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20 【浪漫譚】國師、旅跡，主樓&1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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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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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7-05-21 06:4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5.20 【浪漫譚】國師、旅跡，主樓&1F

浪漫譚—國師 (完成於2006.6.27)

人類的思考無法脫離二元對立。宇宙的組成由一至二至三至無限。
當光明出現，黑暗必隨之而來。只有回歸最原始的本初，才能渾化一切，是謂「絕對的存在」。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領土大多在高山上的小國，可能是氣候與地形的因素，使得這個國家有著濃厚的宗教信仰樂趣。

國王不是最受人民重視的人物，而是宗教成分居多的精神指導師。

指導師不僅一名，要成為指導師也非容易的事情，因此有許多傳聞神力之說附會其上。

到底有無真事？

當然──有。

這個世界有許多玄妙的自然奧秘，大多數的人並不具備如此能力，但不表示沒有。粗略分之，超乎常人的「異能」可以分為法術與魔法二系，這又與隱於光明世界另一面的黑暗世界有關。

也許該這麼說吧，好比鏡子的兩面，光明世界中的一切完全反映在另一面，因此黑暗世界也是相等的空間大小，種族亦歧異分別。

也可以說是，宇宙由多重結構組合而成。它的本質是單一的，實際呈現卻是多個的。

雖然相仿，黑暗世界自有其殊別光明世界的特質，也許，在許多層面優於光明世界的事物。魔法即是與黑暗世界有關，因此不能說這是截然二分的兩個世界，彼此能有相關。

釋極國的指導師之一，一體二魂，尋得契機後分化二體，卻讓其中一名遁入黑暗世界，引起指導師集團內部的不安。

他們當然不可能向人民訴說。對於黑暗世界向來被定位成腐蝕人心的侵略者，萬勿引起恐慌，且此指導師亦遭受懷疑與不信任。

在此因由之下，不予撤銷指導師之名，只能消極地遣派其離開釋極國，巡遊四方，實即柔性地驅逐出境，終生不得返回。

夏天很熱。

白衣白帽白髮的修行者手持念珠，安然地盤腿坐在一株榕樹下，老邁的樹幹發有許多氣根，由著略顯悶熱的夏風擺動珠廉似的幅度。

俊秀臉龐竟不見細汗沁出，臉頰卻偏顯潤紅。

他長長吐了口氣，睜開雙眼，瞧見膝前有隻白兔以額摩頂他，便將之抱起。

一名綠褐色衣衫的少年跪坐在他身旁，如寶石一般的藍色雙眼直直瞅著白髮修行者。
「有什麼問題？」

「心中不安。」

少年輕蹙著眉，大地隨之震動，抱在修行者懷裡的白兔縮起尖長雙耳，渾身癱軟。

榕樹梢頭的鳥兒驚飛，不知怎地有些飛停在修行者肩處、頂上，卻是悉數噤聲。

頭髮捲曲雜亂如草的少年瞇起眼，警戒地注視前方。林間深處，震動頻率逐漸升高，他的手一握，火焰般的刀已在掌中。

修行者略抬眼，淡色的脣彎起若有所思的笑，透紅的眼睛定定凝視他內心所感應的來者。

該說是「另一個他」嗎？

少年跳起身，橫刀在身前，俊中帶豔的臉染上不明怒意，眼見逐漸擴散而來的枯黃草木景象，他移動身子擋在修行者身前。

「劍雪，坐在我身旁，稍安勿躁。」

「這是魔族之氣。」

「舊時相識，異地重逢罷了。權且聽我此言吧。」

少年只得收刀退到方才的坐處。

修行者含著溫吞微笑，安撫地揉著白兔的毛膚。

『另一個我，舊時相纏，今日重逢，你在心裡說這是宿命的安排？』

如風一般，修行者眼未眨，面前已有一名黑衣黑帽灰髮的魔人坐在面前。

仔細分看，兩者面貌體型有幾分相似，光芒氣質卻截然不同。

「日前離別，尚無此子。想不到純善如你也有魔族才役使的手偶。」

「故友相托，我視若己子，也是一路相伴的好友。」

黑衣修行者冷冷笑開，帶有邪氣的雙眼轉到警戒滿心的少年身上。「遺忘初衷的魔族手偶，由你役使也好，你不就誓願渡魔？」

白衣修行者輕嘆，紅色雙瞳直視面前的亦人亦魔。「若為因果，我該渡者乃若之屬。」

「一體二心，何來誰渡誰之分？一步蓮華，曾有人告知你不要太濫用慈悲憐憫之心，你學不懂啊。」

「襲滅天來，聚我惡念而為己用，你讓我戒慎之餘更多愧疚。」

「你未脫人之屬，善念的超脫修行是逃避的消障之舉，卻看不清人的習氣。」

「眾生因果願聚吾身以化，證入涅盤豈是一步登天？步步淨、步步化，乃消吾障吾業，餘不敢求。」

「你改變甚多，是因為我脫離而自立，你果然戒慎、恐懼我。」

一步蓮華沉默。他的眼底清澈，並未迴避襲滅天來刻意探究的意圖。

襲滅天來傾身瞪著默然不語的一步蓮華，突然伸手──尚未探到感知惡氣而昏沉的白兔身上，溫熱的手掌已制止他的動作。

「莫結惡緣。」一步蓮華柔聲道。

「我身上帶有你的惡念，是你的惡體，你愛牠，我就恨牠，有何惡緣可言？」

「所以我只能消極地制止你的行為。」

襲滅天來將注意力移轉到劍雪身上，薄脣抿緊。

「噯。」一步蓮華突然嘆息，單手抱著兔子，另手以袍掩嘴輕咳。

襲滅天來起身坐在榕樹另端，草木竟不再枯黃，顯見其心緒平穩無太大起伏。他自黑袍袖中抖落一只手偶，落地成魔，白衣紅髮。

