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23 蓮生下部(完)，1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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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橫世態

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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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73)

樓主發表於: 2006-07-25 23:42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4.23 蓮生下部(完)，17F

管理提醒︰本帖被妃茗執行鎖定操作(2022-02-17)

蓮生下部第一章
【舊時明月】

熱。
自外穿燒入體內的高溫，痛楚像是要將肌膚撐破似的，將劍雪散去的神智強行攏回，勉強睜開眼，眼前一片灰濛濛的景象，什麼也看不見。

「劍雪！」
很熟悉的叫喚，劍雪努力想撐起身子，卻覺得全身乏力。
「阿雪，你在哪裡？聽到快回答！」
是蝴蝶君！
用盡全力撐起身子，劍雪摸索著發燙的地面，伏身在地上依憑直覺往前爬行，並不斷試圖製造出聲響。
「蝴蝶君，後院那邊有聲音。」
一陣倉促的腳步聲，間雜蝴蝶君的低咒，然後兩條人影自灰濛濛的煙塵中衝出。
瞥見趴在地上的劍雪，蝴蝶君立刻揚聲大叫，「阿雪！哇啊啊！你變成小灰人了！」
公孫月聞言強忍住撫額嘆息的衝動，厲聲道：「蝴蝶君，還不快將他背起來！」

將劍雪迅速背起，蝴蝶君身手俐落的與公孫月在火場中閃避著不斷掉落的屋瓦斷樑，匆匆往寺外移動，同時嘴上也沒有閒著。
「阿雪，你怎會在裡面？你不知道外面燒起來了嗎？」
「吞…吞佛童子…」扯著嘶啞的嗓子，劍雪用盡全力說道。
「啥！他打昏你？」
「不…不是…」
「那不然是怎樣？阿月仔，妳為什麼打吾的頭？」可憐兮兮的大叫，蝴蝶君猛地扭頭看向一衝出火場，馬上用扇子狠狠敲了他的頭一記的公孫月。
「劍雪很虛弱，你這樣問東問西，叫他怎樣回答？」
望見自火場中出現的三人，慕少艾心頭一鬆，連忙快步走上前，「將劍雪交給吾吧。」

「慕老頭，交給你了。」

將劍雪往擔架上一放，蝴蝶君低頭拍了拍劍雪的頭，「阿雪，乖乖休息。」
雖然渾身乏力，劍雪還是努力轉過頭看向慕少艾，「學長…為什麼…為什麼吞佛童子會忽然出現？他不是忘了？」
「當初他被下的記憶之封印，只素還真的推測。究竟真實的狀況是怎樣，誰也不明白。為何他會突然憶起失憶前的一切，吾也無法回答你。你先好好休息，接下來，你還有機會再見到他的。或許你可以直接問他本人也是不錯的辦法。」
看了慕少艾一眼，心知此時多問無益，劍雪閉上眼，在警笛聲與錯雜耳畔混亂的喊叫聲中，迷迷糊糊的睡去。
＊＊＊
聽著廊外交錯的腳步聲，赦生沉默了片刻，打開赦生道的封印，借赦生道移轉之便，出現在一棟全由琉璃築成外牆的酒館前。

方走出赦生道，便被猝不及防的一陣冷雨淋得渾身是水，赦生微蹙秀眉，快步走向酒館前，推開門走入，果然在靠窗的位子上見到正獨自看著窗外的吞佛。
大步走至吞佛的身畔，赦生揚手化出了數字。

『鬼知在找你。』
看了赦生一眼，吞佛微挑唇，「汝何時做起了傳令兵？」
不答話，赦生兀自在一旁的椅上坐下，伸手摸上吞佛面前的玻璃杯，而後轉頭面向吞佛。
「汝想飲嗎？」
一抿絳唇，赦生推開玻璃杯，站起身，卻被吞佛握住手腕，拉著他又再度坐回椅上。
「既然來了，就陪吾飲一杯吧。」

向酒保低聲說了幾句，吞佛轉過頭看向仍直挺挺的坐在椅上的赦生，「汝有心事。」
微蹙秀眉，赦生默默握緊拳頭，半晌才在桌面上寫上：『一劍封禪。』
「那只是一個過程。」

淡淡的低語，吞佛又執起玻璃杯，再度湊至唇畔輕啜了口，卻見赦生又寫道：『劍雪無名。為何不殺？』
「沒有殺他的必要。」
絳唇一抿，赦生直接了當的指陳，『這不是你的作風。』
放下手上的玻璃杯，吞佛微掩眸，忽地自背後環住赦生的腰際，故意靠在赦生的肩上低聲輕喃，「哦？赦生，那汝倒是告訴吾，汝覺得吾應該怎樣做？」
『吾不知道。』
聽出了吞佛話中的調侃，赦生微惱的寫道。
盯著赦生薄惱而起的紅暈，吞佛微勾薄唇，壞心眼的輕問，「赦生，汝很在意？」

用力推開吞佛，赦生猛地站起身，轉過身就要走出酒館，卻被吞佛自背後抱住，赦生先是微微一怔，而後瞬間紅了雙頰，連忙不自在的欲推開吞佛。
若無其事的撫上赦生的衣襟，吞佛低聲說道：「汝的衣衫濕了，換過之後再回去吧。」

＊＊＊
望著沐浴過後，在床上沉睡的赦生，吞佛執起桌上的木梳，整理著赦生披散在枕上的長髮，心不在焉的聽著屋外傳來的雨聲。
漆黑的夜空上什麼也沒有，只有雨聲淅瀝，不絕於耳。

相當淒清的夜。
那年遭遇玄宗連合聖域人馬突襲，措手不及間，魔界被封印的吸力強行扯入異度空間，當時身負重傷的他，為了開啟魔界封印的任務，只得暫時棄下其他人，提起全部的魔氣往封印外衝去，以求脫出封印的影響。為防止萬一不慎落入玄宗或是聖域之手，會洩露魔界的秘密，因此對自己下暗示，封印自己的記憶。

卻沒有想到那時交戰中插在他的手臂上的劍，竟對他產生如此大的影響，造出了另一個人格…
喚夢草喚醒一劍封禪前世的記憶的同時，自一劍封禪的意識裡，他同時看到了前世的自己，在夢中聽見赦生的名字開始，他對自己下的暗示便漸漸減輕，直至完全解開。
令他匪夷所思的是，這種兩重人格的事，有的人一生也碰不到，竟在他的身上發生了兩次。
在火場中再遇劍雪無名，他以為自己會憤怒得恨不得當場殺了劍雪無名，但是卻激不起半點殺意，於是他將劍雪無名獨自留在火場中。

而赦生…

低頭看著安靜的睡著的赦生，吞佛輕撫著赦生的臉頰。
若是他告訴赦生，前世赦生是他的情人，赦生會怎樣反應？
想像著赦生錯愕的表情，吞佛忍不住微微一笑。
赦道開啟後，他便即刻趕回魔界赴命，而後便開始忙著處理魔界方恢復運作的龐大公務，一直到做完手邊的事，已是一個多月後。

好不容易覷了個空，便獨自前往只有赦生知道他會去的酒館兀自思忖。
這一個多月來，他雖然日日忙於魔界的事務，卻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總覺得心上空了一塊，不知原因的煩擾，讓他雖是每日忙得回到房內，沾床就睡，卻還是覺得少了什麼。
過去他甚少有心緒的波動，魔界的一切事務，天氣的變化，對他而言都是理所當然而已。
但是那日火場中離開後，再入魔界時見到的第一場雨，卻讓他震憾良久，心頭的情緒一時紛亂的湧上，帶著他陌生的感傷，從來不曾有過的情形，讓他思索良久。

是什麼原因讓他變了？

在酒館中再見赦生時，心底的情緒激盪也讓他微微一震。
魔界被封印的日子裡，他確實想念被封印的赦生，卻沒有想到再見赦生時，他才發現自己不只是想見到赦生而已，更瘋狂的想念赦生的氣息和一切…想抱住赦生的念頭，像是受狂風吹起的烈火，措手不及的焚燒。

這不像自己。

赦生應該也察覺到他的異常，在他抱住赦生時，在赦生的臉上，他清楚的看到了驚愕。
兩人在那年之後，便不曾再有過任何親密的行為。赦生於他，是知己，是戰友，是他唯一關心的人。兩人什麼都可以一起做，包括那年短暫的肉體關係，卻…不是情人。
還在想，床上的赦生不知何時已醒了過來，微撐起身子，挪近吞佛的跟前，無聲的詢問。

「赦生，近日吾會回第二層去。」
錯愕的一怔，赦生沉默了片刻，咬緊絳唇，在床上躺下，拉起棉被覆住自己，背過身子。
看著赦生的動作，知道赦生的心思，吞佛靠近他，低聲說道：「吾會等汝解開封印後再離開。」
悶著氣拉起吞佛的手，赦生在吞佛的手掌上迅速寫上，『那是你的事，與吾無關。』
「赦生…」
用力推開吞佛，赦生坐起身，拿起掛在床畔的衣架上的風衣，隨手披上，正欲下床，卻被吞佛攔腰抱住。

眼前的景象忽地一變。
床畔的落地窗在眨眼間消失，成了裝飾華麗的木門。
懷中的人，依舊是熟悉的氣息，相似的裝扮，不同的是赦生正微僵著身子，呼吸紊亂。白皙的頸項，以及耳垂，全透著淡淡的紅暈。
而後他鬆了手，見到赦生微顫著手緊張的推開門，他卻在下一刻又將赦生拉回，低頭解開赦生的領扣，輕撫上眼前透著紅暈的頸項，熟悉的氣息，卻挑動陌生的激盪，像是直接挑弄在心上的撥動，渾身的熱意隨著赦生急促的呼吸攀升而上。
他見到自己拿出一條項鍊，伸手繞過赦生的頸項…
衣袖忽地被用力扯了下，吞佛猛地回過神，卻見被他緊緊抱住的赦生雙頰通紅的別開臉，正伸手抵著他的胸前。
低頭望著羞窘的赦生，吞佛沒有鬆開手，反而收緊雙臂，俯身貼上赦生的頸畔，語透瘖啞的低喃，「赦生…」
緊緊握住吞佛的衣袖，耳畔的輕吻，令赦生微微一顫，多年前的纏綿夜瞬間湧入腦海，赦生紅透了雙頰，不自在的掙扎著，卻沒有真的推開吞佛。
輕撫著赦生的背，吞佛吻著赦生的臉頰，語帶魅惑的低喃，「今夜留下。」
低下頭靠向吞佛的頸側，赦生沒有再掙扎，任吞佛抱起他。
屋外的雨聲，漸漸止了聲響。

＊＊＊
靠著吞佛的胸前，腰上仍環著的手，讓赦生臉上的紅暈依然不曾褪去。
被封印的日子裡，無法活動，卻依舊能思考，白日黑夜沒有分際，不過幾年的時光，卻長得熬不盡。

他用全部的執念，去想著獨自離開魔界的吞佛，想著兩人過往的一切，想著吞佛在封印前對他說的話，想著何時能再見到吞佛。
吞佛與他，到底算是什麼，他也不知該如何想。
近十歲時，母后便將他送至襲滅天來的門下，讓他成為吞佛童子唯一的師弟，而後她再也不曾來看過他，像是根本沒有他這個兒子似的。

自到師門下後，一直是吞佛照顧他。
他曾以為吞佛想做的是他的兄長，但是年紀越長以後，他卻又覺得不是那樣一回事，吞佛雖多少因著他年紀小而讓著他，卻又不同於螣邪郎待他一般。吞佛對他，像是朋友，卻又像是兄長，但是兩者卻又不全像。
一直到那年，他和吞佛打了個賭，兩人在武試上一戰，落敗的那夜，不知是誰告訴母后他與吞佛打賭之事，母后不由分說的派人將他送往吞佛的寢宮，自後兩人持續維持了近一年的同居，一直到吞佛被調回第二層。
自那年之後，吞佛待他的態度，卻始終染著一層說不出的曖昧，但是卻再也不曾碰過他。
自苦境歸來，吞佛變了許多。是因為一劍封禪的影響嗎？還是劍雪無名…

吞佛究竟是怎樣看待在苦境發生的這段插曲？
想起吞佛稍早的神情，抿起絳唇，赦生緊緊抱住吞佛，引得吞佛低頭看向埋在他的胸前的赦生。

「赦生？」
輕撫著赦生的長髮，卻見赦生握住他的手，抬頭面向他，似是欲言又止的蹙起秀眉，半晌卻鬆開手，再度埋首在他的胸前。
看著緊抱著他的赦生，吞佛打趣的笑道：「擔心螣邪郎來找汝嗎？」
抿唇捶了吞佛一記，卻覺得掌下的身軀在微微發顫，知道吞佛正在笑，赦生微粉了臉頰，薄惱的轉過身，攏起棉被自頭覆住自己。

好笑的看著赦生難得的孩子氣舉止，吞佛難得玩心大起，微使勁扯了下棉被，赦生又用力扯上，吞佛再使勁扯了一次，赦生卻又拉回，見赦生似乎打定主意跟他耗著，吞佛微揚唇，壞心眼的猛然用力一掀，抱住微微一怔的赦生，埋首在赦生的肩側低笑出聲。

聽著耳畔的低笑，赦生咬著唇佯惱的別開臉，倒也沒有真的發怒。

心裡明白吞佛只有在與他相處時會難得胡鬧，因此赦生索性也不阻止，就由著吞佛兀自笑個痛快。

笑了片刻，吞佛斂去笑意，低聲輕喃：「夜深了，好好休息，明早魔君還要傳喚汝出戰。」
握住吞佛環在他腰上的手，赦生咬唇思忖了片刻，到口的話終究仍是問不出，懊惱的一蹙眉，索性翻個身埋進吞佛的懷中，強令自己入睡。
待赦生入眠後，吞佛取出方才隨手塞至床被下的項鍊，望著掌中與幻影中如出一轍的項鍊，微鎖雙眉。
應該是眼花的幻影，為何竟會讓他取出了幻影中的項鍊？
思索不出答案，吞佛低頭看向埋首在懷中沉睡的赦生半晌，忍不住撩起了赦生的長髮，將項鍊繫上了赦生的頸項，總覺得這條項鍊應該就繫在赦生的頸上。
或許他該去找那個人一談。

[ 此貼被冰心橫世態在2007-04-23 15:3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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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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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1樓發表於: 2006-07-26 01:5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親親小慕(喂)怎麼會成了老頭啊啊啊ˇ(亂滾XD)
不過這篇的重點應是在吞赦身上啦(轉圈***)
看到冰心大的新文，感覺真是興奮ˇ(←什麼跟什麼啊啊啊=口=")
條項鍊當然要在小赦生的頸子上頭囉，
那可算是定情物了哪ˇ>////<*(明明就只是阿吞送給人家的珠子XD)
感覺這篇有點神秘呢！可見那個夢很不一般囉ˇ
期待下篇噢(轉ˇ)附註一下ˇ我是澄雨噢(在這兒註冊時用了筆名那樣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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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橫世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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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73)

2樓發表於: 2006-07-28 02: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澄雨
少艾他沒有變成老頭啦
是蝴蝶君亂叫（笑）
這篇的重點確實是在吞赦上面（上下部正好分成兩對）
那條項鍊對他們來說真的可以算是定情物了
雖然一開始確實只是吞佛送給赦生的一顆珠子而已（大笑）（冰：這樣說起來他們的定情物好像挺寒酸的）（被朱厭擊飛）
至於那個夢
就請等後篇了^^
感謝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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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73)

3樓發表於: 2006-07-28 0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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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下部第二章
【曖昧】

翻身沒碰到身畔的人，赦生睜開眼，撐坐起身。
清晨的陽光自落地窗外透過放下的窗簾透入，灑在已顯然被整理過的床上，床畔的櫃子上排放著已洗淨並且折疊整齊的衣衫，赦生微使勁握住身上的棉被，默默坐在空盪的房間，驀地覺得心底似乎也少了什麼。

坐了片刻，正想下床梳洗，忽然覺得有個東西敲上了胸前，納悶的抬手撫上，赫然發現頸項上多了條項鍊。
低下頭，拿起項鍊輕觸著，狼獸不在屋內，仍封印著的雙眼見不到項鍊的模樣，摸了半晌只知道是一顆被銀絲嵌住的珠子。

輕咬了下絳唇，赦生站起身，快步走向浴室，關上門。

水聲流洩了一室。

＊＊＊
收起傘，吞佛揮手讓前來打掃的宮人離開，而後推開門走入。
魔界依然保存著流傳下來的習慣，雖然已改成了新式的建築，但是每個魔將所分配到的居所，仍以宮稱之，而中央辦事的會議大樓，依舊以魔城為名。

走在連接主屋與臥房的長廊上，清晰的水聲在隔音良好的長廊中迴響，吞佛放慢了腳步，漫不經心的溜看著依他的喜好而刻意以琉璃築成的突出屋簷折射下的昏光。
長廊外讓宮人精心整理的小院，在細雨的阻隔下，矇矓如幻。
耳畔又響起了師尊的話。

『想知道變化的原因，就去尋找變化的源頭。有著他人無法承受的極端命格的你，不是早已習慣了尋找原因，而後分析並做出決定？』

說起來相當容易。

但是一想到要弄清楚變化勢必扯上劍雪，吞佛就想蹙起眉。
停在長廊的盡頭，推開薄門往房內望去，只見緊鄰著臥房的浴室，阻隔的毛玻璃上清晰的勾勒出一道纖瘦的人影。

沒有察覺的笑意悄然攀上眸中，吞佛信步走向床畔坐下，等了不到片刻已見到赦生拉開門步出。
瞟了坐在床沿的吞佛一眼，赦生沒有開口，逕自擦拭著仍在滴水的長髮，走到床的另一側坐下。
起身走上前握住赦生的長髮，順手替赦生整理著長髮，卻見赦生執起胸前的項鍊，抬頭面向他。

「那是給汝的。」
對於幻影中取出物品的這件事，襲滅天來想了許久，亦是無法給他答案。
握住吞佛的手，赦生微蹙秀眉思忖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寫上：『你變了。』
「或許吧。」繼續擦拭著赦生的長髮，吞佛低頭注視著正微低著頭的赦生，心頭想緊緊擁住眼前人的念頭，不曾因為昨夜的纏綿而消褪，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
待長髮拭乾後，赦生起身抽開身上的浴巾，拿起衣衫欲穿上，卻總覺得吞佛正盯著他瞧。
納悶的轉過頭，赦生執起吞佛的手，彎身寫上：『你沒有事？』

「赦生…」抬手輕撫上赦生的臉頰，微啞著嗓音低喚。眼前只隨意披上衣袍，因著赦生彎身的動作，入眼的是一覽無遺的春光，明明是已是看過不下數百遍的身子，卻沒有昨夜與今日這般，如此強烈的挑動著他。

察覺臉頰上輕撫的指尖透來的熱度，赦生粉了臉頰，未來得及反應，已被勾入懷。
翻身壓住赦生，吞佛低頭吻上赦生的唇，唇上的深吻，引得赦生紅透了臉頰。

輕推著熱切的吻著他的吞佛，心頭掛念著魔君的傳喚，赦生努力集中精神的伸手往床畔摸索而去，將櫃子上的鬧鐘拿下來，塞至吞佛的面前。
看了眼緊張的赦生，吞佛一把扶起他，將鬧鐘擺回櫃子上，鬆手讓赦生坐起身穿整衣袍。
背過身快速的著整衣袍後，赦生連忙低頭快步往房外而走。

