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28 【红紫】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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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3-28 1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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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8 【红紫】听心

玄同来到苦境认识的第一个人是紫色余分，对方是十成十符合年纪的少年心性的人。若要谈起第一印象，除却玄同听到的紫剑的剑声，心中或多或少也觉得这个少年态度过于刺人，不是多么好相与的类型，刺猬还能有柔软的肚子，紫色余分却好像没有一分一毫是能够软下来的。
玄同一开始也并未将二人之间关于败剑的约定放在心上，他觉得不需要剑侍也并不需要旅途中一道同行的伙伴，更何况紫色余分这样的人跟在身边，指不定日后要多出多少麻烦。然而在他眼中那个冲动急躁的少年在输了之后半分想要反悔的意思也无，虽然嘴巴还是嘟嘟囔囔很不服气的样子，却是打定主意了要跟在玄同身后。
虽然紫色余分的剑法在玄同眼中并不多么成熟，但他出剑时候的神态十分漂亮，若是继续潜心修行，在剑道上前途必然无可限量。是旅途中的消遣也好，是确实对紫色余分有了微薄的期待，想要亲眼看看对方的未来也好。玄同对紫色余分的选择不再多言，他化出飞光剑盒，说剑侍就该有剑侍的样子，从此以后飞光剑盒就交由你保管。
你也真是奇怪，一般人一生有一把剑便足够，偏偏你要用五把，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紫色余分背起飞光剑盒，在肩上颠了颠感受剑盒的重量，他的眉头虽然依旧皱着，但少年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面上已经瞧不出方才败剑时气恼的模样了，大概还是有些不满，紫色余分开口呼唤玄同的时候便带上几分阴阳怪气出来，他说，我的公子，我们现在又要去哪呢？
秋枫暮霞挽红曲，玄同道，没有回答紫色余分的第二个问题。
紫色余分愣怔了一下，旋即笑起来，说道，惋红曲？真是奇怪的名字。
玄同也笑，积郁在胸中的情绪似乎也因为少年的笑声而散去少许，他背过身去随心而行，只说，是吗，紫色余分这个名字倒也不遑多让。

自从二人相遇之后，紫色余分就一直跟在玄同的身后，虽然说话时常没大没小还有些得理不饶人，但也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他背着飞光剑盒走在玄同身后几步远的距离，规规矩矩地守着当日自己许下的承诺，只当自己是玄同的剑侍。
他跟在玄同身边在苦境到处游历，这段旅途之中玄同不得不推翻自己先前对紫色余分的评价——大概是森狱之中着实没有什么温情存在，同兄弟们的交流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让玄同心烦，他的心中本该只有剑，可自从父亲让他做了太子，哪怕是玄同也不得不再去重新学习该如何和兄弟们交流。最后他还是没能让自己成为权力漩涡里的一条鱼，索性继续沉迷剑中，只要兄弟们勾心斗角不太过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玄同的弟弟们年纪比他小却都学会了尔虞我诈，面上功夫做得比任何人都厉害，紫色余分这样纯粹到一眼就能望到头的少年在森狱实在少见，加之紫色余分身上的那些刺慢慢也被玄同看穿，便也觉得深交之后这个少年分外讨人喜欢，旅途之中闲来无事也喜欢逗逗紫色余分。
少年总说玄同所言的那些剑声剑声之类的话是在胡诌，剑又哪会说话呢，转头却又在他以为玄同看不见的时候，对待飞光剑盒时都好像更多出几分敬畏之心来。玄同为此发笑，他听得到飞光剑盒之中自己那五把剑的絮絮轻语，并没打算把这些话告诉紫色余分知道——若是他说出口，紫色余分定然又要说他是在唬人，甚至还有心情来唬自己开心了。
紫色余分是个奇妙的少年，总在一些不该娇贵的地方娇贵，该娇贵的时候又大大咧咧。
他的腰上缀着一个小小的铃铛挂饰，跟在玄同身后偌久，别说是平日里赶路的时候，哪怕是给玄同充当打手的时候玄同也不曾听那个铃铛响过。于是某一日二人在野外露宿，紫色余分对身上新添的几道伤不以为意，原先只想草草收拾一下了事，却扛不住玄同的一直注视着的目光，只得认真处理伤口。在这时，玄同见了紫色余分腰间那个铃铛晃晃荡荡，便伸手指了指——当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十分近，玄同伸出手的时候几乎就要碰到紫色余分，哪料得对方神色大变，一转身躲过了玄同的动作，甚是珍惜地捂着腰间那个铃铛。
玄同被他的动作一下子激起了兴趣，他收回手笑道，怎么，这个铃铛便这般碰不得吗？
我是你的剑侍，只负责给你背飞光剑盒而已，又不是身家性命全部都输给你的仆人。紫色余分答道，却还是当着玄同的面解下那个自己宝贝得不行的铃铛，放在手心里伸到玄同面前，总是牙尖嘴利的少年在这个时候变得分外柔软，身上的刺尽数消失了一般，他看着自己掌心之中的那个铃铛，对玄同解释道，这叫系心铃，我和我小妹分别有一个，它响起来的时候，我们就能知道是对方正在呼唤着自己了。
你要是摇响了它，叫我小妹白担心就不好了。紫色余分的声音很轻，神情之柔软一时之间竟叫玄同无法从他身上移开眼睛，似是完全想不到他也会有这样的一面。紫色余分显然也注意到了这样尴尬的情景，咳了几声掩盖过去，又恢复成平日里的那个样子，说道，家人可是很重要的，怎么，公子，莫非你家中只有你一个不成？
不。玄同摇摇头，将目光从紫色余分掌心中的那个铃铛上移开，他注视着紫色余分用兽皮垫着放在一旁的飞光剑盒，淡淡说道，我有许多的兄弟。
那还真是看不出来，公子啊，你看起来不管是做小弟或是做兄长，都是不合格的样子。紫色余分这般说道，重新收好了自己的铃铛，靠回飞光剑盒旁边，却又说，我也没资格评价你，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很合格的兄长。