「拿著這只瓶子去裝水來。」

紅髮邪氣的英挺魔人恭敬拿著瓶子離去。

坐在一步蓮華身旁的劍雪探臉有些疑惑地瞧著那離去的背影，戒備心未敢絲毫懈怠。

「心中有何疑惑？」一步蓮華拉下覆帽，背抵榕樹，臉頰異常緋紅顯見肉軀上的疲憊難受。

「熟悉感。尊者，何謂『手偶』？」

冷冷的嗤笑聲竄出，由劍雪眼中瞧去，只見襲滅天來似是屈起一膝，一手支著。

「呵，方才拿著瓶子離去的即是。」

「為何我常有意識模糊之感，彷若不夠真切。」

「你需要休息。休息的時候自然記不清楚。」

「我若此魔所言，乃是手偶？」

一步蓮華沉默，笑容仍舊溫然。

劍雪得到答案，神情微黯。尊者不說謊言，只代以無語，然視他若人，他且以此自表，果然其中環節有誤。

「既已自許為人，何妨循此大道前行。」一步蓮華又咳了聲，雙眸瞇起。

死亡的腐氣消散極快，停在一步蓮華肩上的鳥兒又吱喳飛走，被抱著的白兔掙扎著跳開。

「真是無情啊。」襲滅天來見狀涼涼笑道。

「緣份已了，各履命軌，斷不為有情無情之說。」

拿著水瓶的魔人返回，謹慎地呈上，身型化為手偶落地。襲滅天來袍袖輕捲，收納入裡。

「拿去吧。」

一步蓮華側首瞧了眼，接過陶瓶，不疑有他的飲下數口。

「喲……要是毒水污水，你不怕？」

「生死自安。」將陶瓶遞回襲滅天來手中，一步蓮華的臉頰潤紅退去不少。

襲滅天來哼了聲，拿起陶瓶啜飲。

確實只是清水，喝起來倒有幾分甘甜。

「尊者欲往何方？」本倚靠著一步蓮華肩處暫歇的劍雪，醒來便問。

一步蓮華搖首但笑不語。

「只需往前行即是？」

「既往則安。」他溫柔地牽起劍雪的手，拉在身側引領著。

不得歸國的修行者，仍持續他漫漫雲遊的旅程，天涯隨處皆可安。

[ 此貼被時祺在2008-04-28 14:4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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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5-21 06: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浪漫譚─旅跡(完成於2006.7.30)

小店需一名夥計，十日一休，約上工十旬，識字有意者內洽。

食館老板貼出此張告示，自個兒打量半晌，有些無奈地搔髮扶帽，又轉回店裡去。他不是個苛刻的頭家，跑堂夥計要回家鄉娶妻，總得給其數個月休憩時間努力做人，但這段時間的缺十足難尋，任誰都想找分可長久安穩的工作。

思及徘徊旅店前的搬運工，未必識字，亦不適合食館的氣氛。

總之，告示貼出，祈求上天能降神兵稍解他的危困。

「尊者！一定要這樣嗎？」一名髮色墨綠卻雜亂如草的少年雙手撐在木榻上，半身挺起直往前傾，豔紅的脣張成圓形。

盤腿坐在一旁的黑髮白膚少年見狀意欲效法，但下一秒，被綠髮少年稱為尊者的白髮俊秀男人便將疑似逼問自己的少年給推著坐好。

「我不能讓尊者你拋頭露面。」

白髮男人雙眼原本是閉著的，泰半時候他不睜眼，此時卻微微睜開，紅玉般的眸子釀著溫潤的光澤。

「無所謂拋頭露面。劍雪，欲有所得便有付出，你不必擔心。」

可是你是聖尊者啊。名喚劍雪的綠髮少年有些頹然喪氣，垂著頭。

黑髮少年的藍色眸子在兩人間轉來轉去，伸手扯了下男人的白衣袖。

「我也要去。」

「奈落，你和劍雪待在這兒就好，此間主人會妥善照料你們。」

奈落面顯不解，一旁的劍雪忍不住又出聲道：「尊者，既是籌費，不如連旅費一起攢。您不願結緣，那讓我也一同幫忙吧？」

男人知曉他拗不過這名固執的孩子，只得含笑頷首應允。

「我──」奈落發了個聲，劍雪立時抬手壓住他的肩膀，清秀中帶點妖邪之氣的臉湊近他。

「你不用，我會去找能夠帶回來給你玩的東西，讓你幫忙。」

奈落癟起嘴，天生沒有笑紋的臉更顯陰鬱。

食館老板錄用這名俊秀的男人，心裡是忐忑不安的。看他的長相不似本國人，如非一旁的亂髮少年提醒，這名男人大概真會忘記張開眼睛─這該說是不懂禮貌嗎─究竟如何視路前行？

觀其體態，瘦瘦高高的，走路很慢，但像道溫暖的風，慢慢地吹過去；才走進店裡，他便覺得室內都跟著明亮起來，還有溫暖的花香味……奇也，分明四周無花開跡象，香味又怎會是溫暖的？

這名男人說話的聲音雖非有氣無力，總是弱了幾分。好聽是好聽，能應付店裡人多的情況嗎？然而招人數日，就這麼一位溫文儒雅的先生來詢問，迫在眉睫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讓此人試試。

一步蓮華的臉上總是掛著一絲細細的微笑，溫和、洞察世事；他向寄宿的人家問了有無舊衣裳，改裁大小以便工作穿拾。劍雪難得多話的在他耳畔嘮叨，冀望他改變心意，但他又怎能因為自己而讓一個孩子去攢錢呢？

錢財是身外之物，他卻不能因此而破壞大多數人生活的規矩。勞動而得所償，也無不可。

晨時劍雪幫忙將他的長髮束起，奈落在一旁靜靜瞧著，那神情是知曉有事情將發生卻又不敢問，他摸摸奈落的頭說黃昏便返回，那孩子揪住他的衣襬，嘴又癟起，模樣看來委屈。

不知劍雪如何安撫奈落？今日稍先觀察情況，再做打算。

食館老板讓將要返鄉的夥計囑咐一步蓮華該處理的事情，包含如何點菜、上菜，人客有需求該如何應對、一天之內有哪些該做的雜事……身為老板的他在一旁看著，那穿著褐色粗布衣裳自稱「蓮華」的男人教他頭皮發麻，又不得不稱讚幾分。

