7)

9樓發表於: 2006-09-05 0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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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十

仲夏夜嵐微涼，南風拂動檀葉由窗子外透進幾許幽香。

一身淺茶布衫的男子眼睫輕輕刷動，木褐色楫樑自矇矓而清晰。

又夢見了愁月。

數不清第幾個失眠夜，他在迷茫綺夢裡，見到那朝思暮想的天藍倩影。

不大記得愁月在幻境中說了什麼，朝露夜夢總是如此，愈是惦記在心便更為模糊。

側過身望向窗縫間夜幕昏灰，然他睡意已失。

漫步樹海也許能憶起那個夢。男人這麼想著。

打定主意起身，只稍使勁，身子已然踩穩落地。

經年如一地，他順手牽來劍上細繩，將劍揹上身已成習慣。

方接近大門敞開，白晝蟬鳴放肆叫囂變得沉靜，屬於林葉青草芬芳香氣撲鼻。

想自己未免倒行逆施，三更半夜不睡跑來郊外踏青真好興致，除去蛩兒吱吱和風葉錯動的沙沙聲，蒿棘居風清月白倒也格外靜謐。

隨腳步前行身形晃動，背上利劍與殼鞘撞擊發出匡啷聲響，他才終於想起自己輾轉難眠的真正原因。

是才子劍。

每凡他闔上眼，腦海便無以自主地浮現一玄黑一靛藍，相互偎依。

無端心火狂猛竄燒，錯綜複雜的情緒盤根糾結，煩躁地以手覆額，藉用冰涼掌心教自己清醒。

不知不覺走近湖畔，月影暈黃色澤投映深藍湖面，仍舊不經意地想起那人最後一抹笑靨，絕艷卻教人悲傷。

為何他會覺得那雙凝視自己的碧眸絕望得泫然欲泣？而他竟因此揪心得喘不過氣！

拾起腳邊一只石子拋向湖中，不偏不倚正中倒影，瑰麗暈黃在湖面渲成一個個圈子擴散，心情卻益加惡劣。

用力扯下劍身，旋身不見清澄湖水，他知道自己在逃避，卻管不住想避開一切能聯想到他的東西。

蕭瑟寒風吹動劍上白瓷翠玉敲響劍柄宛若風鈴聲聽來熟悉，像愁月盤起烏亮青絲的髮飾上一串銀鈴。

他還是記不清那個夢，僅殘依稀。

『傲笑，你是愁月心中無可取代的唯一。』

那雙纖白小手輕抵在胸膛，他聽見她的嬌聲細語。

忘了這話在心底究竟泛起什麼漣漪，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對愁月的依戀已然消減。

談無慾三字對他而言的確佔有份量不置可否，與愁月不同，他不敢說那就是情，然親眼見過他與任沉浮倆人寄情依依，心中便有揮之不去的疙瘩，有種遭到背叛的不堪。

重新步回住處，男人並未躺回床榻，只是坐在琴前覆上大掌，萬分無聊地撥弄幾個單音。

沒有樂譜，純粹心語，化作悠揚樂聲飄蕩整個蒿棘居。

也許太過沉醉，就是男人自己也絲毫未覺。

風已靜，跫音停，似在為流洩音符悲泣。

＊＊＊

「代吾走一趟，到山下照單抓藥。」靛藍髮色的青年將一緘信函向前遞。

「你有病？」紫杉男子順手接過信箋，狐疑的問著。

你才有病。無奈翻了個白眼，青年顯然有些不耐煩，口氣不甚佳道：「別瞎猜。依信行事便成。」

「使什麼性子？有病不會自己抓藥，你當吾佣人阿！」

「耶～能者多勞。何況你看過病人自己抓藥的麼？」

看你一付神清氣爽，有病才真是見鬼。

「…說不過你。對了，別怪吾沒提醒，傲笑紅塵被搭救，天座之心又遲遲未得，先座不是唉聲歎氣就是跳腳罵人。你最好趕緊逮個人重作籌碼，省得先座搞到大夥心神不寧。」

「吾明白。」

＊　＊　＊

山草影動，破旋飛甲之式躍昇，掌心凝氣反手擊發，眼前排列整齊的材薪硬生截斷。

噗哧。

一聲輕笑，立刻吸引任沉浮注意。

「無慾？！」

「原來江影沉浮是這樣用。」竟然拿來劈材！

「你就別尋吾開心了。」他也不想阿！要讓他師尊發現好好一部武學被當成剖材工具，真不知作何感想？說不準自己就被拿去當材劈。

「為何下床？」快步上前攙住一身素縞單衣的談無慾，柔聲問。

「鎮日躺著，吾都快鏽蝕了。」

「你昨夜又咳黑血，為何不告訴吾餘毒未解？」

望著他神色憂心忡忡，「忙過頭，忘了。」

「這‧‧這什麼理由？」

輕掙開肩上溫熱大掌，逕自走了幾步，回眸嫣然一笑，「非也，此為事實，非理由。」

還有心情開玩笑！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無言咕噥著，卻更教那笑顏著迷。

忽爾，人兒輕喚，「任沉浮。」

「何事？」

「吾想，吾並不恨傲笑紅塵。」

思索整夜，才曉得萬般遷愁只因用情太深，得到的卻是心碎殘局。

