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30 【温赤六周年】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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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as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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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樓主發表於: 2015-10-30 22:1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0.30 【温赤六周年】不复醒

如题，温赤六周年贺。
==============

不复醒

“这本香谱所记调方，是否真正有用呢……”

暮色渐深，皓月半轮。侍女点起灯火，将拢在玉钩上的幕帘渐次放开。层层软绡轻纱垂覆而下，又被夜风吹拂而起。烛光通盛，惺忪绵长，打在幕帘上时，便能摇曳出两道绰绰的剪影。

居于下座的显然是名女孩子，肩胛窄瘦，颈背纤秀，有风姿绰约之感。偶尔纱绡撩起，便可看见她一段淡荷色的衣裾，和两肩泻落的青丝。女孩子面容清秀，鬓如乌云，垂漆堆墨，长发束成一绦，又用银簪挽住，显出一种文静和秾丽来——此刻她膝头摊放一卷旧籍，泛黄纸页被微风吹得簌簌作响。她像是嫌麻烦似的，手指按住边角，同时又诎着指，逐字逐句地细心研读着籍上的文讴。

“杜梨，蘩蒿，云母。奇怪，这几样分明非是调香之常备品，为何单单出现在此种香料中？”凤蝶低声自语，将几案上竹笔握于手心，细细写下眉批。主座上的男人宽袍广袖，衣襟上银丝绣出繁复纹饰，一脸惬意地用银勺挑亮烛芯，膝头的羽扇珠玉琳琅，是和扇主人相称的品味。

他执起羽扇，掩住唇角边的笑意，悠悠地说：“有时候，自是要以不同寻常的配方，才能配出不同寻常的香来。”

女孩子专注于翻查，听到他的话也只是说，是啦，世情相通，正是主人这种不寻常之人，也才要不凡者来相配。正所谓什么锅配什么盖。

神蛊温皇咳了一声说，凤蝶，嘴利了。

依你那位宿敌的福——她翻过一页，咬着笔杆蹙眉静思，成日听你们唇枪舌战，“不会作诗也会吟”了。

神蛊温皇略微一怔，但很快又摇着头笑，说那么若是有缘，你可真是要好生感谢赤羽大人的无心插柳之恩。

免了。凤蝶的笔忽然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划下去，转而问，既然你尚觉他有趣，为何又不挽留住？

温皇倒是一本正经地说，他会生气。

女孩子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说主人，我头一次发觉你如此善解人意。

男人嘴角含着些许的笑意，说温皇一向以诚待人。

凤蝶升调哦了一声，撑起身子，跪坐到摆满石粉药末瓷具的几案前，拾起香斗，舀了一匙苏合粉。神蛊温皇坐在主座上，左手支颐，右手摇着羽扇，仍是那幅似笑非笑的神情。

细细想来，当初西剑流穷兵黩武，大举入侵中原，至东瀛战败，西剑流退出大明，其中相隔不过两年。赤羽信之介初遇时与他的针锋相对，也已成为了对知己的惺惺相惜。

犹记神蛊峰初会，赤羽信之介意气风发，赤发赪衣，掌中祝仪扇姿态翩跹，横刀相对。这个男人是最合格的武士，对于天皇有坚定却不愚昧的忠诚；他又是一名自矜的刀者，对自己挥出的每一刀都有极大的信心。随和又不失清高，能将如此矛盾的品格和惊世的智慧协调融合于一身，这样的人，令神蛊温皇感到有趣了。

也许正因如此，他们身上有某些心照不宣的共通点，才能一见如故，名为宿命之敌，也如旧友一般了解对方至深。

这样想想……西剑流惊才绝艳的军师，东瀛卧巢之凤，在大明的这片土地上，抖羽展翅，涅槃高翥，尽展震慑天下之才华，只是为了与自己一决高下……真是令人愉悦。

他这么随意地想着，眼里便带了些难以觉察的，连自己也未意识到的笑意。

侍女将瓷碗捧了上来。凤蝶谢了她，低头细嗅新香。她只闻了一下，便有些晕眩，扶着额头紧忙把瓷碗推远了些。这香料仅仅初闻便已香气浓郁，令人受不太得，几欲作呕，不知真正放到薰笼中焚烧，效用又会强上几许。