菜單只唸了三次便記住，雙臂各疊兩個盤子也能步履安然如風輕飄，有時眼睛分明是閉上的還能知曉前方有什麼人物擋著，他不得不懷疑啊。

這種人，絕非常人。

一步蓮華含著微笑，步伐緩慢地走回寄宿處。

他託請此家主人莫張揚他的身分，只借偏僻房舍一間供棲身，連三餐都不必勞心準備。家主惶然未安，他便說只需清水作餐，有冷水淨身即可。

他的修行已無須食物，久久喝一次水即可維持。劍雪茹素亦懂自理，奈落進食方式非在口腹……很容易打發的。

尚未及手掌觸門，木板門已先拉開，奈落一手便揪住他的衣襬，顯然是待在屋裡悶得不舒服。

「尊者，你今天去哪裡？」

「去工作。」他微笑脫鞋上榻，劍雪已在木榻上盤腿坐著，單手托腮沉思。

雖然外表是個孩子，劍雪的思考已非外貌所顯的年少。

「工作？為什麼要工作？」奈落不死心地用生硬語調問著。

「我需要一套書，但這套書需要用錢交換，所以我必須先用勞力交換錢，再用錢交換書。」

「錢是圓圓的金屬嗎？今天有一個人拿了一袋圓圓的錢給我。」奈落起身自屋角邊整齊摺好疊起的被褥間拉出一個小麻袋。

本在沉思的劍雪愣住，一步蓮華則是微擰起眉，很快地平復。

「那個人說這袋圓圓的錢是送給尊者的，他告訴我在尊者回來前，把袋子放在棉被裡。」

奈落不曉得一步蓮華不欲受此餽贈，對於人世之事尚在學習與摸索，應對得模糊。他將麻袋舉高，沉甸甸的重量顯見內中金錢不少。

一步蓮華閉上眼，接過麻袋，起身道：「奈落，你帶我去找給你這袋錢的人好嗎？」

「為什麼？」

「把這些錢還給那個人。」

劍雪緩緩地側倒躺在木榻上，將綁在額上的布巾拿下，搔著頭頂亂成一團的髮。側斜的視界聖尊者一手牽著奈落，仍然是慢慢慢的步行方式。

他用力地嘆氣，真的到了這時候他才深深感到聖尊者個性很古怪。

他很常問為什麼，但他很清楚地知曉他與奈落的「為什麼」是問不同的東西，可是現在他好想像奈落一樣的問─問一蓮托生，那位可算是他的父親的已逝者─為什麼聖尊者腦子如此固執？

上工二旬，食館老板從擔憂的心情轉變為讚許與懷疑，如今又一變為……冷汗涔涔？

同樣還是蓮華的問題。事實上他做得很好，尤其是一貫的微笑，說話溫和客氣，本是急匆匆進來的客人悉染其風，走路都變慢了。

也因為這樣，好奇的人變多了。

曾有一位小姐打翻了湯，蓮華只是本著服務該有的態度前去詢問與整理，讓那位小姐天天來報到，只為了看蓮華一眼。他一點兒也不希望自己的店不是賣食物而是賣臉蛋！

不可諱言，蓮華生相俊秀，一股溫和淡然的氣質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直想親近，感覺看看是否蓮華身旁真的有溫暖的風在吹。

但這是生意場所，委實不好。

幸而多數人來吃飯，蓮華是佐眼用的；他，他姑且靜觀其變吧。

食館廚房後方是洗滌間，趁著午後休息時分，找著機會也進入食館的劍雪溜進廚房，尋得拿著掃帚清掃的一步蓮華，委屈一張小臉的拿過掃帚道：「尊者，我來掃吧。您去休息，讓人瞧了半天的臉，眼睛會累吧？」