＊＊＊
聽完任務分配後，赦生轉過身隨著其他人一同走出議事的大殿，心思回到出門前吞佛奇異的舉止，令赦生心緒一時微亂。

兩人同居的那年裡，兩人雖有過不少次的纏綿，亦不曾如昨夜和今晨一般，似是要將他嵌進懷中一般，更不曾如此失控的盯著他瞧，而吻中他感受到的，除了過往吞佛面對他時的寵溺和慾望，反覆索取的挑弄，倒像是…眷戀。

輕咬絳唇，赦生低下頭握緊拳頭。眷戀？吞佛與他？
讓心頭忽然浮現的念頭一震，赦生猛地燒紅了雙頰。
怎有可能？

搖了搖頭，赦生強令自己拋去心頭奇異的想法，大步走出，前往與等候他的狂華和元禍會合。
＊＊＊

接近封印解開的時間，因此赦生的功體降至最底限。
今日與玄宗的一戰，戰中意外出現的劍子，突然加入的戰力，令戰局大變。
不能開殺，已受傷的赦生被元禍重擊一掌震出戰圈，隨後被狼獸帶走。
回到魔界後，便遇到已撤回重整戰後所剩的殘兵的元禍。
沉默的走向自己的住處，未靠近，已感受到熟悉的魔氣，令赦生微感錯愕的抬頭。

「汝受傷了。」
任吞佛執起他的手，檢視著傷勢，赦生驚訝的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半晌，赦生終於忍不住反握住吞佛的手，寫上：『你為何在此？』

「來探望受傷卻不肯就醫的同僚。」
蹙起秀眉，赦生還來不及表示意見，已被吞佛抱起，帶回自己的住處。

＊＊＊
趴在床上，聽著門外傳來吞佛與鬼醫的低聲交談，赦生輕蹙秀眉，暗暗握緊拳頭，雖然身受重傷，卻依然牽念著同樣在戰中被重擊，摔落橋下後下落不明的狂華。
若不是他的功體降低，也不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送走鬼醫，吞佛轉身走回房內，只見赦生正緊握著雙拳。
在赦生的身畔躺下，環抱住背對著他的赦生，卻見赦生猛地轉過身，咬唇思忖了片刻，終於忍不住執起吞佛的手寫上：『為什麼？』
微挑眉，吞佛低頭看向神情透著茫然的赦生，「嗯？」

『照顧傷者，不是你的工作。』
「汝的功體已降至最底限，這段期間任何的傷害，對汝而言都是加倍的效果。」
聽著吞佛若無其事的話，赦生想不出話反駁，吞佛卻忽然伸手輕撫上他的臉頰，引得赦生微微一怔。
「在汝解開封印前的這段時間，吾不會讓汝獨自一人。」
聞言，赦生心頭微微一顫，卻被吞佛再度摟緊。
埋首在吞佛的懷中，赦生輕咬著絳唇，耳畔全是失了控制的心跳聲，讓他一陣無措。

還在襁褓時，就被九禍送交予奶娘撫養；自幼照顧他的奶娘，對赦生而言形同母親一般，卻在他六歲時被辭退，頓失依賴的赦生，又被決心訓練他獨立的九禍交予長老輪流照顧，不讓他在一個地方停留太久，而後又被送至襲滅天來門下，甚至在他學成後，便立刻毫不留情的將他遣往第一層，交由閻魔發配。心裡明白九禍不喜歡他依賴任何人，更不喜歡他有任何軟弱的表現，也不喜歡他有任何心緒浮動的表現，一但他表現出對某個人的依賴或是某項物品的喜愛，九禍便馬上讓那個人或是那項物品消失，因此赦生亦始終不曾因為挫折而向他人伸出手求援，總是想盡辦法克服一切的挑戰，更再也不曾多看身畔的人一眼。

入師門之後，對於吞佛給予他的溫暖和照顧，當時還是孩子的赦生雖然很想像其他孩童一般撒嬌，卻始終不敢表現自己想依賴吞佛的心思。及至年歲越長，他與吞佛間曖昧不明的關係，面對吞佛似有若無的感情，和自己浮動的心，赦生亦不敢費心去探究，反正吞佛的情緒表現並不明顯，赦生便自我逃避的自欺。兩人維持多年的曖昧，有一半原因亦在於赦生的逃避，逃避一旦擁有便馬上失去的恐懼。

但是…
咬唇盯著腰上的手，赦生心中滿是無措。
吞佛這兩日一反往常的態度，讓他無法迴避的眼神與佔有慾極強的表現，讓赦生一陣心慌。

維持了多年的兄弟與戰友和知己以及床伴的關係，是赦生無法突破的迷障，也是他自我保護的方法。
輕顰秀眉，無法推開吞佛的手，赦生心亂的在吞佛的懷中躺了許久仍是無法入眠，久久，才遲疑的握住吞佛的衣袖，再也抵擋不了疲憊，陷入深眠之中。

睜眼看著懷中緊握著他的衣袖的赦生，明白赦生的無措，吞佛微沉了眼神，不想驚醒赦生，小心的輕挪了下，圈抱住緊抓著他的衣袖的赦生，低頭吻上赦生的額際。

＊＊＊
在病床上躺了數日，劍雪自忖已無大礙，奈何慕少艾他們堅持病人要多休養的看法，遲遲不肯讓他出院。
瞄了眼坐在病床畔打盹的蝴蝶君，劍雪悄悄下了床，拿起床畔的外套穿上，無聲無息的走出病房。
回到過去居住的舊洋房，拿出已許久不曾使用的鑰匙，打開自從他搬去與一劍封禪同住後便再也沒有人進駐的房間，已搬空的房內空盪盪，什麼也沒有。

在地板上坐下，劍雪微掩眸，耳畔似乎仍聽得到一劍封禪在廚房與房間之間忙進忙出的聲音，但是人卻已經消失了。
封禪…
到現在他還是無法接受一劍封禪已消失的事實，但是眉心上雖已痊癒但仍透著新生的肌膚的粉色傷痕，卻提醒著他這不容否認的事實。

明明知道結果，卻還是無法避免。
難道這就是他無法擺脫的命運？

黯然掩眸感傷了片刻，劍雪勉強打起精神，站起身環顧著灰塵滿佈的室內，決定到賣場去買清掃的用具好好整理一番，並買些在此居住所急需的物品。
打開房門走出，忽聽得一陣熟悉的大叫。
抬頭只見樓梯口赫然出現正興奮的又叫又跳的露比，想是慕少艾為了方便偷渡牠到醫院去探望他，因此將牠帶回住處。
彎身抱起牠，露比已止不住興奮的舔著劍雪的臉頰。
「你陪吾去買東西吧。」拍了拍露比的頭，劍雪讓牠的熱情逗得牽起近日罕見的微笑。

＊＊＊
到賣場去選購了清掃必須的用具，並買了數袋生活用品後，劍雪提著數大袋的東西，帶著露比在街上緩緩往前走。

走了片刻，忽見露比猛地揚起尾巴，興奮的大叫，劍雪微微一愣，未來得及反應，牠已往前飛衝而去，劍雪只得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狼狽的追在牠的背後。
「露比！」
＊＊＊
看了眼向晚的天色，傳達完魔君要他帶予夜重生的消息後，吞佛本欲趕回魔界，卻在行經街道時讓叫賣聲引得停下腳步。

看著拿著復古的零食向路人兜售的小販，腦海中浮現的是幾無童年時光可言的赦生。在前世的記憶裡，他看到自己帶著年幼的赦生，在街遊時買了串糖葫蘆，赦生似乎很開心。
這世的赦生，因為九禍的關係，不敢有一般孩童的舉止，但是吞佛卻曾見過兒時的赦生眼神落寞的看著吃著糖葫蘆玩耍的其他孩童。
赦生還是喜歡這個東西吧…

「先生，要買根糖葫蘆嗎？」
低頭看著穿著圍裙，鼓起勇氣向他詢問的女子，吞佛微掩眸，思忖了片刻，還是開口道：「請給吾兩支。」
見吞佛開口後，女子定了定神，再度開口推銷，「先生要不要順道買一支棉花糖？我可以算你便宜點，這個很好吃喲！」

遲疑的接過女子遞來的棉花糖，忽聽得一陣興奮的吠叫，吞佛循聲望去，只見一隻全白的小狗，興奮的急衝而來，撲上他的腿衝著他拚命搖著尾巴。
「好可愛！」賣零食的女子難掩興奮的低叫出聲。
微彎下身，吞佛瞇起眼盯著極為眼熟的狗，耳畔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喚。
「露比！快回來！」

抬頭望見來人，吞佛未來得及開口，劍雪已先自怔愣中回神，「吞佛童子！」
一語方出，身畔的行人瞬間回過頭看向兩人。
若無其事的任行人對自己行注目禮，吞佛向後退了一步，不讓露比再繼續靠近他，冷冷說道：「汝的狗。」
「那是…」瞥見吞佛手上的棉花糖，劍雪難抑激動的說道：「你還記得的…一劍封禪！」

聞言，吞佛微蹙眉，「吾不是一劍封禪。」

拿過女子手上的糖葫蘆，付了錢後，吞佛轉過身欲離開，卻被劍雪衝上前攔下。
「為什麼否認？你明明就還記得！是你告訴吾棉花糖像是冰風領上的雪…」
不理會劍雪，吞佛只是轉過身就要走，卻被劍雪再度攔下。
「為什麼不承認？」
「吞佛童子就只是吞佛童子，一劍封禪只是一蓮托生造出的假象，他本就不存在。」
「你是一劍封禪，露比也還認得你！你也還記得牠！」

讓劍雪的固執磨去僅存的耐性，吞佛一提真氣，轉向欲擺脫劍雪，劍雪見狀揚手化出蓮讞硬是攔下吞佛的腳步。
冷冷盯著糾纏不休的劍雪，吞佛凜了俊容，「劍雪無名，停止汝那無謂的妄想。這世汝不可能再見到一劍封禪。」
沒將吞佛的話聽入，劍雪只是直盯著他，藍色的眼眸中有的只有單純的執著，「那日你沒有殺吾，是因為下不了手。」
微挑眉，吞佛冷冷提醒，「吾將無法逃走的汝丟在火場之中，汝竟還天真的相信吾對汝存有感情？」
「但是你沒有殺吾。吾隱瞞你的身份，不讓你回魔界，你應該恨吾。」
「不殺汝不代表吾對汝存有感情。」
「在朱厭之下，沒有例外的活口。」

被劍雪糾纏的耐性全失，吞佛揚手化出朱厭，冷冷說道：「如果汝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吾可以送汝一程。」
望著吞佛，劍雪平舉蓮讞，運起全身的真氣。
盯著抱定決心放手一搏的劍雪，吞佛微挑唇，「看來汝已做好死亡的準備。」
不理會吞佛挑釁的話，劍雪沉身守住下盤，反手甩出長劍。
「逢魔之月！」
「千影雪！」

＊＊＊
激戰已過一個小時，原本熱鬧的街道已跑得空無一人，只剩下驚慌中來不及收走的攤子和散落一地的物品，在冰火對決造成的瘡痍間點綴悲涼。
遲遲無法狠心使出殺招，隨著交戰的時間越久，劍雪敗象漸顯。
旋身甩回朱厭，強勢的火招帶著鋒利的刀刃，掃過劍雪的肩骨，頓時鮮血如注。
迅速點住穴道止住血，卻止不了炎流之招自傷口向骨肉蔓延的痛楚。
劍雪咬緊唇，渾身已被痛楚逼出的冷汗所濕。

停下攻擊，吞佛冷冷注視著已渾身是血的劍雪，「只要汝別再出現，吾可以考慮放過汝。」
「吾不會放棄。」
旋身避開直刺而來的長劍，吞佛揮出一掌，「汝愚昧的執著，將為汝打通前往黃泉的道路。」
硬接下迎面而來的重掌，劍雪強忍住痛楚反手硬轉落空的劍勢，劃傷吞佛的手臂，突然迫近的殺氣，引得吞佛反射性的一甩朱厭，直劈向劍雪的胸前！

避無可避，劍雪煞白了臉等候穿胸而過的刀招，刀勢卻在觸及他前，硬生生偏了兩吋，閃過索命的要害，卻依然造成一道駭人的傷痕。
看著跪倒在地的劍雪，吞佛握緊朱厭，對於即將奪命的一刻的猶豫，暗暗蹙起雙眉。
「一…一劍封禪…」

看了眼昏倒在血泊之中的劍雪，吞佛轉過身走了兩步，卻無法漠視耳畔傳來的露比緊張的大叫。
只要丟下他，此次劍雪無名絕對必死無疑。
向前再走了一步，露比已衝上前咬住他的衣擺，拚命的甩著尾巴。

蹲下身子，看向緊咬著他的衣擺的露比，吞佛微蹙眉低道：「吾殺了汝的主人，汝明白嗎？」
看了眼趴倒在血泊之中的劍雪，再看向堅持賴著他的露比，吞佛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站起身，扶起已昏厥的劍雪，迅速點住他的穴道，而後將劍雪抱起。

＊＊＊
蝴蝶君一覺睡醒沒看到人，立刻通知慕少艾。四處找不到劍雪，慕少艾正在心急，忽見得一名頗為眼熟的燄髮男子，抱著劍雪大步走向舊洋房前。
「汝認識劍雪無名？」
看了男子一眼，心知此人非易與之輩，慕少艾謹慎的答道：「吾是他的學長。」
將劍雪交予慕少艾，吞佛轉過身，運起真氣，瞬間消失在慕少艾的眼前。
低頭看著重傷昏迷的劍雪，慕少艾忍不住嘆了口氣，「怎麼這麼傻？」

＊＊＊
藉由狼獸的雙眼看見熟悉的景象，赦生暗暗蹙起秀眉。
吞佛前往黃泉之都傳遞消息，本是不到幾個小時便可完成的工作，怎會都已入夜還是沒有回到魔界？
輕咬絳唇，赦生找出衣袋中的手機正想撥電話，忽然聽到一聲低喚。

「赦生。」
抬頭面向吞佛，赦生敏銳的感受到風中異樣的血腥味。
『你受傷了？』
「沒有大礙。」
看了眼拿著傘的赦生，「汝特地來此等吾？」
『沒有。是路過。』
四處看了一眼，吞佛刻意拉長語調說道：「雨已經停了一個小時以上。」
聽出了吞佛話中的調侃，赦生一抿唇，轉過身就要走，卻被吞佛自背後抱住，執起他的手，塞進了項東西。
莫名所以的握著吞佛塞到他掌中的東西，赦生納悶的抬起頭。

「糖葫蘆。」
『為什麼…？』
笑而不答，握住赦生的手往屋內而走，一直到宮人全數走出後，吞佛才動手拆去包裝的塑膠袋，「汝兒時吃過吧？」
默默頷首，赦生還在想吞佛的用意，卻冷不防被吻住，而後是自吞佛口中遞來的糖葫蘆。

無措的含住吞佛遞給他的糖片，赦生粉著臉吞下，卻覺得吞佛又再度靠近他，他連忙伸手擋住。
『為什麼突然給吾糖葫蘆？』
握住赦生的手，吞佛玩笑的學著他在赦生的掌心寫上：『吾記得汝兒時見到糖葫蘆時總是一副嘴饞的模樣…』
紅透了臉頰，赦生困窘的用力捶了吞佛一記，『吾沒有！』

握住赦生的手，將赦生拉到面前，吞佛低頭附耳輕喃：「赦生，吾想看汝吃完它。」
接過糖葫蘆，赦生微粉著臉，低頭避開吞佛的視線，輕咬著裹著糖衣的鳥梨，兀自思忖。
吞佛怎會知道他兒時的心願之一是吃糖葫蘆？
雖然想不明白，但是想起吞佛竟特意帶糖葫蘆回來給他，是很奇怪的舉止，卻令赦生忍不住牽動唇角。

望著這幾日總是愁眉深鎖的赦生難得的一笑，吞佛伸手輕撫上赦生的臉頰，在赦生錯愕的抬頭時，低聲以著罕見的溫柔說道：「赦生，吾很久沒有見到汝笑了。」
聞言，赦生先是微微一愣，而後猛地轉過身就往門外急急而走。
在長廊上攔下因為心緒混亂而步伐混亂的赦生，環抱住慌了心緒想跑的人，將赦生困在雙臂間，卻見到赦生紅透了臉頰，呼吸不穩的輕顫著。
盯著赦生不自覺緊抓住他的衣袖的舉止，與下意識的搖首，吞佛輕托起赦生的臉，俯身吻住赦生的唇，牢牢摟住他，不讓赦生有轉身離開的機會。

＊＊＊
再醒過來，已是兩日後的午后。雖然刀招沒有砍中要害，但是劍雪仍是虛弱的在床上躺了數日，整日都在睡醒之間渡過。
再開眼，入眼的全是熟悉的物品，想來應是他昏迷時慕少艾他們將他的東西全搬了回來。
看著床畔，昔年一劍封禪特別為他做的大抱枕，劍雪只覺得心頭陣陣的抽痛，在眸底打轉的熱意，卻如何也落不下。

緊緊抱住被一劍封禪戲稱與他極為相像的走路草娃娃，劍雪緊咬著下唇，想逼出眸底的淚，但是任憑他的唇已被他咬得鮮血直流，卻仍是哭不出來。
他還記得那世，他坐在鐵欄外時，一劍封禪說過的話。
男兒也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時。所以，要他傷心，就大聲的哭出來。

但是，一劍封禪卻沒有教他，如果傷心已到了極點，當淚水已經乾涸時，該怎樣辦？

「劍雪，吾可以進來嗎？」
聽著門上的叩響，劍雪連忙放下懷中的抱枕，匆匆站起身，上前拉開房門。
只見慕少艾身著曳地的長睡袍，過腰的白髮略帶凌亂的以棕色的髮帶隨便整束在腦後，一手持著煙斗，一手拿著兩只馬克杯，笑瞇瞇的看著他。

「學長。」
輕喚了聲，而後側身讓他走入，卻見他逕自走至熱水瓶前，倒了兩杯的熱水。
「半夜肚子餓，又不想自己一個人肥，吾就來了。劍雪，這杯給你，坐下吧，你這樣站著叫吾也不敢坐下了。」
笑瞇瞇的拍了拍床，慕少艾反客為主的先行坐下，而後將沖了熱水的麥片塞至劍雪的手上。
見劍雪仍怔愣著，慕少艾笑瞇瞇的啜了口麥片，「怎麼？不是一劍封禪煮的，你就不想吃嗎？藥師的手藝雖然不如他，但是還是吃不死人的，快趁熱吃吧。」
聞言他連忙喝了口麥片，入口的麥片和著血腥味，以及嘴裡的苦澀，全然走樣的味道，令劍雪幾要無法下嚥。

「在想他嗎？劍雪，吾不知道你們前世的牽扯，究竟是怎樣的結局。但是藥師吾只知道一件事。」
看著停下動作直盯著自己的劍雪，慕少艾笑了笑，語帶消遣的開口，「終於肯好好聽吾講話了？」
被慕少艾的戲語逗得不自在，劍雪連忙低頭喝著麥片，掩飾著尷尬。
「劍雪，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一劍封禪只是一蓮托生造出的一個人格，並沒有獨立的靈魂，那因何這世，你們能再相遇？」