他確信傲笑紅塵在乎過他，然他們都有必不可免的宿命，或輕或重承擔皆然。

脫俗仙子墮入紅塵紛擾也許命運弄人，他本可儘早抽身，卻放任自己愈陷愈難自拔。

所以他不怨他，也不想恨。

心中血淚早已乾涸，他的皂白不分實在傷他太重，即便不恨，也不願原諒。

就當前世所欠，註定今生要他用眼淚償還。恩怨情仇已過，他倆的曖昧不明，在玉梳斷殘時便已結束，不在交集。

「這是好事。」

任沉浮的聲音有些虛浮，他知道自己的笑臉已然扭曲，就連走近談無慾的腳步都顯得巍巍顫顫，展臂將人摟進懷裡，唯有如此他才能真切感受到存在。

「冤冤相報無盡時，總有誤會冰釋的時候。」

「這算安慰麼？」

「你說是就是囉！吾去提藥，你收拾一番後應該正巧可啖。」

「勞煩你。」

「切莫見外，俗云有事則夫服其勞。」最後尾音消失在門扉緊閉那頭，外加門上五指掌印清晰。

「真是夠了‧‧‧」

約莫半時辰，談無慾衣裝井然，甫踏出門迎面見任沉浮走近。

「給你。」靛藍青年捧著瓷碗內盛黑七八烏喚不出名的東西。

「因何這藥顏色活像墨汁，是你技術太差還是大夫太蒙古？」鳳眉微挑，實在不敢恭維。

「又不是珍齋御膳，還講技術美觀。」失笑無奈，頭一回替人煎藥卻遭嫌棄，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嗯，不對，他是在想什麼？

瞧皓髮人兒心不甘情不願吞下湯藥，任沉浮心底卻另有焦急。

這帖藥方僅能暫緩毒性蔓延，解鈴環需繫鈴人，翳流出品之毒果真非同凡響，翻遍房裡各本醫譜全教他往地上扔，到底是哪些庸醫寫這些沒用的東西，根本派不上用場！

「接著納氣一刻即可。」

伸手欲取下空瓷碗，豈料還未接穩，談無慾卻已鬆手，直直掉落摔碎一地。

「任…沉浮，這藥…很怪………」暈眩之感襲上全身，意識逐漸錯雜，失去力氣的身子便就軟倒。

「無慾？！」

「看來，藥性總算發作。」背向日光看不清面容，他卻早猜透這股隱喻邪氣所謂何人。

「繼斷離？你此話何意？」

「哈，魔族之傷豈是泛夫人類能醫？吾不過猜想你必藏有什麼人，想不到竟是談無慾！這下先座高興，必有重賞。」

終於領會繼斷離說詞，一個劍步上前就揪住他衣領，較高身形將人捉與齊平，縱聲咆哮，「你竟敢在藥裡做手腳！」

「唔‧‧任務為上，有意見自己和先座說去。」

「解藥在哪？」要是無慾毒患更形加劇，他絕對會一掌斃了他！

「吾…咳，吾沒隨身帶著……」

那就是在異度魔界。也罷，帶無慾退隱之事，他正好向先座攤牌。

憤恨撒手，任沉浮打橫抱起昏迷中的談無慾，煞時青光乍現，溜煙失去蹤影。

被丟下跌坐地上，繼斷離好不容易撫順自己呼吸，怒目瞪向任沉浮離去的那縷煙光。

「哼，任沉浮，吾倒要看看你能威風多久。」

‧卷二十一

「混帳東西！」

鬼座先知一聲怒喝，座下赦生童子狼煙扣地，霎時電光交加雷破震天，將跪身青年擊出數百步遙，嘴角見血。

「咳‧‧‧」指掌掩不住湧出腥甜，穿過指縫形成血絲細流。

五臟六肺似被易位般難受，踏出步伐宛如千金之重，青年猶然強撐身子，步履蹣跚。

「…先知，屬下心意已決……」毫不畏懼正視老者面色鐵灰，眼裡閃爍不變的執著。

「你！枉費魔君大力提攜，你、你竟然吃裡扒外？！」這傢伙難道想氣死他不成？幾戰失利已讓魔界士氣低落，很不容易捉來個壞事的月才子，他小子竟然央求放人去退隱？！

「吾決不會出賣異度魔界，旦求先知放行。」

「不可能。叛徒唯有死路一條，既然你想走，吾就順道送你們一程！」起手之迅速教在座眾人驚聲急呼，反觀任沉浮不躲不閃，語氣依舊平淡：「接下這掌，先知是否答應屬下要求？」

「好，你接得過就隨你！」氣急敗壞早已充昏理智，虛應一聲便要喊殺。

膚白掌心逐漸轉翻為紅，上頭凝聚一團圓球泛著青茫漸趨大增，距離之近結實硬接一掌，就算仙人亦無能為力。

「且慢。」

冥見先知暗啞嗓音及時喊出，所幸免除血濺當場；鬼座聞言揚眉怒瞪，隻手遲遲高舉不肯鬆下，擺明討不到交代他就要清理門戶誓不罷休。

幾千年共事豈不知他性情？無奈清了清嗓，「天座之心尚需談無慾作籌碼，任沉浮諒必一時糊塗歧途誤入，靜心幾日定能明白今日錯誤之舉。」

「屬下絕不言悔，只求先知應允‧‧‧」

「夠了！將談無慾押進大牢。」

喝令既下，兩三兵卒扛起昏迷之人正待處理交差，任沉浮見狀無視己身血泊如注欲上前攔阻，卻教冥見橫杖檔下。

「任沉浮，切忌吾之耐性有限。」

字裡行間聽來平淡卻十足威脅，激起一滴冷汗滑落額際；鬼座冥見滿腹盛怒相偕離席，眾魔兵各個如同霧裡看花有看沒懂也跟著離去，徒留滿室喟嘆，與他們每分步伐，踩碎的一地絕然。

