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9.28 【雁默】那地方常有的事（短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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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09-28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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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28 【雁默】那地方常有的事（短文一篇）

一篇短打，写完蛮久的，就放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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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鸿信睁开眼的时候，入目的首先是少年时常住宫殿里的那片帷帐。薄纱缀上金线，在顶梁处被放下，笼盖住这一方世界，殿内应该在燃着白檀，清幽的香气丝丝缕缕缓缓浸入，伴着策天凤的声音，给他久违的一种平静感。
他在念什么呢？
上官鸿信费力聚起精力去听，分辨出一句——“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危也。”
哦，是《孙子兵法》。
于是他大概想起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羽皇病危，各地藩王因召入京，他这个名存实亡的太子也得以重返国都，回到这座陪伴他度过绝大多数人生时段的宫殿里。
但不巧，或许是赶路太急，又或是思虑过重，他刚到就病下了。
藩王入京阵仗不宜过大，霓凰和冥医都还留在封地里，凰后那边假惺惺说是请人过来照看，也理所当然地被她这个师兄推拒了。策天凤，或者说默苍离，他对着冥医以前留给他的方子煎了药，又因为举目无人，所以一步不离地贴身在他身旁照顾。
此时应该子时刚过，宫女太监都被遣退了下去，偌大的宫殿便空旷得让人感到有些寂寞。废太子的宫殿里自然没有那些热闹的煌煌灯火，星月夜下，安静得竟然只听得到策天凤的读书声，以及自己胸腔中那愈来愈真实的心跳。
策天凤大约一辈子都没干过替人念书这种事，今天还是看他高烧久不见好，心一软才答应下来的。但这声音远称不上悦耳，连珠发炮似的语速，就和此前无数次训斥上官鸿信时候一样。
但上官鸿信喜欢，就算心知这不过是午夜梦回的一刻间，他却也能感受到自己少年时的那些渐渐滋生的情绪，幽微的，难以为人所道的情意。
他甚至放纵自己就这么静静地听了一会书，策天凤应该是从偏殿里的书架上取的书，这宫殿不多不少荒芜了两年有余，也自然没有宫女仆役来日日打扫。灰尘的味道被白檀香压了下去，可当策天凤读毕翻页，那依附在书页上的积灰就随之漂浮散在空中，上官鸿信怔怔看着，恍惚觉得这些宛若飞烛萤火。
大概是许久没见他反应，策天凤搁置下书本，伸手过来探他的头。
结果手还没碰到前额，倒是被人先一把握住了，上官鸿信捏着跟前那把细瘦得仿佛用力一捏就碎了的腕骨，长久的静默后，他只低低喊了一句：“师尊。”
对方似乎并无自己只是一个虚假泡影的自觉，先是挣了挣试图解开他的束缚，发现无法后倒也认得干脆，秋夜露浓已有寒意侵袭，他便去给这个认知里还在高烧的人掖了一下被角，然后大约是用尽了毕生气力才说出一句委婉堪称温柔的话——“今晚我继续给你守夜，你先睡吧。”
只是话音刚落，他却突然被人扯进了帷帐里，跌落在柔软的锦被里，束好的发冠被撞散了一点，有几缕散了下来，贴在脸颊边，显现出一种罕见的脆弱感。
而上官鸿信则起身伸手掐住了那段白皙的脖颈，包裹住，微微用力，就好像感受到鲜活的生命力在他手下流淌——是还温热着的体温，跳动的脉搏和湿润的吐息，真实到几乎毫无破绽的触觉，甚至上官鸿信觉得自己只要松开手就还能进入到这个美梦里。
但是不必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这个人，发问道：“你为什么还要来？”
似乎是质问，只不过更像是对自己的质问。
他的梦魇卸下了那个温柔到几近虚假的伪装，冷着脸反问他：“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放我走？”
“第八十七次，上官鸿信，你要杀了我吗，为什么不动手呢？”
“你不是没有杀过，你派过追兵拦截堵杀，只差一点我就死在那里了，可你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
那双纤长的手指缓缓爬上了他的手，似乎是在无声催促着他用力。只要再用力一点他就可以让眼前这个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梦魇彻底消散，他就还能回到现实，去做高台上的羽国仁君，子民们有太多的话语等着去称颂他，盛世明君，太平天下，唾手可得的一切——
但他松手了。
他再次听到了他熟悉中的、记忆里的策天凤，“上官鸿信，你还是那么让我失望。”

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已经急剧骤变，他不知何时来到了血色琉璃树下，树上缀下一串又一串的晶莹琉璃，那是策天凤自己悬挂上的罪孽。
至于他的师尊，那个人穿着同样被上官鸿信梦见过无数次的碧绿长衫，他从铜镜中抽出止戈流，把它插在地上，插在另一个上官鸿信的身前。
“为什么？”

他的师尊用和往常并无二致的语气与他说：“这一剑下去，你就会得到答案。”
“我做不到。”上官鸿信攥紧了右手，用力到被并不锋利的剑柄割破手掌，鲜血顺流而下，但他无知无觉。
然后，上官鸿信记得，他们的下一句对话是——
“带我的人头前往霓霞，救回霓裳公主，若否，你的王位，你的小妹，都不存了。”
“小妹……”这是上官鸿信难以置信的声音，三年里的所有时光与情意都在此刻被悉数践踏，踩得粉碎，“她，是最爱你的人。”
——“也许我并不爱她。”
——“还是你要放弃，让羽国再度陷入内乱。”
他站起身来，缓步走向墨狂，伸手握住，“我，做不到。”

上官鸿信最后选择了离去。
他早就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设局失败的策天凤同冥医一起出关，霓虹和比鹏都被葬在云天关十万大军的尸骸里。
而上官鸿信则被困在羽国仁君的躯壳中，受万人敬仰朝拜。
至于曾经一人之下、权势惊人的当朝太傅，他的踪迹与那本羽国志异一齐被抹灭淹没在历史中，羽国之乱的终结者只会有一个名字，那就是上官鸿信，仅此而已罢了。
而这些上演过无数次，从来没有轻易放过他的梦魇，都只是虚妄的假想，诞生于那颗因为日渐空虚而疯狂的心。
诞生在他曾经一瞬间的悸动，那时未开花就已经枯萎死去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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