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13【回天絃】1~30，134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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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ingwei

昔時情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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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4)

110樓發表於: 2006-12-16 04: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引用
下面是引用may於2006-12-14 20:54發表的: #eYYu2ND
哼哼哼... { 5r]G
這位金道友果然是心機深沉，算準蒼的個性才會這樣做啦， PZ/tkw
不過就是這樣才顯示蒼的過人之處，而且不到最後誰知結果是如何， -$!r+4|q
蒼一定讓人料想不到啦~~~

金鎏影最開始是算計這些爭鋒之事，只是到了後來就變質了，也是一種勢態變遷。
其實我想寫，這是一個與環境相互影響的過程^_^

蒼，同，對他是有信心啦，只是苦頭也是難免的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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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i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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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4)

111樓發表於: 2006-12-16 04:0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15【回天絃】1~17，111F（蒼中心）

第十七絃·變

六絃台。
赤雲染遲疑了半天，還是沒說出一個字。
蒼師兄在撫琴，但是，琴絃中間斷了三根，那三根絃是屬於怒滄劍劍身的一部分，劍斷了自然絃也不存……沒有那幾根重要的音絃，他要彈什麼？又在想什麼？看到那雙修長的食指在其他幾根絃上放了又起，幾欲撩撥又在碰到絃之前頓住。
「來撫一曲『絃心』。」
赤雲染微怔，屋子裏只有他們兩個，蒼師兄開口自然是對她了。
蒼抬起雙睫，「離開道境這些日子，許久不聞三絃之音。」
赤雲染低下頭，細細歎息：「那支曲子是我的致命傷。」從小他們六個就接觸音律，看譜不知凡幾，唯獨蒼師兄為她譜的那首『絃心』始終彈不好，說來心裏總覺得對不住他。
「無妨，未必是你琴藝不佳，處事尚難盡如人意，何況撫琴？」蒼長袖一揮，怒滄琴座上的檀香嫋嫋騰起。「順其自然。」
赤雲染聽罷點了點頭，在桌上一放三絃琴，纖指落絃的頃刻，流瀉出一曲空靈悠然的雅調，三絃音與藹藹檀煙相互縈繞，慰為動人，只是到曲徑通幽的玄妙處，卻一連撥了數次同一根絃仍舊無法達到理想效果，手腕一沉，索性停了下來。
蒼望著她失望的樣子，淡淡地說道：「對這樣的結果不滿意？」
「這一點彈不好，師兄譜的曲子最妙之處就無法彰顯。」她皺起秀眉，「又怎麼能滿意呢？」
「晉人王徽之連夜乘舟去到百裏外的剡溪，到了門前卻不造而返，你還記得別人問起他原因時，徽之如何做答？」蒼突然問。
「他說：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赤雲染揚起頭，美眸流露困惑，「這與彈琴有什麼聯繫麼？」
蒼抿唇道，「有曲無心，曲終未必盡興；有心在曲，戛然而止亦是絕調。」
盡興？
絕調？
赤雲染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陡然一震，「啊！」
是她錯了——
非要執著於將整個曲子完美的奏出，反而將心困在絃音之間。
絃心，絃心，心如絃，絃如心。
心絃如一，何必拘泥于始末，何處不是神韻？
蒼見狀卻說：「下次再讓吾聽你彈『絃心』吧，來說今日何事？」
赤雲染撫摸琴絃，眨眨眼，「蒼師兄知道雲染的心思，何須問呢。」
蒼站起身來到窗邊，透過窗櫺望遠處天波河的方向，須臾，說道：「怒滄劍斷是吾之劫數，也會是血腥之災後的契機，隨之而來的一切，吾當坦然以應。」
「蒼師兄，那後天你跟金鎏影的比試——」赤雲染擔憂地扣緊了絃身。
蒼轉過身，「此事吾自有打算。」
赤雲染也不知再說什麼好，但聽蒼這麼一講，心的確輕鬆了許多，「我相信師兄。」提到了「相信二字」，不覺想起一件事，「那個——」
「要問什麼？」蒼挑起眉。
「白雪飄聽青玉帶說，你斷劍是為護一人？」她謹慎的措詞。
蒼說道：「是，吾之劍分雙路，擋了暗器之後則無法抵禦他劍式的衝擊，故而斷裂。」
「他是什麼人——」
蒼回過頭，正色說：「雲縹緲——藺無雙。」
雲縹緲——
藺無雙——
六個字深刻的映入她的腦海——
赤雲染一陣搖頭，「怎——怎麼會——」輕輕咬唇，「這不算，蒼師兄不算輸，而是救人為先。」
「吾與他的較量就在證道大會。」蒼隨口問道，「怕吾輸陣累你拜他人為師？」
這是白雪飄與赤雲染早前的約定，蒼輸給了誰，則赤雲染要另拜那人爲師，雖是玩笑恐怕在赤雲染心裏亦是小小糾結。
「我相信師兄。」赤雲染堅定地又說一次。
蒼微微一笑。

「站住。」
青玉帶僵住身子，慢慢轉過來，露出非哭非笑的表情，「金師兄。」除了那道金色的身影，還有一道靛藍色如影隨形，一左一右將兩邊的視線封鎖。
金鎏影上下打量他，一正色，問道：「這會兒要去哪里？」再過一會兒就是道子們相繼安歇的時辰。
「我——」
「要去六絃台是麼？」紫荊衣一邊搖扇，一邊代替那結結巴巴的人回答。
「紫師兄，你怎麼知道？」青玉帶肩膀一攤，「我這腳還沒踏出四奇居呢。」
「你的心早飛到六絃台了。」紫荊衣一勾唇角，「從蒼昨日離開，你就一直長籲短歎，若非你是男子，恐怕要以為你生了相思病。」
「紫師兄你——」青玉帶面紅耳赤，「我只不過覺得這樣不好。」
「有什麼不好？」金鎏影不動聲色地問，「莫非你覺得讓吾直接被指定成為出賽人不給蒼任何機會比較好？」
「不是！」青玉帶一個勁兒搖頭，「我是說他那傷還沒有好，這樣子比，同樣是沒有太大意義的。」
「你的意思，是你金師兄欺負了他？」紫荊衣似笑非笑挑起眉。
「不，不是啊，金師兄也是好意，而且金師兄之前為同修被電流反噬，不過，應該沒有蒼嚴重。」青玉帶抓抓頭髮，懊惱道：「都是我惹禍，不然也不會連累他，當時那個情況實在是……是……」
紫荊衣的扇子一揮，掩住了眼底的冷意，「看來這次苦境之行，蒼收穫不小。」
青玉帶沒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兀自點頭，「好像是哦，他認識了不少高人，也有不少厲害的同道。」
「那麼——」金鎏影負手側身，給他讓出一條道，「你認為吾兩人誰會贏？」
「這個……」青玉帶傷腦筋地皺眉，「你們各有擅長，我，我不知。」
「那你希望誰代表道境出賽？」紫荊衣開門見山地問。
青玉帶抱著頭晃了晃，「我——我去睡覺了——」
金鎏影示意紫荊衣放行，說道：「吾兩人要去稟告太宗主這件事，你——不想知道在何地比試麼？」
「我去！」青玉帶旋即回到金鎏影身邊，討好般巴巴地睜大眼，「讓我一起去吧。」
金鎏影低應了一聲，率先邁步，紫荊衣則是哼一聲。
青玉帶吐吐舌頭跟在後面也離開了四奇居。
讓青玉帶納悶的是，前腳踏入太宗主所住的宅院那一刻，他就開始頭疼，甚至一點點頭暈目眩起來，腳下如踩祥雲，一步三晃，有那麼一會兒他站立不穩蹲了下來，金鎏影居高臨下點了他的肩頭一下，「你怎麼了？」
青玉帶悶頭也不吭氣。
金鎏影懶得再理睬他，逕自與紫荊衣隔著門向太宗主請安。
不過，太宗主沒有出來見他們，只是聽了金鎏影的話後，說了句「就在天波河吧」便不再言語。
天波河——那麼六絃之首與四奇之首的比試地點與時辰就都定下來了。
金鎏影與紫荊衣面面相覷，決定離開再說，拉了一下還在地上蹲著的青玉帶，不料他竟然倒了下來。
紫荊衣一探脈門，抬眼道：「是暈過去了。」
金鎏影皺眉，說道：「好好的怎麼會暈？」
「想是在苦境吃了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紫荊衣冷笑，搖了搖扇子，「吾說，這人由你背回去扔回去都成，吾不管那麼多——」說罷靛紫之雲閃過，太宗主的院落中只留下一陣涼風。
金鎏影回頭看了看那緊閉的門，心中暗道：這倒奇了。
從他催促青玉帶回來後先去看望太宗主那一刻，就沒有見老爺子出過那道門，像是他與蒼之間較量這麼重要的事，只是說了一個地點，實在不符合太宗主火爆張揚的性子。沉吟了一會兒，金鎏影決定靜觀其變，架起青玉帶也往回走。
忽然間，感覺有什麼東西在耳邊嗡嗡作響，又不是很清晰，還以為是幻覺，走了兩步發現那種聲音似乎有加大趨勢，側過身去看，黯雲飄浮而過，籠罩四周，林葉瑟瑟作響，陰霾之景浮現當空。
「嗯——」金鎏影一眯眼，手劃金色太極印，撥散了那突如其來的濃霧，略微思索片刻拖住青玉帶也消失在這宅院中。
當一切恢復平靜，那扇門內傳出了句囈語——
「嗯——是時候了麼？」