抬頭看著意有所指的慕少艾，劍雪略帶遲疑的開口，「所以一劍封禪是真實的存在？」
「連你都懷疑他的存在了，這樣他要如何存在？」笑著輕搖頭，見劍雪臉上的欲言又止之色，慕少艾笑笑的續道：「別告訴吾，你也相信一劍封禪只是一蓮托生用殺誡造出的虛幻人格。如今的科技如此發達，能夠造出有自己思想的生化人，但是一旦損毀了他的記憶晶片，就算再造另一個，也無法回復相同的他，只有靈魂，才能脫離物質的掌控，在反覆的輪迴裡不朽。」
聽著慕少艾的話，劍雪忍不住雙眼一亮，「你是說…」
「這只是藥師的推測。不過吾希望你好好想清楚一件事。一劍封禪對你而言，是不可抹煞的存在，那麼吞佛童子呢？他難道也不是不可抹煞的存在？藥師希望你莫要感情用事，逼急了吞佛童子，對你，對一劍封禪，都不是好事。」

看了慕少艾一眼，劍雪沉默了片刻，這才慎重的頷首。
拍了拍劍雪的肩頭，慕少艾站起身，「好好休息吧，等養足了體力，才能想清楚要怎樣突破現下的困境。事情都是會有轉機的。」
抱住走路草娃娃，劍雪無聲的頷首，卻在房門關上後，再也無法抑止的落了兩行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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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橫世態

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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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73)

4樓發表於: 2006-07-29 0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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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下部第三章
【天空】
等了數日，終於等到解開封印的時候。
一早稟過魔君之後，赦生便在吞佛的陪同下，為完成破封印的最後階段，前往雲路天關。
封印解開後，赦生便開啟赦道，消失在雲路天關外。

知道赦生去平復心情，吞佛沒有打擾他，逕自在街道上緩緩往魔界的方向而走。

正逢五月的多雨時節，走了不到片刻，又下起了雨。
撐著傘難得悠閒的漫走，忽聽得一陣小跑步的足響，伴隨著嗚咽的低鳴，緊追在背後，吞佛納悶的回過頭，卻見到一團帶著水的灰色小毛球努力甩開身上的毛，露出圓滾滾的大眼。

「汝…」

蹙起眉，盯著被大雨淋得狼狽的露比，卻見牠睜著圓亮的眼睛仰頭努力想透過大雨看清楚他，已
被雨水所汙的毛糾結成一片，在吞佛無言的注視下，遲疑的輕叫著。吞佛遲疑了片刻，還是彎下腰，讓濕漉漉的牠小跑步衝進他的懷中。

「吾以為迷路這種事，是不該發生在犬科動物身上的。」彈了下牠的鼻頭，吞佛緩了臉上冷酷的線條，低聲笑嘆。
回到熟悉的懷抱，露比難掩興奮的蹭著吞佛的肩頭，一向有潔癖的吞佛破天荒的沒有阻止牠，讓牠撒嬌的在他的懷中亂蹭，將一身的髒水染上了全白的衣袍。
看了眼愈下愈大的雨，吞佛沒再繼續緩走，運起真氣，消失在街道之間。

＊＊＊
解開封印後，赦生獨自前往邪族的斷層邊坐了許久，平復激盪的心情，而後回到魔界中央。接受眾長老的恭賀與螣邪郎找來一群同僚硬邀他參加的慶功宴，卻意外的未見到應該早已回到魔界的吞佛。
等了許久仍是不見吞佛出現，席上已有幾分醉意的魔將們開始划酒拳或是大聲談天，甚至有人心情大好的唱起歌來，聽著耳畔嘈雜的吆喝和叫好聲，赦生心頭益發煩悶，索性起身走出屋外，不意瞥見正坐在長廊下抬頭看著天空的狂華。

「赦生。」
見到赦生走出，狂華朝他一招手，示意他在她的身畔坐下。
「妳無恙否？」
在狂華的身畔坐下，卻見她又繼續抬頭看向天空，赦生納悶的跟著仰起頭，方下過雨的夜空濛濛一片，什麼也瞧不見。

「魔界的天空美嗎？」
微微一怔，沒有想過的問題，讓本就不善言辭的赦生一時語塞。
「不管何時都透著紫紅色的天空，千年滌不淨的血腥。苦境的天空有很多顏色，澄亮的藍，帶著紫色的黑，透著金光的橙色…很美。」
低頭看著廊外的積雨，赦生沉默了片刻，終於略帶遲疑的開口，「妳喜歡苦境的天空？」
「變化，美得令人著迷。」
「變化…」
收回眼神，狂華轉頭看向正低著頭，顯然心事重重的赦生，抬手拍了他的肩頭一記。

「記得過去初見時，你還是個孩童。」略帶玩笑之意的比劃著，狂華感嘆的低喃，「時間過得真快，晃眼十幾年就過去了。」
無措的看著今夜格外感傷的狂華，不知該做何反應，赦生還在想，她忽地塞了個酒杯到他的手上。
「我們很久沒有一起飲一杯了。吾去叫元，我們三人一起喝一杯吧！」

＊＊＊
三人拚了近兩個小時的酒，終於不支醉倒的狂華被元禍送回去，而亦有幾分醉意的赦生，則被吞佛帶回居處。
拿起浴巾包住身子，扯開玻璃門，赦生自浴室中步出，卻見到一隻興奮的小白狗在房內瘋狂的亂跑，而坐在床上的吞佛似乎也無意阻止牠。

「這是？」
納悶的看著在屋內衝來衝去的小白狗，卻見牠繞了一圈，最後在赦生的面前停下，抬頭看著赦生，猛地仰首叫了聲，赦生仍未會意過來，蹲伏在浴室外的狼獸已齜牙咧嘴的踩向前，低鳴出聲。
安撫的拍了拍不斷的掀動嘴角發出低鳴的狼獸，赦生仍在思考，吞佛已走上前。
自背後圈抱住赦生，吞佛習慣成自然的整理著赦生的長髮，「汝今日又到斷層邊去了？」
「嗯。」閉上眼，額上的輕揉，將因醉意引起的不適趨走，令赦生放鬆了精神。
盯著閉上眼的赦生，吞佛微勾唇，在額上輕揉的手，緩緩往下滑，因為封印解開而心情大好的赦生暫時拋卻心頭的顧慮，難得主動的環抱住吞佛。

扯開赦生身上的浴巾，方吻上赦生的肩頭，忽聽得一聲大叫。
兩人納悶的低下頭，卻見露比正咬著吞佛的衣角用力拉扯。
「這是…？」指著拚命想拉動吞佛的小狗，憶起吞佛沒有回答的問題。
「吾在路上撿到迷路的牠。」

拉扯了半晌，仍是拖不動吞佛，牠轉過身又再度弓起身子朝赦生大叫出聲，赦生盯著牠看了片刻，「看起來牠對吾很有意見？」
「別在這裡吵，乖乖回房內去。」望了眼緊抓著浴巾的赦生，吞佛蹲下身子拍了拍露比的頭，低聲哄道，卻見牠仍是堅持的朝赦生仰首拚命的叫著。赦生微蹙眉，走出房外的狼獸已忍不住低嗥出聲。
還在想，熟悉的嘲弄已響起，「他當然對你很有意見。狼獸那麼蠢都懂得悍衛你了，更何況是忠心護主的狗呢？」
忠心護主？

猛地轉頭看向螣邪郎，赦生微凜了臉，「是劍雪無名的狗？」
「除了那株海草的狗，不然你覺得還有誰養過的狗汙點會將牠撿回來？」站在房門口看著房內不約而同轉頭看向自己的兩人，螣邪郎不以為忤的一聳肩，全然沒有失禮闖入的歉疚，「本大爺敲門了，是你們沒有聽到。」
赦生聞言粉了雙頰，而吞佛則已恢復冷靜，正色看向大剌剌的螣邪郎，「汝怎會突然來找吾？」
未開口，又聽到一聲狗叫，螣邪郎大步走上前，豎起雙眉，目露兇光的瞪了牠一眼。
「再叫，本大爺就剝了你的皮燉湯喝。」
讓螣邪郎身上的殺氣一怔，露比猛地一縮，終於安份的待在吞佛的懷裡。

「為何帶牠回來？」
「只是路上撿到。」
「少唬小鬼了，本大爺才不信魔界的冷血戰神哪根神經燒壞了，突然變成流浪動物之家的會員！吾看這次撿回狗，下次就撿回人了。小鬼，注意點，別情人跟人跑了你還笨得幫他看家哪！」
僵了臉，赦生沉聲否認，「吾和他不是那種關係。」

「喂，吞佛，聽到了沒有？小鬼已表明立場，你要是想去找那株海草就儘量去。」
一握拳，赦生猛地轉過頭就走。

兩人一同目送赦生離開後，螣邪郎終於斂去嘲弄之色，陰惻惻的問道：「你和劍雪無名到底是怎樣一回事？才到苦境出一趟任務，就順手拐回一個？你倒是好大的本事！這刺是水底的，下次是不是連天上飛的也要再來一個？本大爺可不像小鬼，讓你隨便就唬過去。小鬼心口不一不是第一天的事了，全魔界只有他自己說他對你沒有意思。你倒是給本大爺交代清楚，否則你就別想再靠近小鬼一步。」
看向螣邪郎不悅的臉色，吞佛彎下腰將懷裡的露比放下，讓牠跑出門外。

「過兩日吾會派人將牠送還給劍雪無名。」
「如果他登門來要呢？」
對上螣邪郎帶著挑釁之色的眼眸，吞佛微微一笑，「吾會抱著赦生去見他。」
挑高雙眉，螣邪郎滿臉不信的怪叫，「真的假的？」
「汝說呢？」
兩人對看了一眼，螣邪郎沒好氣的瞪眼叫道：「小鬼會讓你抱著去他就不是小鬼了！本大爺聽你在胡說八道！」
吞佛一撢衣袖，撫平衣上的皺痕，冷冷悠語，「一劍封禪與劍雪無名的牽扯，是一蓮托生自以為是的天真，與吾無關。如果當年的事換做是汝，汝會接受一劍封禪的一切嗎？」
「呸、呸！本大爺才不會像某個聰明一世，笨了一時被拐去賣的天才大將一樣，少烏鴉嘴亂打比喻！」
「所以？」

一翻白眼，螣邪郎隨意的一揮手道：「本大爺就姑且信你一次。話說在前頭，小鬼是吾的小弟，誰都別想欺負他，否則倒乂勾心流問候。就算是你也一樣！」
「汝的這番話，若是讓赦生聽見，他會很感動的。」
「免了！小鬼只會那句，別插手管吾的事。他以為本大爺吃飽太閒撐著嗎？要不是他是本大爺的小弟，本大爺才不會浪費時間去管一個笨蛋的事。」
沒好氣的一擺手，螣邪郎大步走出房內，卻見赦生正坐在不遠處的廊下。
「小鬼，你還在啊！」

聽到螣邪郎的腳步聲，赦生來不及阻止，螣邪郎已揚聲叫道，而吞佛則跟著走出房門。
「小鬼，你怎麼不回去？」
忍住瞪向某方面特別少根筋的兄長的衝動，赦生別開臉低聲說道：「吾不能這樣回去…」
他要是只圍著這條浴巾走出吞佛的居處，一個小時後他一定會馬上成為魔界最大條的新聞。
「為啥？」
「赦生，汝的衣衫吾今夜不能還給汝。」

抬頭看向吞佛，背光的身影看不出神情，赦生一握拳，「「吾不要留在這裡。」
轉眸看向吞佛，再看向顯然在鬧脾氣的赦生，螣邪郎一撇嘴，「那好，本大爺的外衫借你披著，你跟吾一同回去。誰要敢多看你一眼，本大爺馬上讓他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任何東西。」
沒料到螣邪郎會如此說，赦生一時不知該做何反應，急得紅透了臉頰，卻是半晌講不出話。
一勾薄唇，吞佛不露情緒的接話，「汝若真不想留下，就與螣邪郎一同回去吧。」
微微一怔，赦生抿緊唇，竟真的轉頭就走，螣邪郎見狀連忙開口大喊，「小鬼！」

停下腳步，赦生仍是沒有回過頭，螣邪郎則大步走上前，用力揉了揉赦生的長髮，「本大爺回去了，蟠凶他們在鬧酒瘋，都醉得連自己叫啥都忘記了，還說要再繼續飲。你回去本大爺還要花心思料理你，多一個麻煩，你就留在這裡給吞佛照顧吧。」
「吾沒有。」知道螣邪郎的用意，赦生困窘的低叫。
上前握住赦生的手，吞佛與螣邪郎互望了一眼，螣邪郎握起拳頭作勢一揮，而後轉過頭一擺手，「本大爺回去了，小鬼，早點睡，別起不了床！」

讓螣邪郎的話引得雙頰通紅，赦生尷尬的直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吞佛摟住。
「汝很在意吾與劍雪無名的牽扯？」
「那是你的事。」
微勾唇，吞佛故意語帶可惜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吾就不多說了。」
瞪了吞佛一眼，赦生掙開吞佛的懷抱，逕自往房門口而走，吞佛則一挑眉，跟在他的背後緩走。

在房門口停下腳步，赦生沒有回過頭，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絞緊的十指，深吸了口氣，低聲輕喃，「吾相信你。」
吞佛微掩眸，斂去眸中的波動，反手掩上房門，低頭倚上赦生的頸項，閉上眼，用力抱緊懷中的人。
屋外的雨，在不知不覺間又再度飄下。

＊＊＊
自魔殿中走出，赦生覷了眼身畔沉默不語，似是有心事的元禍，沒有開口。
狂華在那夜與他們大醉一場後，就消失了，魔界派人搜查了近兩個月，卻是一無所獲。
長老在她離開後的第二日，派人撞開她的門進屋去搜，卻發現除了戰袍和一些用不上或是可以再買的東西之外，全被搬得一乾二淨，由此可以看出她早有離開的念頭。只是她會到哪裡去？
想起那夜狂華坐在廊下的神情，赦生一時忽地有些悵然。

也許那是他們最後一次這樣閒談了。

屋前屋後走一圈，沒瞧見吞佛，想是吞佛尚未回來，赦生正想轉身離開，忽聽得一聲微弱的狗叫聲。
停下腳步，轉過身，循聲而走，直走至房內用來放置物品的鐵櫃前。
輕敲了敲鐵櫃的門，失去精神的狗叫瞬間如同被打了劑強心針般的揚起。

怎會鎖到裡面去？

蹲下身子順著鐵櫃摸了片刻，找到真正的暗扣，在開啟的機關上用力一敲，暗扣脫開的同時，露出了鎖孔。赦生自衣袋中拿出鑰匙，插進鎖孔中轉了幾轉，鐵櫃的門甫開啟，驚慌失措的小狗已急急衝出。
衝出鐵櫃抬頭不意見到蹲在鐵櫃外的赦生，露比先是愣了一下，卻見赦生站起身，轉身就往房外而走。

盯著赦生的背影看了許久，一直到赦生已走出房內，牠才小跑步衝至門口，只見等在廊外的狼獸正撒嬌的蹭著站在牠身畔聽取宮人稟報的赦生。
聽完宮人的稟報，赦生轉身正想離開，卻見露比仍站在廊上出神的看著他。

宮人說吞佛奉命隨長老一同前往與夜重生兩方談合作的關係，不是一時半刻內會回來。

看了露比片刻，赦生拍了拍還記得前幾日露比對他大叫，想阻止他的狼獸，走入屋內，打開冰箱，習慣將物品分門別類擺放的吞佛，讓赦生一眼就能看出哪些是他準備要給牠吃的東西。
拿出盒裝的牛奶，赦生找出櫃子裡的盤子，將牛奶倒出，蹲下身朝露比一招手。
盯著赦生看了許久，難耐饑餓的牠終於小跑步靠向前，低頭喝著盤中的牛奶。
赦生曲起長腿，環抱住雙腿，將下巴靠在膝上，看著正迅速喝著牛奶的露比。

由一開始吞佛自苦境回來時的轉變造成他的不適應，到他漸漸習慣了吞佛的轉變，甚至在那夜吞佛順著螣邪郎的話要他回去時，他竟覺得心頭猛地一震。
輕咬絳唇，赦生以兩指捻起頸上的項鍊輕轉著，思忖著近日的種種。
他聽說一劍封禪與劍雪無名是情人。

魔雖然愛恨的執著較常人來得更深，但是更多是深藏在心。因為時局，因為環境，皆不容他們放下一切只沉溺在風花雪月之中。
常人過慣的，甚至嫌棄無聊的日子，卻是他們自生存在世開始，就只能看著的一場夢，連做夢的機會都沒有。

吞佛會想念那形同一夢般的日子嗎？甚至…如同狂華一般，放棄魔界，去追尋自己的夢嗎？
如果有那一天，那他會怎樣做？是謹守魔界的命令去追殺吞佛？還是就佯做不知讓吞佛離開？
習慣是一種恐怖的病，一旦染上，便難以醫治。

短短幾個月，他已習慣了吞佛佔去他大部份時間的生活，不過短短幾天不見，他就覺得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自少年時開始，他就一直豁盡全力追著吞佛跑。他一直說服自己相信，他追著吞佛的原因只是因為他希望被兄長還有母后認同，受到眾人的肯定。面對吞佛的親近帶給他的異樣感覺與失控的心緒，和抑不住的欣喜，他全部以渴望肯定做為藉口，雖然心底明白不是這樣一回事，但是他卻不肯正視。

他一直以為只要將全部的精神用在不斷的努力提升自己，這樣就可以忽略心底的異樣，卻無法漠視心底的渴望，愈來愈擴大。
能夠站在吞佛的身畔，他便管不住希望吞佛回頭望向他的念頭；等到吞佛回頭望向他了，他卻希望能再靠近吞佛…
管不住的欲望，只會拖著他失控的淪陷。理智明白不可為，卻拉不回自己已不願安於現狀的心。

他該怎樣辦？

「赦生。」
聞聲猛地驚醒，赦生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已入睡，而狼獸則趴在他的身畔，讓他靠著牠入眠。
「吾打算將劍雪無名的狗送還予他，汝與吾一同去吧。」
納悶的蹙起秀眉，「為何？」
沒有回答，吞佛只是抬手要宮人取來傘，並拍了拍撲進懷中的露比。
看著抱起露比的吞佛，赦生抿起絳唇，斂去所有的情緒，冷聲低道：「那是你的事…」
打斷赦生的話，吞佛直盯著赦生，敏銳的說道：「汝近來倒是對吾特別客氣。」
不知該如何回應，赦生別開臉，「吾的封印已解，你不是應該到第二層覆命？」

撩起赦生耳畔的長髮，吞佛低下頭附耳輕喃，「赦生，汝在顧忌些什麼？」
避開吞佛探詢的眼神，赦生推開吞佛，轉過身向前走了幾步，「你與他約在何時見面？」
「兩個小時後，在C區的茶館。」
「時間尚早，吾先離開…」

放下懷中的露比，走上前握住赦生的手腕，拉著赦生轉過身面向自己，吞佛直盯著他問道：「追上吾，不是汝一向的心願？」
別開臉，赦生選擇掩眸不語。
盯著擺明了逃避的赦生，吞佛輕托起他的臉，低頭欲吻上赦生的唇，卻被赦生抵住。
「吞佛…」
看著赦生寫滿掙扎與無措雜揉著痛苦之色的眼眸，吞佛沉默了片刻，鬆開手，沒再進一步逼他。
「汝回去休息吧。一個小時後，吾在魔城外等汝。」
默默別開臉，赦生轉過身匆匆往門外而走，而狼獸則連忙快步追上。
盯著赦生的背影，直到赦生消失在眼前，吞佛彎身抱起露比，抬頭注視著廊外無雲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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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橫世態

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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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73)