「尚可，堂裡並不大亮，我的雙眼還能負荷。」一步蓮華握緊掃帚，任憑劍雪想拿也拿不走。

「尊者……」

「碗盤洗好了嗎？」

「擦乾了呢。」

一步蓮華微微一笑，頷首道：「既是如此你稍歇吧，這寸地清掃起來也快。」

劍雪垮肩，只得默默地回到洗滌間，坐在板凳上發呆。

四點的晚膳時刻，迷戀一步蓮華的女子帶了家人前來。

食館老板心中大喊不妙。他這間小館子出入皆為識字者，出身環境已不差，不是沒瞧過那種女子，但是他很怕啊，怕這次事主是好不容易找著的夥計呀……

穿著紅花般衣裳的女子毫不掩飾欣賞地直盯著一步蓮華，後者渾然未覺，拿著板子專注地寫下菜點名稱。

在他拿著板子去廚房後，女子板起臉不知同家人說了些什麼，其餘的人面露訝色。但終飯卻未有騷擾之舉。

到底是說些什麼呢？老板十足好奇。別人的家內事，他還是捂著耳朵別聽較好。

午後六點，一步蓮華和其他伙計收拾堂上的雜物，食館老板忍不住走到他身旁悄聲問道：「蓮華，你可知曉有位小姐每日來只為看你一眼？」

一步蓮華溫潤面上閃過一絲疑惑，微笑未減，輕輕搖首。

「我本以為她會做出什麼事呢……」結果吃完飯便帶著家人離開了，瞧起來似乎是她掌家，雙親都悶聲不語。

對於外界事物保持接觸而遠離之態度，一步蓮華的疑惑乍起又滅，待老板離開，他閉著眼擦拭桌面，整理得乾乾淨淨。

奈落眼神專注地搓著手中的棉紗線。他將原料放在身側，雙腿弓成菱形，將搓好的棉紗線纏在雙足踝上。

甫進門便見這超乎想像範圍的奇怪姿勢，劍雪翻了個白眼，已然搓線搓得躺在木榻上抬起雙腿的奈落直想起身迎接，卻被自己纏個結實。

「奈落，你好奇怪，這樣搓紗線你會勒死自己的。」劍雪上榻將那些揪住足踝的線圈給拉下，奈落才終能坐起身。

一步蓮華臉上的笑弧扯動，坐在木榻邊沿，解下髮帶揉著雪白的銀絲。

劍雪整理纏亂的線圈，眼角瞄到一步蓮華閒適溫柔的動作，同奈落呆呆地看，只是他還維持一點理智，心裡嘆了口氣。

一點兒也不像自己，雖然他不曉得真實的本我是什麼，卻知道他不是很常嘆氣的個性。

許是睜眼太久，雙眼酸澀疼痛近來屢次拜訪他。一步蓮華閉眼揉著後腦勺，柔順的長髮隨著他的動作撩到身前，像流水一般傾洩。

奈落收回視線，手裡緊握著棉紗線，從另一端整理線圈，捲成一團團的線球。

此間主人詢問他是否願意幫忙搓棉紗線，搓一球給五個圓錢，他想到一步蓮華需要圓錢，便答應搓線。

當他看到這些線反而想起一些事情，他將翻生的陌生感覺告知一步蓮華與劍雪，換來的答案是「你在思念過去」。

原來是思念的感覺。白日只有他待在屋子裡，他一邊搓線，有時在木榻上翻滾覺得很有趣，雖然留在屋裡就和以前他被獨自留下一樣，但感覺不同，他知道只要黃昏就會有人回來──他們只是暫時離開而已。

所以那種感覺又和以前不同，他還在仔細分辨其中差異，至少他知道有一種感覺叫做「高興」，很高興的，他不停翻生的陌生感覺找到更準確的解答者。

「奈落你滿聰明的，怎麼沒想到去找一個木樁來纏線？」劍雪分神瞥了木榻上四散的線球，奈落工作效率很高，只是不太懂得收拾。

「一步蓮華說不可拿屋外的任何東西，我沒有拿。」奈落字句鏗鏘的回答。

「聖尊者的意思是不可接受不該接受的東西，但是你可以去屋外撿粗一點的樹枝啊。」劍雪纏好一團線球，收了線，挑過竹籃開始收拾其他線球。

揉著後腦勺的一步蓮華維持撫揉的動作，溫和的聲道：「日烏將沉，劍雪，你先去沐洗吧。」他感知街上燈火一盞盞點起，時候不早。

劍雪將籃子放在一旁，頷首示意，轉而翻找衣裳。

奈落微偏頭，一手抓著棉紗，以膝前行移動到一步蓮華身旁。

「為什麼你要一直揉腦勺？」

「我的眼睛有些疼痛。」

「為什麼不是揉眼睛，你是痛眼睛啊。」

「雙眼的痛蔓延到後腦來，當然是揉後腦視區。」

奈落聞言放下棉紗，五指有力的壓按一步蓮華的後腦勺。「你身上有很多食物的味道。」

一步蓮華拉開奈落的手，側身道：「奈落，你今天在屋子裡做了些什麼？」

奈落指著劍雪已收拾大半的線球籃。「搓這些線，還有在木板上滾來滾去。」

「有走到外頭嗎？」

「嗯，」他用力點頭，「我去喝水。」

像是滿意地點頭讚許，一步蓮華的聲音溫柔。「你做得很好。」

「為什麼這樣就是做得很好？」

「你今天做的事是你想做的嗎？」

「嗯。」

一步蓮華輕拍奈落的頭，紅玉眸子專注凝視他。「所以你做得很好。慢慢來，你能夠了解更多事情。」

奈落不再開口詢問，他坐在木榻上，學著劍雪單手托腮的動作，好似也在沉思。

星子低迷。一步蓮華同兩名少年聊過一些話，才拿著替換衣裳走到木屋後，劍雪已在沐洗後打了幾桶水倒入大桶。他偶時翻起對一蓮托生的敬佩感：好友不知花費多少心力才能將魔族教導得如此。