玄宗針對證道大會出賽資格的較量一日內進行完還是很緊的。
故此，攻三守三，只限六招。
六招之內平手，則雙雙落選。
百千道子按照輩分與所屬支道，層層選拔。
四奇為首，奇之道角逐出一人，六絃為首的絃之道角逐出一人，雙方做最後較量。不疑有他，奇之道冠冕者非金鎏影莫數，而絃之道自然是六絃之首蒼技勝其他同修——基本上沒有人感到意外，只是更加期待那個結果罷了。
翠山行望瞭望淒惻的蒼穹，擔憂道：「酉時剛到天色就灰了下來，到一個時辰後的戌時想必是伸手不見五指，萬一下雨……」
白雪飄笑呵呵道：「下雨了又怎麼樣，蒼師兄還會在乎這水珠麼？」
「總是影響發揮。」翠山行歎氣，「蒼師兄的身體狀況並不算佳，就算金師兄被電流反噬也在緩慢復原中，想必也要比獨自面對幾個對手墜落懸崖好許多。」
九方墀左顧右盼了一圈，問道：「雲染師姐，你有看到大師兄麼？剛才好像是跟你站在一起的。」
赤雲染搖搖頭，「沒有，我還在找他呢，一會兒就要去天波河比賽，看是這一個時辰是否回去休息一下好。」
白雪飄眨眨眼，「不會是去找廚娘要紅豆餅了吧。」
默然許久的黃商子冒出一句：「不會，為給師兄補充體力，廚娘讓我拿了餅。」舉起手裏的籃子，晃了晃。
「啊——」白雪飄悄悄去掀籃子的蓋巾。「廚娘偏心，我早上問她有沒有餅吃，她說沒，原來都給蒼師兄留下了。」
黃商子閃身躲開，義正詞嚴地保護著籃子，「四師兄，不可！」
翠山行分開他們，「好了，別再鬧，蒼師兄是回六絃台取琴了。」
「取琴？」其餘四人異口同聲。
翠山行點頭，「他剛才是這麼交待的。」
赤雲染不解地問道：「師兄的劍斷了，琴絃暫時不能用，取琴做什麼？」
「不知道。」翠山行搖頭，「但是，蒼師兄既然交代了必有他的用意。」
「說得我心裏七上八下的……」赤雲染抱緊了三絃琴，「蒼師兄實在是不該答應這種狀態比賽的……」
「只是早晚罷了。」翠山行拍拍她，「十天后就要舉行證道大會，聽宗主說，其他境的人選都好了，就剩下咱們道境的，蒼師兄恐怕也是不願因他再拖。」
眾人正說著，遠遠的，那道紫色的身影映入視野。
「蒼師兄！」九方墀看到了，率先招呼。
蒼揹著怒蒼琴，似乎在思索什麽，一邊走一邊仰望天際，到了幾位同修跟前，說道：「趕往天波河吧。」
望著他肅然沉靜的容顏，本想說什麼的白雪飄也靜了下來。
天波河在封雲山以西，為道境主要河流之一，其勢滔滔如潮，遠遠聞之，竟是絲毫不比江海遜色，放眼望去，一片濃鬱的霧靄。
宗主止步，令其他人退到三十丈開外，回頭對太宗主說道：「師父，你看何時開始為好？」
太宗主一時沒有回答。
每個人都在等待玄宗的這位大家長發話，偏偏就是毫無動靜。
紫荊衣暗中一扯金鎏影，扇子擋住兩人面頰，低低咬耳朵：「吾看不大對勁兒。」
金鎏影看了人群對面的六絃之首一眼，回頭道：「你說蒼？」
紫荊衣翻了個白眼，「不是，你眼裏只有他麼？吾說的是太宗主，從蒼他們從苦境歸來到現在，你沒有發現異常？」
「有，但又如何？」金鎏影斂眉道：「你想說什麼？」
「吾雖不認為太宗主會在這個時候偏向六絃，但他作風一貫粗獷，近日卻一反常態，尤其是今早開試之前還特意喚蒼去見他……」紫荊衣冷笑道：「你還是掂量點，否則出了什麼後果，吾樂得看笑話。」
金鎏影歎道：「你是金鎏影的好友。」
「哈。」紫荊衣含糊其詞地應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麼。
這時，太宗主陡然下令：「開試！」
蒼與金鎏影各自離隊，相對而立，耳邊風聲呼嘯，衣袂翻飛。宗主站在兩人中間，鄭重地吩咐道：「較量時點到為止。」
「是。」
「是。」
宗主也退離那個戰圈，只剩下四目相對的六絃之首與四奇之首。
金鎏影手劃雲氣，龍紋刀入手，施禮道：「拜候。」
「請招。」
蒼一甩長袖，竟是長指勾絃，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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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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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樓發表於: 2006-12-16 0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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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下面是引用liyingwei於2006-12-15 20:02發表的: *)D$w_06S
S8k<}5
金鎏影最開始是算計這些爭鋒之事，只是到了後來就變質了，也是一種勢態變遷。 ^/ZNdwx
其實我想寫，這是一個與環境相互影響的過程^_^ h$l`)AH^
w\lc;4U
蒼，同，對他是有信心啦，只是苦頭也是難免的orz

苦頭不能免...bb

來來來..大人您靠近一點說，劍也斷了，人也傷了，
您還想對蒼做什麼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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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樓發表於: 2006-12-16 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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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弦心那个设定，很妙啊，我很喜欢。

乐者，当琴为心役，而非心为琴役。

青玉带啊，哎，起先对他是生气，后来是觉得他可爱，如今是觉得他可怜了。

话说，亲，道魔大战中，青玉带的死，如果好好编排的话，可以很催泪的，一个单纯的，夹在苍金二人中的孩子，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的。恩，我相信你的功力。

你那句苦头也是难免的,让我好担心呀.老大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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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ying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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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4)

114樓發表於: 2006-12-17 06: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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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may：

劍斷了可以修復，人傷了可以療養对不对00？（毆，抱頭><）

蒼有無限可能……

TO 某劍：

絃心那個其實是看了我們傢云染豬花得那幅蒼教云染彈琴的圖后就一直很想寫的，覺得很溫馨，也很溫柔><我始終覺得彈琴是一種很自我很寫意的事，若是執著了一定是會失去靈性的。
青玉帶阿。。。對手指，謝謝你對我的相信，我，我會努力“對”他。。。@@

我哪裏捨得怎麽虐阿蒼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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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454)

115樓發表於: 2006-12-21 00: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20【回天絃】1~18，115F（蒼中心）