不过总算调好了——她心情愉快地想，将瓷碗里的香粉悉数倒进栌木盒子里，扣上暗锁。她看了一眼温皇，诧异地唤了他一声：“主人？”

神蛊温皇思绪回返，摇着羽扇问，如何，你调出这香了？

凤蝶似是哼了一声，道不必如此挂怀。这香厉害得很，等你残了废了疯了傻了，自然派的上用场。可惜你大概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温皇哈了一声，说吾拭目以待。

那时他们只将这千分之一几率的，最坏的可能当作笑谈，然而天意从来高难问，没有谁能想到，神蛊温皇有朝一日，也真正尝试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滋味。无神无识，无知无觉。

命运的作弄，遑论世间众人，恐怕就是连墨家那位一枝独秀的钜子，兜兜转转，几番发问寻觅，也不能参透其间道理。

至于凤蝶究竟有没有为他点那炉香，这便是后话了。

温皇是被一瓣花惊醒的。

暮春节令，院子里栽的白条樱长的渐渐茂盛，一幅繁花垂枝，落樱堆尽千重雪的好景象。饱满或残缺不全的粉嫩花朵坠下来，好巧不巧打到了神蛊温皇的脸上。

他困倦地睁开眼睛，半朦半胧地抬手搁在眉骨处，遮挡住斑驳树影间泻落下的婆娑日光。头顶花树高大参天，偶有白樱残枝落瓣，如烟霞半晕，妩媚动人。男人倚在樱树旁，膝头仍是那把珠镶玉坠的羽扇，是唯一陪他到这不知所谓地方的熟识物件。温皇执它于掌中，皱了皱眉，努力想了解究竟发生何事。

此处有白樱紫藤，古松亦栽了不少，肆意地生长着，那犹如工笔钩撇的苍劲枝干伸出的最尽头，便是一道曲折的木廊，朱柱碧檐，棠木为架，像九折流水一般，弯弯绕绕地延伸。檐下挂着数十盏纸灯风铃，风吹时琉璃舌珠琅琅作响，十分好听。纸灯上各题着几字，例如“衡樱”“花山”之类，反正中原不似中原，苗疆不似苗疆，如此这般，竟令神蛊温皇罕见地疑惑了。

他眯眼略微回了会神，支肘坐起探看周身情况。樱树旁摆着一张石质的琴台，上面却没有搁琴只是随意地放了一盏小枯的灯，和一把八骨的茶席扇。温皇起了兴意，把那扇抓在掌心，摊开来细细地观赏。扇面抄着一句俳句，是很稚嫩的汉字，却颇有锋芒笔骨，就是太露，好歹比他这个年纪的字好看很多。

“明珠万斛琅，留我紫藤花……”他慢慢地读出声来，而后耶了一声，却对这扇的主人更加好奇。扇骨旁的眉批是一行小字，只可惜全用东瀛字写就，温皇很不意外地，没有看懂。

此处有那么好的花景，阳曦如此和煦，神蛊温皇索性又躺了下去，闭目养神。他已经懒得去想自己身在何处，又因何来到此地。他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因一时兴起而行事，停下来也只因自己兴意阑珊。

这也是赤羽信之介独独看不透他的地方。他把神蛊温皇想的太有目的性，却不明温皇行事，皆凭心情。

而同样，愿意与赤羽对招，也仅仅因为他愿意。

他闭眼眯了一会，突然听见一串由远至近而来的足音，轻巧又不失稳重，推算应该是名少年的习武之人。温皇将扇柄捏的紧了些，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那人将脚步提的极轻，踩在落地的花枝上，略有微响。那脚步声若即若离，却猝然停了下来。