＊＊＊

陰冷幽暗的空間不住傳來腐臭，涓涓流水掛在磚瓦石塊堆疊的隙縫，稍稍挪動身子，手銬腳鐐相互碰撞出金屬聲。

片段記憶隱隱浮現，依稀記得自己飲盡湯藥，一股暈眩由胸口猛地竄上，腳步虛軟隨後便不醒人事。

刺鼻味道漫漫襲捲令人作嘔，四周充斥氣息掩不住壓迫。

「唔……」纖長睫羽緩緩刷動，低喃一聲嚶嚀。

「無慾，你醒了？」黑暗中僅有微薄光線，耳畔響起語音頗為熟悉。

「你先冷靜無慾，吾可以解釋…」

矇矓視線環顧，僅只一瞬，他明白些什麼。

整個人被銬得像肉粽，眼前靛髮青年行動自如倒是一臉惶恐，再笨也分得出壞人和監下囚。

不說話也不知說什麼，想刻意忽略心中泛起的酸楚，不願承認自己被兒女情長左右，敗得一蹋糊塗。

曾經倚靠的寬厚胸膛近在咫尺，為何至今遠若天涯？自以為活得夠久閱人無數，其實他什麼都未曾懂過。

忽然覺得很累，身心俱疲，擺在眼前事實殘酷已傷得他體無完膚。

也罷，他大概生性犯煞。老天怕他弄出太多人命，所以五倫具喪，除了那命帶桃花福星高照早他幾秒喊師傅的白髮儒者外，誰也沒剩下。

假若一切可以重新來過，這回，他已下定決心，無情無慾。

任沉浮見他大氣不吭嘴抿得死緊，胸口宛若被巨石狠狠輾壓，隨那流不出淚的翡翠色眼睛淌著鮮血，靛藍劍眉愈見攏近，黑牢靜得教人窒息。

「作啥不說話？不想還是無話可說？」

紫杉青年望鐵桿斜靠上，笑得一派從容事不關己，看上去刺目非常。

忍無可忍怒極攻心，上前狠狠揪住繼斷離衣領，眼神嗜人的可怕。

「哼，作什麼惱羞成怒？你生是魔死亦是惡魂，魔血早滲進骨子裡，別妄想不提就沒人知道，你、是、奸、細！」不怕死繼續挑釁，彷彿男人愈憤怒他就愈稱心。

「住口！」

失去理智的男人是野獸，這是不變真理。任沉浮平日氣質高雅斯文皮相說話和氣，與現在面目猙獰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

將人仍向石牆如反掌之易，繼斷離沒來得及留神便與牆壁來個親密接觸，嘔出ㄧ口鮮血跌坐在地神情痛苦，可以想見方才多大手勁。

「…咳、任沉浮，是你透露無慾天所在，才讓那個老態女人被虐殺，自己博得月才子完全信任。手段卑劣吾等皆同，少自命清高。」

他想摀住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奈何晚了一步。回頭看見談無慾一臉震驚不可置信最後面無表情，心底暗叫不妙，大勢去矣。

內心翻騰絞湧，他想笑，可悲涼滿盈，只像扭曲僵硬肌理，似笑若泣。

事情演變至此，多說無意，任何言詞皆無足描述，任何理由都成藉口。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而今聽聞何以這般諷刺，教人碎心？

他想自己終於體會，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死，而是分明天賜良機，卻必須眼睜睜看它飛離。

＊＊＊

身處絕境，管不著外頭日月幾度輪替。

遠望燈燭搖曳，恍惚間，一如那抹艷紅身影。

坦白說，任沉浮是妖是鬼是魂，他壓根不在意。什麼世俗禮教他早沒放在眼裏，遑論斷袖之癖或身分藩籬？首推風之痕一句高處不勝寒與憶秋年私奔恩愛去，武林道上根本見怪不怪；然冷冰心活脫姑娘家，無辜芳魂薄命，他不能原諒男人是辣手摧花的幫兇，更恨自己護花不利。

同魔界之人形影不離確實始料未及，怕是那徒兒黃泉路上也難平靜。

他不是個好師尊，更是難伺候的主子，年歲不小還要人憂心。

才發現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別有用途，手臂一片血肉模糊傷痕滿佈，每在上頭吻上一道鮮血淋漓，彷彿他便能記得恨火燃燒有多炙燄。