第十八絃·鬥

天波河。
金鎏影望著蒼懷中的怒滄琴，似笑非笑，「只剩下四根絃，你要如何對敵？」
蒼揚起眉，淡淡地說：「你似乎忘了，六絃之中尚有持三絃與一絃者。」
「那是他們，而你琴上是七絃。」金鎏影一順刀，「不換兵刃麼？吾不願勝之不武。」
「絃，所分者唯陰陽，不勞掛懷。」蒼腳下一擰，劃出半弧，「來吧——」
「那就得罪了——蔽日雲影！」金鎏影眼神閃過一抹陰霾之色，騰空而起，龍紋刀「雲龍斬」以上勢下自蒼頭頂一劈，那刀勢如迅雷，刀鋒所過之處卷起旋風，雷霆萬鈞；蒼身形如雁，足下輕躍，亦是騰於半空之中，揚手扣絃，絃音顫動的刹那，餘波自絃與中指相觸之處散出，看似連漪，而又銳氣萬千。
絃波與刀風撞擊的瞬間，爆發出轟天巨響，是風，也是暴，交織成暴風，圍繞天波河的四周一圈圈旋轉。
「雙儀化大千——」在扣絃之後，蒼緊接著一甩手，掌心孕化出太極，精妙之招反撲向金鎏影藏匿於斜處的身形。
金鎏影抽刀，「陰陽現無相」上手，從雙側去化襲面而來的強大太極印。
旁觀之人見狀，莫不唏噓，手持道扇的翠山行向宗主施禮，說道：「師父，兩位師兄旗鼓相當，若然長久爭鬥極易挫傷，為何不加限制招術？」
宗主撚著鬍子，一邊看一邊點頭，「嗯，蒼與金鎏影都是吾玄宗的驕傲。」
「師……宗主？」翠山行有點流汗，難道他的問題，師父沒有聽到？
一旁的紫荊衣搖扇嗤笑，「翠師兄，何不再仔細看看那邊？」
不只是翠山行，很多人一聽也隨著紫荊衣所指看去，這才注意到，在蒼與金鎏影所處的位置四周有一層若隱若現的芒星，雖然圈內風起雲湧，卻並沒有影響到芒星淡淡的光澤。因此他們在三十丈外的人，除了看到圈內的局面之外，也沒有真的感動太大波動。
白雪飄好奇道：「這是什麼意思？」
對面的青玉帶白了他一眼，「笨，就是分界線，不光要維護圍觀者，還要限定他們倆的比試範圍。」
「你是說——」白雪飄眨眼，「誰先出了那個術法所下的圈子，誰就輸？」
青玉帶雙手環在腦後，撇撇嘴，「你總算知道自己有多笨了！」
「你比我好到哪里去？」白雪飄那張原本俊朗白皙的面孔漲得通紅，「還不是沾了師兄的光，跑去外面走了一遭，有什麼可得意的！」
青玉帶拌鬼臉，「怎樣，我就是比你有幸！」
宗主聽到青玉帶那「有幸」兩字，不似以往為兩人吵架而生氣，反而微微笑了。
紫荊衣察言觀色，眼神深沉，轉而去看太宗主，發現那位老爺子更是誇張，竟然閉了眼索性看也不看那比試的兩人。
情況……確實不大尋常……
再去看金鎏影與蒼，各施能為，已是拉鋸起來。
久攻不下，又是在蒼不能施展怒滄琴全部威力的情況下，金鎏影自是要下狠勁。暗中在袖內轉出蟠龍珠，那是玄宗除了歷任宗主之外無人得見的寶物。珠身本有金光，卻在金鎏影掌心的雲氣下卸去華麗的浮面之芒，螺旋狀的龍珠散發出幽冷的寒氣，配合著金鎏影掌中的雲龍斬兩面夾擊蒼。蒼雖然看不到金鎏影袖內側還掩了一物，卻也敏銳地察覺到更多更深一層壓力突襲而來，且環繞在兩人四周，是一種突兀而又猛烈地襲擊，極難捕捉蛛絲馬跡。
在意識到力量與功體逐漸流逝，不抵對方時，蒼將怒滄琴當胸一順，單手自左右兩側那四根絃上一撫，隨泠泠絃音，指尖也凝結出一抹耀眼的紫色光暈！
那是——
金鎏影眉眼一眯，忽覺面頰生風，隱約感受到海浪一般的氣息。然而，附近也只有一條天波河，即使氣勢再強，也終究是河，怎麼會有浪卷千堆雪的錯覺？於是反手便是至極的一刀——「金鎏太極影」！
蒼沉沉吐出幾個字：「天波怒——」似乎話沒說完，又戛然而止，仰望天際，瞬息間撫絃的手指離開了琴身，拇指與中指相抵，紫眸微垂，旋即一睜雙目，歎道：「也罷——」將怒滄琴空拋而起，長袖內的紫色絲絛卷出背後拂塵，以拂塵接應那來勢洶洶的一招。
「金鎏太極影」遭遇奇襲之招，本處於被動，在蒼驟然收勢後，形成強大反撲。遠越拂塵揮掃的力道，蒼抵擋住了雲龍斬的威力卻在面對蟠龍珠那骨子突如其來的力道時，身形傾頹，雖是硬將腰身在半空中旋擺回原地，雙足終是在於地面強行摩擦，拖出兩道長長的深痕時，靴子後跟出了結界的線——
旋即，四方限定的陣結被觸動，光耀全場。

「你輸了。」金鎏影收刀。
「你贏了。」蒼怒滄琴收歸入身後的琴袋內，走向圈外的宗主。
宗主長歎一聲。
「蒼師兄——」一旁的翠山行迎了上來，關切地上下打量他，「有沒有不舒服？」打得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收勢？
蒼搖頭，「吾無事。」
宗主拍了他的肩一下，「孩子，去休息吧。」
蒼看了看宗主，點點頭。
金鎏影也回到四奇中，奇之道那邊響起陣陣喧嘩，歡呼雀躍此起彼伏。
只有青玉帶呆了呆，張嘴想要對蒼說什麼，卻欲言又止。面對五絃落寞寂寥的神色，他的腳步變得沉重，根本不知如何靠近對面的人。
與蒼之間的距離，似乎一下子拉遠了……
他被「奇之道」的同修拉了過去，一起慶祝金鎏影的勝利，走兩步，忍不住回頭再看一眼岑寂的「絃之道」諸人。
他明明很高興金師兄贏了比賽為四奇爭了光的……
「嗯——」太宗主咳嗽一聲。
玄宗的道子們安靜下來，場內鴉雀無聲，大家都在等宗主宣佈證道大會的出賽人。
宗主深吸一口氣，走到中央，開口說道：「代表道鏡玄宗參加三境合修證道大會出賽資格的弟子為——」
「六絃之首——蒼！」
這幾個字憑空冒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即使是蒼也怔忡了。
說話的人是——太宗主？！
金鎏影猛地一抬頭，「太師父！」
太宗主從他的身邊走過，逕自來到蒼的跟前，說道：「吾問什麼，你答什麼。」
蒼輕輕頷首，「是。」
「剛才面對金鎏影的太極影，你可有招式相對？」
「有。」蒼鄭重回答。
「什麼招式？」太宗主繼續追問。
蒼說道：「天波怒潮曲。」
太宗主聽了直接去看宗主，「天波怒潮曲——你教的？」
宗主搖頭，「不，並非徒兒所教。」
蒼雙眼睜開，「太師父，此乃吾自創之式，尚未完成。」
太宗主繞到蒼的肩後，掬起怒滄琴的流蘇穗子，「是因斷劍缺絃之故？」
「是。」蒼一斂眉，「此曲之音，十之有三無法盡現。」
「好了。」太宗主回身面向宗主，「這件事就這麼決定，由蒼來代表道境出賽。」
「太師父——」紫荊衣邁步走出人群，「贏的人是金鎏影，何故令蒼代表道境？」
「剛才的情況，你們都看得清楚。」太宗主負手於身後，「蒼出招後陡然收手，是故被擊出戰圈——那他為何收手？」
大家相顧茫然。
太宗主道：「蒼，你自己說。」
蒼沉吟了一下，才緩緩道：「來之前吾察覺天波河附近地脈有所變動，若估計不錯，今年潮汛之期將有所提前。」
「這跟蒼師兄施展『天波怒潮曲』有什麼關係？」白雪飄納悶地問。
「有。」此次說話的人更加出人意料——那是金鎏影，「天波怒潮曲以絃化氣勁，勢如潮，一旦施展，由於距離過近，即便是未成之曲亦會牽潮引汐，影響汛期。」退了一步，「是吾慮之不足，技之相差，論敗則無話可說。」
太宗主哈哈大笑，「聽到沒？金鎏影都這麼說，別人也沒有意見吧？」看看天色，示意宗主遣散諸多道子。形勢在瞬息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夥雖散，走在回玄宗總壇的路上，依舊傳來紛紛議論聲。
金鎏影與蒼面對面，靜默半晌，說道：「證道大會，吾會拭目以待。」
蒼抬眼看了看他，「吾知曉。」
金鎏影一旋身，拂袖離去，青玉帶走到跟前，瞅著蒼，還是沒說出一句話，隨著四奇的人回了四奇居。蒼令翠山行帶其他同修先回六絃台，自己卻遲遲未走，雙眼眺望霧靄沉沉的天波河，天際悶雷驟響，眨眼功夫傾盆大雨灑落沉泥。雨灑落在蒼的頭上、身上，濕漉漉的發絲滴答著雨水，視線所及越發模糊。
蒼抬起掐指算了又算，眉頭終是沒有舒展——
不對。
汛期提前太多，這地脈的變動大有問題。