神蛊温皇睁开眼，惯例摆出一张含笑的脸，春风和煦地望向来人。他迎面对上的是一张少年人的面目，凤眼绦眉，又惊又疑地看着他。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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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ishuiluo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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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5-10-31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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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皇大大在轮椅睡梦中遇见少时还在东瀛的军师了？！
期待下文，千万不要坑啊T_T

人生就是自己折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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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as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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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5-10-31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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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1樓(baishuiluoye) 的帖子

其实已经写完了XD偶尔臆想一下这种另类的相遇方式也很浪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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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as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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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5-10-31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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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见到赤羽信之介，神蛊温皇都曾臆想他幼岁时的模样。
想必十五六岁年纪，赤羽大人定也是如现今一般的好样貌。而他身上总透出的那种沉稳持重的气质，时令温皇犹疑，他是否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他好像是不经历童年，也从不会老去一样，一直都是如此，静立风宵之中，俾睨天下大势……所以当温皇真正遇到少年时候的赤羽信之介时，他还是受到了惊吓。

随手少年人根本没有言明身份，他也从未见过赤羽少时的画像，但温皇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认定——这便是赤羽信之介。

有些事情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你对他的了解足够深，而温皇，自认自己足够了解赤羽。

少年人赤发白服，长发高高束到脑后，用一缕艳红色的丝绡绑紧。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温皇，先是用东瀛语短促地问了一句。温皇明显听不懂，摆出很兴味的神情看着他，用中原话说：“我听不懂。”

少年人开始皱眉。他好像听懂了，或者从温皇的表情中就能猜出三分——他转而用很绊脚的中原话，问你是何人。

温皇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淡定地摇着羽扇，反问他：“你又是何人？”

那少年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作了个揖，道在下赤羽信之介。

身份坐实了。温皇在心中喟叹一声，开始端详起眼前的少年赤羽。他比成年之后略瘦些，脸颊白净，凤眼内的瞳眸居然是很纯粹的红色，而非像之后那般，灰浊交错，若似琉璃。

少年赤羽的官话还很磕巴，想必是堪初才学习，还不能如他所见一样，一张利嘴可以说到人撞墙。这样子让温皇觉得他还蛮可爱的，虽然可爱这个词，似乎并不能够用来形容军师大人。

赤羽又问你是何人。温皇掩住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在下任飘渺。

他真的很正经，只要无视他现在还懒懒地躺在樱树底下的不雅姿态。

赤羽眉头一皱，好像的确看不惯温皇这样躺着。他想伸出手去拉，但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缩了回去，只是很缓慢地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任……飘渺？”

温皇怔了一下，却又很快地恢复了平常，含笑道：“是。”

赤羽信之介突然问：“你是如何进来的？”

温皇故作忧心地抚扇喟叹，道在下其实也不知——小友信么？

于是赤羽就静静地看着他，眉间绞得死紧。温皇饶有兴趣地望他，他能感受到赤羽袖口间突然凝集起来的，锐利的刀气。那里藏着一把不算长，但一定很有锋芒的刀，能杀人于无形的那种。此刻那刀气在袖里流动，只要赤羽想，他随时可以拔刀，直逼温皇命门。

但这么僵持了一会，赤羽的刀的戾气突然又缓和了。温皇有些意外地笑，问他，你袖里藏刀，杀气逼人，却为何又不杀我？赤羽便有些惊异地沉默，片刻才说，你比我强很多，我即使尽全力，也不一定杀得掉你。

温皇就哦了一声。赤羽说，不管你是谁，先和我去见老师。温皇又哦一声，撑起身来，站在赤羽面前。初见时他躺着，还看不出什么，一站起来才知道他比少年赤羽高出很多，赤羽居然要微仰着头。这么站着温皇觉得略觉得有点意思，赤羽却像恼怒了的样子，转过身便走了——能看到赤羽如此少年心性，这才是温皇愉悦的根本。

一路上赤羽走得很快。温皇原本不想那么拼力的，但起了玩笑的心，就使了两三分力，居然赶得上与赤羽并肩而行。他低头的时候能看见少年赤羽白净的额头和极长的睫羽，甚至于那抿得死紧的绦唇。温皇有一下没一下地扑着扇面，习惯性地开口：“赤羽大人啊……”