5樓發表於: 2006-07-30 0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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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下部第四章
【前奏】

傷好能下床後，劍雪便像瘋了似的到處張貼廣告尋找露比。找了整整兩個月，卻全無消息，就在劍雪打算放棄之時，卻接到吞佛的電話。

知道露比被吞佛撿回去養這個消息，讓劍雪心情相當複雜。知道牠這兩個月來有人照顧讓他放了心，但是否定一劍封禪存在的吞佛卻還是將露比帶回去照顧，一思及此，就無法抑止浮動不定的心。

在約定的茶館外等了片刻，終於見到吞佛出現，而瞥見劍雪的露比則是興奮的抬頭大叫。
抑住心底的激動，看著吞佛抱著露比緩緩走近，一直到吞佛將露比交予劍雪，抱住興奮不已的露比後，劍雪才注意到吞佛身畔的人。

「你…」緊盯著身形纖瘦，看上去不過十六歲左右的模樣的少年，眼前的景象忽地激烈的一晃，街道上的一切在激烈的強光中漸漸淡去，矇矓的景象自光中緩緩切出，像是融在光裡一般。

入眼的先是背對著他的吞佛，站在水池中，池面上漂著許多如花瓣一般的冰晶。
劍雪緩緩走上前，寒冷的池水冰凍著他的肌膚，一陣陣的刺痛。

在仍是背對著他的吞佛身畔停下腳步，劍雪低下頭，水面下躺著一名面色微顯蒼白的少年，濃密的長睫順著美麗的眼形捲起，猶如隨時要淌出鮮血似的絳唇，雖是沒表情，卻透著似笑的惑人弧度，美得令人屏息。少年雖然全然沒有生息，卻像是在沉睡一般。

讓眼前不似真實的景象蠱惑，劍雪忍不住彎下身子，似是想確定眼前的一切為真實一般，伸出插入水中，漂至面前的金髮，隨著水波柔順的輕拂上他的手。
然後劍雪聽到自己說道：「吾會助你救他。」

於是，劍雪開口說道：「吾會救你。」
眼前的景象驀地消失，街景又再度出現，劍雪還未回神，卻見牽著狼獸的少年莫名其妙的瞟了他一眼。

「吾到茶館中等你。」拉緊狼獸身上的鐵鍊，赦生緩緩轉過身，推開茶館的門走入。
目送赦生消失在眼前，劍雪正在迷惑究竟方才眼前的景象是夢或是幻境，抬手卻見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時，沾上了淡藍色如花瓣般的冰晶。

這…？
不語的注視著正一臉驚訝的盯著手上的冰晶的劍雪，吞佛藏起看到劍雪的反應一瞬間出現的情緒，淡淡問道：「汝的傷勢已復原了嗎？」
看了吞佛一眼，劍雪抱緊露比，想起慕少艾的話，到口的話硬生生吞下，僵硬的說道：「造成你的麻煩。吾…很抱歉。」
「真想要道歉，就去將一蓮托生找來見吾。」
轉頭望著坐在玻璃窗後正拿著銀湯匙心不在焉的攪拌著飲料的赦生，劍雪忍不住蹙起秀眉，略帶遲疑的開口，「吾…見過他。」

與劍雪一同望向赦生，吞佛褪去眸中的寒意，淡淡說道：「他是赦生，汝過去曾在吹雪居見過他。」
「不是…」
不知道該怎樣解釋，劍雪忍不住又瞧了赦生一眼，回眸卻見吞佛正盯著拍著狼獸的頭與狼獸玩著的赦生，眸中雖是不明顯卻不容錯辨的寵溺之色，讓劍雪微微一怔。
吞佛會極力否定一劍封禪的存在，是因為他也有不想放手的人嗎？
但是吞佛不說，他倒是沒有因為眼前的赦生聯想起吹雪居見到的少年。
現下想起，當時隱隱約約對赦生所存在的排斥心情，似乎本有所承？

「除了吹雪居那次，汝曾見過他？」
迷惑的看著已融去的冰晶留在掌心的水珠，「像夢，卻不是夢。」
藏起眸中一瞬閃過的精光，吞佛順勢問道：「此話怎說？」

＊＊＊
盯著窗上倒映的交談的人影，赦生心不在焉的攪弄著杯中的冰塊，蹲伏在腿畔的狼獸輕蹭著他的腿。
還有什麼好談？吞佛與劍雪無名…
兩個世界的人，不是嗎？

「赦生？」
驚訝的低呼，引得赦生轉過頭，入眼的是極為熟悉的容顏，但是卻是全然陌生的打扮。
波西米亞風的白色短袖襯衫上衣，衣衫下擺俐落又不失性感的在胸線下打了個結，寬幅的深紫色長裙，以及雪白的足踝上的綁帶細跟高跟鞋，全然是都會女子的打扮。
若不是身上極力掩飾仍藏不住的魔氣，和眉心難以錯認的蠍紋，他幾要認不出眼前的女子是誰。
「妳！」赦生猛地站起身，狼獸連忙甩著尾巴跟著起了身。
「別出聲，跟我來。」伸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狂華拿出隨身的皮包中的帽子戴上，而後再戴上深紫色的太陽眼鏡，並將束起的波浪長髮放下，撐起陽傘，快步走向茶館的後門。
隨著她一同走過小巷，繞過幾個曲折的彎道，最後在一個有著數棟大樓的公寓社區前停下腳步。
只見她熟稔的自衣袋中翻出鑰匙，開了白鐵的雕花大門，大步走進前庭。

「元小姐。」
負責管理的警衛見到她，立刻起身熱情的打招呼。
微側身擋住赦生，狂華鎮定自若的說道：「我的表弟來找我，他的寵物可以進來嗎？」
「當然可以。」
默不吭聲的跟著狂華走向第二棟白色的建築，而後搭電梯上了頂樓。
推開沉重的鐵門，狂華俐落的自鞋櫃上抽了雙拖鞋遞給站在門外的赦生，「進來吧。」

微微頷首，赦生換下鞋子，牽著好奇的東看西看的狼獸，大步走進客廳。
要赦生在沙發上坐下後，她將長髮再度束起，自玻璃櫃中取出咖啡壺，大步走向流理台前，沖洗著泡咖啡的用具。

待她沖好咖啡回到客廳坐下後，赦生終於開口問道：「元小姐？」
聞言，狂華爽朗的一笑，「一時想不到，便拿元禍的元來用了。魔界的人都只有稱號，沒有姓名。既然是出走，當然最好是改個名字。」

接過她遞來的咖啡，赦生低頭啜了口，「為什麼離開魔界？」
當初突然接獲狂華出走的消息，他著實一驚。因為全然沒有徵兆，才讓人匪夷所思。
「你還記得你與吾初識時，你還很小吧？」
默默頷首，赦生輕咬著攪扮的銀湯匙，等著她再繼續往下說。

「當時吾已經三十餘歲了，而你不過是八歲左右的孩子。如今一晃眼你都已成年，依照常人的歲數，吾的年紀都已是數個孩子的娘了，或者再快些，連孫子都有了。但是吾什麼也沒有。」
低頭以纖指輕描著桌墊下壓著的紙花，狂華閉上眼嘆了口氣，「吾曾經以為，爭強鬥勇是吾的興趣，後來才發現，那不是吾的興趣，只是沒有得選擇。從出生開始，吾就註定加入魔軍，然後成為魔將，最後戰死。吾以為吾的一生就是這樣，理所當然。因為大家都一樣，你也一樣，元也一樣，吞佛也是這樣，好像本該就是這樣。」

抬頭瞟了她一眼，赦生低頭望著杯中咖啡倒映出的自己的臉，只覺得嘴裡的苦味已漫到了胸口。
「一直到吾到了苦境。上次與玄宗的一戰，吾被意外出現的偷襲者打傷，摔下橋時，跌在運貨的卡車上，被載到了一個茶莊。是茶莊裡的人請醫生來醫治吾，並留吾在莊裡做客。」

輕垂長睫，狂華抿唇笑了下，「他們不知道吾的來歷，還以為吾是拍戲時受傷的特技演員。莊裡的年輕女孩們都繞著吾追問著大城市裡的生活，因為家族的約束，她們不能離開茶莊。她們的問題很有趣，卻透著令人心酸的無知。一直到那刻，吾才猛然驚覺，自出世就註定成為魔將的吾，與一生都只能待在茶莊裡的她們，有多麼相似？外面的世界，不是想像的那樣，是更寬闊的模樣。」

「外面的世界？」
「沒有擁有過自由的日子，不會理解自由的可貴。回到魔界後，吾一直想念著在茶莊的那段日子，更羨慕茶莊裡的姑娘，雖然她們不能離開出生的地方，但是至少她們可以自由的選擇自己的愛情，不似我們，就只像是物品，年歲到了，魔君下令，就是再討厭也得閉上眼共渡到死以前的日子。」

愛情？
望著她臉上的神情，赦生默默握緊手中的杯子。
狂華雖然性冷，除了曾與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元禍和他之外，她誰都不太搭理。但是她的性情一直是清楚分明，對於想要的，就是拚命也要追來，就如同他當年拚命於提升自己的武功一般。這種瘋狂的執念，正是世人所以稱他們為魔的原因。

「赦生，其實你喜歡吞佛對吧？」
聞言，赦生微微一愣，「喜歡他？」
「你一向討厭別人碰觸到你，卻與他有了親密關係。你對他的在意，這些年來，吾和元心裡都看在眼底。」
「吾和他只是朋友。」蹙起秀眉，赦生低聲說道，腦海中卻猛然浮現方才在窗外和劍雪交談的吞佛，想起不避諱的拉著吞佛，好像吞佛理所當然應該是他的一般的劍雪，赦生心中頓時一悶。

「常人總說魔無情，那是因為魔待他們多是無情，這是為了生存而產生的殘酷。但是其實魔比人更執著於情，就是因為太過瘋狂，所以才成魔。」
低頭輕拍著湊上來撒嬌的狼獸，赦生默默聽著狂華的喟嘆，一時想不出話解釋自己和吞佛的關係。
「不談這個了。離開魔界之後，吾也有一段時間沒見到你和元了，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再一同賞月飲酒？」
抬頭看著靠著沙發椅微瞇起雙眼的狂華，赦生又執起了杯子，再飲下一整杯色澤深沉的黑咖啡。
確實很久了，他都忘了有多久，他不曾與吞佛悠閒的在一起，不談戰事，不為其它…

＊＊＊
告別狂華以後，赦生帶著狼獸，默默在小巷間行走。
夕陽落在下過雨的地面上，磚道上的積雨，全染成了一片耀眼的橙金色。

握著傘，赦生抬頭看著曲折的巷弄，天空被突出的房子佔據切割，壓迫在沉重的雲層下的，是狹小的一線天。
與魔界全然不同的景象。

吞佛成為一劍封禪時也在這樣的世界裡住過。狂華為了這裡捨棄魔界，那吞佛呢？吞佛也想留在這裡嗎？

狂華在離開前曾說，苦境的美在於變化。魔界的一成不變，對魔而言，確實是一個相當大的吸引，特別是天性中喜愛挑戰的吞佛，如果吞佛也想走，他該怎樣做才能留下吞佛？

留下吞佛？他能嗎？

抿緊唇，說不上心裡的感覺是怎樣一回事，赦生停下腳步，注視著又開始飄落的冷雨，看著步伐倉促的跑過的行人，看著急急忙忙開門衝進屋內的人們，四周因為雨勢突然轉大而起的騷動嘈雜不止，他卻像是被雨水織成的鐵籠，獨自囚禁在異度空間。

＊＊＊
與劍雪談完後，回到茶館中不見赦生，打手機又沒有接聽，魔界又說他尚未回去，向茶館的服務生問過，說是赦生跟著一個女子從後門走了。
吞佛連忙自後門走出，在複雜的巷道中邊走邊找人。
找了幾條街道都沒有找到人，雨勢忽然轉大，正在思忖赦生是否另尋它處避雨的可能，忽然瞥見狼獸，吞佛連忙大步走上前，只見赦生安靜的站在雨中，注視著已無人的巷道。
「赦生。」

大步走上前，赫然發現赦生已被雨水淋得渾身溼透，將人拉進傘下，「汝方才去了哪裡？」
盯著吞佛握在他的手腕上的手，赦生輕咬絳唇，不發一語。
耳畔的雨聲愈來愈響，街上的行人皆已消失，但是赦生仍是站著，停下的腳步，躊躇著找不到方向。

＊＊＊
回到魔界已是入夜時分。
沐浴過後，赦生在房內待了片刻，還是起身拿起披風穿上，快步走出屋內。

大步往元禍的屋前而走，未靠近，遠遠已見到穿著簡便正蹲在屋前修剪花木的元禍。
隔著籬笆，赦生站在屋外看這神情專注的重花的元禍半晌，不習慣主動開口，一時找不到開口的話。

「小鬼，你杵在這裡做什麼？替元禍顧門嗎？」
聽見熟悉的嘲弄，赦生下意識的往旁邊走了幾步。
瞪了眼自動挪到一邊讓道的赦生，螣邪郎沒好氣的一翻白眼，「嘖！」
一直專心種花的元禍終於站起身看向站在門外的赦生，「進來吧。」

拉開籬笆，轉頭見螣邪郎似有意進屋，赦生遲疑了下，「你也要進去？」
瞇起眼，螣邪郎臉色不佳的問道：「小鬼，本大爺來找酒伴礙到你了嗎？」
一旁的元禍，眼見情況不對，連忙開口，「螣邪郎，你去找吞佛陪你吧，沒有要事赦生不會來找吾的。」

「小鬼就是小鬼，都幾歲人了，還玩小鬼的秘密遊戲。」
惱怒的握緊雙拳，「吾沒有。」
隨手爬梳著長髮，螣邪郎一臉受不了的嘲弄道：「沒有就沒有，本大爺沒興趣陪你玩小鬼的遊戲，先走了。」背過身，螣邪郎舉起手，「喂，元禍，本大爺晚點再來找你飲。吞佛那傢伙說是心情不好，不想喝。見鬼了那個沒良心的冷血怪物竟然會心情不好，真是莫名其妙。」

「嗯。」
待螣邪郎走遠後，赦生隨著放下鋤頭的元禍往屋內而走。
倒了杯茶給赦生，元禍在對面的椅上坐下，自己也倒了杯茶，方飲了一口，忽聽得赦生低道：「吾今日見到狂華。」
聞言，元禍微微一怔，先是起身將窗子掩上，而後才坐回椅上，「她過得好嗎？」
「想知道？去見她。」

望了赦生一眼，元禍用力握緊杯子，低聲苦澀的說道：「吾不能去見她。魔界的慣例是…身為戰友的兩人，若是其中一人背叛魔界，另一人必須找出那人，並殺了他以示忠誠。吾向長老說過找不到她，所以吾不能見她，也不能知道她在哪裡。」
默默看著神情落寞的元禍，赦生沉默了片刻，「她現在很好，只是很想念我們。」
「是嗎…」聞言，元禍閉上眼，半晌沒有再開口，卻聽到赦生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與吾飲一杯吧。」

驚訝的睜眼看向平日甚少飲酒的赦生，見赦生低著頭似有心事，元禍沒有多問，起身走向酒櫃，「我們到屋頂的陽台去吧。」

＊＊＊
「小鬼醉了？」挑眉看向安靜的趴在欄杆上睡著的赦生，螣邪郎蹲下身子以長指輕戳了戳赦生通紅的臉頰，瞥見赦生緊鎖的秀眉，螣邪郎低啐道：「笨蛋小鬼，沒事煩惱什麼？」
「每個人都有煩惱。拿件衣服給他披上吧，免得著涼了。」

「放心啦，小鬼這麼笨，風寒哪裡敢挑上他，當心反而被他傳染到，人笨是無藥醫的。」
好笑的看向不消遣赦生似乎就會渾身不對勁的螣邪郎，果然見到螣邪郎正心口不一的將赦生扶起。

一把抱起赦生，讓赦生身上傳來的酒味蹙起眉，不意瞥見站在樓下的吞佛，螣邪郎扯開嗓子吼道：「喂，吞佛，你也來湊熱鬧啊？」
「嗯？」吞佛聞聲抬頭往上看，只見螣邪郎正抱著赦生，靠在欄杆邊低頭看向他。
「門沒鎖，你上來吧。」

等了片刻，吞佛已出現在陽台上。
「赦生醉了？」
「心情不好。真巧，你傳染給他的？」斜睨了吞佛一眼。

不理會螣邪郎的調侃，吞佛淡淡說道：「汝是來找元禍飲酒的吧？」
「別告訴本大爺說你不是？」
微微一勾唇，吞佛似笑非笑的瞟了螣邪郎一眼，「吾是來找赦生。所以汝留下與元禍飲，人，吾帶走了。」
語罷握住赦生的手腕一帶，將人拉入懷中。
看了吞佛一眼，螣邪郎伸手一攔，「小鬼的心思單純得很，用五隻指頭也算得出來他的煩惱。本大爺不想插手管你的閒事，不過本大爺話說在前頭，你要是想與苦境的人糾纏不清，那就別再來煩小鬼，否則別怪本大爺的倒乂勾心流問候。」
低頭望著懷中的赦生，吞佛沒有回答，只是一擺手，而後帶著赦生消失在兩人面前。

＊＊＊
替赦生褪去外袍，並取來濕巾輕拭著赦生酡紅的臉頰，忽聽得如囈語的低喚。
「吞佛…」
俯身看向微睜美眸，醉意猶薰的看著他的赦生，吞佛伸手輕撫上赦生的臉頰。
「你若是要離開…」
「嗯？」

睡夢中的赦生蹙起了秀眉，帶著些許掙扎，卻彷彿下了某種決心似的低喃，「吾不會與元禍一樣做…吾會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
「赦生？」微挑眉看向赦生，卻見赦生用力握住他的手，微側身枕上他的手，又繼續沉睡。

赦生今日遇到的人…是狂華吧。
看著枕在自己的掌上睡著的赦生，尖削的臉，不及他的掌大，反掌即可以包覆。
誰會想到這樣一個睡夢中看似纖弱的人，醒過來時竟是所向披靡的戰將？

低下頭吻上赦生的唇，吞佛扣緊赦生的腰，將人牢牢摟進懷中。
劍雪說…在如夢的景象裡見到已身亡的赦生。
與赦生一同走過的日子晃眼也有十餘年，沒有認真的注意，是因為習慣了存在的理所當然，而不是不在意。

若是有一日，赦生不在了…
那樣的日子不只他無法想像，赦生亦相同吧。
想起赦生方才的醉語，吞佛微勾唇，輕吻上赦生的額際，低聲輕喃，「不會有那一天的。」

＊＊＊
已許久沒被惡夢纏身，赦生睡得極不安穩。被惡夢反覆纏擾，幾度驚醒，又被身畔的低喃哄得入睡，赦生一直睡到翌日午后，終於真正醒過來。身上的重量，讓赦生納悶的睜開眼，入眼的是緊抱著他的吞佛。

吞佛？他何時到了吞佛的床上？
小心翼翼的想挪開吞佛的手，卻反而被用力抱緊，赦生驚訝的瞠大美眸，卻見吞佛起身壓住他，旋即入耳的話，讓赦生猛然腦中一片空白。

「赦生…汝昨夜醉後，說了很多話。」
「吾…說了很多話？」

他說了什麼？
無心理會趁機撩起他的衣擺大大方方的吃豆腐的吞佛，赦生微白了臉努力回想，卻是一片空茫。
瞄了眼難得明顯可見慌張之色的赦生，吞佛強忍住笑出聲的衝動，繼續低聲說道：「汝說了很多，很多…讓吾意想不到的話…」