「你到底在做什麼？」
「你最好有個解釋！」
四奇居爆發出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混戰。
青玉帶望著眼前各處一方的三人，頭大如鬥，真想找個人敲昏了自己。如果是六絃，換成蒼失去證道大會的出賽資格，這一晚上恐怕比任何時候都安靜吧？青玉帶完全不用猜也能想像六絃那你看我我看你，默默無語的場面。
反觀四奇……
金鎏影坐在桌邊喝茶，完全不理會一左一右兩個人的夾擊，仿佛勝敗無關痛癢，與他毫不相關。
「金鎏影——」玄機心揪住了他的前襟，一雙美目圓睜，「我們為你著急，你倒是樂得當白臉好人！」
金鎏影慢條斯理地輕輕一掙，撥開她的手，「太宗主已經宣佈了人選，為吾著急的好同修——玄機心，你來說，如何扭轉乾坤？」
一刹那，玄機心似乎在他眼中看到了無可言喻的寒氣，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紫荊衣不以為然，「即使如此，也沒有必要最後說那番話。」
「那是說給宗主聽的。」金鎏影淡淡地說：「這件事，他心裏有愧於吾。」
「愧？」紫荊衣諷刺地笑，「會麼？可能麼？」
「勝負分明，只不過太宗主從中攔了下來，吾只有順勢而為，一方面太宗主那邊吾需要再去試探，另一方面，玄宗上下都知道贏的人是吾。」金鎏影冷靜地說道：「如果蒼不能拿下證道大會的頭名，繼承總主就更加渺茫。」
「如果他拿下了呢？」青玉帶脫口而出，發現屋子裏的人都向他看來，不禁吐舌，「我是說如果——」
「拿下了亦無妨。」金鎏影說道：「因這次天波河之事，證道大會的結果已無法左右最終繼承玄宗衣缽的人選。」
「這麼自信？」紫荊衣狐疑地挑起眉。
「或者你另有高見？」金鎏影回視他。
紫荊衣說道：「那就見真章了。」
金鎏影不置可否。
這時，四奇居的門一響，外面傳來定天律的聲音：「金師兄，太宗主叫您去見他。」
金鎏影還不及說什麼，玄機心搶先道：「吾跟你一起去！」
金鎏影瞅了瞅她，嘴角微微抿起，「吾說『師弟』，你是在放心不下麼？」
那一聲「師弟」，提醒了玄機心，她凜了凜神，混亂的心情略微平復，「去看看太宗主的意思吧。」
金鎏影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這才離去。
夜已深，玄宗總壇四下一片岑寂，大多道子們都已入睡，太宗主所居住的這個宅子還有一盞燈未熄滅，風過後，燭在罩內搖曳生姿。
他剛要去扣門，太宗主從內把門拉開，將他帶了進去。
屋子內的光線不很足，燭火一盞，忽明忽暗。
太宗主站在三清像跟前，背對金鎏影，雙手負於腰間，問道：「太師父最喜歡的『美金鎏』，今兒怎麼不說話了？」
「徒孫在等太師父訓教。」金鎏影低下頭。
「訓？你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訓你？」太宗主反問，「金鎏，太師父今天做的決定你明白原因麼？」
金鎏影欠身道：「明白。」
「明白什麼？」
「玄宗是要以大業為本之人。」金鎏影徐徐說道：「吾思慮不周，只看到了勝負，未看到隱患。」
太宗主轉過身，走到他跟前，歎口氣，「不光是這樣，吾傳授你蟠龍珠的功夫，看似玄法實非道招，你以為每個人都看不出？」
「太宗主？！」金鎏影一怔。
太宗主忽然煩躁地擺擺手，「你回去吧！」
「太宗主——」
金鎏影還想說什麼，卻被太宗主推出了大門，咣啷一下子，大門反扣，燭火也隨之熄滅。金鎏影不及防備，踉蹌兩步，站好之後又看了看那扇緊閉的門，疑雲越發濃厚。
太宗主……已是太過反常……
他深知蟠龍珠的功夫與玄宗心法有大相徑庭之處，且為太宗主自創，不過，因何說是看似玄法實非道招？
金鎏影心中的不祥預感也逐漸彌漫。

當金鎏影離開后，屋内傳出一陣詭譎的對話——
「還想怎樣？」
「等，等那不識擡舉的六絃之首拿個頭名，再與金鎏影爭個你死我活就夠了~」
「吾不會坐視。」
「哈，那麽你就要顧及一下其他道子的小命了……」
「原來邪族之人這般無恥。」
「無恥？當年你那寶貝徒弟還不是爲了邪族女子離開玄宗？」
「當年事以孽徒夫妻之死告終，雙方亦曾締約再無瓜葛，如今是魔人犯吾道境！」
「今非昔比——」
呵呵呵呵……妖媚的笑聲回蕩在空氣中，冷冷的，還有一絲凝練的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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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時情最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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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樓發表於: 2006-12-26 0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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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絃·化

當道境準備三境合修的證道大會時，苦境佛門至高所在萬聖巖也發生了一件事。
自執戒殿出來，善法天子獨自來到如來之巔，這裡的風依舊很大，藍色的袈裟袍袖在風中飛舞，拂執從臂彎中緩緩滑落，那張致美的面容上浮現出一抹在僧衆前不曾流露出的憂慮之色。
一步蓮華閉關又過去十天。
其實，這並不是什麽特別的事，只不過，善法天子的心緒掀起無來由的躁動。晨課誦經之時，滿目經文無一字入眼，直到此刻還未理出一個頭緒。一步蓮華閉關的原因，他隱約有些許預見，只是缺少一個最終的確認，這也是最令人擔憂的。
「天子，蓮華尊者有請。」
「什麼？」善法天子聽到天人文殊的聲音，疑惑地轉身，「你說是——蓮華尊者？」
雪缽五僧之首合掌施禮，「確實是蓮華尊者的法旨。」
善法天子仰起眉，沉聲道：「蓮華尊者尚在閉關，豈會傳來『法旨』？信口誑語擾亂視聽，乃吾佛門大忌。」
「阿彌陀佛，文殊不敢。」天人文殊敬畏地退了一步，「確實是尊者的法旨。」說著袍袖一揚，掌心浮現出金色的蓮花印。
善法天子看了看，沉吟道：「嗯……吾現在便去，可是在菩提天池？」
「不，在罪佛境地。」天人文殊回答。
善法天子疑雲重重，還是點點頭，趕往離大日殿數裏之遙的罪佛境地。一路上，越想越不對勁兒，只見外面的酒僧拎著葫蘆打盹，問道：「可有看到蓮華尊者？」
酒僧聽到善法天子的聲音，一骨碌坐起，正襟危坐地眨眨眼，「天子說什麼？蓮華尊者不是在閉關麼？」
善法天子環視四周一圈，確實並無他人，垂睫半晌往回走。
酒僧摸著後腦勺，納悶道：「天子是怎麼了？」翻了個身，喃喃道：「七巧老兄最近都沒出現在酒黨，難道是上次輸了面子，無顏再來？哈… …」
天人文殊絕對不敢捏造謊言，那麼一步蓮華究竟是想什麼意思？他一邊走一邊想，不知不覺回到了自己的住處，看看天色已然暗下，推開屋門打算進入休息。前腳剛剛踏入的瞬間就洞察到不尋常的氣息——那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熟悉，而又有一絲陌生？！那是相當詭異的存在感。
拂塵一甩，打算點燃燭火，卻又被一道冷風熄滅。
「是……一步蓮華？」善法天子輕輕靠在門邊，握緊的拂執緩緩鬆開。
不知過去多久，傳來低沉而感性的嗓音：「天子——」
這聲音是一步蓮華的，但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善法天子往裏走，那扇門自動關上，清脆的響聲成了屋中唯一的響動。
「你何時出關，因何吾一無所知？」善法天子屏息問。
「适才。」
「何以如此突然？」
「有一事未解，來問天子。」
善法天子聽罷，倒是微微地彎了彎唇角，「世上難解之事恁多，蓮華尚未堪破，何須再問他人？」
「天子又何須這般疏離？」黑暗中，那道熟悉的身影緩緩靠近善法天子。
彼此近在咫尺，呼吸可聞。
善法天子忽然改變了口吻，「好友，不如直說。」
「天子，你看——」那黑暗中的身影一揮袖，窗邊出現兩道燭火，火光婆娑搖曳，難以照亮整間屋子。
「燭火怎樣了。」善法天子不動聲色地問。
「天子認為哪根亮？」
善法天子望著火光閃耀不定的燭火，平和地說道：「距離尚遠，未可細知。」
「那就拿到眼前一根。」
善法天子聞言，走到窗邊，拿起欞臺上一隻蠟燭，想往回走卻被一步蓮華止住。
「現在看，哪一根亮？」
善法天子抿唇片刻，才緩緩說道：「自然是眼前這根比窗邊的亮。」
「再放回去。」
「你——」善法天子英眉凜然，「究竟意欲何為？」
「放回原處，然後再回我身邊。」
聽他很是堅持，善法天子想來也許有因，便照做後回到黑暗之處，與他並肩而立。
「天子，現在再看哪支亮？」
「依舊無法分辨。」
「哦……」那是耐人尋味的聲音，「果然是這樣的。」
善法天子手中拂執一甩，飛快一抵對方的脖子，「你到底是何人？」
「一步蓮華。」
「你不是。」善法天子的雙眼如冬夜星斗，寒澈明淨。
「何以這般肯定？」
「第一，一步蓮華從不私入他人屋舍，即使是再好的交情亦會在外等待，而不是直接登堂入室。」善法天子緩緩說道：「第二——蓮華尊者身上有菩提天池的蓮香，他在的地方，縱然無燭亦會有金色禪光，斷不至於漆黑一片。」
「呵呵，不愧是善法天子，只不過——你真的認為吾不是一步蓮華麼？」那人鼓掌，緩緩抬起頭，一雙黑色的眸子中充溢著血紅之色。
善法天子猛一看，後退兩步，雖然拂執沒離那人的脖子，卻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力道。
對方慢條斯理地以指夾住藍拂執的流蘇，指腹一點點摩娑，似笑非笑扯起嘴角，「蠟燭離得近了，方才覺得它是最亮一根，一旦放回原處，又與其他無異，那麼吾伸手可及，汝覺得是否更加了然？」
善法天子冷冷一笑，「昔日佛亦化身為魔來渡執迷的魔王，卻非你這般蠱惑人心。」
「所謂『有教無類』，天子言過其實了。」黑暗中的人一轉手腕上的佛珠，「都是蠟燭則無分別，挑選一根拿近來看，自然是選的那根最亮— —哈，誰選的呢？無非是人自己，吾這樣說可有錯？」
「是無錯。」
「那麼何來『蠱惑人心』之說？」
「因為你的落足點在於『迷』不在於『空』！」善法天子一字一字說道：「你在引導聽者以己自居，不分輕重，難辨因果，此等行徑豈能於佛者之思並論！」以燭之遠近啟無相之思本是好好的佛謁，被如此扭曲，他實難容忍！
「哈哈哈……」
笑聲在屋中嗡嗡迴響，仿佛緊縮的陣結層層逼近善法天子。
「吾給你機會除魔——如何？」黑暗中的人攤平了雙掌，毫無抵禦的意圖。
善法天子眉眼一立，手臂回撤，掌法以雷厲風行之勢橫掃而出，但當靠近到對方眉心咫尺之處，又陡然僵住——
白色的兜帽從頭頂滑落至肩後，額上淡金色的法印，散發著朦朧的光澤，須臾，那雙微微閉著的眼睜開了。
「天子——」
輕柔徐緩如若天池之水般的嗓音，善法天子的心豁然一釋，那才是——
一步蓮華！