少年猛然停住脚步。温皇以扇掩面，说错了错了。小友，口误而已。赤羽才哼一声，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走得更发快。温皇笑了一声，说小友，在下可否问你几个问题。

赤羽便说可。这人即使生气着也是风度翩然的，要是像凤蝶那种性子，别说同意，指不定一杯滚茶便泼了过去。于是这么想着他就有点想念他的乖女儿凤蝶了，不管这是梦魇还是他真正反宇宙反自然回到了赤羽少年，身旁少个人侍候还是不顺心。

赤羽久不见回应，便喊先生。温皇恍惚回神，发现自己想了些不着边际的，便含笑致歉。赤羽说无妨——只是先生究竟要问什么。

“其一，”温皇说，“在下身份不明不白，言谈间又有诸多纰漏。这样可疑之人，小友竟不寻思机会，将在下做掉？”

赤羽摇头说没有用。我看得出你很强，出人意料地强。即使是这宅院里最优秀的武士，在你面前也很难取胜，说不定只有老师能和你一决高下。温皇没说什么，只道小友真看得起在下。

“其二，”他又说，“可否告知在下，小友口中所言‘老师’是何人？”

赤羽只说是传授他知识品行，武功刀法的一位恩师，但在言辞之间，看得出它对那人的十分尊敬。温皇有些意外感兴趣，道能教出赤……小友这般人物的人，倒让在下好奇顿生。赤羽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说老师居处就在前方，不远处即是。温皇忽然停下来，赤羽也驻足，疑惑地问，先生可是有何事？

温皇说无事，只是见小友目不斜视，眼中似若无物，还以为小友根本不曾注意在下呢。

赤羽噎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这个人如此无聊。但自幼培养出的涵养让他硬生生忍了下去，说：“先生可还有问题要问？”

“自然。”温皇说，“最后一个问题，”他说，“小友年纪轻轻，却已懂得斟酌为他人留命，并竟随身佩刀——在下猜，小友一定受过不少在下猜不到的教授吧。”

空气突然凝滞住了。赤羽并未答话，但周身杀气猛地强烈，躁动地汹涌着。温皇又说，“还是说——”

“先生。”赤羽开口打断了他，声若寒霜，“少说两句罢。”

温皇摇扇不知好歹地问：“假使小友的困境，在下可襄助一二呢？”

“上一个问题是先生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赤羽信之介停在一道木廊前，将木屐褪下，踏上台阶，略微侧身请神蛊温皇，“先生的最后一个问题赤羽有权利不回答，任何事都请见到老师之后再说——这边请。”

温皇便除鞋踏了上去。赤羽引领着他走过弯曲的廊径，檐下有樱花斜着枝桠将成簇的花朵递了过来，风吹花动，一地零落。他们踩着这些花瓣，白陶的风铃被吹得叮叮作响。神蛊温皇眼前是少年的背影，皎然挺拔，好像与记忆中的赤羽完全地重合了起来。

孰或梦境，孰或现实……他又见到了他。

赤羽把人带到了走廊的尽头，两名黑衣披白羽织的武士分边而立，看见他，便一点头。直到看到他身后的温皇，眉头才拧起来。

这群东瀛人怎么都喜欢拧眉头……

赤羽回头，低声对他说，“我先进去通报老师，先生请稍等。”

然后那两名武士就上前，把他全身搜了一遍。温皇很自如地站着，看赤羽一去不回头的背影。

自刚才到现在，赤羽身上的杀气，便一直毫无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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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kasu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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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4樓發表於: 2015-11-01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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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剑流大本营，怎会有外人随意进出……”

“是。那位先生自称任飘渺，应当是中原人。”

“先生？哈，难得你也会称呼别人先生，你对我可都没有这样的殊荣呢。”

“老师……”

“既然是信看中的人，那么……”

“老师。”

“嗯？”

“他很强。”

温皇站了一会，便有仆女跪行而出，拉开竹制的阀门，向他深深地一埋头：“大人に入ってください.”