玄同口中那些许多的兄弟紫色余分在日后见到了几个，甚至还顺带旁听了一些场玄同和小弟的吵架，尽管在他眼中只是对方单方面对玄同这个兄长发泄怒气。待得二人不欢而散之后，紫色余分依旧跟在玄同的身后，嘴巴又耐不住，开口说道，我说呢，惋红曲这个名字这样奇怪，原来不是你的真名，你竟然是森狱的太子。
玄同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权当回应，又听紫色余分继续说道，太子？这多好，当太子的剑侍总比当江湖里无名之辈的剑侍要好，感觉我也比之前要有面子多了——啊，但是你别想着我以后还会陪你一块去森狱……
紫色余分的话还未说完，玄同便开口打断了他，道，我并没有当王的打算，太子的位置不过是父亲一时兴起罢了。
是吗？紫色余分说道，语气里带着点笑意，仔细听来似是十分自豪的模样，可是我只认识你，公子啊……不对，我亲爱的王子啊，你总是比森狱其他人要好的吧。
紫色余分这般说道，对他也改了一个称呼，他不唤他做太子，只是状似挪愉一般十分亲昵的呼唤他做我亲爱的王子。玄同侧过头去看，见少年似乎是笑了，还是一眼就能望得到头的纯粹，不过还像是涉世未深的孩子罢了。
后来紫色余分不再称呼他做公子，叫他王子也便罢了，偏总爱在王子的前头加上一个不知所谓的主语。除却紫色余分第一次这样唤他，其余的时候有为了阴阳怪气才这样喊他，也有只是单纯应对玄同又在逗他所以反击，到最后，也不知是从什么开始，那点藏在紫色余分话语之中的酸人意味也消失无踪了，少年念叨我亲爱的王子时，只载着或许自己也未能察觉到的信赖。

紫色余分好懂，好懂到玄同甚至不需要去听他的剑声就能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还是他们刚刚结伴而行的那会儿，玄同兴之所至，忽而想要去往苦境某处名山之巅，知觉告诉他在那个地方或许会有绝代剑者留下来的剑意。他们为此赶了几天的路，紫色余分抱怨连连，肩上的飞光剑盒似乎也越来越重，玄同为他放慢脚步的时候，紫色余分又开始嘴硬，说公子啊，你就只管看着前面吧，作为你的剑侍，我当然能跟上你的脚步。
如果他说这话的时候能少一些咬牙切齿，玄同相信会更有说服力的，他哑然失笑，在紫色余分质问他是不是在嘲笑自己之前，玄同握住了他的手——紫色余分的手上布满茧子，是十分刻苦于剑道、年少时遵从教诲握着剑慢慢磨出来的剑者的手，玄同手上也有相同的、更为深厚的茧子。他握着紫色余分的手，轻而易举地带着少年往更高的地方走去，在风中他笑道，不是说想要跟着我吗，那便不要松开手。
紫色余分又是十分难懂的少年，玄同有的时候揣摩不来他的心思，哪怕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出来，和紫色余分在一块，有的时候也会生出自己确实不是来自森狱的错觉，好像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在苦境江湖中爱剑如痴的惋红曲，身边跟着一个叽叽喳喳脾气不多好的剑侍，哪怕紫色余分又在呼唤他我的王子我亲爱的王子，玄同也并没有仿若大梦初醒般的惊觉。
甚至于是后来，他们两个人凑在一块少有的喝酒，紫色余分兴高采烈地去温酒，大有一副自己酒量很好等着看玄同笑话的模样，可最后还是这个自信满满的人先晕乎乎地大着舌头对着玄同说些胡话。
紫色余分说，我亲爱的王子啊，你总说听剑听剑，你能听到剑声，那能听到我的心声吗？
玄同想说不能，他想回答紫色余分人心复杂，远比剑难懂——他也曾经尝试过，可不管是父亲又或是兄弟，他能听到他们佩剑的声音，却无法听到面具之下真正的心声。可紫色余分似乎并不想要玄同的回答，他嘿嘿地笑了起来，竟然大着胆子伸出手去握住玄同的手腕，慢慢贴到自己胸口。
我的心说，我的心说……紫色余分重复了好几遍，似乎一下子忘记自己本来想说的是什么话了，可已经无需他开口，玄同便从手掌之下这样蓬勃的跳动之中隐约察觉到了少年想要告诉他的话，他沉默着等待紫色余分继续说下去，终于等到对方抬起脸——他的脸上被酒意蒸出了浓厚的红色，笑容分外明朗。
我亲爱的王子啊，我的心说，他喜欢你。

紫色余分问玄同，我亲爱的王子啊，你为何走得这样快，为何不能慢下来等等我？
可最后却是紫色余分没有等他，是紫色余分变成了飞鸟，从玄同的手中飞到他也够不到的地方去了。
从此之后，玄同的心上刻下了一个名为紫色余分的疤。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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