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0 【墨苍无差】梦遇故曲偕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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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3)

樓主發表於: 2023-08-21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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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0 【墨苍无差】梦遇故曲偕故人

  退隐后的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天波浩渺只有苍一个人和五座坟冢，海浪和鸥鸟的叫声代替了同门们的日常交流，未免太寂寞了。以前这座偌大的道观有翠山行帮忙打理，现在都是苍一个人在洒扫。太久没回来，当年翠山行种的几根竹子已经长成一片小竹林了。

  到底是重伤初愈体力未复，收拾的工作进行到一半苍就扶着桌子坐下歇息，剩下的交由术法去完成。时节已经过了立秋，天气依然是炎热的。苍干脆脱了厚重的外套，只穿里面的灰色短衣。他坐在石桌和石凳上，观察身边一圈的花草。翠山行在的时候种了好些香梅月季，现下这里杂草丛生，月季只剩一两株苟延残喘。梅树无精打采，草的高度直逼树枝。

  苍休息一会，站起来拔草。只清理了一小块地方，苍放在旁边的箩筐就已经堆满了。他把草往下压到一半的位置，又去清理另一边。这里不少草可以入药，苍打算一会挑一些出来炼丹用。清理完梅花树下的杂草，也是日暮西山的时候了。苍煮了点鱼片粥，简单炒了一个菜就解决了晚饭。吃饭的人不多，糊弄一下就能过得去，还不用刷太多的碗。

  吃完饭再吃了促进身体恢复的药，苍就可以休息了。这帖药里有助眠的成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感觉困倦。但是他今天心绪不能平静，即使隐隐有了倦意也不想躺到床上去。他走到亭子里坐到怒沧前，双手抚摸琴弦，开始弹《阳关三叠》

  乐曲进行到一半，苍感觉到身边的氛围发生了变化。远处即将坠海的夕阳永远静止在了原地，傍晚山崖略带凉意的风变得温暖和煦如春风。苍依旧在弹琴，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想聚精会神。过了半晌，有什么人踏水而来到亭子里，坐在苍的对面。那人也抱着一口琴，小心放在了桌子上。

  苍的余光看到一个蓝色的身影。蓝衣，用琴。苍停止奏曲，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名字，但是他们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面，况且他已经去世了。

  “弦首是不记得我了吗？”陌生到快要失真的声音在对面响起。果然是墨尘音，他看起来和千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多年的隐居操劳让他消瘦沧桑了一些，与苍记忆里那个小师弟还是有点差别的。

  当年墨尘音第一次见到苍是偶然。他年纪小，对封云山的一切都很好奇。上树捉鸟下河捞鱼，只要不违反门规都可以做。

  有一次不小心去了弦部，墨尘音半天没绕出来。弦部的布局和阵法不同，墨尘音从来没见过。加上弦部门人喜欢在这里载些梅兰竹菊，说是显得更雅致，抚琴奏乐更加心旷神怡。对于迷路的墨尘音就没什么风雅可言了，他被丛生的野花扎破衣服，差点被横在地上的一节枯竹绊倒。

  而后他就听见一阵烟雾般的琴声，穿过枝叶的缝隙萦绕在墨尘音的身边，让他不知不觉向着琴声的源头走去。等他来到源头附近，也已经走出弦部的阵法了。他看到一位紫衣师兄正在弹琴，五根手指在七根琴弦间拨动，又是一段乐音流泻而下。一曲罢了，苍抬头问听得认真的墨尘音：“可有受伤？”

  墨尘音回答：“没有，多谢师兄。”他仔细看去，这位师兄似乎和赭师兄的年岁差不多。“无碍就好，在此等待你的师兄赭杉军前来吧。”一只白色的小鸟从苍的指尖幻化成形，飞往奇部。

  石亭子里，墨尘音五指拨动琴弦，却先弹起了《苏幕遮》。这首南方的调子从墨尘音手里弹出来，又是不同的味道。于是苍也按上琴弦，跟着弹了起来。

当年墨尘音要学琴，但弦乐课与奇部的阵法教学有了冲突。墨尘音不得不到了晚上去找苍单独开小灶。他悟性好有天赋，很快就将基本功掌握熟练。苍便开始传授他乐曲。然而第一首不是《阳春》也不是广陵散，是山下士人商女喜好弹奏的《苏幕遮》。

这也是苍学会的第一首曲子。他很小的时候经常听母亲弹这首曲子，她纤纤玉手翻飞跳跃，听她弹的人大多只在意她的手很美很灵活。一曲终了，母亲的手腕也红红的，手掌上是指甲留下的红痕。后来他们离开那个弥漫脂粉味和海腥味的地方，来到一处有青草和泥土味的庭院里。苍的母亲也没有多高兴，整天弹琴自娱。她偶尔会弹《菩萨蛮》《青玉案》，最常弹的还是《苏幕遮》。

……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母亲的歌声婉转动人，却总是透着凄凉。这首梅尧臣的《露堤平》常常出现在苍的午夜梦回中，她背对下雨的窗户，怀着身孕，边弹边唱。

以前教这首曲子时，苍就会弹着弹着不自觉地唱起来。他的歌声比平时说话的嗓音高一些，像摩挲玉石的声音。和墨尘音合奏时，他又忍不住开口。

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相宜照。

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后来在青埂冷峰，墨尘音想起苍的这首《苏幕遮》，在混沌岩池边弹琴时也学着唱点词出来。他声音没有苍这么高，暂时没找到适合自己的音准，经常破音，让赭杉笑话了好几次。后来日趋熟练找到自己的音区，墨尘音也会边弹边唱了。他的声音像空谷生幽兰，清幽渺远。

一曲终了，两人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苍又弹起了《阳关三叠》，那是墨尘音自己学会的一首曲子。苍要下山去办事，就将乐谱留在自己的房间里。等他回来时乐谱早已不见，看来墨尘音已经拿走了。过了两天苍又给墨尘音上课时，墨尘音已经学会《阳关三叠》。

墨尘音具体是什么时候停止和苍一起学习的已经是过于久远的事，大概是赤云染的三弦开始熟练了，苍的师弟妹多了起来。墨尘音的琴艺也愈臻化境，便不再每天晚上都过来叨扰。偶尔墨尘音来弦部找苍合奏，让他看看自己谱的曲子。

音符交错间，墨尘音和苍就已经心意相通。尽管他们已经是隔着阴阳的人了，琴声是他们交流的桥梁。

苍想起当年封云山一别，竟是千年未曾相见。不由得悲从中来，轻快的弦音带上了悲鸣。墨尘音这时停止了弹奏，眼见苍的音乐愈发哀伤。他想出言安慰，发现自己也不太合适。干脆顺着苍的曲调，反而弹出欢快新生之感。

一曲终了，墨尘音开口说话了：“苍，你天命已了。未来不会有大的劫难了。”他算过苍的未来，算了好几次，应该没问题。时候也快到了，墨尘音收起墨曲，欲起身离开时忍住了。

“过往种种已成云烟。苍，但愿你还能找到墨尘音这样的知音，而且不会再有死别。你以后一定要过得比从前更快乐。”

说完，墨尘音的身影消失不见。苍听见了海鸥的鸣叫惊醒，发现自己睡在了怒沧琴上。他一起身，自己常穿的紫色外套掉到了地上，他记得这件外套被自己挂在了亭子的栏杆上。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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