温皇含笑向女孩子一点头，踏步入了房间。

他进去的时候赤羽正好出来。仅是那交错的一刹那，赤羽和他视线交汇，眸光里别有意味地闪了一下。

紫衣黑发的女孩子扒着栏杆，小心翼翼地张望着。比她略大一些的白裙女孩子趴在她肩上，凑在她耳畔问情况如何。

我怎么知道……衣川紫无奈地说。雨音霜的白发落在她鬓边，拂落的有些痒，信之介出来了，你去问他吧。

女孩子的语言传播力高的惊人，不一会儿“信之介带了一名中原男人”的事情直接传开了。

于是神蛊温皇出来的时候，庭院里已经聚集了一堆的人，带着别样不明的眼光看着他。赤羽被围在人潮中间，一脸尴尬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温皇清了一声嗓子，庭院里就静了下来。

但那也只是一瞬。随即嘈杂的人声汹涌地涌来，赤羽信之介挣脱出来，略带歉意地请神蛊温皇的路。

“先生，这边……”

但却有一名样貌姣好的女孩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赤羽皱了皱眉，用东瀛语说了些什么，那女孩子却充耳不闻，仰着脸，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是中原人吗，您？”

温皇没有恼怒，只是点头道：“算是。”

赤羽越发尴尬，严厉地喝了句什么。那女孩子好像退怯了，但却也很轻地问了句：“都长这样么，中原人？”

“啊？”

“是说，眼睛……”

赤羽霍地回头，喊了声紫ゆかり。女孩子好像也明白自己失态了，但却有些委屈地样子，晶石般亮的眸子里盈盈地闪着泪光。一名身形高挑的少年站出来，将她拦在身后，低头沉声说了句失礼しました。

温皇似笑非笑地看着赤羽。刚才赤羽的长马尾差点扫到他的眼睛，此刻他的鼻尖还萦绕着那股淡淡的香味。

“先生这边请。”赤羽将他引到一处静处，抱歉地说，请不要怪罪紫的无理……

原来那便是之后的八门医部的队长衣川紫。

“无妨。”温皇眼角觑了他一眼，“小孩子么。”

是呀，是小孩子。

温皇和他们，从来就不是处于一个时代的。赤羽未来的一切，他都能知晓。

他独独不知晓处在这样的虚幻里，他的未来是什么。

这真是神奇啊……现在反倒是神蛊温皇的前路不定起来。他静候着，等着赤羽做出下一步的安排，等着命运落下最终的抉择。

温皇便作为一名客人，留宿其中。

东瀛的手段，他还是听过的。名为留客，实为软禁，亦或者，是感兴趣于他下一步的举动。这样兴趣的局，温皇求之不得，于是便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

赤羽在他住进来的第一天还来见过他，言谈中颇有对他警示的意味。温皇只说了一句：“不必管在下。”

管他，想必没人管得住。

于是赤羽就走了。温皇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要过多久，但没有关系，他的时间还长，要么这是一场梦，要么是现实，他也不亏。

他是一名精明的生意人。

只是他没想到东瀛的手段会那么狠。居然一“留客”就把他留了六年。

期间他暗中关注赤羽信之介。他正慢慢从一名青涩的少年褪向成熟稳重的男人。但是还不够，他想。

记忆里的军师大人，应该要更加优秀才对。

哈。温皇想，终有一天，他也开始做偃苗助长之事了。

他搁下手中竹笔，长身而起，温和地对一旁的侍女说：“请将赤羽大人请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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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4)

5樓發表於: 2015-11-06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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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过去，赤羽信之介已长得高了许多，脸上那份稚气也早已替换成沉着和冷静。侍女帮他将阀门拉开，他没说什么，只是略点了点头，便提足进了房间。
温皇把薄纸摊开，匀好了碟里的朱砂。
赤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在屏风前停了下来。
他执起竹笔，斟酌着如何落墨。
赤羽看着屏风上画的古松迎客，手指描上红顶白羽的仙鹤。
温皇撇上朱砂，欣然在纸上下笔，铁划银钩，势如游龙。
赤羽突然觉得，这么看着任飘渺，好像也不错。