「原來……」
近日的道境熱鬧非凡，三境前來參加證道大會的各方道友絡繹不絕。這道境仙鄉之地一反昔日寧靜，也染了幾分喧囂繁華。玄宗的諸多弟子被分派下去，各自安排聽證與參加比試的客人這七日的飲食住處。
蒼聽聞苦境的代表到了，放下在看的那本書，親自前往封雲山的入口「雲階登天難」迎接來人——
不出所料，來的人，正是白雲山的雲縹緲•藺無雙。
當時跟在蒼身邊的只有翠山行一個，赤雲染是後來聽同修說蒼斷劍所護的人來了，連忙趕去瞧看，卻晚了一步，藺無雙與苦境來的號崑崙、淩滄水、照世明燈、劍子仙跡等人聚在一屋中漫聊，她不便打擾，只是遠遠地看到那抹孤雅的身影，心中浮起一絲嚮往。
原來那個人就是藺無雙？
他在黑暗道與蒼師兄比武時，手中並無兵刃，卻在最後斷了蒼師兄的怒滄劍？
雖然蒼師兄的劍斷了是因為分力之故，但是要斷他們六絃之首的劍，又豈是泛泛之輩可以做到的？
「師姐，你看什麼呢？」路過的白雪飄看到赤雲染瞅著客房的方向發楞，走過去拍了她的肩頭一下。
「啊……沒有什麼。」她抱著三絃琴低下頭，斂起思緒才去看他，「你這麼晚去哪里？」
「去給滅境的道友送點齋飯。」白雪飄舉起手中的託盤，「他們來的晚，錯過了宿頭，總不能讓客人餓肚子吧。」
道境玄宗的弟子一向食有定時，過了點除六絃之首有紅豆餅與雪梨湯之外，廚娘從不再為其他人再開爐火，如今是有客人自然例外。
「滅境的道友……不知如何……」赤雲染偏過頭思索著說。
白雪飄以手肘輕撞了她的手肘一下，「放心，蒼師兄不會讓你叫別人師父的！」
「師弟！」
赤雲染的臉微微一紅。

萬聖巖。
善法天子的禪房內燭火通明，兩道人影相對無語。不知過了多久，一步蓮華說道：「天子，多有唐突了。」
「希望你能有一個好的解釋。」善法天子平靜下來，抬眼看向對面的同修。
一步蓮華輕輕歎道：「吾之罪孽也。」
「言外之意，剛才那人是你——」善法天子的呼吸陷入瞬間凝滯。
佛者垂睫，一排暗影隱隱浮動，「他叫『襲滅天來』。」
襲滅天來？滅天之勢，襲卷而來？如此具有毀壞性的名字……
「莫非你閉關多日，是——是——」善法天子一連幾個「是」，終究沒有說出口。
一步蓮華走上前，伸手覆住了善法天子緊握拂執的手，溫暖的掌心令那雙冰冷修長的手漸漸恢復了血色。
「他是吾之分身，亦為吾之決定。」
善法天子閉了閉眼，沉重地說道：「一步蓮華，你須知道化出——化出惡念之體，雖有助於你修行至臻，也必留下後患。」
「吾知道，不過……」
聽到那聲「不過」，善法天子立刻心領神會，「你打算度化『惡體』？」
「然也。」一步蓮華頷首，感到掌下之手一動，於是適時地握了一下，那是最無言又最體貼的安撫，比之「放心」之類的言詞，更有說服力。
善法天子凝視著他，開口：「現在還未完全分離？」
「嗯。」一步蓮華鄭重地回答道：「近期不時會有短暫地意識反撲，但惡體被吾鉗制，無法造成破壞。」
「分離之後呢？」善法天子無法憂心忡忡，「你不可能隨時盯著惡體，惡體來源於分化出的人性之惡，純粹性之高，其他魔性難以匹敵。」
一步蓮華的聲音柔而堅決，「天子明白的——那是個人不能逃避的罪愆，吾誓度他。」
「但願你不會被這罪愆影響太重。」
善法天子一聲長歎，不由自主去看那桌上的燭火，不經意又想起那魔魅的惡體之言。
燭火，誰可分辨最亮那根？
唯近在咫尺者。

證道大會顧名思義，以證道為主。
那麼前六天則圍繞「道」與「術」兩大內容展開三境道友的合修討論，不管是請來評判最後比試的先天們，還是參加比試的人，都會參與，這是道界百年一次的盛事，薪火永續。
大會的地點在封雲山以東，恰好與天波河遙遙相對。
道境的氣候溫潤，植株繁茂，這些修道之人原本在自己的位子上，後來不知誰先帶頭跑去林下，其他人紛紛席地而坐，恰是精氣神與天地相融，無為合一。又是百年難逢，各自都有不同經歷與得悟之處，探討起來，日升月落，四個晝夜過去渾然味覺。
當翠山行、青玉帶等人送來廚娘做的餐點時，淩滄水聞到了一股誘人的香氣，第一個跳起來去打開盒子，同樣是對食物深有研究，單是聞，他就能分得出三六九等。捏起一塊紅豆餅放在嘴裏嘗了嘗，不僅點頭讚歎：「好手藝！」
青玉帶得意的仰起眉毛，「當然了，這比苦瓜餅好吃得多。」
蒼就坐在旁邊，淡淡地看了青玉帶一眼。
青玉帶仿佛有種錯覺，他們又回到了古林食堂……不，才不怕，這兒是玄宗的地盤，還怕被欺負麼？
淩滄水一邊吃餅，一邊向其他道友推薦。
照世明燈接過一塊餅，沒有吃，遞給坐得稍遠的滅境道友，雙眼倒是看向對面一身白袍仙風道骨的男子，「劍子，上次聽你撫琴還是在道尊壽辰之日，轉眼春秋已逝，今日可能再聞？」
劍子雪色的睫毛動了動，「既然大家身在道境，何不聽六絃之首一奏？」
淩滄水「嘿」了一聲，摸摸鬍子，「有人開始『欲蓋彌彰』了……明明是白玉琴變了紫金簫，想彈沒得彈，還要推託給別人。」
「耶……」劍子似笑非笑，「前輩又知道了？」
「哎呀，這個『前輩』我可不敢當。」淩滄水扯拉扯號崑崙，「老字型大小的前輩在這裏。」
號崑崙鼻觀口、口問心，半天說了一句：「好茶……」
聽到讚賞，翠山行謙虛地低下頭：「前輩喜歡就好。」
號崑崙這才瞅了他們一眼，「你們也不用為難六絃之首，他的琴絃斷了，也彈不成。」
一直沉默的藺無雙遞給蒼一個杯子，開口道：「還沒有修好？」
蒼回答：「是，修琴容易，正音難。」
「那麼最後一天的比試——」
蒼望著他，正重說道：「無妨。」
「嗯……」
藺無雙若有所思地斂下眉，偏過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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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樓發表於: 2006-12-28 0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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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5【回天絃】1~19，116F（蒼中心，進度：第十九絃）