黑牢鐵桿排列整齊，銀亮似鏡映照一抹靛藍。

男人隔著欄架，好些時候能看見裡頭人影微微頜首張望，眼底是容不下他的空洞，旋即垂了下去，反覆持續。

可以嗅到隱隱腥甜撲鼻，他斷絕所有治療可能，嘔血次數日益繁增，人也漸形消瘦。

自他正式齡滿為成年魔族，頭一回感到心頭揪痛，以往砍殺多少人眉眼都不曾一皺，怎奈再惡也有一物剋，七情六慾喜怒哀愁隨他又起又落。

無慾也許不知道，他用自殘折磨自己忘斷傷慟，卻亦折騰了他跟著心如刀割。

突然很欽佩蝴蝶君，由守財奴變成一等良民，為公孫月上刀山下油鍋都不曾抱怨幾句，且看佳人回眸千嬌百媚，牡丹花下死，夫復何求？

他是玩完了，魔物不容許有感情，否則老闆不疼同袍不愛，天涯找不到容身，幸運點才得一世孑然。

光明與黑暗注定水火不容，可他還是不顧一切一頭栽進去，冀盼那偶然滲進縫隙的幾許微薄月明，可以照亮自己。

‧卷二十二

滴答、滴答。

未及指寬的涓涓細流攀附壁緣，落在地磚稜縫集聚成瀅瀅水光。

昏黑牢獄杳無人跡，死寂瀰漫，文弱燈燭蕊心逐風晃漾，瞬息欲滅。

散射光線映照迴清倒影一張削瘦面容憔悴，將臂肘反轉向前伸展，殷紅流注呈現駭人爵綠猶若青絲蛇紋蔓延。

鳳霞美眸閃耀堅毅澄淨，他曉得自己正在玩命，為的是在那固若磐石的劍者心底，烙印一段不可抹煞的刻苦銘心。

背脊倚上石牆發出擊響，禁不住微愣，而後揚起笑顏看似酸澀，糾結愁思恨縷狠狠啃噬了心，就算連痛都已麻木，還是不自覺戀上紅塵劍上，僅屬於他的一稀殘香。

劍身鋒芒如新，一句「傲笑紅塵」四字雕琢行雲流水，透露蓋世靈氣。

腦海猶然盤旋那日暮色蒼茫，劍者衣袂飄蕩。

要忘一個人似乎不這麼容易，淚點撲簌模糊了視線依舊忘懷不盡，醉一碗孟婆迷湯，冀盼來世不再相遇。

是非對錯纏綿了一世，驀然回首，才發現原來愛早已太深。

奈何情路崎嶇顛簸，風雨中，迷失在注定無能回頭的路途。

昨夜眼底的溫柔，而今何去何從？

情之ㄧ字恰似一把雙面鋒刃，用傷痕堆疊數不清的愛與恨。

眼眶裡溢不出淚滴，在滅絕希望的世界裡，埋葬繾綣情深。

紅塵劍好似叫囂著解放，劍身與劍鞘相互扣擊作響。

暈黃暖月不甘白晝日影綻放異彩，夜幕低垂時分，伴隨星辰美得絢爛。

這是他最後一次任性，背水之戰，賭一句千古留名。

也許還能在他的墓裡，看男人為自己醉一場花落淚雨，教思念與日俱增。

不知誰說過，這是最殘忍的溫柔。

闔眼凝神，碧頃光華緩緩包覆全身，談無慾倏地一聲輕喝，紅塵劍應聲脫鞘。

凜冽劍光似有意識，幾下起落削鐵如泥，桎梏瞬間碎裂化作粉塵消散。

起身收攏長衫，揚手執握劍柄，月夜之華，風雲再起。

＊＊＊

煙嵐如霧繚繞，異度魔界一如往昔，雲詭波譎。

「阿～」

忽來一聲哀鳴，佈防重兵鎮守的異度聖殿今日殺戒逼臨。月才子一夫當關，紅塵所及血濺四溢，明聖日月，萬夫莫敵。

只見談無慾宛若鬼神降世，過境之處非死即傷，殿上冥見鬼知旦見情勢危急各贊一掌，卻教來者御劍橫掃月虹流嶽之式硬生擋下，兩相衝擊震得ㄧ片飛沙走石塵土高揚。

「邪魔受誅吧！」氣沖霄漢呼喝一聲，起手竟是明聖劍法威震八方。

兩位先知亦非等閒之輩，身法詭譎交錯，一個踏步從容退避。

「哼，月才子果真硬氣！」挑眉怒瞪身旁同修一樣面色鐵青，眼神似在埋怨。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那時他就該堅持將人滅口，也好過現在鬧得滿城風雨。

「逃得出黑牢，未必能取勝魔界眾將。」相較冥見氣急敗壞，鬼知冷眼注視如入無人之境的月才子，隻手高舉空中召喚，旦見紫色光點匯聚成形。

「繼斷離，是時候表現了。」

「遵命。」

悄然無聲，殿堂靜得教人窒息，紫衫與玄影各據一方，目光緊扣彼此，冷汗至額角滑落，任何一絲一毫的大意都足以致命。

「月才子，繼斷離候教。」

一句候教揭開戰局，就見繼斷離霎時氣走雙掌，箭步墊地飛身而來，談無慾鳳霞微瞇，轉手將利劍拋向空中，舉起雙掌平置胸前劃出劍法，紅塵劍瞬間化成巨型劍影砍向來人。

掌與劍的交鋒，震出驚天衝擊，兩人一時不備皆讓餘波掃退數步。

「嗯～斷石成風，去。」

紫影剛烈掌風帶著肅殺，不容喘息片刻旋即來得又快又急，月才子亦不惶多讓，操起佩劍招式流利，月影千鋒端的是強悍難敵。

繼斷離一時難取上風，掌勁愈見兇殘卻顯零亂，反觀談無慾步步為營謹慎相待，貫以綿密劍式以柔克剛一一瓦解。

勝負將定的當下，忽爾一陣劇痛由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談無慾訝異之餘強忍這突如其來的變數，御劍橫掃將對手強勢轟開，而後反手將劍插入地奮力穩住身子，卻止不住檀口嘔出一股腥甜。

「咳……」

翳流殘威偏巧此刻發作，激得深陷毒患的脫俗仙子眼前一片迷濛；被擊退的繼斷離眼見敵手病患機不可失，揚起輕功一躍而上，來勢洶洶。

模糊視線裡僅剩一團光影晃動朝自己襲來，談無慾抽出劍身置於跟前作勢擋禦，就在臨危之刻，悶天掌力自遠處強行介入戰圈，蠻橫地隔開兩人，而來者竟是……

「天涯一杯酒，欲飲世情殊，扁舟心不繫，江影任沉浮。」

「任沉浮？！閃一邊去！」清亮詩號響徹，在看清來人同為魔者之身，繼斷離寫滿一臉不悅，怒聲斥喝。

「吾說住手，敢情你聾了是麼？繼斷離。」

靛藍身影大手一伸，將同時氣力盡空暈厥軟倒的玄黑身影攬進懷中，說不讓就是不讓。

「你……」

「嗯，任沉浮，你三番兩次出面討保月才子是怎地？去一趟苦境就全變了樣。」

鬼座先知揚眉冷瞪得意愛徒，作夢也沒想到苦境一別他竟反咬自己，護徒心切與狂燃怒火矛盾，老練陰沉終究還是逼自己冷靜，索個解釋。

「先知，月才子是交換天座之心的必要條件，徒然亡殪只會引起正道反撲，有害無益。」平日的伶牙俐齒在此刻更是發揮得淋漓盡致，踩穩魔心是兩老痛腳，看似忠良無禍犯顏苦諫。

「笑話，吾異度魔界傾巢而出還怕他個中原？什麼清香白蓮，吾見十殺十！」

繼斷離斜眼睥睨，腳站輪鎗拽步，顧盼自雄。

「斷兄好大口氣，怎麼方才吾小小江影沉浮都接不住？吾看莫說清香白蓮，就是秦假仙都能耍著你玩。」

「你…任沉浮你討打！」

「什麼時候還胡鬧！」

原本默不作聲的鬼座先知總算開口喝止，煩躁地揉了揉太陽穴，任沉浮所言不無道理，縱然明知這不過是另一個守月之關，卻找不到反駁餘地，心理百般後悔將人教得巧言舌辯，現在根本是自嚐惡果，「哼，任沉浮，你是吾自幼拉拔，肚囊裡什麼心眼吾早看穿，你最好記清這點。」