温皇的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哎呀，有贵客至，惊得在下都不知如何着笔才是。即是屈尊莅临，贵客何不进来，让在下一偿怠客之过？”
他懊恼的语气中分明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赤羽抿了抿唇，绕开屏风走了出来，对着神蛊温皇揖了一礼，道先生妙算，是赤羽失礼。
他在温皇面前跪下，倾身去看案上纸墨。碟中朱砂所用已大半，温皇竟是一直铺陈赤色，三钩两划描出了一只鸿鸟，火羽裂尾，倚天而舞。赤羽心中一惊，细细揣摩起此画用意。此鸟乃天命象征，所下凡者，或为不世能臣，或为无双贤君。温皇如此堂而皇之地将它画出来，其用意究竟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温皇悠悠地摇着扇子，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赤羽便说是凤。温皇把羽扇搁下来说然也。此鸟为凤，身披燎焰，可疾飞二万里，所及之处，凡人目视而不能行，皆呼神鸟。这原是在下一时兴起之作，但此刻见到小友——不，是你，在下忽然心有所动，想把它裁成扇面，同你换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于你来说不太重要的，一把扇子罢了。你可自行处之。”
“那便无妨……是了。”
赤羽突然苦笑，道先生真的没有话对我说了？
是，是有一句——那人含笑点头，道，六年寡见，赤羽，你大变了。
六年了。赤羽说，先生竟毫无变化，实令赤羽匪夷所思。
温皇说，只要是人，总会有所变化的。只是你正值少年，自然要比我所改变良多。
赤羽说了一声是，却又突然微微笑起来，说：“先生，赤羽今年成人了。”
温皇不答，只是眼睛里带着意味深长的光，半晌才道：“原来光阴蹉跎，是我记错了。”

侍女膝行停在门外，双手举着木盘，头深深地埋下去，低声道，大人，茶粉磨好了。
屋里缄默了很久，才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说：“你进来。”
那侍女应了声是。她抬起脸时，眉梢的守宫砂艳红如滴血，赤色的鬓发细碎地垂在两颊边，眼睛亮的如同她挽起长发用的玳瑁梳子。
她端起盘子，慢条斯理地将手搁在瓷碗旁，略长的指甲抹着丹蔻。她轻轻磕了磕碗缘，听着那清脆如玉碎的声音，竟然露齿笑了出来。

“逝去的时间不能重来，先生的野心却可以在此大展。”赤羽一直微笑看着他，“我听说中原有一个故事，从前贵国楚邦的君王三年不政，三年不事，直到三年期满，才一展霸业。谓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西剑流给了先生六年时间，不知可够先生蛰眠隐伏，再书鸿图？”
温皇喔了一声，说，赤羽，你认为够么？
不够。赤羽笃定地说，但是，先生又究竟需要多久呢？
“哈，原来千方百计，是试探我呀。”温皇抬起眼睛，看了赤羽一眼，“一盘局即使穷尽一生，只要过瘾，便不算白费。这局若是精彩，下一辈子又有何妨呢？”
赤羽的长眉皱紧了，却突然又松开，道：“是。布局不以多为妙，而贵在专精，同样速战速决非是无懈可击，步步稳棋才是上上之选。赤羽受教。”
“需要告诉你的不仅是这一点。”温皇说，“不过慢慢来吧，不急。”