第二十絃·爭

這一日，封雲山之巔，玄觀洞外眾人齊聚。
代表三境參加證道會比試的人分別是道境玄宗的「蒼」、苦境白雲山的「藺無雙」以及滅境三清聖地的三十四代兮字輩首席傳人「淵兮」。
道德經曰：淵兮者，似萬物之宗。
淵兮道子其人亦循天地之造化，為人豪放不羈。
他曾在數年前與藺無雙有過切磋之誼，因此一見「雲縹緲」就說道：「上次敗給汝，是吾大意，據說這次道境玄宗的六絃之首乃是斷絃上陣，那麼，吾與汝誰贏他招數最少，誰為勝者如何？」
藺無雙抬起頭，那雙赤眸閃了閃，卻沒說話。
「怎麼？」淵兮雙手環在胸前，拂塵飄動，輕笑道：「汝是對吾沒有信心還是對汝自己沒信心？」
藺無雙本是在樹下盤膝打坐，倏地起身，走過淵兮道子時，鄭重地說：「他不會輸給你的。」
「藺無雙？」
藺無雙稍稍頓步，身形微側，「輕覷六絃之首，離失敗亦不遠矣。」
或許是這句話引起了淵兮道子的注目，在正式比武的一個時辰以前，那段「示武」會上，他的目光始終鎖定沉默寡言的紫衣道子——「示武」是三境道子展現各宗武學的一個機會，也是讓比試者一個相互熟稔的過程。
蒼所施展的是一套掌法——名喚「怒潮排浪」。
看似招式平凡無奇的掌法，由蒼揮灑起來，如蜉蝣逍遙天地，又似驚濤掀起巨浪，若道之空靈無形而又無可限量，虛而不屈，動而欲出，已將那道沖、守靜的本質融入掌法，而在施展的同時，力藏於勢，綿綿若存，用之不竭，雙掌似推波鼓浪卸去力道之後，最終還原於無為……
「好！」
淵兮道子禁不住脫口而出，毫不掩飾欣賞之色，也對對手產生前所未有的興趣。早該想到的，能讓藺無雙青眼有加的人——
絕不簡單。
藺無雙所施展的則是他曾險些走火入魔的那招「古雲之極」，當下嘩然，眾人的讚歎之情溢於言表。
蒼在台下，亦隨之點了點頭。
淵兮道子登台展示武學之時，恰好金鎏影跟紫荊衣趕來，走到他的身邊，不知俯身說了些什麼，蒼那雙迷濛的紫眸陡然一睜——
淵兮道子的武學以「變」為特色，變化之莫測令人瞠目，一如道號之空曠，稍有怔忡那至臻之處便化為無形。
可蒼無閒暇去關注淵兮的武功，只是回頭問金鎏影，「這件事，師父知道麼？」
金鎏影歎了口氣，流露出為難的樣子。
紫荊衣挑挑眉，靛青色的扇子一指那評判席中的宗主，「離得恁遠，還要繞過武台，你說呢？」
蒼一揮手，召來不遠處靜立的翠山行。
翠山行趕緊上前，問道：「師兄是不是要紅豆餅？吃的在黃商子那裡，我叫他……」為了維持秩序，玄宗宗主在封雲山之巔四周設下結界，是以，四絃還有其他玄宗道子都在封雲山其他峰眺望玄觀洞這邊的武台。
「不，是這樣——」蒼拉下翠山行，在他耳邊一陣低語。
翠山行臉色一白，驚詫道：「是、是真的——」
蒼說道：「嗯，你跟金鎏影、紫荊衣先離開，悄悄把白雪飄他們召集到一起，不要驚動其他同修，四處查探一下。」
「是。」翠山行點頭。
見他們要走了，才又起身，上前兩步說道：「金鎏影——」
金鎏影止住腳步，沒有回頭，「還有何指教？」
「吾會在比試結束後，盡快趕去。」
是說五絃有什麼意外的話，要他們四奇負責麼？紫荊衣冷笑，「這話值得玩味了。」
蒼沒有再說一句話，重新回到台下坐好，但聽金鎏影的聲音遠遠傳來：「這場比試應該不會讓玄宗蒙羞。」
蒼聽後微微抿唇，這才去看武台，但淵兮道子已經收招。
三人到評判席前抽籤決定對手，歇息之後，正式比試是從午時開始，藺無雙第一局是空簽，於是輪空，比試則在蒼與淵兮道子之間進行。
蒼並不熟悉淵兮的風格，淵兮卻在看過蒼的掌法後多少有了些底。
因此，兩人一開始交手蒼以守為主，而淵兮本就是招式變幻多樣之人，即使固定套式也會在發出掌後有所改變，何況是有意搶佔上風？蒼顯然處於被動。評判席上的諸位道門先天各懷心思，暫無人開口，凌滄水環視了一圈，率先問號崑崙，「依你看，如何？」
號崑崙沉吟片刻，說道：「還沒有進入狀態。」
宗主笑道：「不愧是好友，一眼就看透了。」
號崑崙搖搖頭，「不，吾沒有看透，兩人招穩卻未深入，又非刻意留手，那麼就是心思之上另有考量。」
「會是試探麼？」滅境三清聖地的掌門人揣測。
「倒也未必然。」
「哦？」照世明燈看了看身旁雪衣道者，「劍子有何高見？」
「試探、試探，不試何以察探？」劍子仙跡一拂袖，茶杯在手，「六絃之首雖然不落下風卻無攻勢，即便不輸也難取勝，而當局者迷，淵兮想要發現這點還需要一會兒。」那麼蒼能不能在短時間內調整過來，就是關鍵。
玄宗宗主觀向蒼的眼神裡卻多了一抹憂色，輕輕一歎，心道：那孩子一向認真，還不至於在這個關頭心不在焉，是有何事掛懷？
台上兩人這麼不徐不火地鬥了三個時辰尚未分出勝負。夕陽落下，山上寒氣漸重，霧氣也越發濃郁。蒼始終在見招拆招，倒是讓淵兮的心態躁動起來，他是以變取勝的，面對不變應萬變之人就需要不斷以新招來「挑」，直到對方亂了真腳，但時間一旦戰線拉長則對自己十分不利。就在眾人迷惘的剎那，蒼的拂塵猛一甩，勾住了對方的拂塵，下盤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向對方中路，突如其來的攻勢使得淵兮道子的腳步一陣凌亂，飛來一招「風天法印」將他逼出武台，落於玄觀洞外的碎石巖上。
第一局，蒼獲勝。
劍子輕輕地「哈」了一聲。
凌滄水眨眼，「這一聲『哈』趣味得緊哦。」
三清聖地的掌門則是頻頻點頭，「是淵兮沉不住氣，功虧一簣了。」
玄宗宗主道：「後面有跟藺無雙的比試，淵兮道子還有機會反敗為勝，再與蒼碰面。」
證道會的比試規則是第一局勝者第二場輪空，由第一局敗者跟第一局輪空的人較量，勝出者再與第一局的勝者一較高下。
蒼的拂塵斜揣肩後，向淵兮道子一禮，「承讓。」
淵兮道子跳下碎石巖，一順飄搖的長髮，擺手道：「非也，是吾輕敵，不過，汝還真是個能壓抑自我的人，跟對手磨三個時辰，只等那一瞬的機會，哈，服了服了。」
蒼淡淡地笑了，「之後是，之前不是。」
這句話，淵兮道子就聽不明白了。什麼叫「之後是，之前不是？」眼看藺無雙從對面走了過來，他攤開手，一邊咕噥道「被汝說中了」一邊回到休息的位子喝水。
藺無雙走到蒼的跟前，定定的瞅著他。
蒼也回視著他。
「希望——」藺無雙緩緩開口：「吾一會兒的對手是『之後那個人』。」
蒼的眼眸低垂了一會兒，再抬起時，眼眉一挑，「那要看，下場贏的人是誰。」
藺無雙拂塵甩在肩頭，孤傲地說道：「吾會是汝最終的對手。」
「吾亦期待。」
說完，蒼也往自己休息的地方走。
第二局比試前，淵兮道子被師尊拎去教導了一番，回來後臉上浮現出嚮往之色，對藺無雙說道：「如果再輸給汝，吾可真是空手來去了。」
藺無雙一怔：「何意？」
淵兮道子聳聳肩，「此次證道大會的獎品是一把古聖所傳的寶劍。」
「劍？」藺無雙心中一動。
古聖之劍在道界相當馳名，一如道中分仙道與俗道，俗世寶劍自然不能與仙道寶劍相提並論，古聖之劍是為隱仙所鑄的聖物。武林人公認：劍為兵器中的君子。古聖之劍則為君子劍中的翹楚，數百年也就出了那麼幾把，備受矚目也是該然。
「是啊，動心麼？」淵兮道子笑道：「吾就知道，這柄劍會打動很多人，不過，吾可不會再大意了！」
藺無雙的腦海裡則浮現出一根「斷絃」，於是沉靜下來。