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赦生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吾說了什麼？」
「這吾得想想，汝說得太多了…」
「吾…」還想再說，卻總覺得不太對勁，赦生睜開眼，入眼的是正握著他的衣衫已明顯可見唇角上揚的吞佛，赦生先是一怔，而後瞬間紅透了臉，氣惱的低叫，「你又戲弄吾！」
用力推開吞佛，赦生快速拉起被扯開的衣衫，卻被吞佛自背後抱住。

好笑的低喚著又惱又窘的赦生，卻見赦生別開臉，「赦生，汝在生氣？」
紅透了臉頰，赦生抿緊唇，一句話也不肯說。
「赦生？」
回應的是赦生用力捶上肩頭的一拳。
看著赦生又窘又惱的模樣，吞佛再也無法抑止的低笑出聲。

「你每次都戲弄吾！」氣結的指控。
「對汝，吾都是出自真心。」
是啊…真心的想戲弄他。

見赦生仍是不肯轉過頭，吞佛還在思忖，忽聽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
吞佛與赦生互望了眼，吞佛上前開門，赦生則迅速著整衣衫。

拉開房門，只見一名魔兵跪在門外。
「發生何事？」
「報！苦境傳來消息，前往迎戰鬼梁世家的兩千魔兵全數遭到殲滅，魔刺兒重傷被送回，蟠凶已緊急送入妖濁池再造…」
一蹙眉，吞佛沉聲打斷，「螣邪郎無恙否？」
「螣邪郎大人…魔刺兒說…戰中被激烈的刀招正面砍中，自五十層高樓失足摔下，應是已身亡…」
話未說完，只見赦生猛地變了臉色，急步往房外衝去，吞佛見狀，連忙緊追而去。

＊＊＊
見過鬼知，確定了螣邪郎魔氣已失的消息，赦生不發一語的走出魔殿。
藉由赦生道移動，前往螣邪郎最後一戰的大樓，赦生站在樓頂往下看，腳下的行人與車輛，全成了細小的點點，在如線般交錯的公路上，像是一顆顆的棋子。

從這裡摔下去…

握緊欄杆，赦生閉上眼，眼底燒得一片通紅，像是他們出生開始，就註定長伴獄火。
還記得兩兄弟初見面時，那時他不過才六歲左右。
因為九禍將出生沒多久的赦生旋即被送至離中央魔城有近一個小時車程的分城，關於上有兄長之事，赦生全是自奶娘的口中聽來。

六歲那年，因為魔界數年一次的祭典，赦生才第一次回到中央魔城。
初到中央魔城，習慣了冷冷清清的院落，看到滿屋子奔走的宮人，唯一熟悉的奶娘又被九禍叫走了，待滿屋子負責替他更衣和打扮的宮人離開後，赦生安靜的在床上坐了片刻，終於還是忍不住跳下床，悄悄走出房內，想去尋找認識的奶娘。
甫走出房門，入眼的便是像迷宮一樣的迴廊。

赦生左看右看思忖了片刻，隨意選了一邊，就往前走。
穿過幾個迴廊，忽見得廊外的簷下飄懸著幾綹酒紅色的長髮。
赦生納悶的停下腳步，抬頭盯著飄盪在半空中的長髮。
為什麼屋簷上會掛著長髮？
還在想，忽聽得一陣吵鬧的聲音。

「還不快去找！將人看丟了，女后要是怪罪下來，誰能承擔？」
聽到『女后』兩字，赦生猛地想起自己偷跑的行為。
正在慌亂間，已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小皇子！」
驚駭的往廊外下意識挪了幾步，眼見宮人大步向自己衝來，赦生連忙又往後退了步。
「別再退了啊啊啊…！」

在宮人驚慌失措的尖叫間，赦生已踩空往後栽倒，沒有意料的踩空，讓赦生慌亂伸手胡亂一抓，飄在半空中的長髮，對他而言如同救命的繩索，赦生使盡全力扯住，一聲大吼，自屋頂上震撼人心的響起，而後是撼動人心的落水聲。

「哪個天殺的渾帳…呃！」

一切像是瞬間停格一般。

宮人們全都張大了嘴愣住，看著摔出長廊的小皇子，扯著討厭應酬躲到屋簷上的大皇子，一起狼狽的摔進長廊外的水池中，不過短短眨眼間的變化，連搶救都來不及。一直到水花打上了臉，宮人們才猶如大夢初醒一般連忙衝進池中

「現在是怎樣？本大爺睡在屋簷上有礙到誰嗎？」
自水池中坐起身，螣邪郎用力撥開臉上的長髮，反手自水中抓起害他落水的罪魁禍首，這才發現對方竟是一個孩童。
「這裡怎會有小鬼？他是誰家的？」瞪了眼摔進水池中時吃了幾口水正拚命咳著的赦生，沉著臉的轉過頭，螣邪郎怒火不減的瞪著一票不敢向前靠近的宮人。
「稟…稟大皇子，他是…你的小弟。」
又是一聲石破天驚的大吼，「啥！」

想起那日螣邪郎難得一見的驚訝之色，赦生心頭又是一酸。
十三歲那年，他與螣邪郎一次口角後，衝動的跑去投軍，卻被對他的身份眼紅的魔將在戰敗時逃跑中惡意丟下傷重的他。螣邪郎冒著風雪找了兩日，好不容易找到險些死在雪地裡的他，卻被玄宗的人追殺，兩人雖然最後在率軍前來搜尋的吞佛救援下平安歸回，但是螣邪郎的傷勢亦沒有比他好到哪裡去。

赦生還記得當他去探視螣邪郎時，螣邪郎一瞪眼，躺在病床上齜牙咧嘴的叫道：『不用你了。本大爺從認了你這個小弟後就沒好事，你回去乖乖躺好養傷，別再帶衰給本大爺就好！』

雖然螣邪郎面對他時總是冷嘲熱諷少不了，但是他心底明白螣邪郎是真的關心他的。
憶起昨夜他拒絕了應也是心情不佳才會想找人飲酒的兄長同飲，心頭又是一陣針扎也似的難受。
「兄長…」
撐著傘，看著站在欄杆邊淋了數個小時雨的赦生，眼看風雨愈來愈大，吞佛終於走上前。
「赦生，回去了。」

沒有轉過頭，赦生只是低著頭，失神的問道：「他真的摔下去了嗎？」
吞佛沒有回答，只是再度說道：「風雨愈來愈大，待在這裡危險，回去吧。」
「如果…他不代吾出戰，就不會是他…」
「赦生！」
打斷赦生的話，握住赦生的手，卻被赦生掙開，吞佛凜了俊容，還想再說，卻見赦生遲疑的伸出手握住他的衣袖，一語不發的低著頭。
將赦生摟進懷中，吞佛低聲輕喃，「如果痛哭一場會讓汝好過些，汝就哭吧。」
搖了搖頭，赦生閉上眼，用力握緊雙拳，「吾會替他報仇…」
「吾相信汝。」
緊抱著赦生，等赦生平復過情緒後，吞佛扶著他，劃開赦生道的界印，消失在冷雨淒楚的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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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橫世態

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

級別: 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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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07-04-23 2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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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下部第五章【網】
時序正值夏日，纏綿不絕的暴雨，雖然沒有過往在道境一般，猶如要將地面上的一切全部沖走的激狂雨勢，但是夾雜在雨裡的隆隆雷響，卻更顯震撼人心。

抬頭看著在灰濛濛的雲雨下幾要隱進雨裡的房子，吞佛停下腳步。

雖然心知赦生不是軟弱的人，但是放不下心。

屋前看到狼獸，知道赦生正在屋內，吞佛揮手示意守門的宮人無須稟告，大步走進屋內，陰暗的室內沒有開燈，米白色的長毛地毯上，墨金雙色的長髮延展在同樣是米白色的沙發旁，份外顯眼。

在沙發前蹲下身子，只見赦生側倚在扶手上小憩，腿畔散落著一小疊的資料，握在手上的微型電腦正在休眠狀態。

因為豪雨的關係，氣溫急速下降。赦生一向懼寒，望著赦生身上單薄的衣衫，吞佛微攏眉，執起赦生的手勾上自己的肩頭，小心的抱起，卻仍是驚醒了赦生。

「不回房睡？」
沒有回答，赦生疲倦的閉上眼，環抱抱住吞佛，靠上他的肩頭。

走進連接客廳與房間的長廊，感應的燈光自動亮起，將地上的落影拉得細細長長。
推開房門，將赦生放上床，見赦生臉色微白，吞佛低聲問道：「汝多久沒有睡了？」
沉默了片刻，赦生低眉輕道：「吾無法入睡。」

一想到螣邪郎堅持要代他出戰，卻在戰中出事，赦生如何也無法釋懷。

「赦生，那不是你的錯。」

「吾知道。」但是他卻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面對一向疼愛兄長的母后。
「人死要見屍，也許螣邪郎的情況不如我們所猜想。」

「蟠凶說他被對手的刀招正面劈中…」
「螣邪郎曾被一刀刺穿胸前，依然活著。」

「他沒有回來，若是平安…」咬緊唇，赦生沒再說下去，吞佛環抱住他，沉聲打斷他的思緒。

「不管事情如何發展，一切都已過去。」

沒有回答，赦生只是握住吞佛的衣襟，將全身的重量交付予他，如同兒時一般，精神不濟的陷入深眠。
聽著懷中傳來的呼吸聲，吞佛沒再開口，只是在一旁躺下。

靠著吞佛睡了不到幾個小時，赦生便又再度醒來。
不想吵醒睡在身畔的吞佛，赦生閉著眼，努力想讓自己再度入睡，卻無法抑止紛亂的思緒點點滴滴的湧入，佔滿腦海。

勉強躺了近一個小時仍是無法再入睡，赦生睜眼看了吞佛一眼，努力不著痕跡的挪開吞佛的手，起身下床。
赦生方披衣而起，吞佛便睜開眼。

坐起身看著赦生悄悄走出房內，吞佛看了床畔的鐘一眼，暗暗蹙起眉，悄然跟上赦生的背後。

將微型電腦裡整理的資料匯入主電腦中，看著電腦上的數據迅速的跳動，赦生撐著昏眩的頭，勉強打起精神看著螢幕上不斷刷新的紀錄。
看了眼撐著額際，坐在電腦前，神情凝重的赦生，吞佛自背後環抱住赦生，執起赦生的手，遞了杯熱牛奶給他。

「想什麼？」
側開身子讓吞佛看清楚電腦上的資料，赦生捧著馬克杯，低頭輕啜著，暖意，自指尖緩緩迴流。
瞄了眼螢幕上的資料，是魔界派至苦境的探子回報的苦境眾議員的資料。
「這是女后的意思？」
「結盟，是魔界當前急需。」

在赦生的身畔坐下，吞佛仍維持圈抱著赦生的動作，思緒卻已轉遠，「也是。夜重生不是長久的合作對象。」
見赦生默默頷首，吞佛再瞄了眼螢幕上出現的資料，狀若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汝聽說了刀戟戡魔的傳聞嗎？」

這幾日奉命在苦境中潛伏的任沉浮回傳，說是苦境正沸沸騰騰的傳著這個消息。
放下手中的馬克杯，赦生頷首算是回答。
「汝的看法？」

認真的思忖了片刻，赦生偏過頭看向吞佛，冷淡的語氣沒有波動，「沒有根據的傳言。」

「汝應該知道這個消息來自血年紀。」
「你相信？」
沒有回答，吞佛兀自問道：「汝覺得前世今生之事可信嗎？」

蹙起秀眉，赦生抿緊唇不作聲，又繼續飲著牛奶，卻被吞佛握住了手。
垂下長睫掩飾自己的情緒，赦生以著事不關己的語調，幽聲冷道：「你若真想他，就去找他。」

看向掩眸異常專心的喝著牛奶的赦生，吞佛微挑眉，「他？」
沒有看向吞佛，赦生兀自站起身，方轉過身，已被吞佛攔腰抱住。
「在意，是動心的跡象。」

緊抱住聞言瞬間亂了心律的赦生，吞佛挑開赦生的衣衫，順著腰際直撫上胸口，停在胸口上的手掌，灼熱的溫度，似是直接撫觸在心上，入耳的低喃如熾，燒紅了赦生的耳畔，「告訴吾…」

一陣突兀的敲門聲響起，赦生大夢初醒般的匆匆推開吞佛，急步向前開了門。
「報！有一名自稱是劍雪無名的人，求見吞佛大人。」

待稟報的宮人走遠後，赦生轉過身看了吞佛一眼，而後逕自走出書房。
走出書房，看了被關上的房門一眼，吞佛步伐一轉，大步往門外而走。

抱著在懷中興奮的直蹭著他的露比，劍雪獨自站在魔界的大門外，等候著吞佛的出現。
等了片刻，玄鐵的大門自中向左右退開，吞佛依舊以著一慣不疾不徐的步調，緩緩走出。

在劍雪的面前停下腳步，吞佛面無表情的問道：「難得汝竟會前來魔界。何事來找吾？」
「跟緊他，不要輕易放手，否則你會後悔。」

挑眉看向突發驚人之語的劍雪，「汝何時對吾與他之間的事有了興趣？」
不理會吞佛探詢的眼神，劍雪再次開口重申，「別讓他獨自一人與魔君出任務。」
聞言，吞佛微勾唇，「魔界從來沒有先鋒獨自與魔君出戰的。汝多心了。」

見吞佛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劍雪沒有執著的跳向第二個話題，「刀戟戡魔之事。」
「嗯？」
「那是一個騙局。」
「汝從何知曉？」

沒有回答，劍雪只是抱緊興奮的直想跳下的露比，語氣平淡的說道：「信與否，由你。結果，在你身上。」

微思忖了片刻，吞佛試探的問道：「汝不再向吾討一劍封禪？」

一瞬間微黯了眼神，劍雪平復情緒，抬眸再看向吞佛，澄澈的藍眸透著晶瑩的光線，「無須強調，他始終都在。」

沉默了片刻，吞佛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不管如何，多謝汝特別趕來告知。請入內讓吾招待汝一杯茶。」

望著吞佛斂去冷嘲之色的俊容，熟悉的面容，迥然不同的神韻，雖然試圖平靜，卻依舊無法填平隱隱作痛的傷口。劍雪移開視線，「吾尚有課，必須趕回去。」

「不送。」

強忍著轉眸的衝動，一直到吞佛已轉過身走向魔界的大門，劍雪終於還是忍不住回眸，「吞佛…」
聞聲停下腳步，一陣倉促的腳步聲，而後是猛然握住他的手肘的手，「吾不希望…你與吾一般…」

聽著背後傳來的斷續低語，吞佛低眸看向緊握在手肘上的手，本就纖瘦的手，如今更是清減不少。

陰沉的天空，轉眼又催下驟雨。

雨水清泠的響聲中，透著揉著草味和土味的氣息，風中似乎猶繾綣著夏日裡驟雨和薰風送來的香氣，沉重的壓在心頭，讓人被壓得無法喘息。

過往的情景，雖是不想承認也不願接受的一切，卻依舊鮮明的留在記憶裡的一角。
雖然心知那是自己一生做不出來的事，但是或許就某方面而言，一劍封禪毫無顧忌的率性之狂，正是他因多重束縛而鍛鍊出的拘謹和完美下，潛藏著一絲仍未消彌的，企望放縱自我的真性。

吞佛沉默了良久，才抽回自己的手，「劍雪，多保重自己，執著於無法回復的一切，只是徒然。」

望著維持著一慣的優雅，不疾不徐的走回魔界的吞佛，劍雪抱住撲上他的肩頭舔著他的臉頰的露比，久久無法回神。

在看見劍雪握住吞佛的手的同時，關掉自門外的監視器上傳來的影像，赦生獨自坐在地毯上。數日來的疲憊一湧而上，沉靜的室內，沒有開燈而昏暗的房間，自落地窗外透進的雨影，切割著落在地上淡淡的身影。

只一瞥卻深深印在心頭的景象，讓赦生心頭一悶。
腦海中浮現的是前幾日因為螣邪郎之事，許久不曾見他的九禍派人叫他到第二層去見她。

問罷螣邪郎之事，九禍話題一轉，忽地繞至吞佛的身上，讓赦生心底猛然一凜。
『赦生，自那年之後，本座聽說你還留宿在吞佛的房裡？』
『吾和他沒有什麼。』
『本座聽閻魔說起，你們兩人的感情好似不差…吞佛看起來很關心你。』
『吾與他是戰友又是師兄弟。』

九禍沉默了片刻，不再開口，赦生忐忑不安的站在布幔外，看著心思一向難以捉摸的九禍，直到苦境傳來消息，九禍才揮手讓他離開。

想留下吞佛，卻找不到立足之處。劍雪無名與一劍封禪，情人的關係，不管吞佛承認與否，曾經發生過的一切難以抹煞，劍雪無名是有理由向吞佛要回他付出的感情的，而他，有什麼理由要吞佛不能離開？

面對強勢介入他的生活的母后，他連面對，或是去探究吞佛對他到底是抱持什麼樣的心思都不能，只能逼著自己逃避，然後等待接受，吞佛離開他的身畔…
抱著自己坐了片刻，赦生咬緊絳唇勉強打起精神，正想站起身，忽聽得開門的聲響，錯愕的回過頭，正好對上吞佛的雙眼。

瞄了眼赦生仍握在手上的控制器，吞佛似笑非笑的一勾唇角，再度將視線轉回赦生的身上，卻見赦生別過頭站起身，低著頭快步欲走出房內。

在赦生行經身畔時握住赦生的手，越過赦生的肩頭，抵住房門，低頭吻上赦生的耳畔。

咬著唇搖首，赦生用力拉扯著門，急著欲離開讓他無措的情況。
緊抱住赦生，吞佛低聲說道：「赦生，汝還記得當年吾說了什麼？」
「吾不記得了。」
「吾可以幫助汝記起。」

閉上眼，九禍若有所思的冷眸再度浮現在腦海，赦生痛苦的低喃，「吾不想…吾不能再這樣下去…別再來找吾了。」

「面對自己的感情，對你而言，竟比上戰場還要困難？」

微微一愣，赦生連忙否認，「吾沒有…」

「既然不是，那告訴吾，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見赦生緊抿著唇不肯開口，吞佛鬆開手，冷冷問道：「這就是你要的？」

緊咬著絳唇，赦生握緊雙拳，低著頭仍是不發一語。

「吾回第二層去了，汝好好保重。」
轉過身，吞佛拉開房門就往門外大步而走，未走至客廳，已被赦生緊握住衣袖。
停下腳步回過頭，昏暗的光線下，只見赦生的唇畔染著淡淡的血跡，吞佛抬手輕拭去赦生唇角的血跡，「汝不是要吾別再來找汝？」

「吾…」緊盯著吞佛，已被咬破的唇一開口便隱隱作痛，無法說出的話哽在喉間，心知不能留下卻又說服不了自己放手。

見吞佛似是鐵了心，沉默了片刻又轉過身，赦生心一急，再也無法壓抑的衝口喊道：「吾不要你像他們一樣…消失…」

回過頭看向崩潰的赦生，吞佛上前欲撫上赦生的臉頰，卻被赦生抬手擋下，吞佛將他拉入懷中，赦生捂著臉推了幾次仍是推不開他，最後終於放棄的任吞佛抱住他，用力回抱住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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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73)