侍女将煮沸的水壶从小炉上移开。老人闭着眼睛。他的确看起来颇有垂暮之景，须发斑白，面上沟壑遍布。但不难看出老人年轻时也叱咤八方，那种严厉的大家主精神至今残留在他的体内。
他趺坐着，肩披一件深黑的羽织，双手搭在膝头。侍女用滚水烫过的茶盏和木勺，将茶粉倒进茶碗，倾泻沸水，缓慢地搅动着。她一边心情愉快地煮着茶，一边低声轻语道：“信之介留下的那位客人，大人仍不打算放他走？”
那人嗅着空气中漂浮而来的茶香，说你的茶道越来越好了。比你妹妹好很多。
侍女笑而不语。
“那位姓任的客人已经在六年前与我达成了一个约定……”他接过侍女递过的茶盏，轻酌了一口。侍女低垂着眼，看他喉头滚动，将那口茶咽了下去。
“我早知信之介是雏凤，本只想静观其变，由他自己摸索；但那位客人说得无错，即使为神鸟，好好梳理羽毛才是上策。”他说，“我本不信，于是便留了六年时间验证我的想法，余下的时间，是任飘渺的。我倒是想知道，他能将信之介，培养成如何人物。”
“原来所谓的留客六年，是这样啊。”
“原来如此。”

神蛊温皇便经过六年隐没期，正式成为赤羽信之介之师。
他教给赤羽的实也不多，只是偶尔寥寥几语，赤羽仅能领教他其中教义，或许他天赋极高，又或许本来他二人，便心有默契才是。
时常他与赤羽对坐而谈。温皇行事思维异于常人，所言常令赤羽哑口无言。他的问题大多还是极刁钻的，赤羽思索半日，可能才得出答案，有时甚至需要赤羽伏案疾书，整理思绪。但相对地，他历经温皇的锤炼，也越发缜密成熟，一言一行，一问一答，皆令温皇微笑以对。
挑灯夜战此事并不很少。赤羽生性严谨，力求速战速决，不喜将杂事延到次日解决。是故夙兴夜寐，似已成为一种熟悉的习惯。温皇偶尔嘱他一两句类如晨昏定省之类的话，更多却是默许了他。第二天便是将手卷捧给温皇，待他简短评几句之后，两个人又可以从星辰日月漫谈到人生哲学。好像他们永远不会腻味一般。
在赤羽信之介二十三岁的时候，宫本总司比他大五岁，已成为西剑流的新锐。他的老师对他说，你可以比他做得更好。任飘渺对他说，我期待着你——将会是西剑流不可缺少的角色。赤羽信之介二十五岁的时候，雨音炎和衣川紫、神田京一已成为八门队长的继承人；赤羽信之介二十七岁的时候，任飘渺没有变；赤羽信之介二十八岁的时候，天皇和流主的诏谕同时发下来，封他为赤羽家的家主和西剑流的军师。他达到了当年宫本总司的年纪，却远比他做得更好。
那么多年了，神蛊温皇始终没有变。他默默注视着赤羽成长，看他由卧羽雏凤而翥于苍穹。他自梦里来，也该由梦里去。
赤羽受封为军师那一年，大本营庭院里的那棵白条樱在开花时节莫名地全凋零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条，再也不结花。冬夏不改。赤羽看着很可惜的模样，说那么好的花。温皇不说话，专注地凝视着树下琴台厚厚的尘埃，半掩着干枯发黄的花瓣，狼狈又凄怆。这樱树是快死了还是亦有性情，谁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它不开花时丑的古怪，却又没人愿意砍倒它。
他隐约觉得这段梦旅快到头了。封军师一事是赤羽的起点，是他的终点。

一顾十二年，声声不得弦。
知我应有梦，回首黄粱间。

神蛊温皇最后一次与赤羽对话，是在他受封军师的前一晚。
他此时已看不大清了。大抵这终究不是现实，所以才会有如此奇妙的感受。赤羽提灯来找他时，他还恍惚了一下。赤羽已经和他记忆里的样子相差无几了，但眼睛还是明澈的，想必此后二十年，这颜色会随着他的心机和谋略成熟，一而沉淀不起吧。
温皇凭着栏杆把他望。赤羽的额发和衣袂在夜风里吹得扬起来，又落下。他手中的白纸灯笼上什么也没画，单薄的，素静的，和赤羽甚至有些艳丽的袍角交织在一起，像两只蝴蝶，扑棱作响。他仰脸望着温皇，眼神极像当初与自己神蛊峰初会的赤羽。
温皇略微笑了笑说，明日即是你受封之日，缘何还不早些休息？他只说睡不着，温皇拢扇道，想必是你太激动。这笑话倒是很冷，赤羽从来没为什么事情失过分寸。
赤羽只静静地看着他，说先生，陪我坐会吧。