獨自坐在角落的蒼，紫褐的髮絲從肩頭滑落到胸前。
他閉上了眼，單手掐指細算，意識中漫漫浮現出迎接太宗主剛剛出關之時，曾觀想到的虛幻之景。不過，當時的影子很模糊，如今有不少幻景都跟現實中的景象融合在一處，而須臾，一道影子雙分為二，其中一道與斷裂的岩石消失在黑暗的漩渦中，漫天的火焰與血腥交織，湧向海之彼岸。
噹啷——
猛一睜眼，一滴汗自額頭沁出，蒼深吸一口氣，迅速鎮定下來。
這時，台上勝負已見分曉——
藺無雙三招擊敗淵兮道子！
這是相當大的對比，蒼與淵兮道子打了三個時辰，而藺無雙則在三招內結束比試。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最後一場比試推斷下來，則可不必進行。
淵兮道子倒是笑了起來，「吾求快意、變數，你比吾還狠，這讓人始料不及的『鋒芒畢露』卻大違吾道門『守靜虛』之理吧！」
藺無雙認真地說道：「吾以誠相對，招發乎心。」
淵兮道子抓起一把因兩次打鬥而越發散亂的髮絲，繫在腦後，「雲縹緲的劍式，吾算領教了，等尋了破解之法，吾會去苦境找汝討招，汝可不要得意忘形。」
「吾在白雲山恭候大駕。」藺無雙浮現了淺淺的笑意，優雅絕倫。
「原來汝還是會笑的……」淵兮道子「呵呵」兩聲，道袖一甩灑脫離場。
這麼一來，最終的決戰在蒼與藺無雙之間展開，此刻已過酉時，星空璀璨。蒼站起身向台上的藺無雙問道：「三招敗敵，還需要休息麼？」
「請上台吧。」藺無雙一揮手，豪氣干雲。
蒼縱身躍上武台，一襲紫衣在風中翻飛，衣袂翩然，單手負於身後，拂塵自肩頭一甩而出，輕輕落於面頰右側，雙眼浮現出那抹精銳的光澤。
藺無雙順勢亮招——
「賜教了。」
這兩人之間的較量令人大為吃驚。
蒼竟是主動出招的那一方，一開場便以橫掃千軍之勢，陀螺般盤桓在藺無雙四周，那拂塵看似柔和，卻有無限張勁，其細膩可謂抽絲撥繭，恰到好處的力道控制著其遊走之向，這點在拂塵脫手後尤為突出，謂之綿裡藏針，只要藺無雙稍有遲疑，就會被牢牢牽掣。拂塵攻勢之下，蒼輔以掌法與藺無雙近身相較，肘掛風、掌凝風，腳生風，環環相扣，招招相應。
評判席上的號崑崙點了點頭，「蒼改變了戰法，以攻為守。」
宗主仔細又觀察了一會兒，說道：「藺無雙尚在蓄勢待發，蒼若不能搶佔先機，則在態勢上處於不利。」
話音未落，藺無雙陡然振臂，抵住蒼扣來得手腕，順著他的手臂去向上反推，兩道太極印憑空相遇，進而相抵！
蒼撤掌之時，藺無雙跟進一步，掌心翻上，沉穩的喊了一聲「雲流萍蹤」！
渾厚恢弘的真氣自一點直衝雲霄，恍如獨劍擎天，繼而捲起偌大的漩渦，擴散到四面八方，封雲山上風起雲湧，月星掩光為之失色。
評判台上為之拍案者比比皆是，修道者們無不為之稱奇。
這一招指化劍氣蘊含於掌，掌劍合一，實在是前無古人的絕妙之招！
那一刻，藺無雙名震三境。
反觀蒼，拂塵向後一甩，肩頭所揹的怒滄琴被抽出琴袋，旋轉著落在臂彎中，他的中指與拇指飛快一扣琴兩側最邊緣的絃，泠泠兩聲，自左右雙路形成一種包抄，化氣為刀，刀刀鋒利，如走游龍，待對方雲氣襲來一聲低喝，拉開琴絃，怒滄琴在半空轉了一個圈，琴身隨絃而動，形成刀氣與雲氣的交鋒，爆發出雲卷怒濤又兼浪濤蔽雲的景況——
當下，兩人雙雙被震出武台，嘴角溢出絲絲血跡。
「停！」
玄宗宗主、號崑崙等人相繼而起，止住了兩人——
這樣子的局面，還有必要再繼續下去麼？
蒼將怒滄琴收回肩後的琴袋，走向藺無雙，誠摯地說道：「蒼領教了，『雲流萍蹤』一招實是厲害。」
藺無雙收步之後擦去嘴角的血，微微揚眉，「你這琴絃斷了，尚猶如此，若是完好，結果還在兩可。」
蒼淡淡地笑道：「吾是針對琴身缺絃而備此曲，若然三絃復歸則要另做考究，是以此曲未竟還待再續。」
「此曲何名？」
「『天波怒潮曲』。」
「天波——怒潮——」藺無雙忽然想起在苦境時，蒼曾為那偶經的一地命名為「天波浩渺」，當時也提到過道境有條「天波河」。
「是。」蒼點頭。
「吾倒是很想一見久聞的『天波河』。」藺無雙忽然說道。
蒼微微一笑，「可以，吾為藺兄帶路。」
兩人旁若無人地聊起來，倒讓為他們擔心的一干人大為跌腳。凌滄水遠遠地喊：「你們兩個小子，還不過來聽候發落？」
大會還沒落幕呢，怎麼這麼自由啊！
他們不想知道誰是此次三境合修的證道會第一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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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樓發表於: 2006-12-31 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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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12.28【回天絃】1~20，117F（蒼中心，進度：第二十絃）

第二十一絃·劍

藺無雙與蒼並列鰲首——
這是證道會有史以來第一次出現兩個並駕齊驅的人——也是諸位評判者遵循天道，不偏不倚，愛惜美才之意。滅境三清聖地的掌門人手托木盒，走到了蒼跟藺無雙跟前，哪知藺無雙不等他開口，開門見山地主動說：「前輩，此次證道會頭名的獎品，吾放棄。」
不只是那位掌門人，蒼也疑惑得瞅著他。
藺無雙說完，逕自轉身往回走。
三清掌門人哭笑不得道：「藺無雙，汝總要給吾一個說話的機會。」
藺無雙腳步頓住，微微轉身，「請說。」
「汝大概是從吾那嘴快的徒兒口中得知的獎品是什麼，如果看不上眼，也要等吾把該頒發的東西頒發下去，至於如何處理則是汝兩人的事。」
「藺無雙併無輕視之心。」他淡淡地說道：「只是一樣東西，如何也不能分給兩人。」
三清聖地的掌門挑起眉，似笑非笑道：「看來汝只知其一不曉其二，古聖之劍是由隱者托給三清聖地保管，目的便是要在百年證道大會上為劍尋找有緣之人，但此劍絕非一般的寶劍——汝看！」
藺無雙與蒼聽罷，不約而同看向三清掌門掌心的盒子。
那盒子一開，夜空劃過一道劍芒，繼而消逝得無影無蹤，但是清冷的氣息已將在場的人全然吸引——
蒼那雙紫眸彎了彎，嘴角輕輕揚起：「好神兵！」
三清掌門抄起盒內的寶劍，劍身上八個套環閃閃奪目，輕靈的響聲連成一片，他把劍在藺無雙與蒼的面前一順，緩緩說道：「看清楚了——」話音未落，另只手一化術法，中指與食指並齊，指點劍柄，一瞬間，此劍竟化出另外一把——
月光下，兩把劍交相輝映，稍大的那一把通體玄墨之色，隱隱有青光透體；而稍小的那把以竹為柄，方圓護手三疊而上，劍身如白樺般光滑洗練！
蒼與藺無雙不由自主各拿一把，細細品鑒，平日不苟言笑、靜如止水的兩人，難得流露出本該最易見的喜色，那對兵器的鍾愛之情，溢於言表。
三清掌門拈著鬍子，笑呵呵道：「喜歡吧？這是古聖所鑄唯一的兩把對劍，大的那把叫做『明玥』，小一些的叫做『白虹』，必要時兩劍亦可合而為一，既然你兩人並列頭名，那就一分為二，各取所愛如何？」
藺無雙看了看蒼手中那把白虹劍，輕輕將它取了過來，與手中之劍一比，「白虹劍本身與明玥融合在一起，並無單獨的劍鞘。」
「這個——」
不等三清掌門開口，蒼說道：「藺兄，你忘了一件事。」
「嗯？」藺無雙轉過頭。
蒼淡淡地笑道：「怒滄劍斷裂，以至於怒滄琴琴身中空，若把白虹劍稍加改造，即可代怒滄劍與怒滄琴整合。」
藺無雙聽罷，緊皺的眉稍微鬆一些，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彼時在黑暗道，怒滄劍因吾而斷，兩柄對劍不必分離，一併都給了你也是吾之心意。」
蒼輕拂衣袖，低歎道：「那豈不失了吾倆切磋之意？」
持劍在手，何日不憶今時？
縱然他日彼此身處異境，以劍為信，劍在人側一如人在眼前，相交為篤。
藺無雙豈能不曉其中深意，正色道：「既如此，吾以『明玥』為佩劍。」
「吾則是『白虹』。」蒼這句話是對三清掌門說的，眼神卻是看向藺無雙。
兩人相視一笑，莫逆在心。
周圍響起了陣陣掌聲，此次道境的證道會至此圓滿落幕，玄宗宗主宣佈晚些時會在玄宗總壇辦一席素宴，以為明日動身離去的各境道者餞行。玄觀洞外的人漸漸散去，大家還在回味剛才的比試，蒼走到宗主身邊，施禮道：「師父。」
「說吧，你從剛才就滿腹心事。」宗主沒有回頭，一邊走一邊說。
師尊一向是瞭解他的……蒼亦不打算此刻對師尊有所隱瞞，「比試之前，金鎏影前來告知徒兒，發現……玄宗弟子屍骨在封雲山腳下。」
「什麼？」玄宗宗主身形一震，驟然止步。
「屍首兩分，並無其他傷口。」蒼斂眉沉袖，「徒兒認為——」
「你認為什麼？」
「很像吾在苦境時遇到的那種蟬翼狀的暗器所為。」
「竟然又出現在道境？」太宗主沉吟片刻，「他們幾個都去查看了？」
蒼點頭，「嗯，吾也曾告訴翠山行低調處理，目前只有五絃跟四奇知曉。」
「那你去吧，先將他們找回來。」宗主長歎一聲，「得把外境道友送走再來徹察，近日出入玄宗的人也繁雜，難免打草驚蛇。」
「是。」蒼掉頭從另一方向欲走，但是看到不遠處的藺無雙，又走回來幾步，「藺兄，如果不介意，請容吾稍後再帶路前往天波河。「
「無妨，你有要事儘管去做。」藺無雙低笑，「即便此次不及，他日再來道境也可。」
「不，請等吾。」蒼的表情十分凝重。
藺無雙從他的眉眼之中發現了一抹「肅然」之色，不由得說道：「好。」
聽他允諾，蒼方才帶翠山行離開玄觀洞，前往封雲山腳下的事發地。為了尋找方便，蒼與翠山行分別發出兩面道鏡，一道玄紫之光與一道翠綠之光在夜色中格外耀眼，稍頃，半空中先後又浮起幾面道鏡，數了數恰好是八面——四奇與四絃都平安無事，蒼略放寬心。待人手齊聚之後，蒼問金鎏影：「可有蛛絲馬跡？」
金鎏影淡淡地回答：「嗯……搜索範圍已縮到最小，並無異狀。」
蒼一皺眉，「若然如此，範圍豈非劃至總壇之內？」
紫荊衣搖扇說道：「若是出了內奸，一切就可解釋。」
這話說得容易，在場每個人聽到，內心都是一沉。
「那個……」青玉帶吞吞吐吐地欲說還休。
蒼看向他，「你要說什麼？」
「我……」青玉帶偷偷瞄了金鎏影一眼，見他沒有不悅，趕緊說道：「我覺得那死去的同修之傷很熟……就像……」
蒼了然道：「你是說那蟬翼狀的暗器？」
「是啊，我有預感是他們跟來了！」青玉帶腦海裡浮現出那幾位嗜血的魔將，以及蒼獨戰浴血的一幕，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金鎏影雙眼一瞇，「是你們在苦境遇到的那些魔人？」
「沒錯。」蒼頷首。
「那就怪了——」紫荊衣的口吻有些嘲弄的意味，「來到道境，卻只針對一些名不見經傳的小道子下手，最後還能來去自如。」
金鎏影挑起眉，「你的意思是——他們很熟悉玄宗內部的情況？」
「哈，難道不是麼？」紫荊衣環視了六絃與其他三奇，「這幾天是證道會，如何安排道子們的作息以及比賽事宜，只有玄宗的人，對方敢下手而又不會被吾玄宗乃至於苦境滅境來的高手發現，足以說明癥結所在。」
白雪飄難以接受，「你這是在懷疑玄宗出現叛徒。」
「吾只是推測，又沒有下定論，更沒有指名道姓。」紫荊衣冷冷一笑，彎唇道：「白師弟何必這麼激動？」
「紫荊衣你——」
「白雪飄，冷靜一些。」翠山行拍了拍他，柔聲安撫。他們這個師弟雖然排行在四，年齡卻最小，時常率行衝動而為，但骨子裡絕對是個重情之人，也難怪蒼師兄時常讓他看顧著點白雪飄，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哼。」白雪飄見師兄開口，不便再起爭執，氣乎乎偏過頭去。
對於他們的爭執，蒼沉默不語，冥思了一會兒，說道：「先回總壇吧。」畢竟，師父的意思也是送走其他境的客人再從長計議。
金鎏影表示無異議，帶領四奇逕自華光而去。
他們走了，赤雲染走過來，悄然問道：「蒼師兄，你比試的結果如何？」
蒼微微一笑，「吾沒有贏藺無雙。」
「啊？」
赤雲染聽罷，心中很是複雜。以她對藺無雙的耳聞以及瞭解，這個結果——不能說是極為意外，但，蒼師兄沒有贏——亦是她難以想像的結果。
白雪飄眨眨眼，「那，那雲染師姐不是要去拜藺先生為師了？」
「四師兄——」九方墀心有不忍，很想安慰蒼，又覺得沒有必要，還是提醒四師兄不要再提師姐那個玩笑比較現實。
黃商子則拎著準備多時的食籃走了過來，「蒼師兄，雖——雖然沒贏，東西還要吃，想必你也餓了吧——」
翠山行忍俊不禁，終究笑了出來，「你們幾個呀，真是的，蒼師兄雖沒贏藺無雙，但是也沒有輸給藺無雙啊！此次證道大會的結果是——兩人並列鰲首，而且，各得一把互為對劍的神兵利刃。」
「啊——」又是四聲齊呼。
望著幾位同修變臉似的豐富表情，蒼拂袖在身後，淡笑不語。