7樓發表於: 2007-04-23 2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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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下部第六章
【夢言】
一夢而醒，劍雪蹙眉坐起身，額上的冷汗不斷自額際滑落，直流進眼眶裡，刺激著他的雙眼，疼得難受。

低頭看了眼掌中緊握著的紗布，紗布上的藥香，讓劍雪攏起雙眉。

在夢中看到自己聲嘶力竭的大吼，實在不是一件相當令人愉快的事。

自從見到赦生之後，他開始在夜裡不斷做夢，像是每到入夜，就脫離這個世界，到另外一個世界去，用入睡的時間過另一段人生。

與他結伴而行的人，不再是過往夢境裡以著情人和朋友的身份陪伴著他的一劍封禪，而是不時冷著臉帶著輕嘲，冷靜的分析所有的事，與他像是朋友又像是因為某種約定而合作的吞佛。

隨著一天天的夢境，夢裡的吞佛由一開始充滿敵意的冷嘲熱諷，到後來漸漸少了直接踩在痛處上的嘲弄，反倒像是打發時間的嘲弄，少去了刺人的銳利。

在恍惚的夢境裡，應該是他一生最痛恨的人，卻成了與他在不知目的和終途在哪裡的長程苦行中唯一對他伸出手的人，沒有其他人能相信的孤獨，和吞佛冷靜處理一切的沉穩，讓他對夢中的人產生了現實裡不可能的相信。在夢境的人生裡，每當他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時，只要聽到吞佛冷語，他便下意識的鬆了口氣，夢裡的吞佛，對他而言，成了一個不存在現實生活裡的朋友。

於是，在夢裡的吞佛談起當年赦生離世的原因時，一夢而醒，他似也被吞佛的情緒影響，鎮日心上懸念的全是赦生身亡之事，為了夢境裡的吞佛，他有了想去改變現實的衝動，但是一思及現實，他便猶豫不前。

猶豫了數天，夢境卻卡在這裡，像是突然壞掉了的卡匣，無法再前進，不斷的重複，逼著他非得他去疏通這個環節不可。他遲疑了十餘日，卻也夢了十餘日相同的夢，最後，他終於前往告知吞佛。

不過自吞佛的反應看來，吞佛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不過今天如果換做他是吞佛，也不會相信這種匪夷所思的說法吧…

自前往告知吞佛後，夢境裡的時間又繼續前進，但是劍雪卻總覺得有種自己並沒有完成懸念在心上的事的感覺。這幾日，夢中的吞佛為了他的路見不平而一同被捲入麻煩之中，遭到一群宵小之輩聯合偷襲，又被誣告為殺人犯，引來大批的官兵追捕。兩人不想傷及無辜的官兵，只能且戰且逃，因為有所顧忌，無法全神應敵而中了暗處的埋伏，劍雪帶著斷後而重傷的吞佛，在昨夜的夢裡冒著風雪去拍門求救，在邊城有名的怪醫的門口跪了一整夜，終於求得怪醫露面，但是抹在暗器上的毒卻也深進了骨中。

躺在病床上的吞佛，或許是自忖情況不樂觀，因此強忍著痛楚，勉強坐起身，打起精神斷斷續續的說道：「若是…若是吾無法...再前行，請汝代吾…繼續前行，救赦生一命…」

夢境最後是斷在他吞佛不支昏厥，在他聲嘶力竭的大吼之中，忽地自夢中清醒，如同過去的夜裡一般，當時他握在手上的，怪醫交予他的布條，不知為何出現在他的掌中。

看了眼床畔的鬧鐘，將心頭的思緒暫且甩去，劍雪匆匆跳下床，快速梳洗，而後趕往學校。

看了眼應該是翹了課，有事跑來醫院裡，卻獨自坐在樓間的小花園的椅子上，拿著豆漿，好半天一口都沒有飲下，顯然出神的厲害的劍雪，慕少艾拍了拍身畔的蝴蝶君，要他去關心一下。

放下手中的工作，蝴蝶君上前擠開劍雪，在一旁坐下，一手搭上劍雪的肩頭，「阿雪！」

「蝴蝶君？」
看著顯然還在心神未定狀態的劍雪，蝴蝶君托著額際，一臉凝重的說道：「你看來起來心事重重，需要專業的諮詢師嗎？看在你和吾多年的交情，吾可以給你打個六折，一小時兩千元就好了。」

沒有理會蝴蝶君的玩笑，劍雪很認真的問道：「如果一個你現在很討厭，但是夢裡卻是交情很好的朋友的人，拜託你去救他的情人，你會幫他的忙嗎？」
納悶的重複著劍雪的話，「現在很討厭，夢裡卻交情很好？」蹙起好看的眉思忖了片刻，蝴蝶君一彈指，「是你已經鬧翻的舊朋友？」

搖了搖頭，「吾和他在現實裡不曾做過朋友。」

「只在夢裡的朋友？所以他是在夢裡請求你去救他的情人囉？」

一頷首，劍雪認真的盯著蝴蝶君，只見他兀自輕撫著下巴思忖了半晌，最後慎重的做出結論。

「那你就想辦法做個幫了他的夢不就好了嗎？」

讓蝴蝶君的答案一怔，劍雪未來得及反應，慕少艾已忍不住笑出聲。

「夢哪是想做就能做，如此簡單也就不會有人被惡夢所擾了。蝴蝶君，去幫吾顧著藥，別讓藥焦了，這次吾說什麼都要贏過素還真。」

將蝴蝶君趕離讓病人可以換個空氣曬曬太陽的小花園，慕少艾拿起煙斗，在劍雪的身畔的吊椅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下。

「如此在意，那個人不該是與你毫無關係吧？」瞟了劍雪一眼，捕捉到劍雪臉上一閃而逝的痛楚之色，慕少艾吐了口淡煙，「放不下心的人，不管如何總希望他過得好。藥師說得沒錯吧？」

「吾很討厭他。」握緊雙拳，劍雪閉上眼神情迷惘的說著。

「唉唉…這樣不確定的語氣，藥師實在聽不出半點說服力。」搖了搖頭，看著劍雪黯然的神色，慕少艾搭上他的肩頭，微使勁一壓，「劍雪，你不是一向都依憑直覺而行？雖然藥師不太贊同莽撞的行為，不過藥師相信一定是對你而言很重要的事，才會反覆在你的夢中出現。你現在討厭那個人也好，喜歡他也罷，你只要選擇做了讓你無愧於心的行為就好。」

沉默了半晌，劍雪自背包中翻出他用密封袋小心裝起的紗布，「學長，這樣看，你能知道紗布上沾到什麼藥嗎？」

接過密封袋，打開，取出袋中的布條，湊進鼻前嗅了嗅，再看著布條上沾著的藥渣，慕少艾凝眸思忖了片刻，「聞起來像是讓傷口的發炎情形減低的藥，可能是黃岑，黃柏這類涼血的藥草…如果藥師沒有判斷錯誤，上面尚混有蟾酥以及白藥等。應該是被利器所傷，並且需要動及手術取出利器，傷勢損及肌肉，並有化膿的現象的傷口…是誰受傷了？」

搖了搖頭，劍雪用力握緊拳頭，掩飾心底的激動，猛地站起身，「吾先回學校去上課。」
目送快步衝出的劍雪，慕少艾搖了搖頭，伸了個懶腰站起身，「呼呼，偷懶時間結束，該看診了。那位難搞的病人，今天再不乖乖做復健，就叫羽仔吊起他去半空中飛個幾圈好了…」

猛地驚醒，赦生摸索著床畔的鬧鐘，湊近眼前。
七點。

「你醒了？」

抱住最近常常突然驚醒的赦生，吞佛低頭與赦生一同看向鬧鐘，「你何時必須去見魔君？」

「十點。」
「女后八點約了A區的區議員，北辰元凰到魔界一談雙方合作的可能。應該在兩個小時內能結束，吾再與你一同去見魔君。」

「不用。」
蹙起秀眉，赦生遲疑的說道：「你這樣做，她會注意的…」

「她注意了那倒好，省去吾還得想辦法讓她知道。」

咬唇低下頭，赦生不安的握緊被自己絞得死緊的棉被，「她真的不會為難你？」
「女后是一個以大權為重的人，只要吾在魔界的價值對她而言有不能取代的必要，她就不可能為難吾。」

思忖了片刻，赦生頷首算是接受。
「別再多想。」

拍了拍赦生的肩頭，吞佛起身著衣，赦生則坐在床上略為出神的看著吞佛，彷彿藉由這短短的幾分鐘，想將一生看盡。一直到吞佛梳整完畢，赦生忽地下床握住他的手。
納悶的回過頭，「赦生？」

「吞佛…」
吞佛轉過身抱住他，低頭看向赦生，「想說什麼？」
輕咬絳唇，抑住心中莫名而生的徬徨，赦生搖了搖頭，微粉著臉低下頭。

看了眼赦生仍緊握在自己手上的手，吞佛露出頗為苦惱的神情，「苦境的人有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吾很高興你想通了想嫁吾，不過我們要是這樣牽著手去見女后，只怕她會承受不了。」

聞言紅透了臉，赦生猛地鬆開手，捶了吞佛一拳，背過身就往床畔而走。
望著赦生的背影，一直到赦生回到床上躺下，吞佛一勾唇，悄悄推開房門走出。

自床上猛地坐起身，劍雪抬頭擦去額際上的冷汗，夢裡聲嘶力竭的大吼，即使是夢醒，仍覺得喉嚨像是被火燒到一樣的痛。

想著夢結束前，吞佛凝重的神情，劍雪用力握住雙拳。

抬頭瞥見牆上的鐘正指在十二點整，劍雪微微一愣，腦海中閃過的是前幾夜的對話。

當初毀兵器，是選在日盛的子時…
子時，用今日的時間來算…
伸出手指，掐算了幾下，劍雪猛地變了臉色。

不就是這個時候了？

夢裡自己篤定的承諾還在耳畔迴想，劍雪掙扎了片刻，心知沒有多少時間，再顧不得其它，火速衝下床，拿起許久未用的蓮讞，運起真氣急急往魔界的方向趕去。

在魔界的門口等候通報等了十分鐘，還是不見吞佛出現，劍雪心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揮劍硬闖。

在偌大的魔城中茫無頭緒的往前衝，見到人就問，終於在迴廊上見到吞佛。
一瞥見吞佛，劍雪立刻揚聲大喊：「去救他！」

微蹙眉看著一路闖進來已造成魔界大騷動的劍雪，吞佛沉下俊容，「劍雪無名，無智的莽舉只會為汝自找麻煩，這裡不是讓汝胡鬧的地方，快離開魔界。」

不理會吞佛的態度，劍雪心急的喊道：「再遲他就死了！」
趕在魔兵衝上前抓住他前，劍雪提起真氣藉力一蹬，跳出長廊，衝向吞佛，用力抓著吞佛的手臂，轉過身就往大門直衝。

被劍雪拉著往大門拚命的衝，吞佛力持冷靜的問道：「誰要死了？汝說清楚！」
「赦生童子。」

聞言，吞佛一陣莞爾，「他只是與魔君去執行銷毀兵器的任務，汝多心了。」
不回答吞佛的話，劍雪只是固執的拖著他迅速衝往魔界，而後驀地停下腳步。
「他現在人在哪裡？」

微挑眉，吞佛好笑的問道：「汝不知他在何處，怎能確定他有危險？」

「確定，通常已在後悔之時。」望著吞佛仍是不為所動的臉，劍雪思忖了片刻，驀地揚聲叫道：「是天泣，他們要毀的是天泣！」

「刀戟戡魔之事流傳已久…」

「那麼日盛毀刀呢？是在…在嘯陽谷！吾只知道名字不知道地方！還有只有魔君與赦生童子去是吧？狼獸並沒有跟去，是嗎？」心急的將所有知道的事一股腦兒的胡亂說出，卻見吞佛微變了臉色。

「汝…」
「快去找他！」
雖然仍抱持幾分懷疑，但是吞佛還是運起魔氣，劃開赦生道的界印，藉由空間移轉，迅速挪身至嘯陽谷外。

未靠近，陣陣劈落的紫雷，幾乎是抱著玉石俱焚的心情一般催動的魔氣，讓吞佛瞬間臉色微凝。

不好！

大步衝入，只見赦生已渾身是血，緊握著長戟，催動全身的魔氣。
「赦生！」
聽到吞佛的聲音，赦生猛地轉頭看向他，而與他對戰中的兩人則乘勢發出一招，隨後衝入的劍雪見狀，連忙揮劍擋下其中一人的殺招，另一招則氣勢洶洶的衝向赦生，吞佛雖緊急出掌攔截，但是卻仍無法擋下全部的勁道，劍招的餘波仍是硬生生擊中赦生。

衝上前抱住以手掌壓住胸口，想止住不斷噴出鮮血的傷口的赦生，察覺魔君的氣息已失，吞佛無心多留。

回頭喝道：「劍雪！」
聞言，劍雪連忙大步衝至吞佛的身畔，三人一同衝進赦生道。

沒有時間趕回魔界，吞佛帶著赦生緊急衝進附近的飯店藏身，劍雪則衝去尋找慕少艾。
「撐住！」

運氣穩住赦生的氣息，掌下不斷流淌的鮮血，迅速濡濕吞佛的衣袍。

怎樣也沒有想到，因為合作的條件談不攏，延遲自近午才回到屋內。只見桌上有赦生留的一張紙條，說是前往苦境出任務，隨後便歸來。那日劍雪的話雖然無俚頭，不過近來怪異的事太多，讓吞佛雖是半信半疑卻也不敢小覷，想盡辦法跟在赦生的身畔。今日赦生的任務，原以為只是小事，因此也就沒有隨後趕往苦境，卻沒想到不過是一個錯過，他竟險些與赦生自此錯身而過。

痛得連連抽氣，赦生用盡全力緊握著吞佛的手，受到嚴重創傷的內腑，使得他不斷的嘔出鮮血。

「吾…魔君…」
心急的低喝，「斂神。」

渾身急速爬上的虛冷，赦生心知自己正在失溫中，緊緊抓住吞佛的手，赦生用力搖了搖頭，「別再浪費力氣…吾…」
見赦生堅持著要開口，吞佛凜容沉聲威脅，「你再不住口，等你傷好了，吾一定會讓你後悔。」

聽著吞佛的話，赦生微掩眸，彎了下唇角，「吞佛…」
「嗯？」

扯下覆住雙眼的咒帶，赦生抬頭努力集中精神看向仍在渡氣予他的吞佛，抬手撫上吞佛的臉頰，已涼的指尖，帶著血在吞佛的臉上留下怵目驚心的痕跡，「抱歉…吾要失約了…」

語罷，赦生已再也撐不住的往前仆倒。
「赦生！」抱住軟倒在懷中的赦生，心頭猛地一抽，吞佛難得失控的大吼，房門則在同時被用力撞開。

「學長，快救人！」
用力撞開門，劍雪拉著背著大急救藥箱的慕少艾，十萬火急的衝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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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73)

8樓發表於: 2007-04-23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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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下部第七章
【變數之夜】

緊急處理過後，慕少艾便將赦生送至自己的醫院進行治療。
推開加護病房的門走出，只見吞佛已等在門外，慕少艾一擺手，緊繃的神情已不復見，又是一貫的天下無事。
「幸好你們的復原力很強，不然他這條小命一定是穩丟了。」

吞佛隔著玻璃看向床上昏睡的赦生，雖然仍戴著呼吸罩，手臂上也還綁著點滴線，身上更是被包裹得全是繃帶，不過起伏穩定的胸前，確確實實證明赦生活著這件事。
就差一點，他將再也見不到赦生。

看了眼吞佛專注的神情，慕少艾與他一同看向病床上的赦生，低聲說道：「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他的武功是只怕是不樂觀。全身的經脈皆受重創，他能夠活著就很厲害了。日後的一切…等復健開始才能知道會有多少變化。」
「救活他，吾已由衷感謝。」微掩眸，吞佛不露情緒的平淡而道。
「那吾先去休息了，每半小時會有一位護士來巡房。有任何狀況，只要隨便叫住任何一位經過的護士，她們都能立刻聯絡到吾。」

揮了揮手，慕少艾轉過身兀自朝長廊的盡頭而走，不到片刻已消失了身影。
看著盯著玻璃後的赦生不語的吞佛，劍雪沉默了片刻，「吾先離開了。」
回頭看向背起背包的劍雪，吞佛瞄了窗外漆黑的天空一眼，「吾送汝至醫院門口。」

＊＊＊
在醫院的門口停下腳步，劍雪回頭看向走在背後不遠處的吞佛。
「吾回去了。」
「多謝汝的幫忙。」

抬頭看著神情冷峻的吞佛，相似的五官，雖是全然不同的神韻，但是每每見到吞佛，他仍是無法抑制的想起消失的一劍封禪。

但是近在咫尺的身影，卻已在他永遠無法觸及的距離。

劍雪握緊雙拳，強令自己轉過身，快步走出。

望著劍雪的背影，雖然心裡明白面對自己對劍雪並不好受，但是吞佛卻沒辦法說服自己給予太多的同情。沒有人希望自己是被抹煞的存在，一劍封禪也好，吞佛童子也好，他們都在存在的當下努力的想證明自己的存在。若說殘酷，其實生存本身就建築在太多的殘酷之上。
早日忘卻吧…
吞佛微攏雙眉，握緊收在衣袋中的咒帶，沒有遲疑的轉過身。

＊＊＊
數日來幾度清醒卻又再度昏迷，一直到真正清醒時，已是七日後。
瞇眼不太適應的看著窗外透進的光線，赦生勉強撐著身子想坐起，卻覺得渾身一陣乏力。
「你醒了。」

習慣性的想催動真氣調息，卻是一陣空茫，赦生頓時微變了臉色。
難得出現無助的模樣，赦生驚惶不定的抬頭看向坐在病床旁的吞佛，「吾…」
「你的武功廢了。」

抱住當場臉色一白，幾要昏厥的赦生，吞佛低聲安撫，「只要活著，一切好解決。」
抿緊唇，赦生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
沒有武功，那麼他在魔界還有什麼用處？

看著臉色蒼白的赦生，明白赦生的恐懼，吞佛輕拍著他的臉頰，故作輕鬆的戲道：「別再想了，萬一你的功體無法恢復，你就準備嫁吾吧。」
瞪了吞佛一眼，蒼白的雙頰終於染上了些許紅暈，赦生低聲問道：「吾昏迷了幾日？」
「七日。」
「魔界…沒有派人來找？」
「吾要他們回稟女后，你醒了吾就會回去。」

低下頭，赦生默不吭聲的任吞佛抱著他，腦海中盤旋的依舊是已廢的功體。
他今後該怎樣辦？

＊＊＊
氣空力盡的感覺，像是斷線的傀儡，沒有了操縱繩索的手，分崩離兮的肢體，全然失去了活動的能力。
無助的坐在廊下，赦生靜靜看著廊外的飛雨。
失去了武功，又必須全仰仗別人的照顧，這樣的他…

想起昨日九禍派來探視的宮人的話，赦生只覺得心頭一擰。
低頭只看見黑色的石面上倒映出自己蒼白又茫然的臉，赦生微蹙秀眉，轉過身靠向背後的柱子，卻突然被扶起。
扶著赦生，讓赦生努力試著使勁緩緩往前走，吞佛專注的思忖著赦生使勁上的改變，對照慕少艾告訴他的狀況。

走了許久，終於走入房內，赦生握住吞佛的衣袖，抬頭看向吞佛，「吾不要改造。」
沉默的看著臉色蒼白的赦生，吞佛不露情緒的問道：「為何？力量，不是你一向追求的？」
握緊拳頭，赦生沒有開口，只是撐著自己，藉由扶著房內的東西，往床畔而走。