魔之身人之心，總會再次淨化而得大法。也因此信念，一蓮托生臨終前將劍雪託付予他。

小屋後有片林子，林外尚有圍牆。如今已夜幕低垂，劍雪放了盞燈在木屋牆板的唯一鐵鉤，此舉雖非必要，總覺貼心。

他褪下衣裳，用木瓢舀水淋身，肌膚上佈滿水珠，卻不覺寒意。

在食館內工作，他竟沾染了凡食的味道，可見其中「欲」之重。飲食乃諸人所必須，他看著，僅能報以微微一笑。大凡眾生得道證悟需要機緣，非潛心修行便得隔離世外，難矣。

以布巾擦拭手臂，一步蓮華雙眼閉歇，忽地動作頓住，熟悉而沉逼的氣息令他微蹙眉，裸著身軀靜立不語。

「我該說我來的是時候嗎？聖尊者。」邪放之氣在一步蓮華身後竄動，隨之而來的是自胸至腹的攬抱，紗衣木珠在他身上摩擦，壓出幾道印痕。

相似的身形，相仿的面容，灰白交雜的髮隨著來人貼靠的動作，如水蛇般的溜下一步蓮華的胸前。

襲滅天來。

「是，然而聖尊者吝於啟脣言說我之名姓。」襲滅天來自一步蓮華身後以雙臂緊箝制其身軀與行動，下巴抵在一步蓮華肩上。

長久分離二體，襲滅天來歷經魔界多重磨難，在體型與原始力量上早已超越原體一步蓮華，卻無法徹底突破其意志。如果問他這麼做的原因為何，只會得到沉思的詭笑作為回答。

謁云：見山是山，見山非山，見山亦是山。

他僅是主動採行欲完滿修行的證成努力。

一步蓮華─他之半身─秉如來清淨心，以肉軀行走諸國遊歷，修行至金剛不滅的精神狀態，很多時候卻裹足不前。也好，此是可趁之機，他巴不得他懦弱些。

襲滅天來近乎色情的隔衣相貼並未使一步蓮華有所動。他在想，惡體的能力益發強大，近身圍而不令他察覺。

晚風習習，襲滅天來紗衣連帽覆髮，鼻息湊在一步蓮華頸間，若有似無地輕舔舐吻，相似的聲帶點詭譎邪笑。

「一步蓮華，你仍是不言不動吶。也對，這副凡軀隨時可棄不過皮囊一具，只是呀，凡人易受表象所惑，而我是惡體，足可大方承認諸慾入心。」

襲滅天來邊說邊順勢上舔，一手則往一步蓮華下腹探，低沉聲音有力續道：「你一直都是我意淫的對象，自從肉軀相貼彼此深入，便證明只有『自己』才是最契合自己的。」

湧生的慾望較諸旁人實則純粹，他是可笑的蓮華惡體，總有自身意識決斷，適可睥睨諷笑愚者。

挑釁之語未曾入耳，一步蓮華任由襲滅天來不論言語或動作上的侵犯，始終閉眼抿脣。

證金剛不滅若是。襲滅天來鬆開箝制，涼笑道：「若是此刻我對你做出曾經有過的深入侵犯，你只會回以相同反應一如過往。」抖下手臂的木珠串握於掌心，他指著後方林處，詭笑未改。

「夜夜有人看你沐洗，欣賞得多，你究竟是不曉或故作不知？引誘人犯罪是犯戒呀，聖尊者。」

林後隱蔽之人驚得不敢稍動，瞬刻襲滅天來身影乍移，與一步蓮華相似但氣質截然相反的嚴峻邪厲之臉面緊逼偷窺者，尤其薄脣緩緩拉開森冷的笑，當下將人給嚇暈。

襲滅天來指尖化光，將此人腦中記憶吸去大半，又瞬移至一步蓮華身旁。

「你做了什麼？」語氣平平，一步蓮華眼未睜。

將垂於木桶邊的布巾抽起，襲滅天來使之沾水，擦在一步蓮華頸處肩頭。

「你算準我不在此殺人，還問什麼呢？」

一步蓮華默然。

襲滅天來將方才恣意唐突的漬痕拭去，布巾塞入一步蓮華左掌中，若有所思地正對著閉眼的一步蓮華道：「你倒是改變甚多，想通了，知曉你的修行法及心態出很大的問題？」

「曾有一人提點我，當下即是。」

襲滅天來悶聲笑道：「那人必是說道『即煩惱即菩提』。」

一語動心，一步蓮華睜開雙眼，紅玉雙瞳直視襲滅天來，只見後者相似的眼拂過波瀾陣陣，後退數步，噙著淡笑消失夜幕中。

己身分出的惡體，提醒自己的惡念較諸常人還要深重沉狠；雖非如外傳一般真正全為惡念聚集成體，然亦無法抹滅他的惡念確實較常人來得深沉。

領路師言他資賦不足，慧根隱蔽，需深掘而得。不入塵世無可證足，然此舉非是陷入紅塵無法自拔乎？

他拿著布巾沾水拭身，思識退離，游於各方。

步履無聲地返回宿處，一步蓮華輕帶上門板，脫鞋上榻，隨意安臥。

榻上劍雪與奈落早已安歇入眠；劍雪拉著薄被規矩躺正，睡在旁的奈落扯過劍雪的被角，偎在劍雪身側。

他拂過覆面雪髮，突見應當熟睡的奈落翻身，正對著他睜著一雙能在夜中閃爍光芒的藍眼。而後身軀也隨之翻滾趨近，原揪著劍雪被角的手改為揪住他的上衫。

「一步蓮華，『那個人』又來找你了。」

一步蓮華拍拍奈落的額，並未答話。

奈落持著生硬語調又道：「他方才在屋子裡看我和劍雪，又穿過門板出去，我知道他一定是去看你做什麼，所以他看你洗澡。」

「嗯，他有對你們做什麼嗎？」

「沒有。但是他盯著劍雪看了很久。」奈落眨了下眼，揪緊一步蓮華的上衫，將臉靠在他胸前。「我可以和你睡嗎？」

側著身子臥躺的一步蓮華拍拍奈落的背，雖未答話亦未拒絕。

奈落額靠著一步蓮華溫暖的身軀，脣蠕動了下，聲音未出。

他搓了好幾天的棉紗線，看了一絲一絲的線綑成球，「思念」在心中產生，有個人的形貌也浮現在腦中。

可是那個人身體是涼的，一步蓮華卻溫溫的。他閉緊眼，蜷窩在一步蓮華的懷中。

一步蓮華雖面帶微笑，但左眼紅了一圈的痕跡在白皙俊秀的臉面委實明顯。

他左手握住來人的右腕，稍一施力即讓對方面露痛楚之色。

「先生，勿造口業，勿結惡緣。」

本在店門前與人爭執的男子氣憤得牙癢，遭這白面侍應生勸阻，憤怒之餘揮拳趕人，豈料人是打中了，卻也遭其所制。

一步蓮華不以為意地又道：「在食館門前有所爭辯，讓小店難為，制止你的行動實在抱歉。」

食館老闆匆匆趕出，今日尚未營業就起糾紛，先是瞄到一步蓮華眼窩處的淤紅已是愣足，仍捺下莫名所以的心情安撫早煞星。

鬆開對男子的箝握，一步蓮華由劍雪拉進堂內，緊張的關懷隨之而來。

「尊者，你的左眼……那個人怎麼可以打你呢？」

「無明心火總是盲目，又怎會察知旁處？無妨，你不必擔心。」

都紅了一圈還無妨！劍雪想到接下來那傷處會轉為青色，然後黑成一輪，他也跟著心火翻湧，平時淺薄的妖邪氣鼓生。

一步蓮華抬手揉著劍雪的亂髮，又拍拍他的肩膀道：「當真無妨，世間事因緣聚散，即生即滅，不要生氣了。」

縱然說不要生氣，氣已經積在心頭上了。劍雪嘟起嘴，但也不再對外頭的人有任何表示，默默地回到洗滌間擦拭碗盤。

食館老板好不容易安撫好手腕紅腫一圈的早煞星，入了店裡便嘆氣。沒想到蓮華身手不差，雖然沒閃過被人揮中的一拳，卻能反手捉住，非常人呀。

「蓮華。」老板喊道，正在搬排桌椅的一步蓮華聞言回首，令老板當下啊了聲。「天哪，蓮華，你的眼睛沒事吧？」

一步蓮華抬手撫著眼窩下方，微笑搖首。

於他而言當然無事，但隔日烏黑了一圈，對一干旁人非常「有事」。

聽說揮拳打中一步蓮華的男子在當晚被一名白衣紅髮的高大男人闖進家中，瞧見他便揮了兩拳，除了雙眼暫時不能視物外，最明顯的是兩圈很大很大的黑輪掛在臉上足足半個月。

莫不是報應！見聞者皆笑談此事。

奈落的眼神在一步蓮華與劍雪之間來回轉動。劍雪跪坐著，手持沾有藥水的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一步蓮華的左眼。