「任沉浮謹記。」

「帶下去，若再有異，唯你是問。」

任沉浮微一個欠身，攔腰橫抱懷中之人化作靛藍宏光，消失無影。

「繼斷離盯牢他，必要時不必留情。」

「是。」

＊＊＊

昏沉轉醒，星斗煥稀，幽夜淒迷，簾外晚鶯殘月。

「唔……」嚶嚀似幻，卻仍舊吸引盼守久候的男人全盤注意。

「醒了？不用擔心，這裡是吾的寢房。」

耳畔悠悠細語熟悉，光影轉為靛藍成色，迷濛雙眼漸趨清澈，爾後倔強地別過臉，選擇忽略。

聳了聳肩，不甚在意他的舉動，硬是將那一閃而逝的揪疼埋葬在心底最深，唯有如此，他才能在他面前表現得坦然自若，假裝不懂那份痛將自己傷得多深。

「想死也不是這種辦法。」執起柔夷堪差一握，上頭爵綠毒血延伸得肆無忌憚，禁不住劍眉微蹙，「如此不愛惜自己，就這麼想和你愛徒團聚？」

「你沒資格提她！」使力將手抽回，反側過身，不想聽也不想見。

任沉浮以著難以言喻的神情凝望著那道蒼涼背脊，良久，終是輕嘆，「吾以為這輩子再聽不見你說話。」

為何那聲音溫柔得令人想哭？背對著男人的眼筆直望向遠方，卻已朦朧。

「吾不會為冷冰心道歉。」

一句話順利勾起滿腹怒火，強撐起贏弱身子，眼底盡是悵恨；若非現下毒患侵蝕，他何該一劍殺了這男人。本就不存在的似水柔情，既因他而起，那就由他毀滅。

「你……」

「吾只想得到屬於吾的月之華，旦求不違己心，何錯之有？」

靛藍雙眸染上無盡哀愁，教人不忍逼視。

魔者應是冷酷絕情，那麼這份一網情深又該如何解釋？

為他淚、為他恨，因他癡狂、因他心碎，縱橫沙場令人聞之色變的異度闇魔，竟也會脆弱得不堪一擊，因那照亮自己的月明日漸沉淪。

「千錯萬錯，就在你不該傷害冷冰心。」

「錯也好，卑鄙也罷，吾是魔，不擇手段是權利……」

最後的隻字片語溶進兩人交疊的唇畔與炙熱的鼻息，任沉浮的吻仍是那樣溫柔情深，好似要將所有眷戀化作深吻，讓他明白。

然談無慾一個咬牙，口腔裡嚐到隱隱血腥，男人才依依不捨的鬆開彼此。

痛，還真咬人。

不覺揚起一抹淺淡，他怎能忘了？他可是孤傲的脫俗仙子。

「無慾，忘了這俗世武林，吾不惜違逆異度魔界，只願與你長相廝守。」

他在他那剛毅靛藍雙瞳中看見投射的自己，一如男人的眼底始終只存在著他。

「…謊言蝕心……」

是任沉浮的悲傷感染自己麼？腦海愈發昏沉，僅僅用虛浮的神智拼湊情緒。

「脫俗仙子非、非神人，焉能再信……」

受不住力向前軟倒，男人快一步將人摟在懷裡，讓他的頭靠在自己肩上，汲取那份彷彿永遠也嚐不膩的甜甜果香。

「你會懂的，無慾。」

懂得他的無悔，懂得他的真摯。

好好睡吧，吾愛。

‧卷二十三

斜雨橫揚，點滴成串，恰似一扇水晶簾幔懸掛垂簷。

皓髮披肩的蓮冠儒者倚身樓臺亭閣支柱，晚風舞弄著飄飄衣帶，偶來幾許電光與紫袍相互輝映，投射在眼前湖面光色流盪。

那是個詭譎的空間，兩片聳立碧崖溝谷間閃耀銀色波紋，幽谷蕩漾著水色竟似湖海。

「好大的雨。」連壁湖水遼闊深邃隱約浮出形影，蠹魚孫將身子移向鏡般湖面，雨滴朦朧了視線，整座峴匿迷谷沉浸在漫天霧色迷茫，宛若仙境雲端。

「的確是場大雨。」吹散掌心茗香蒸騰熱氣，裊裊炊煙揉入雲翳，以杯就口輕啜，儒者翦水柔波帶著笑意，遠望一席雨中樂曲。

神魚在湖裡悠游，與儒者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迷谷靜如止水，只有雨點滴滴答答交錯此起彼落。