忘記所有的感情，如此沉重的代價，吞佛怎能用這般平淡的態度問他？

與吞佛在一起的所有記憶，過往的喜怒哀樂，即使是此刻的心情…他再苦也不想忘。
活著，除了為魔界效忠，他便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曾經他如此單純的相信，為魔界效忠是他存在的意義，但是真到面臨現實是，卻悲哀的發現自己不想接受。

腦海中驀地浮現狂華感嘆的神色，赦生只覺得心頭一擰。
自主…
對身為魔的他而言，果然只是可望不可及的夢想嗎？

「女后說了什麼？」看著赦生兀自在床上坐下，吞佛走上前問道。
「鬼醫說吾的功體沒有回復的可能。」低頭看著已看不出傷痕的手，赦生用力握緊雙拳，卻依舊感受不到半點真氣，「她要吾…下妖濁池。說沒有武功的吾，只是魔界的累贅。」
咬緊絳唇，赦生握緊雙拳，強自平復激動的情緒。

生性倔強又好強，自小就費了比常人多了數倍的努力，無時無刻督著自己拚命學習，好不容易爬到了今日的地位。
如今…功體全廢，他的一切…亦全部都沒有了…
「魔界確實是不需要沒有武功的人。」
「你也希望吾下妖濁池改造？」默默握緊雙拳，赦生閉上眼問道。
「如果你想維持你想要的一切，你必須付出相當的代價。」
雖然心知吞佛所說的是事實，但是赦生仍是覺得一陣難受，咬著唇，半晌發不出半點聲音。
「你先休息，吾到第二層去。」

聽著房門關上的聲音，赦生終於掩不住疲憊的趴倒在床上。
對於強者的追求，是魔的通性。
失去了武功，戰中嚴重受創的身體，連要做常人能做的事都有難處，這樣的他…還能夠留下什麼？

站在房門外，聽著門後傳來的輕響，腦海中浮現的是這幾日赦生蒼白的臉色和鬱悶的神情，以及自回到魔界後便不見起色的病情，吞佛微沉了眼眸，默默轉過身走出。

＊＊＊
方走進第二層魔殿，便見到任沉浮神色沉重的望著他。
瞟了任沉浮一眼，吞佛不動聲色的走至布幔前一揖身。
「吞佛，本座喚你到此，是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掀起布幔，九禍緩緩走出，細長的美眸，蘊著難以親近的寒氣。

「女后請直言。」
「夜重生昨日派遣來使，向本座提出了合作的條件。他希望用他所做，對黃泉之都而言，已無利用價值的宵，與本座交換武功全失的赦生，你覺得呢？」回過頭看向吞佛，九禍冷冷問道。
「魔界人的去留與命運，全由女后決定，非是吾所能僭越。」
「如此說來，你是贊同此項交換？」

微掩眸，吞佛不露任何感情的淡言，「吾曾與奈落之夜宵交手，此人功體非屬一般，若能為魔界所用，確實有很大的助益。洗腦在魔界不是難事，而赦生童子既已沒有武功，又不肯入妖濁池再造，以於魔界無用之物交換，魔界沒有理由拒絕。」
赦生已知道此事了嗎？
「本座確實已答應了夜重生的要求。」

抬頭看向微掩眸，輕撫著椅背上的雕飾，看不出做何打算的九禍，「女后之意是…」
「本座知道赦生生性倔強，魔界中與他有交情的人也只有你，本座希望你說服他，並親自送他前往黃泉之都。」
「女后之意，吾會完成。」
走回布幔之後，九禍揚手一揮，「你可以退下了。」

＊＊＊
在迴廊處攔下吞佛，任沉浮遲疑的開口：「為何不反對？這個決定，根本是逼赦生走上絕路，不是嗎？」
「魔界的人，隨時都應該做好為了魔界犧牲的打算。」
「但是赦生…他對你而言…」
「吾還有事在身，不克多留，恕吾失陪。」
目送吞佛的背影，想起赦生多年來拚命的模樣，任沉浮暗嘆了口氣，「難道…你真正沒有半點感情嗎？」

＊＊＊
自昨夜聽到宮人傳達的命令，赦生就像是被抽走了靈魂的空偶一般，獨自坐在房內不發一語。
到黃泉之都去？

這麼多年來，母后始終不曾看他一眼，如今…更為了魔界的利益毫不猶豫的犧牲他？
拍了拍蹭著他的腿的狼獸，赦生抿緊絳唇，過度的心痛，燒乾了他的眼眶，一滴淚也無法留下。
這就是他的命運？用十餘年為魔界出生入死，最後卻被送予他人？

「女后下令，請赦生童子更衣。」

更衣？
納悶的抬頭，入眼的是正捧著全白的裙紗的宮女，赦生先是一怔，而後遲疑的開口，「這是…女裝？」
「是。」

蹙起秀眉，赦生沉下臉問道：「為何吾必須穿女裝？」
「這是黃泉之都傳來的意思。邪首並派人送來軟轎，邪首將於今夜親自前往魔界迎回赦生童子。」

聞言，赦生驀地臉色一白。

夜重生之意…是…

瞪著眼前的裙紗，赦生只覺得自背脊透出一股寒意，冷透心肺。用力握緊拳頭，被羞辱的怒火無法抑止的揚起。
「滾！」
感受到赦生的怒氣，狼獸站起身，齜牙咧嘴的朝宮女嘶吼，令她們無法靠近赦生。
在房門口停下腳步，聽著房內傳出的低吼，和狼獸的吼聲，吞佛微掩眸，推開房門。
遣退手足無措的宮女和狼獸，留下黃泉之都送來的衣飾，吞佛走至床畔，看向正緊閉著雙眼強忍著怒氣，抑不住的發顫的赦生。

「赦生...」
「殺了吾！」抬起頭，赦生絕望的開口，卻被吞佛彎下腰一把扶起。
「汝是女后要做為交換條件的貴重物品，吾不可能殺汝。」
煞白了臉，不可置信的瞪著吞佛，入耳的平淡和已變了稱謂的話，讓赦生猛地一震。
「為什麼這樣對吾？」
沒有回答，吞佛只是俐落的褪下赦生一身的衣袍。

「吾不要到黃泉之都去！」抓起棉被覆住自己，赦生心寒的望著動手拿起紗裙，低頭思忖著到底要怎樣穿上的吞佛。

握住赦生的腳踝，將赦生拉向自己，輕而易舉的壓住失去武功的赦生，握住赦生身上的棉被欲扯下，卻見赦生咬緊絳唇直盯著他。
「沒有武功…吾就什麼都不是了？」
依舊不回答，吞佛只是一把扯下赦生身上的棉被，抬起赦生的長腿，卻見赦生又惱又窘的紅了雙頰別開臉。

低頭深深注視著盛怒中依然透著惑人的魅色的赦生，雪白的肌膚上，因為掙扎而染上的紅暈，在散放的金髮下若隱若現。吞佛緊握住他的腳踝，強抑著情緒的眼眸底闇色逐漸轉濃，俯身壓住赦生，吻上赦生的唇。

用力咬了吞佛一口，赦生氣惱的用盡全力捶打著抱住他的吞佛，「不要碰吾！」
看著赦生通紅的雙頰，吞佛不語的輕撫上他的臉，而後順著他的頸項輕撫上胸前…
緊咬著唇不肯吭聲，赦生別開眼努力忽視著吞佛的挑弄，卻仍是無法自己的隨著情慾而發顫。
掙扎了片刻，隨著吞佛的舉止而升起的熱意鬆懈了赦生的理智，讓赦生仍是不由自主的弓起身子回應著緊抱著他的吞佛。

「吞佛…」
圈抱住吞佛的頸項，赦生瞇起迷濛的美眸輕喃，換來的是吞佛更熱切的撫觸，以及點點襲染全身的熱吻。

褪去一身的衣袍，撩起赦生的長腿纏上腰際，緊緊摟住赦生，似是要將赦生嵌入自己的懷中一般，一次又一次的索取著令他著迷的氣息，以焚身的烈火，拖著赦生陪他一同沉淪在情慾的熱流中。

＊＊＊
抱起累得睡在他的懷中的赦生，吞佛轉身走向浴室，替睡夢中的赦生梳洗，而後換上裙裝。
迷迷糊糊的睡了片刻，再醒過來時，入眼的是正在梳整他的長髮的吞佛。

看了眼身上的裙裝，赦生先是一怔，憶起方結束的纏綿，讓他益發覺得難堪。
無力拒絕，赦生咬緊絳唇，木然的坐著，空洞的雙眼，失焦的望著鏡中倒映出的自己，任吞佛動手梳起他的長髮。
將珠花簪上綰起的髮髻，並以碎鑽為飾的髮叉加強固定住略為鬆弛的髮髻，吞佛鬆開手，卻見赦生猛地別開臉。

「出去…」
握住赦生的下頷，卻覺得掌心一濕，吞佛狠下心扳過赦生的身子，「還有頭紗。」
抬眸怨瞟了吞佛一眼，赦生咬緊唇閉上眼，卻管不住兩行熱淚。
為什麼…到最後竟是吞佛親手將他送予別人？
他一直以為在吞佛的心中，他不是可以輕易捨棄的人。吞佛一直逼著他去正視自己的感情，讓他無法逃避的將自己的一切全部給予吞佛，他一直以為吞佛也是這樣待他。但是吞佛卻將他送予夜重生…

低頭看著握緊拳頭垂淚的赦生，清豔的容顏，因為虛弱而顯得格外纖秀，吞佛眼神一沉，將頭紗一整，密實的覆住赦生的臉，彎身一把抱起他，緩緩走出房內。
＊＊＊

屋外，夜重生派人送來的軟轎和前來協助護送的人已等在門口。
以冷眸拒絕了向前想接過赦生的人，吞佛抱著赦生大步走上前，掀起紗幔，將赦生放上軟轎，吞佛正想走出，卻被赦生用力扯住衣袖，轉過頭，赦生已環住他的頸項，猛然吻上他的唇，帶著淚的吻，苦澀與酸味交雜的氣息，讓吞佛一陣不捨。
小心的圈抱住赦生的腰，回吻著赦生，直到赦生紅透了臉，吞佛改而吻上赦生的耳畔，伸手撫上赦生的胸前，輕觸上赦生仍戴在頸上的項鍊，以著極輕的語調低喃。

「赦生，你是吾…」
努力集中精神想聽清楚吞佛說了什麼，忽聽得轎外傳來九禍的聲音，吞佛猛地鬆開手，退出轎中。
什麼？
錯愕的瞠大美眸，赦生連忙掀起布簾，撩起頭紗，往外望。
在一片驚豔的呼聲中，吞佛已走向九禍，而軟轎同時被人抬起。

望著吞佛的背影，赦生黯然的垂下眼睫。
他還在冀望著些什麼？
放下乏力的手，赦生坐回轎中，低著頭緊握著裙擺，默默聽著轎外傳來的雨聲，咬緊唇強忍著幾要再度奪眶的眼淚。

＊＊＊
轎行至中途，雨勢越轉越大，強烈的暴雨，令眾人不由得減緩了前進的速度。
握緊裙擺，赦生木然的坐著，耳畔的雨聲和風聲，似全在遙遠的雲天之外。
一聲突兀的大喝響起。
「夜重生，今夜的雨，將是汝前往黃泉的送行之歌！」
微微一愣，赦生還在想，軟轎冷不防一顛，他幾乎是仆倒在轎內，強風吹起轎上的紗幔，入眼的是在雨中正戰得難分難捨的眾人。

這是…
思忖著先前對夜重生所做的調查，赦生努力自滂沱大雨中往前看，為首正與夜重生過招的果然是名震苦境的疏樓龍宿！

隨龍宿而來的玄宗眾人，在黃商子揮手大喝下，拔劍來勢洶洶的殺向前，「劣等邪魔，今日玄宗定要一報血仇。殺無赦！」
偏開頭驚險的閃過直刺向眼前的利劍，抬轎的人已各自逃命去，被丟下的軟轎倒頹在地，赦生撩起裙擺，費盡全力爬出，方穩住身子，已被人用力扶起。

「吞佛？」錯愕的看向持著朱厭擋在他的面前的人，赦生還在想，吞佛已反掌推開他，沉聲低喝。
「逢魔之月！」

站在一旁，看著戰得難分難捨的兩派人馬，心知自己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赦生咬緊絳唇，努力悄悄往戰圈外移動。

在雨中的戰況越戰越烈，兵器交響的敲擊聲，不曾隨著猶如傾盆狂洩的雨勢而稍減。
金光與螢綠兩色的聖光和魔氣不斷的飄開，在昏暗的路燈下散發著詭謐的光線。
交戰過兩個小時，夜重生已離開戰場，而龍宿則緊追而去。留下的玄宗人馬，被魔界殺得潰不成軍。

赦生退至路邊，努力想看清楚雨中不斷變化的戰況，忽聽得一陣哀號，一名玄宗的傷兵被擊出戰圈，摔倒在他的面前。

不好！
赦生連忙要退開，卻被握住腳踝用力一扯，只得狼狽的摔倒在地，而後被用力握住臉。
「你…不是魔界的赦生童子嗎？原來你竟是女兒身！」

猛地倒抽了口氣，赦生努力想掙開，卻被用力拖著往戰圈而走。
用盡全力想穩住自己，卻無法停下，赦生努力的扯著自己的手想掙開對方的箝制，卻仍是身不由己的被拖進一團混亂之中，而後被交至黃商子之手。

運起真氣握住赦生的頸項，黃商子揚聲大喝，「若是你們還想要赦生童子的命，就棄甲投降！」
瞇起眼看向被黃商子架住的赦生，吞佛握緊朱厭停下，背後的魔界眾人頓時跟著停下動作。
「以無法抵抗的人做威脅，玄宗此舉，與汝等口中的鼠輩，又有何差別？」
「對付你們這班劣魔，無須君子。馬上放下兵器！」

緊盯著隔著大雨看著他的吞佛，雖然命在旦夕，赦生卻覺得心情異常的平靜。
微勾唇角，赦生垂下眼睫，苦澀的輕喃，「他不會救吾的。」
「什麼？」
「吾已失去了功體，在魔界，吾只是廢物。你就算殺了吾，也沒有用處。」
沒料到赦生會如此說，黃商子微慌了手腳，連忙揚聲大喝：「住口！」

抬起左手做了個手勢，吞佛持著朱厭，勾起薄唇，一步一步，以著優雅卻帶著迫人的氣勢的步伐緩緩往前走。
「吞佛童子，難道你要親眼見到他死在你的面前？」
緊張的用力握住赦生的頸項，黃商子被吞佛的氣勢所懾，不由得往後退了幾步。
正在黃商子不知所措之際，平地忽起一陣勁風，強烈的風掃震開了雨水，只見一名手持長刀，身著白衣的男子，凌空飄降。

「是羽人非獍！太好了！快殺了吞佛童子！」黃商子見狀連忙揚聲叫道。
被用力握住的頸項幾要無法呼吸，赦生紅透了臉，努力集中精神盯著正一步步朝他走來的吞佛。
「他說得沒錯，魔界，是不會容許不需要的累贅存在。」
語罷吞佛猛地一催魔氣，如鬼魅般消失在雨中，下一刻已出現在赦生的面前，一掌重重擊上赦生的胸前。

兩人對望了一眼，赦生錯愕的瞠大美眸，映入眸中的是不見絲毫波濤的冷靜。
「赦心炎！」
伴隨著沉重的掌勁而來的，是貫身而過的朱厭。
黃身子只來得及慘叫一聲，瞬間爆裂當場。

羽人非獍在吞佛出招的同時疾衝上前，卻是接住被重掌震出的赦生，旋即振翅往上疾衝，消失在雨中。
旋身甩回朱厭，面向錯愕的魔界眾人，吞佛面無表情的喝道：「殺！」
不到眨眼之刻，魔界已殲滅所有的餘兵。

「吞佛，赦生他？」
聞訊率兵趕來的任沉浮，卻只見到滿地的鮮血斷首和持著朱厭冷然傲立的吞佛。
「赦生童子受吾一掌，以及朱厭貫胸之傷，已無活命的可能。無須再搜尋，眾人退回魔界。」
「是！」

錯愕的看著瞬面無表情的吞佛，任沉浮還想再問，吞佛已手畫魔印消失當場，只留下一群面面相覷的魔兵，和依然不止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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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心橫世態

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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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273)

9樓發表於: 2007-04-23 23: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蓮生下部第八章
【兩極】

自昏迷中清醒，已是兩日後的午后。
赦生撐坐起身，低頭看著胸前仍未褪去顏色的掌印，那夜一瞬的眼神，雖然吞佛沒有半點情緒波動，是極度冷靜的雙眼，但是他卻清楚的明白吞佛並無意殺他。
記得當年吞佛創招後，在一次的作戰中突然聽到後，他曾經追問過吞佛，為何拿他的名字入招式名稱。

當時吞佛面對他的追問，卻是曖昧不明的回答，「這是為汝成為吾的戰友那夜所創。」
推開病房的門走入，慕少艾彎腰看著正專心的看著掌印的赦生，笑著問道：「在想什麼？」
「吾的傷勢？」
「朱厭的刀刃雖貫過了你的身體，但是…」慕少艾微微一哂，「你知道為何朱厭的刀氣並沒有對你的身體造成損傷，但是同樣與你一起被朱厭刺穿的黃商子卻是當場爆體？」

沉默了片刻，赦生蹙起秀眉，「是赦心炎？」
「呼呼，藥師什麼都沒說。不過你們魔界的人行事還真是極端，這種危險的手法，也虧他想得出來，萬一沒有拿捏到分寸，你的小命就不保了。」
沒等赦生回答，忽然有人插口道：「吞佛不曾拿捏錯分寸。」
熟悉的嗓音，讓赦生訝異的抬頭，「狂…」
「你好，吾是赦生昔日的同袍。」狂華拿下頭上的帽子，朝慕少艾伸出手，「吾是來替他辦出院的手續的。」

回握住狂華的手，慕少艾笑道：「他的狀況是沒有大礙了，但是復健的部份，還需要妳每週帶他回來做後續的診療。」
走至赦生的身邊，狂華握住赦生的肩頭，問出了赦生一直很在意的問題，「他的功體，真的無法回復了嗎？」

看著赦生掩不住在意的神情，慕少艾微微一笑，「如果復健好好做，讓身體能夠回復到過去的狀況，不是沒有可能，只是這段過程，必須有相當的決心才能。」
「多謝你。」
扶著赦生下床，狂華撐著他緩緩往門外而走。

＊＊＊
坐電梯至醫院的地下室停車場，狂華扶著赦生走出電梯，走至自己的車前。
停下腳步，赦生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何妳會知道吾在這裡？」
「赦生，你真的覺得吞佛會將沒有自保能力的你獨自丟在苦境嗎？」摸了摸赦生的頭，狂華輕鬆的一把抱起他，打開車門，將他放在椅上，並替他繫上安全帶。
「但是…他將吾送給夜重生…」輕咬絳唇，赦生低頭絞著自己的手。
「如果他不這樣做，你能離開魔界嗎？女后不會放你走的。」

在一旁坐下，狂華發動引擎，「至少在吾看來，他早就想好要將沒有功體的你送出魔界。那夜他來找吾時，直接了當的問吾能否讓你與吾同住，並說魔界那邊，魔君死時，第一層的檔案全都在他的手上，他早就將魔界對吾的調查資料銷毀了，要吾不用擔心。」
抬頭看向狂華，赦生蹙起秀眉再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為何不告訴吾？」