「我……」

「你等一會兒，我先幫尊者上藥。」劍雪很忙碌地截斷奈落的話。

一步蓮華雖是雙眼閉合，微笑間啟脣道：「奈落，你想說什麼？」

「我今天喝很多水，想小解。」

一步蓮華拉下劍雪在他臉上忙碌的手，溫聲道：「你快帶他去。」

劍雪無奈，只得放下布巾，拉著奈落下榻離開木屋。

待兩名少年離去，一步蓮華鬆了肩，緩緩仰躺在木榻上。莫名心念翻生，他默念咒文，意識澄明之際，除嘆然修行未足外，尚得打起精神應付不速之客。

「喲，淤了一圈。聖尊者不避不閃當磨練嗎？」襲滅天來拉下覆髮巾帽，佇立榻沿，雙臂環胸微傾身看著躺在榻上的一步蓮華。

嘖嘖聲起，襲滅天來扯開涼笑，不再多語，旋即消失身影。

屋外劍雪著急地拉著奈落奔回。方才奈落若有所思告訴他有人跑進屋裡，他心裡一慌也顧不得奈落究竟小解沒，又將人給拉回來。

「尊者，方才有人來過嗎？」只見一步蓮華正安穩地躺著，顯見是累了，劍雪緩下聲速問著。

一步蓮華報以微笑，等同默認。

「噯！」幸虧無事。

奈落扯動劍雪的衣袖，生硬語調詭異得像是委屈。「我還沒小解……」

「好啦，你要快點呀。」與其說是小解，改成釋放能量比較好，不然幹麼要他跟著去呢？劍雪再次拉著奈落離開，唯恐生變的守候。

好像啊。

食館老板閃過此念，雖然面前這位人客臉上黥痕甚多，眉毛五顏六彩的，尤其眼神兇狠，即使脣角勾起，也難掩詭怪的氣質。

可是在第一眼他卻直覺聯想到蓮華，不知為何氣質迥異的二人怎會被他想在一起呢？

襲滅天來左手持木珠，拇指規律地撥動著，連聲音都很相近的嗓音清楚地說明要求。

「您要訂素席是沒問題的，然而讓蓮華送菜……應該也可以吧。」

「多謝。」襲滅天來鞠躬道謝，面色無波的離開食館。

其實是個行為舉止和長相搭不起來的人嘛，頂有禮貌的。老板搔著耳畔略略閃過此想，便見一步蓮華領著洗碗小弟進門。

「對了，蓮華啊，你和劍雪的身分牒可有帶在身上，今日有專人查驗，尤其你們是外國人，絕對查得清楚。」

一步蓮華微笑頷首，自腰包取出身分牒連同劍雪的交給食館老板，便分自工作去了。

「蓮華與劍雪皆是釋極國人，怪不得身上氣質較為特別。」

忽然一個模糊的念頭閃過腦海，老板倚著櫃桌，繼續搔著耳畔髮努力回想。

潔白的六個圓瓷盛著一人份的素菜，一步蓮華將之置入方型竹籃，照著食館老板的吩咐提上二樓客間。既是有人預訂，又囑咐不可有他人打擾，佈完菜便可離開。

『蓮華，那位訂席的客人認識你，若是他有話與你相說，你不妨稍待片刻。今日事閒，其他人能夠應付的。』

尚未明其意，他踏上石階二層，心跳震了下，霎時明白何人候於客間。

未免大費周章過分有禮。一步蓮華闔眼蹙眉，準確無誤地步上二樓，進入指定的客間。

襲滅天來正坐在椅上，雙臂環胸優哉游哉。木珠串擱在圓桌上，每一粒皆刻上反向經文。一步蓮華面色未改，笑容稍減，將竹籃內的盤食一一放在桌上，動作緩慢而有條不紊。

「我同你的雇主說了，請你暫待此地片刻吧。」襲滅天來同樣慢條斯理地回敬這小小的不滿──當然，這是他的解讀。

一步蓮華佇立桌旁數秒，才放下手中竹籃於地，拉過一張木椅落坐。

「你想做什麼？」

「要你陪吃啊。我在魔界吃的東西口味總是不太合，偶爾得在人界吃的。既然你在此地，尋其故舊之交，陪我這老朋友兼老敵人，也不算過分。」襲滅天來似真還假地道，五彩眉挑得高。

一步蓮華睜開雙眼，紅玉如血，直直地瞪著襲滅天來；後者不以為忤，主動將一雙碗筷推向前。

「我是惡體，你沒有的感覺我全都有，包含飢餓，這種時候我不與你計較，你還同我計較嗎？」

以退為進。一步蓮華仍舊面色無波，意念謹慎。襲滅天來只點菜而不吃主食，他絲毫不敢大意地觀察襲滅天來的舉動，加上本就斷食許久，飲食無味，只是緩慢地夾面前菜肴入口咀嚼。