是夜，剛打算回屋休息的赤雲染，發現了兩道熟悉的身影，他們一前一後離開了玄宗總壇，前往天波河的方向。
那是——
蒼師兄與藺無雙？！

夜晚的天波河，河面泛起一層墨色。
幽柔的月光揮灑在水面，星星點點，漣漪很快擴散至虛無，河面並不平靜，浪潮一波蓋過一波，風也有漸大之勢。
藺無雙雙手抱劍，臨河而立，細聽身側的道者撫琴。那琴雖是缺少了中間三根絃，但隨心而撥，泠泠幾聲在靜謐中迴旋，猶自沁人心神，藺無雙聞音抽劍，隨絃而舞，身如行雲飄渺，劍似流星飛舞，一頭黑髮在風中搖曳。
陡然，藺無雙的手腕頓住，劍刃離蒼半尺之遙，指向他前襟那塊紫色的飾玉。
蒼修長的手指緩緩停在琴上，睫毛微動，「這一招若是如此——」旋身而起，彷彿驚鴻掠影繞至藺無雙身前，掌心一擊他的手肘，另一隻手接過明玥，劍點蒼穹，映月之式油然而生，玄紫色的霧氣淡淡的並不濃，恰似蒼給人的感覺，清冷分明，但雋永而深刻。
藺無雙望著蒼的招式，緩緩點頭，說道：「攻守兼備，確實妙，可有名字？」
「受你舞劍所感，臨時起意，自是沒有招名的。」
「既是為明玥而創，吾便擅自為之命名『滄海明玥』——」藺無雙赤眸一凜，「如何？」
玥，玉也，明澈之玉，滄海生輝。
「甚好。」蒼收式，雙手把明玥遞還給他，「明玥劍比白虹劍重了許多。」
藺無雙突然說了句：「那吾真是吃虧。」
蒼低笑，「難得見你如此幽默。」
藺無雙似乎想起什麼，幽幽說道：「吾只是擇善固執。」
蒼沒有接話，仔細地盯著藺無雙。
藺無雙疑惑地回視著他，「好友在看什麼？」
「想必藺兄知曉吾有觀想未來、預測天機之能。」蒼回到怒滄琴跟前，手搭在絃上，目光一片澄澈。
藺無雙拂塵一甩，長劍揹在身後，說道：「有所耳聞，莫非此事與吾有關？」
蒼不曾抬睫，卻是再輕不過地點了下頭，「是。」
藺無雙靜默了片刻，「請說，若是天命，藺無雙坦然以對。」
「你之畢生將有三劫，皆繫在一人身上。」蒼一字一字，深切地說道：「此去一別福禍所倚，皆在好友一念之間。」
藺無雙順著河邊走了幾步，臂彎中的拂塵絲絲拂起，「多謝你。」
「無需謝吾，蒼能為好友所做的僅此而已。」蒼長歎一聲，「個人命裡皆有定數，只待他日前往苦境，得以再與藺無雙切磋技藝。」
藺無雙唇邊微起弧度，「嗯，吾亦想向絃首介紹一位絕頂高人。」
蒼輕輕撥了一絃，「可是苦境那位被譽為『不世之器』的練雲人？」
「正是。」藺無雙眉眼舒緩，說道：「她雖身為女子，卻心悟仙道，巾幗不讓鬚眉，吾曾多次敗於她的『道流萍蹤』之招。」那聲音絕無半點因傲氣而不滿的基調，滿是誠心的敬重與那無言的溫柔。
道流萍蹤？
蒼想起了剛才證道大會上，藺無雙的那招「雲流萍蹤」，隱約心中有數，點頭道：「來日方長，將來就請藺兄代為引薦。」
「一定。」藺無雙從懷中取出一面附有陰陽太極圖的鏡子，遞給蒼，「之後又去過『天波浩渺』，吾將外圍雲層去掉另設陣結，以此陰陽鏡為嚮導便可自由出入，你本擅長術法，可再去時，施加術法予以輔正。」
天波浩渺外的雲氣乃仿白雲山屏障而設，別人進出本是不便，這鏡儀實是藺無雙心思細膩之處。
蒼道謝，接過陰陽鏡儀時，碰觸到藺無雙的指尖，靈思一震，腦海已是閃過種種隱晦而黯然的畫面……
道者閉了一下眼，紫袖滑過琴身，在那僅存的兩側之絃上撫動絃音。

那夜，藺無雙眼望天波河水，向蒼提及了白雲山外不遠處的黑河。
那夜，蒼點燃琴座上的檀香，向藺無雙說起了萬聖巖的一步蓮華。
然而，那夜亦是蒼與藺無雙終其一生的最後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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