好笑的拍了拍赦生的肩頭，狂華回眸瞟了他一眼，「若是他說他要將你拐出魔界，而不是送給夜重生，你還哭得出來嗎？」
微粉了臉頰，赦生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好了，既然你今後回不了魔界了，就別再想魔界的事了。為了慶祝你新的人生，你想吃什麼？吾帶你去。」

抬頭看著狂華，望見她爽朗的笑容，赦生偏過頭思忖了片刻，還是搖了搖頭。
「魔界的吃食一向固定，這樣吧，吾帶你去吃法式料理。吾第一次在盤子中看到蝸牛時嚇了一大跳…」
望著狂華全然不同於過去在魔界的神采，赦生放鬆了精神，微閉上眼，聽著她愉悅的語調，總覺得一切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真的離開魔界了…

握緊安全帶，赦生睜開眼重新看著眼前的景物。全然陌生的一切。
車子駛上斜坡，鐵門自動緩緩升起，眼前出現的是一片澄亮的天空。

＊＊＊
走過長廊，看著屋外飄落的雨，吞佛微掩眸，揮退跟隨在後的宮人，獨自走向房前。
推開房門，昏暗的室內，落地的大窗透進的光線將整理得一絲不茍的床自陰影中勾勒而出，寂靜的室內，帶著窒人的沉悶。

走至浴室前，握住玻璃門推開，過往總是在起身時便直接走進浴室中沐浴的赦生，似乎又再度出現在眼前。

送走赦生，已過了一年多…

但是他還是無法抑止自己一回到屋內，就習慣性的往長廊上走，等著已消失的水聲。

承認自己的軟弱，有時候不見得比偽裝堅強來得容易。

關上門，吞佛轉過身沖了杯熱茶，回到床畔坐下，拿出微型電腦，看著魔界的事務。
狼獸聽到腳步聲，悄然頂開房門走入，無聲無息的走至吞佛的跟前蹲下，輕蹭著吞佛的腿。
看完微型電腦中由魔界中央傳來的事務，吞佛放下電腦，轉過頭，看向空無一人的大床。
輕撫著已無人的枕畔，吞佛拍了拍蹭上來撒嬌的狼獸，收在衣袋裡的咒帶，鮮明的咒印仍未褪，但是赦生已不會再回來。

最後臨別的一眼，是赦生錯愕而瞠大的美眸。

多年來的相處，他不用太費心思也可以摸透赦生當下的心情。

但是當時，他別無選擇。與九禍鬧翻，不僅僅赦生難做，更何況與魔界為敵只會為兩人增加麻煩。思忖過可能的後果，他只得狠下心配合九禍的要求，讓赦生含淚離去。
自從那年赦生來到師門以下後，他已很久沒有獨自渡過冬天。
短短一個冬天，卻長得像是走不盡。身畔自赦生離開後便鎮日跟著他的狼獸，更是不時提醒著他赦生離去的事實，是陪伴，卻也是勾起感傷的原因。

沒有去探望過赦生，因為他相信，有狂華照顧，赦生應該過得不錯才是…

心知自己的身份在苦境有多麼引人注目，為了赦生與狂華安寧的日子，因此他不能前往探視赦生。
一直以為感情在他的生命中佔有的份量並不重，也相信魔界將是他一生唯一的掛念，但是送走赦生以後，他才發現其實寂寞，比想像得更磨人。
抱住上前蹭著他的膝蓋撒嬌的狼獸，吞佛低聲說道：「你也想念他嗎？」
通曉人性的狼獸聞言，微掩眸輕聲低鳴，吞佛輕撫著牠的頭，忽地有些羨慕起能自在的表現自己的情緒的狼獸。

身不由己的人，或許連野獸也不如。

一直到此刻，他忽地有些怨起了赦生天生怕羞的性子，否則就是留下張相片，也總好過只能睹物思人…

＊＊＊
看著赦生俐落的揮動木劍，演練著他教予他的太極劍，一招一式，全都是一絲不茍的認真，全套劍招舞完，卻見赦生微紅了雙頰，不見氣喘的模樣，慕少艾滿意的笑瞇了眼。

「赦生，你復健的情況，真是進步得令藥師驚奇。藥師的病人裡，就你的毅力最為驚人。」
指著面前的椅子要他坐下，慕少艾微微一笑，一旁的羽人非獍則是倒了杯溫水遞給赦生。
「依照他的情形，再不久應該就能開始試著催動真氣了吧？」坐在一旁的狂華收到了赦生的眼神，連忙開口替他問道。

「他的調氣練得很好，這確實不是太久的事。」
聞言，赦生難抑興奮的回頭看向搭住他的肩頭，抑是難掩欣喜的狂華。

「不過…藥師有一個問題，希望你回答吾。你還想回魔界嗎？」
轉頭看向慕少艾，憶起九禍的冷容，赦生抿起絳唇，搖了搖頭，「吾不回去。」
「那好，你就好好在苦境過新的生活。對了，藥師有一個很難搞的病人，自從知道你在此做復健後，一直吵著要見你。你要見他嗎？」

納悶的看著慕少艾，見慕少艾只是微笑也不解釋，赦生遲疑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隨慕少艾起身，往長廊的另一端而走。

＊＊＊
坐在慕少艾的辦公室內，赦生與狂華一同等候離開去叫人的慕少艾。
是誰想要見他？
抬頭看向身畔的狂華，見她搖了搖頭，赦生只得盯著門外。
等了片刻，長廊上再度出現人影。

看著遠方緩緩靠近的人影，赦生渾身一僵，手上的杯子何時砸到地上他都記不得了，只記得要睜大雙眼。
「小弟，好久不見…」

看著瞪大雙眼活像見鬼似的盯著自己的赦生，螣邪郎難掩彆扭的胡亂爬梳著長髮，那日的重創仍未痊癒，自胸前直劃至頸側的刀痕，雖是穿著衣衫也蓋不住，像是吸附在頸上的血蛭，隨著呼吸的節奏而蠕動。
唇困難的扯了幾次，卻始終拼不出一個音。

面對死裡走過一次的兄長，赦生只能直盯著他，渾身不斷的顫著。
「上前去吧…」
輕推了赦生一把，慕少艾微微一笑，與狂華一同走出，將辦公室留給同樣死裡逃生的兩兄弟一聚。
被慕少艾一推，赦生有些狼狽的往前顛仆了幾步，最後在螣邪郎面前停下腳步。
被赦生看得渾身不對勁，螣邪郎一撇嘴，努力想化解尷尬的開口，「小鬼，這麼久不見，還是連一聲兄長也不肯叫…」

未完的話，止在赦生忽然伸手，顫抖著撫上他頸側的傷痕，「你…活著…」
面對唯一的親人，卻不習慣親近的表示，螣邪郎嚥下未完的話，神情略顯古怪的盯著天花板瞧著，「本大爺死不了，閻王不收。」
緊抓著螣邪郎的手臂，赦生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再也抑不住崩潰的淚水。
「欸…小鬼，本大爺活著是好事，哭成這樣活像在送葬…啊…別哭…」

手忙腳亂的輕拍著記憶中從來不曾哭過的赦生，從衣袋中翻了半天找不到面紙，只好伸手略嫌粗魯的抹去赦生滿臉的眼淚，「好了，別觸本大爺的眉頭…」
盯著已止住淚水，雙眼通紅的緊抓著自己的赦生，螣邪郎一翻白眼，用力嘆了口氣，彆扭的將他拉進懷裡，粗魯的亂揉著赦生一頭淡金色的長髮，「小鬼，魔界你真的不打算回去了？」
「吾…不回去。」
「嘖嘖…本大爺離家出走再先，你做魔界的消失人口在後。我們兄弟還真是不安份。」
「你要回去？」

睜大眼與赦生對看，螣邪郎啐了句，「廢話。當然….」
見赦生瞬間臉色微僵，他滿意的拍拍赦生的頭，「都已經說了是離家出走，當然是不回去。本大爺賣死賣力的替魔界出力，結果第一層覆滅，魔界中央那些鬼哪一隻出來負責？命被看得這麼賤，回去糟蹋自己？」
「魔界真的會放過我們嗎？」
「怕什麼？本大爺鬼門關都跑過一趟了，還怕那些只會躲在龜殼裡叫別人去死的彆腳貨嗎？」

聽著螣邪郎熟悉的語氣，赦生再也忍不住用力抱住他，「吾還以為你死了…」
拍了拍赦生的頭，不習慣這種氣氛，螣邪郎索性轉移話題，「你怎會獨自一人在這裡，吞佛咧？那個天殺的渾帳，本大爺將活蹦亂跳的小弟交給他照顧，怎麼給吾一個瘦了一大圈的可憐蟲？」
聞言，赦生微微一僵，沒有開口。
「他拋棄你嗎？」
窘紅了雙頰瞪了螣邪郎一眼，赦生搖了搖頭，「是他送吾離開魔界。」
「那他人咧？怎麼沒跟來？」
「他回魔界去了。」
「嘖！算了算了，他要回去效忠魔界就讓他去，本大爺就不信他會乖乖在魔界待一輩子。」

握緊雙拳，不想再繼續在吞佛的身上打繞，赦生打起精神問道：「你這段時間都在哪裡？」
「本大爺那日摔下大樓時，好死不死正好被飛過大樓的羽人撿到，他說啥不能見死不救，就將吾帶回來給慕少艾醫治了。因為傷勢過於沉重，吾在醫院裡躺了大半年，能下床後正想去打探魔界的消息，卻聽到了第一層覆滅。想到第二層的不聞不問，吾不想回去，乾脆留在醫院裡替慕少艾工作，反正吾欠他一大筆醫療費，正好做工還他。」
簡單的說完自己的經歷，螣邪郎看向低頭若有所思的赦生，「你現在住在哪裡？」
「吾與華姊住在一起。」
「華姊？你說狂華那個男人婆？」
「嗯。」

赦生方回答完，忽聽得門被用力推開，拿著便當走入的狂華氣勢洶洶的喊道：「赦生，我們走！」
「喂，男人婆，妳在發啥神經病？還有妳啥時學起人家穿裙了？還是粉紫色的！本大爺有沒有看錯？」
瞪了螣邪郎一眼，狂華瞇起眼說道：「你叫吾什麼？」
「男人婆…喂！做啥踹本大爺！」
看著幾乎沒大打出手的兩人，赦生連忙拉住狂華，「華姊，我們回去吧。」

回頭瞪了螣邪郎一眼，狂華拿出一只便當塞給他，轉過身快步往門外而走，一直到走至門口時，狂華才停下腳步。
「要是想找赦生，慕少艾會告訴你吾的住處。」
目送消失在門前的狂華和赦生，螣邪郎一彎唇，「嘖！」

＊＊＊
十月。
魔界趁萬聖巖的齋戒期，出兵圍攻萬聖巖，打算一舉殲滅玄宗的得力助手。
正當萬聖巖被殺得措手不及之際，因為蓮華齋戒而前來的隱世佛界高僧，自山頂踏雲而下，宏大的掌勁與深厚的修為，擊傷正面迎戰的九禍，為助傷重的九禍脫走，吞佛留下斷後，卻被擒回萬聖巖。

為了突破吞佛的心防，以查出魔界的秘密，一步蓮華使用七佛滅罪真言施以壓力，欲以痛楚逼得吞佛伏首，僵持了十餘日，卻仍是無法突破他的心防。
不願屈服在佛界的苦刑之下，卻又無法自戕，吞佛運起全身的功力自洩記憶。
抱住自洩記憶後陷入昏迷的吞佛，一步蓮華嘆了口氣，走出山洞。

見一步蓮華走出，善法天子連忙快步走上前，「聖尊者欲如何處置此魔？」
「他已洩盡為魔的記憶，如今的他，只是一張全白的紙，給他一個新生的機會吧。」
看著一步蓮華不忍的神情，善法天子蹙起雙眉，「此魔素以心機狡詐聞名，聖尊者斷不可輕信。須防其中有詐…」
抬手制止善法天子往下說，一步蓮華以著溫潤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說道：「天子，對於魔，佛門依然必須以同樣的心去看待。一開始的立場有了偏差，也就失去了慈悲的可能。」
沉默了片刻，善法天子再度開口，「聖尊者的教訓，吾會謹記在心。要留他活命可以，但是吾有一個要求。」
納悶的看向善法天子，「說吧。」
「在他的腦中植入晶片，以確定他確實已沒有魔界的記憶，並使他再度成為一劍封禪。一但他有入魔的念頭，晶片便會強行導正他的腦波，讓他不得妄動。」以兩指捻起一只不到指甲片大小的晶片，善法天子冷靜的說道。

「但是…」一步蓮華見狀，遲疑的欲再開口。
「古有大師以金箍化劣猴為聖，至今流為美傳；今日吾以此小小晶片佐他入正道，既不傷他性命，出發點亦是為了世人，聖尊者有何理由推卻？」
「若是他有了入魔的動念，將會如何？」雖然善法天子說得雲淡風清，但是隱世太久，對科技產品實在不太了解的一步蓮華，總覺得有些不太放心。
「晶片會強行導正他的腦波，壓制第二人格的出現，雖無法對他造成太大的傷害，但是腦波衝擊所造成的疼痛，已能阻止他再妄造殺業。」
思忖了片刻，一步蓮華終於讓步的頷首，「好吧，一切依天子之意。」
接過吞佛，善法天子抬手招來小僧，「到山下的琉璃醫院，去請素還真前來。」
「是。」

＊＊＊
在萬聖巖上等了三日，終於見到被送回的一劍封禪。

看著動完手術後就沉默不語的人，一步蓮華關心的問道：「你現在覺得如何？有任何不適嗎？」
沉默了片刻，一劍封禪終於開口問道：「這是一個玩笑嗎？」
「什麼意思？」
「先是一蓮托生，然後是一步蓮華。」握緊雙拳，一劍封禪難掩激動的問道：「吾的存在，對你們而言，究竟意義在哪裡？」
讓他激動的語氣挑起了不悅，善法天子出聲喝道：「一劍封禪，注意你自己的態度。」
抬手制止善法天子，一步蓮華依舊是不變的溫和，「無妨，讓他說。吾一直想知道當年好友與你之間，究竟發生何事。」

「為什麼讓吾出現？」
「好友的用意，一步蓮華亦不能全部看透。但是吾相信他讓你出現，為的是給你，也是給吞佛童子一個機會。」
「機會？吾的存在，只在吞佛童子消失之時，這樣的吾，有何機會可言？」
起身走上前，一步蓮華微微一笑，「一切世間的萬相，本是虛空。你所看到的吾，天子，萬聖巖，都是在一個虛幻的存在。表相，只是迷惑人心的障礙。」

納悶的重複，「迷惑人心的障礙？」
「一劍封禪，吾知道你心裡有很多的疑問。你可以留在萬聖巖，吾會盡吾所能幫助你。」
聞言，善法天子連忙出聲打岔，「讓他留在萬聖巖並不適合。」
一劍封禪亦是蹙起雙眉，「吾不想住在佛寺。」

一想到要從早到晚聽到念經聲和必須茹素過日，他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望著顯然極不情願的兩人，一步蓮華低頭思忖了片刻，「你本是與劍雪在一起，那麼不如將你送去見他，若有任何疑問，萬聖巖隨時歡迎你前來。如此，兩位覺得如何？」
善法天子聞言，鬆了眉頭沉聲說道：「聖尊者能這樣想真是太好了。」
「劍雪？」
輕喃著熟悉的名字，一劍封禪站起身，誠心的說道：「多謝你。」

＊＊＊
因為聖誕節將近，慕少艾為了配合氣氛，讓住院的病人感受到過節的氣氛，便找了赦生他們前來幫忙佈置。
看著窗外的雪，赦生停下正在擦玻璃的動作，回頭看向努力搬著造景的樹的螣邪郎，「兄長。」
「嗯？」
「除夕夜…你有事嗎？」
「本大爺很忙…但是那夜沒事。小鬼，男人婆不會想看到吾去她家的客廳坐的。」

「只要你管好你的嘴，吾不反對。」抱著一箱的燈走進來的狂華聞言，順口接道。
「嘖！狂華，妳到苦境住後，嘴倒是變得利了不少。」
「吾只是學會了實話實說。」回眸朝赦生一笑，狂華走上前，「好了，也差不多了，我們去休息吧！」
放下就定位的樹，螣邪郎轉過身跟著走出。

＊＊＊
接過狂華遞來的熱咖啡，三人撿了靠角落的長椅坐下。
看著坐在窗畔看著窗外的雪出神的赦生，大概也猜得到赦生在想什麼，螣邪郎直接的問道：「小鬼，都過了一年多，你不會想見吞佛嗎？」
微微一怔，赦生黯然低下頭，沒有回答。

「螣邪郎。」
接收到狂華的瞪視，螣邪郎不以為意的一擺手，「真想見他就想辦法，何必悶在心底？」
「吾沒事。」回頭看向螣邪郎和狂華，赦生輕搖頭，「這樣就夠了。」
望著低下頭安靜的啜飲著咖啡的赦生，螣邪郎轉頭看了狂華一眼，見她回給他一個莫可奈何的眼神，螣邪郎沒再開口，只是摟住赦生的肩頭，拍了拍他的頭。
「做了決定，就別再去想。」
輕頷首，赦生默默握緊胸前的項鍊，低頭繼續飲著咖啡。
＊＊＊
自從一劍封禪那年離開後，擔心劍雪一人寂寞，蝴蝶君便邀著公孫月和禔摩一起，每年的聖誕節都到舊洋房去，陪劍雪一同過節。
「阿雪，門鈴響了。」
停下手上的動作，蝴蝶君站在梯子上揚聲大叫。

「是禔摩嗎？他不是說晚點才會來…等等！」快速甩掉手上的手套，劍雪隨便套上拖鞋，急急忙忙就往樓下衝去。

一鼓作氣衝至門口，順了下呼吸，而後用力拉開門，入眼的人影卻讓劍雪瞬間一愣，好半晌只能瞪大雙眼，看著站在門外的人。

試了幾次，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劍雪顫著語調喚道：「你…一劍封禪！」
朝劍雪一笑，一劍封禪以著豪爽的語調笑道：「聖誕節快樂。」
話方說完，劍雪已忍不住衝上前一把抱住他，令站在一劍封禪背後的善法天子一驚。

望著激動的兩人，一步蓮華微微一笑，轉頭看向已恢復鎮定的善法天子，「天子，我們可以回萬聖巖了。」

默默跟在一步蓮華背後，才走沒幾步，忽聽得一步蓮華轉頭笑問：「天子，聖誕老人是什麼？」
一路行來，他一直不斷的看到許多小朋友繞著穿著紅衣的大鬍子老人興奮的跑來跑去，讓他也感染了喜悅的氣氛。
看著笑得溫煦的一步蓮華，善法天子難得一牽嘴角，「聖尊者想知道，回到萬聖巖，吾再慢慢解釋給你聽。」
沉默了片刻，一步蓮華再度揚起唇角，以著溫潤的嗓音輕道：「天子，你真是一個好人。」

無言的跟著一步蓮華，善法天子與一步蓮華一同看著四處掛起的聖誕節小燈，在昏暗的天色中透著溫煦的光芒。
抬手接住自空中飄落的雪花，一步蓮華回頭一笑，「很溫暖的雪，你說是嗎？」
沒有回答，善法天子只是抬頭看著天空，聽著街上遠處傳來的笑語，「要是能一直這樣，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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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3 蓮生下部(完)，17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