也許適所悠閒，才覺得雨聲動人。

風蕭與涓滴合奏一曲蕩氣迴腸，用天地間至美的純淨洗去俗世紛紛擾擾，反璞歸真。

倏地，嘯風箭矢筆直越過水晶簾幔朝亭競速急來，儒者半瞇起眼，單手由腰間滑至耳側，掌心輕一收攏，兩指緊扣短箭與繫在上頭的一箋飛信和布包。

「嗯～想不到還有人飛書，素還真你快看看上面寫些什麼。」

拗不過神魚百般催促，紫衫儒者無奈笑了笑，素手解下飛書銜著信袋小角，指尖凝氣順封緣輕輕擦過，開了只整齊劃一的缺口。

瞧牠彷彿要躍出水澤一窺，難得玩興再起，唇畔揚起頑笑，素還真刻意挪動腳步，龍飛鳳舞的字跡若隱若現，卻就是湊不出內容。

「吶，別吊吾胃口，上面到底寫…」眼見欲窺不成，蠹魚孫轉而問向儒者，猛地抬首，卻見他俊美臉龐擒著的溫雅笑意褪得毫無半分，隻字片語瞬時間全梗在喉裡。

儒者漩眉緊蹙，不知是因風蕭太過強烈，亦或他顫抖的雙手，布包形單影隻地左右擺盪。

重新收疊紙籤納入衣袖，垂首順了順激盪心緒，素還真再次抬眸對神魚綻出一抹從容，彷彿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對不住，素某想起尚有要事待辦，擇日再與前輩共茗。」

稍欠身，皓髮掩去他半邊面容，以致漏看眼底那份隱晦怒濤。信手把過紙傘蓮步輕移，在神魚尚未來得急理清前，高挺背影已然融進那片白茫。

雨聲依舊淅淋，隱約似可聽聞，儒者疼在掌心的布包裡，一絲難以察覺的叮鈴，與玉石碰擊相去不遠。

＊＊＊

星斗稀，鐘鼓歇，男人素袍褐衫當風搖曳，近乎形銷骨立於此駐足。

茫然望著碑上「愁月仙子」刻印行雲流水，那烙印在心底痛了半輩子深刻的名字。

當年的錯早已難再追溯，究竟是自己一昧傾心卻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亦或那曲琴瑟和鳴原來才是她與天子真摯不悔的心意？

無論事實如何，都已不再重要。

即便收緊手心，卻什麼也抓不住，到頭來不過是場黃梁醉夢，等待夢醒時分，用眼淚寫下思念。明明心頭惆悵滿是，卻虛涼得令人想哭。

他明白是他的愛逼得無忌與愁月不得不走，是他的恨害得六弦分崩離析，奈何早已認定那抹天籃倩影會是今生唯一，愛與恨，竟已濃烈得密不可分。

可窗桅外那株檀樹就算夏去秋臨卻依然開得如此蒼鬱，綿延香氣無時無刻不在腦海勾起一襲玄黑身影，飄然絕塵。

「可惡！」一拳打在鄰身竹節，纖瘦孤身不堪受力而重重跌地。

為何閉眼盡是他的一顰一笑？甚至為了那再平常不過的親吻大動肝火。談無慾違背與他的約定，為何他竟有那麼一刻盼望他不承認，哪怕是謊言也好，他也會相信！

『你對無慾動了情？』

不，不對，他不會愛上他！不能愛上談無慾！！他不是...愁月的替代品...

許是兀自思量出神，又或葉林逐風婆娑掩蓋一片萬籟俱寂，劍者竟未發覺輕似羽翼的步伐。

「傲笑紅塵。」站定男人身後，好半惝不見反應，素還真眉睫微挑，開口低喚。

劍者讓這聲低呼猛地震嚇，結實向前跨了幾步，回眸怒瞪哪個眼睛長腳底之人，沒看見他心情不好麼？然映入眼簾卻是蓮冠儒者白淨俊顏睜著水燦大眼，一臉無辜。

覺得自己似乎太小題大作，劍者冷著聲掩去難堪：「是素還真。有何要事？」

「沒，只是一點小事欲請指教。」

「什麼事？」

素還真並未直言，黑亮眸子朝四周溜搭一圈，最後回視男人面色鐵青，「無慾似乎不在蒿棘居。」

「他不在。此刻怕是與…」傲笑紅塵頓了頓，眉心微皺，「與任沉浮一道。」

哈，想他自允傲世人間笑紅塵，而今竟連個名字也喊不好。

心裡泛起酸澀難以平撫，頭一次發覺一句話竟會是如此難以脫口。

「任沉浮？！」儒者臉色閃過胚變稍縱即逝，旋即又復趨於平淡，「傲笑紅塵，不繫舟乃異度魔者，你肯定他們同行？」

儒者究竟說了什麼其實他沒聽進多少，唯異度魔者四字眩目震耳，似要將心擊潰。

「哈、哈哈，原來如此...」任沉浮是魔？原來、是這麼回事。

「傲笑紅塵？」男人似是而非地狂笑，身影卻顫如風中殘燭。

「何必訝異？與魔者共謀天下，談無慾早有先例不是？」

素還真靜靜望著男人，不再答腔，竹林空空蕩蕩，渺無聲響，徒讓驟然而起的寒風，吹散時光。

正拳緊握，指間陷進掌心滲出一絲嫣紅，他非得痛醒理智，才能勉力維持臉上平淡無波。

神人如何？他不是無情無慾。

傲笑紅塵的死腦筋，倒是徹底激怒他。

「劣者不知發生何事。」儒者笑意依然，教人難分喜怒，卻禁不住寒顫，「不過既認定談無慾有罪，才子劍似乎也配不上你傲笑紅塵凜然正氣。」

素還真腳踩八卦迷蹤，揚手探向男人背後欲意取劍，然傲笑紅塵反應雖遲半步，習武本能右腳向後猛跨，側身躲過。

「別胡鬧！」

「耶～所謂劍如其人，傲笑紅塵操此罪劍，如何濁流自清？劣者身為師兄，理當收回，擇日再商請鐵姑娘為你量身打造。」

素還真眼露無辜，動作卻毫不停歇；反觀傲笑紅塵絕意動手，身輕如燕左閃右躲，一來一往間已退至數尺之遙。

「夠了，吾不需要換劍。」

「何必客氣？這是劣者應為。」

誰跟你客氣了！

傲笑紅塵眼見勸說無效，眉心蹙得更緊。

旦見男人火氣昇騰，素還真也不戀戰，縱身墊步上前趁隙握住劍柄，兩人忽爾近在咫尺，男人自當伸手護劍，卻見儒者笑得更加燦爛，空著另一手由腰際抓來紙傘橫擋男人胸口，將他狠狠震開。