襲滅天來吃了幾筷子便停下。「噯，還是不行呀，那這些我不吃了。」

一步蓮華頓住手勢，沉靜雙眼打量襲滅天來下個舉動。

惡體所思益發奇特，屈起雙肘支桌，托著臉頰盯視他。一步蓮華繼續動筷子送菜入口，不忘與惡體對視。

直待盤空，襲滅天來將另盤菜推至一步蓮華面前。「斷食甚久，如今方嚐食物之味，有什麼感覺？嗯，反正你也不會回答我，還不是那句食之無味隨緣即可。」

一步蓮華並未答腔，收回視線將面前的菜餚食畢。

六盤菜事實上皆是一步蓮華食完，襲滅天來似乎興致在於瞧他進食，未有任何舉措。很奇怪，惡體的心機打得極深……

「一步蓮華。」襲滅天來突扯開詭笑道：「你動念了，小心啊，落入『我執』，你我便無分別可言。」算計就是一種執，瞧那雙紅眼左飄右飄，肯定在猜測他意欲為何。

他請自己長年意淫的對象吃點東西也不為過吧？思及此，笑容不禁添了幾許色情意味。

終一餐在一步蓮華未解其意之下結束，他只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淨從穢生？但此想立即被推翻。

十旬很快地過去了，劍雪待在屋裡數著自己洗碗所得，再加上奈落搓棉紗線換來的圓錢，倒籌了不少旅費。

一步蓮華肩扛重物地返回宿處，一身粗布褐衣，像是此間主人的家僕，並未引起任何注意。他扛著初始欲以工作所得交換的經書，越過今日突增的人群，往偏僻的屋後而去。

「尊者！您怎不要我陪您一起去呢？」劍雪瞥見一步蓮華扛重物踱入屋內，連忙起身想幫忙；一旁奈落已跳下榻自後頭托住一大箱的重量。

「無妨，我自己便能應付。」一步蓮華額未生汗，面色輕鬆自如。他坐在榻沿，將箱盒打開隨意取出一本經書翻覽，書頁飄動速度令劍雪懷疑到底有無看進眼裡腦中。

一步蓮華只有偶爾會稍頓，以指撫過頁面，雙眸閉著，藉由觸覺讀書。奈落坐在他身旁，好奇地觀察此迥異常人的閱讀方式。

屋外鬧哄哄的聲逐漸變大，旋即家主惶恐地推門而入，一群人也跟著擠入小小的木屋，包含食館老板。

「蓮華，不，你是釋極國的聖尊者，你怎麼不說呢？」食館老板摀著臉抱怨。他居然讓此一近乎宗教領袖的偉大人物充當跑堂，他會遭天譴。

一步蓮華手持經書沉靜環視眾人，奈落正滾動好奇的藍眸注視面前個個驚惶崇敬的臉。

劍雪揉額嘆氣，乾脆背過身盤腿而坐。既然是找聖尊者的，他最好什麼話都別說。思及此，他又側身拉扯奈落的頭髮，要奈落坐到他身邊一起當無聲的「乖孩子」。

尖石塔上微傾斜的平坦處屈膝坐著一名黑衣覆帽的男人，寬袍大袖，左手持木珠串。灰白相雜的髮隨風曳動，身側則是一名拄著長槍、跪坐恭敬的白衣紅髮男人。

五官深刻立體，面色嚴峻煞氣的紅髮男人開口問道：「今次尊者不欲有所為？」

「欲攻其心先弱其志，讓他以為淨從穢生確有可能在我身上發生，只要心念動搖，我便有機可趁。」

「今次一步蓮華由人所圍喧，尊者以為如何？」

「面對現實才是正途，我非打魔之誑語。不過照他個性，總有辦法脫身離去。」襲滅天來眺望一步蓮華寄宿之處已臻人聲鼎沸，似是被逗樂地呵呵直笑。

釋極國駐此國之使節又慌又急的前去接應，實則依循畫像及身分牒確認。一國有六代以上未見一步蓮華之顏實屬正常，畢竟這苦心如來的尊者已離開原國遊歷甚久。

而且是由於他的緣故，他一點兒也不愧疚，因為這是一步蓮華應得的。

「就像上次他如何無聲息的離開我身側，我相信他有那種『逃離』的能力。」襲滅天來自言自語，藉助侍徒的輔助站起身，雙臂環胸抬首遠望晴日下的碧空。

在極遠處隱約有高聳入雲的山巒，層層疊疊連綿不盡。尖石塔是個好地方，高度足以登高望遠。因此他數日前曾在夜裡悄無聲息的拉著一步蓮華躍上此處，要他看看遠方紫穹低垂處。

登高足以望遠，思故鄉。即便本無著根處，亦無根可言，肉軀行於世，當真無所懸念？一步蓮華的修行並不徹底，稍一妄便偏離「正道」，有時進入修羅境界，但心念仍強他無隙可入，只得不停旁敲側擊等待機會。

襲滅天來瞧著遠方的山巒片刻，偕與侍徒消失蹤影。

聖尊者‧一步蓮華安然待在釋極國使節寓所數日，閱畢所購經書，將之留於居處，便帶著兩名護法無聲無息地消失，且無一人發現他們如何離開的。

這趟旅程很長很長，有劍雪的「尋根」，有奈落的「究源」。他呢？他想，是修行而證入涅盤吧。

此次逗居體驗非凡，踏上旅途已是泛秋，他微微一笑，任由奈落扯住自己的寬大袖口行走，瞧著在前領路的劍雪背影，紅玉眸子閉合，便能沉沉聞到天地生命的脈動。

此是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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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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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59)

2樓發表於: 2007-05-21 07:1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之前在創線讀到<旅跡>便很喜歡這篇
沒想到在三十六雨又能再度拜讀時祺大的作品
真的是超開心的啊^^

非常非常喜歡<旅跡>裡的蓮華、劍雪和奈落
是江湖人又不是的感覺非常有趣
而這種尋找的過程讓人感到溫馨而且貼近自己心靈的某一個部份
反而是<旅跡>讓他們三個人在我的世界裡變成活的了
溫柔的微笑的一步蓮華
強悍但其實還是很柔軟的劍雪
天真單純的奈落....
我想，他們在時祺大的筆下被重新賦予了更貼近人生的模樣
於是，可以和我們一起，在心靈的某一個角落裡，一直存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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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呀望呀望向大江東去的盡頭，
那千帆過盡，一洗晴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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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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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53)