他们寻到那棵半枯的樱树下。此处无星无月，暂以琴台代酒席。赤羽把灯笼里的烛擎出来，拂落琴台上那盏灯的灰尘，拨好灯芯，凑火点了上去。灯油已经凝结了，但居然还得用，略略一烧，火焰便绰地燃起来了。
赤羽往日里其实话不多，今日竟罕见地说了不少。他慢慢地讲着，温皇也就耐心地听。他讲的多是日后的考量打算之类，的确与温皇了解到的之后他的举动差别不大。他就这么说了许久，突然停了下来，良久才叹息一声。
“距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你，十二年过去了。”他说，“你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我猜你不属于这里。但你又究竟属于哪里呢？任飘渺。
“你别回答——呵，其实不管你想做什么，我仍旧觉得，这是一项很值得的交易。”
他自言自语着，倏忽便叹了一口气。
温皇以扇掩唇，静静地看着他。
“我真正最大的企图，已经达成。”他说，“我的企图，就是如今的你。”
赤羽眉睫微微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
“你又是为了什么，要完成这个企图呢？”
“为了——一盘永下不厌的局呀。”
温皇含笑看着他，说赤羽，灯灭了。
赤羽缄默了一会，吹熄烛火，说是。
“灯灭了。”
黑夜里神蛊温皇的声音渐渐淡薄了。他说，我倒是听过一句诗句……
“明珠万斛琅，留我紫藤花。”他说，“很好的手笔，可惜我不能得见那位有才华的诗人了。”
“真可惜啊。”
赤羽突然焦虑起来，问，“任飘渺？”
他站起身来，大喊：“任飘渺！”
白条樱的枝条在夜风中飒飒响动着。今夜无星无月，连人烟都没有了。
于是赤羽知道，他再也不会看见他了。

地门再出，大智慧利用梵铃钟声进行洗脑传教，早已是中原苗疆联手相对的目标。道域观望不动，太虚海境重出，天下已成鼎立之势。
而因广泽宝塔洗脑凤蝶，因而牵动神蛊温皇早先植于凤蝶身上的蛊，使神蛊温皇苏醒恢复，再度复出。还珠楼被毁，神蛊温皇便隐居神蛊峰，静观其变。
“所以，乖凤蝶，你的香呢？”
“……没了。”
“哎呀。”神蛊温皇卧在躺椅上，手中执卷，神情似笑非笑，“在我经脉尽断的那段时间里，想必你是疯了一般地为我焚香吧。虽然这举措令我感动，但这是否太殷勤了些？”
女孩子颈背完全僵直了。她故作无恙地为温皇倒茶，说那香果然还是有用的。
“结果啊凤蝶，你是把我当做试验品。”
那香……咳，我听说的。凤蝶把茶杯递给他，说，可以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了解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主人，我倒是很好奇你梦见了什么。
温皇听闻此处，倒是微微地抿起唇，笑得凤蝶胆颤。
“自然是有趣的事，否则怎么对得起乖凤蝶的好意呢？”
凤蝶撇了撇嘴，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入了内室，又抱着一枝瓷瓶，小心翼翼地搁在桌上。
“在主人你瘫痪的这段时间，那位赤羽先生又来到中原了。”她说，“可惜你注定和他没缘分，他来见过你几次，几月前便已经东渡了。”
“他送过来的花——真是神奇，一路舟车劳顿，竟也能将这花送过来。”
温皇垂眼看着那瓷瓶中已经枯萎的花枝，信手拈起一瓣零残的花瓣，说，“……这是白条樱啊。”
“是说？”
“错了凤蝶。”他用手指将花瓣揉碎，洒在地上，“你又怎知，这两年来，我和赤羽大人，没有缘分呢？”
南柯如解意，惟愿不复醒。

完。

笑是非浮论，白云苍狗，文章定价，秋月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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