「呃...」

傲笑紅塵重心前仰腳踩陷地三分停止退步，奮力穩住內息紊亂，腰間劍身早已不見蹤影。

睜眉怒視儒者雙手抱胸一派輕鬆，右手劍光熠熠，「素還真你究竟想怎樣！」

「想怎樣？」漩眉微挑，一步步走近男人身畔，貼近耳際，聲調半大不小恰是要他聽得明白，「傲笑紅塵，你可以不回應無慾的感情，但不能如此糟蹋他的心意。」

「他從不要求唯一，而你卻一昧沉浸過去幻影。」

儒者鮮少怒上眉梢，縱然聲音依舊淡漠，在這宜人爽秋，竟是冷若冰霜。

‧卷二十四

嘯風怒鳴，薄衫拋諸在後，與之擦身氣流相震晃蕩。

褐影靜佇而立，眉宇緊鎖，神色困頓。眼前堅石阻擋重重，飛沙走滾，本欲以武破石卻苦手無寸鐵，輕功揚躍竟是谷風野大，舉步維艱。

衣袍下擺已沾染塵沙，腳程臨跋數地才由藥師口中探得峴匿迷谷，豈料此一往來，竟是進不得門路。

劍眉緊蹙，江湖人不可一日無劍，至少他是秉持如斯信念而行。

指間旋氣凝成泛光顏色，鞋履邁開步伐再次衝撞。掌腕處留有血絲已見乾涸，他捫心自問何以目
不交睫，其實答案昭然可揭，只是自己不願正視，試著編織一套藉口，說服自己用天真相信。

旦見棋差半步便可以掌碎石，身子卻似抵上一堵無形障壁，甫一近身，立馬被彈出數丈之遙。

傲笑紅塵側身腳踩陷地三分制住退勢，再次抬眸，周遭景致卻開始異變；清淺涓涓，楓林兀自羅列，荒崖無垠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源水霜紅。

「原來是幻術。」

朝蔓延得永無止盡的彼端遠望，殘葉落得如雪紛飛般煙水秋色處，倩影似遠似近，似有似無。

佳人飄飄衣帶與天一般湛藍，明眸皓齒，素手捧琴，蓮步輕移。

難掩胸中激動快步迎上，即便是幻影、是傷痛，她依然是最美麗的回憶。

愁月仙子睜著迷矇雙眼與他相望，此時此刻，時光彷彿靜止。

「愁月……」

低喚芳名，卻見她搖著頭，翦水秋瞳溢出了水滴。

毫無預警地垂淚叫他心慌意亂，大掌拭去那灼痛自己的水珠，他素來怕人流淚，尤其是愁月。不由自主地闔上眼，指腹傳來溫熱卻暖不了他的心，怯懦地閃避她眼底盈滿虧欠，就怕因此墜落深淵。

事實與真相往往殘酷不從人願，當背叛將依戀扭曲瓦解，愛與恨，只在一線間。

臉上忽爾感到冰涼，素手輕覆上側容，那不是女人的手，習劍所生的厚繭寫滿滄桑。訝然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玄黑身影飄然脫俗，綢衣隨風舞曳，白玉臉龐向他笑得苦澀，淚跡未乾。

男人的淚有時比女人強悍百倍，木然注視淚痕晶瑩，心頭翻騰絞痛非常。也許是一地紅霜鋪陳得太美，又或是他未嘗一見脫俗仙子的淚，滾燙了四肢百骸，震醒了神智；原來是非對錯糾纏百轉千愁，早在那雪花靄靄的銀白天地，兩人斷截殘半的心已緊密相契。

「此月非彼月，唯一皆然。」沉聲慢吟，他似乎終於可以憶起某個夢迴夜半，桃花謝了春紅，她在他的身畔傾訴呢喃。

朝幻象投以笑靨，溫柔得似要擰出水，教人沉醉。

浮空空間再復遽變，飄邈身影隨之煙消雲散，斷崖絕壁轉瞬成了繁花盛開；定神細視，傘狀紅亭下，蓮冠儒者手執拂塵面色溫雅唇畔微揚，桌案上劍影凜凜，才子劍尚未出鞘卻已星光耀目。