3樓發表於: 2007-05-21 07:4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那麼，五個3小姐...（笑）
在下非常喜歡這篇文章的步調，以及人物們的描寫。
似乎在閱讀的時候，能夠感受到文中所寫的：溫暖的風，溫暖的花香，蓮華輕輕慢慢的動作，好像化入空氣中，在整篇文章飄散開來。
尤其更有趣的是大人的世界觀設定，很貼近原劇，但是又不太一樣，讓人覺得，原來這些角色在這樣的世界裡也能夠安然處之，並且自然無比。
好像很柔軟很纖細但是又沉穩清明的蓮華，與眾不同的ˋ能幹聰慧的劍雪，以及純粹如同初生之子的奈落，三個人相處在一起的感覺，就是很好。襲滅倒是充滿了危險的不懷好意，可是他的所做卻又令人忍不住輕笑，似乎是個...喜歡捉弄人的角色？

看過頭兩章，就好想繼續看下去啊。不然ˋ先送朵花給五個3小姐以表達我的期待。（汝夠了）
順說，我不太能想像蓮華眼帶黑圈的模樣...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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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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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8)

4樓發表於: 2007-05-21 08: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5個3小姐，呃……希望這稱呼不會太失禮。算了，還是叫時祺大尊敬些。
我也是和劍魂道友一樣曾在創線拜讀過您的大作，不過那時只有【蹤跡】而沒有【國師】，現在能夠看完真的是很高興。

很喜歡這裡的聖尊者，甚至超過原劇的形象。
看到原劇聖尊者是為了解開自身對佛的疑問才化出惡體，結果雖然得償所願但代價卻是生靈塗炭，就覺得額角冒青筋。
相比這裡蓮華是真的一體二魂才會有襲滅天來的誕生，那個感覺就不同了。

喜歡這裡聖尊者雲淡風清的溫柔，劍雪像護衛般擔心聖尊者與如大哥哥般照顧宵的樣子，宵寶寶天真的為什麼。
還有襲滅老大的性騷擾和看似跟蹤狂的彆扭追求，以及專門當僕人和打手的吞佛。

對於【蹤跡】的感想已在創線發表過，也得到您的細心回應。
不過【國師】中對於手偶就很有興趣，難道劍雪和吞佛也非真正的魔，否則阿吞怎麼像襲滅的傀儡 (其實我比較想說是神奇寶貝) 一樣還可以收起來。
而劍雪和宵似乎有斷層，不知道他們和聖尊者相遇的情形是如何，好想看喔。

真的好想好想看喔，先送一朵小花代表我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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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仔有什麼不好，快樂沒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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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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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9)

5樓發表於: 2007-05-24 18:1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舞劍魂：

你好，我記得你～^^
很高興你還能記得這篇文，畢竟已經快要一年了^^bbb
可能是一步蓮華剛出場的表現以及造型吧，讓我覺得他不是一般的和尚而是一個粗殘的和尚…嗯，不是，我是說，他有一種旅行者的味道
然後我就想到也在找一些意義的劍雪，以及被嚴重家暴的奈落，
還滿想看看他們三個互動的樣子，而且一步蓮華也滿適合帶小孩的（？）

後來在劇中有演出來一步蓮華和奈落的問答
雖然那是襲滅天來偽裝的啦…＠＠

其實啊，我是這麼覺得：人的生命好像一直在尋找什麼，而且這個「什麼」是經常在更換的
也許可以統而言之是「生命的意義」，但是那個意義真的會一直變來變去
大概去年寫這篇文的時候，也許我不知覺有在疑惑什麼事情吧…＠＠

幽嵐：

謝謝你喜歡這篇文章營造出來的氣氛^^
一步蓮華雖然我還是覺得他很粗殘（可怕的七佛滅罪），但是不可否認我覺得他氣質很好
尤其是有襲滅天來出現的時候，就更加對比出那種溫和的氣質囉！
故事中世界觀的設定也是因為一步蓮華對我而言是一種介於和尚與不和尚之間的認知，我覺得他是一個虔誠而真心的修行者，可是說到和尚，原劇給我的感覺反而不若佛劍分說以及一些佛者來得強烈
所以就給他換了一下，變得有點像電玩裡那種東方宗教人士型的設定，但應該也不會太突兀啦～^^bb

後續的話…我還沒有特別想到要寫什麼耶，
我原意是想寫單元劇形式的文，相同的角色與設定但每回有一個主題和劇情^^

蘭丸：

沒什麼尊敬不尊敬啦…bbb
這篇文裡的黑白雙帽是我去年看他們時的認知，我是認為他們一體二魂，但也不是那麼明顯的一體二魂
如果有機會再寫篇文，我會把我的認知寫清楚一些，
當然，希望不是跟你們所認知的劇中的設定，有很大的衝突～^^

手偶，其實這種東西在書店或者禮品店看得到，就是布縫的娃娃，有動物的或者卡通造型
然後手可以套進去就演起來，專門哄小孩子用的那種娃娃^^
我給的設定是，這是魔界的役使物，也就是僕人啦…
因為在這個系列文裡有個基礎設定：魔界也在不久前混戰過，吞佛其實已經死了
襲滅天來收集剩下的魔氣，把一個役使物塑造成吞佛的樣子（因為他還是有點懷念他這個學生啊^^還有大概就是想欺負吞佛吧XD）
至於劍雪則是和原劇類似，一蓮托生順應劍雪前身的希望，把他的靈氣藉由手偶成人型，然後慢慢培養變成「人」，類似哪吒的蓮花化身啦～
所以同樣都是手偶，但是吞佛和劍雪是不一樣的，這裡的吞佛並沒有太多的個人意識，但是劍雪有～^^

其實我比較高興的是，我寫的劍雪和奈落，至少在各位的眼中具備明顯的區別～
我一直覺得奈落才是真的單純的問「為什麼」
而劍雪已經進入哲學層次的「為什麼」^^

以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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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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