他走了上前，神情決絕「素還真，才子劍是吾之唯一，萬不可失。」

「你能想通固然是好，只嘆猶疑尚存。是否能告訴劣者你與無慾間究竟發生何事？」

他八成是沖昏腦袋，才會對平日百般不順眼的素還真娓娓傾訴。素賢人的眼眸似有不可思議之力，任何浮躁心緒注視那對媚眼都能漸趨平靜。

「所以……你信了他是殺人兇手？」

「罪證確鑿，他亦親口承認。」語氣微顫，這樣的鬧劇，連他自己也不願相信。

「仿製劍傷事有前例，何況無慾性子倔傲，這種質問豈不教他難堪？他承認全是衝著絕望，你不該不明白。」

比之在蒿棘居，儒者語氣多了無奈，一句違心之論，將傷害昇華到最深。

白蓮的話像一記當頭棒喝，狠狠敲在腦門。他只是一昧的追悼自己的恨，親手執導這齣悲劇而不自知，待曲終戲散，他依然身在悲劇中，可笑至極！

驀然無語，他不否認自己做不到公正無私，在踏上蒿棘居的剎那，腦海裡全是那個吻！

爾後他想起那位婦人，揪著他的衣袖聲淚俱下徬徨無助，僅只一瞬，卻不禁躊躇；當公理正義與個人私情相互矛盾，竟是如此難以取捨。

「至少…讓吾聽他親口解釋。」

事實也好，謊言也罷，只要他開口，他就會相信。

向來不曾妥協的自己，頭一次有推翻一切的衝動。所謂愛情，果然天下無敵。

「既是如此，你便依信前往瀚海原始林。」白蓮取出紙籤交付男人手上，上頭字跡潦草可見匆促。

『脫俗仙子病況甚危，速請傲笑紅塵瀚海一會。』

「照你之言，此信該是出自任沉浮之手。」白蓮雙手抱胸，表情不見多大起伏，許是他會錯意，他怎麼覺得白蓮很是刻意加重魔者的名，聽來備感刺耳。

「姑且不論事實與否，無慾已失蹤多日，就算劣者所託，請你前去確認。」

現在他終於明白何以所有人皆肯為他拼命，天底下大概沒多少人抵擋得住那雙憂傷又泫然欲泣的眼眸，像是隨時可以哭滿兩缸。

傲笑紅塵並未答腔，凝神盯著墨跡審視再三好半晌，林葉間風浪陣陣，末了，他朝白蓮勾起一抹淺笑，「不全是你的主意，此事吾自會討個明白。」

瀟灑地震了震衣甲，傲笑紅塵絕非懦弱之人，既是他一手執導的荒唐，那就由他親手接下結局的布幔。

「傲笑紅塵且慢！」

溫雅嗓音喚住腳步，白蓮拋出一只金亮，在日展下似彩虹劃過天際。

「這是……」男人一把握住掌心，竟是談無慾的月牙梳！

難以置信地四處摸索衣袖，然梳篦卻似蒸散般失了蹤影。

「為何此梳會在你這？」何時弄丟了？他竟絲毫未覺！

「它與書信一同送來，而且來時已是幾塊碎玉，幸賴屈世途巧手才得復原。」白蓮走近劍者，拉著厚實大掌緊握月牙梳，接續道：「看來它不是毀在你手。劣者將之重新交付於你，望你同樣萬不可失。」

劍者珍惜地收進衣中，胸口漫起一陣暖意。爾後旋了身，這一次，他走得頭也不回。

男人的背影在眼底越見糢糊，失笑方才自己簡直像老父嫁女，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雖只是師兄，意思也大抵相同。

白髮儒者猶是面露笑容向前走了幾步，低聲自喃，在一襲強風裡，柔紫衣袂消散無蹤。

幾乎是同一時候，迷谷脫出一襲紫黑。

＊＊＊

古木參天，幽暗穢陰，針繡之聲不再，卻更顯死寂。

二度探訪，原始林依舊留不下好印象，傲笑紅塵緊握劍柄，慎防活生藤蔓攻擊。

撥開叢生密林，在蔓生得甚囂塵上的最深處，赫見一襲靛藍。

「素神人果真能勸服你。」任沉浮容貌略顯憔悴，身形仍不失俊俏飄逸一如以往，語帶輕快。

「無慾在哪？」不打算搭理這些無謂之詞，傲笑紅塵踱步趨前，連聲質問。

「誠如所言，他病得很重，不宜起身。」

「你是這麼照顧人的？」一把捉住男人衣領，怒目而視。

「比起動怒，你有更重要的任務。」任沉浮猶然安之若素回視劍者，一掌拍去鉗制，兀自收攏衣著。

揚眉冷瞪，傲笑紅塵忽爾靈光乍現，取出了月牙梳，「你認得這東西麼？」

「認得，月梳定情嘛！那兩個村民，同樣也死在吾手中。」眼角餘光掃向雕琢得精緻的月牙梳，他勾起一絲笑意。

「你說什麼？」

「無慾是無辜的。紅塵劍威震中原，要打造劍痕不是難事，加上無慾天那回，是吾令下屬逼他出劍，好使你誤會。」

「吾憑什麼信你？」

「哈，就憑這個！」

任沉浮驀地抽劍橫斬，劍痕入木三分，更見熟悉。

「紅塵劍痕，你可以親自確認。」

他根本無須確認，無論劍式、力道與痕跡，無一不是。傲笑紅塵雙拳緊握，撥雲見日的真相只有讓自己益加難堪，他究竟殘忍地傷他多深？

「為何…這麼作。」低沉字句幾乎由牙縫中迸出，假若不是這人，他是不是就不會錯得這麼離譜？

「這麼問豈不甚愚？吾倆目標一致，全是為了無慾。」

「這麼做也算為了無慾？」讓人名譽掃地，魔界可真反其道而行！

「執著過去，故步自封，你最無資格數落吾！」搖脣鼓舌素來是他的專門科，不容他獨現其膺反擊道。

「你…罷！方才你說的任務，所謂何事？」

深知自己並非素還真巧言善辯，再爭論下去也只是無濟於事。

「無慾身中醒惡者毒患，解鈴還須繫鈴，需要翳流解藥。」

「你何不自行去取？」

「無慾日前才弄得吾異度魔界滿城風雨，吾雖力保，此刻已不宜驚動先知。」

換句話說，就是要他去拼命！

「我去取便是。要是他有何萬一…」

「就是千萬取依也不可能！並非只有你守著他。明日子時，吾會帶無慾前來服藥。」

也許只有情之一字，人與魔才不分軒輊。傲笑紅塵如斯思量，得此擔保足以，舉步欲離。

「傲笑紅塵。」倏地，他叫住他，「此事告終，吾倆重開新局，公平競爭。」

回眸望了一眼，輕笑，「傲笑紅塵接受挑戰。」

【待續】

獨飛孤燕常伴心，

似冰似水似柔雲；

天書碧玉凡情落，

琴音幽遠相思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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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琅琊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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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06《違心》卷三十，25F更新，全文完 (傲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