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8.27,10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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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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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3)

樓主發表於: 2016-08-24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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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8.27,10F）

【一】梦魇之花

海清河晏的数百年后，世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光阴宛若吹摇着烛火的幽风，将那些不堪周折的命魂熄灭了，却有更多尚扑朔挣扎，融融演漾在一地的枯油与烛泪里。城里传过几日山匪的事，人心惶惶了一段时日后，便很有幸地经由一位不知名的，雷霆手段的侠士，将头领的首级挂上了城门。于是各地的来访者重又聚集起来，舟船络绎，岸上有商贩提着篮子穿梭，卖河鲜和新摘的菜，都是干干净净，洗过泥剥过叶子的，正像这时节，平和润泽，一片的洁齐清朗。
人都是冲着此地的花来的。这座山城，方方正正的小地方，土壤种不太好五谷，花却开得格外不错。种桃李，花瓣丰实，数月不谢，种芍药，也饱满娉婷，如经膏沐。三四月是最热闹的时候，如果因山匪误了花期，未免太遗憾。
下船来的人中有一位少年。在婉拒了卖花和菱角的孩童之后，他不似其他来客，将视线投往各处园林花圃，而是兀自与人群偏离，先入了客栈。他的容貌很年轻，但他的神情与态度让他看上去并不年轻，除了覆眼的绸带底下，那丰润的嘴唇总稍微抿着一点，呈现出一些属于少年人的固执倔气，才令他不显得怎样突兀怪异。
客栈里，三三两两的人在闲谈。因都是慕此地花卉而来，便难免以花会友，高谈阔论起来。洛阳牡丹，孤山梅花，都曾响彻一时，自古一地多以一花为尊，但这小小山城里，各花却像鼓着一口气，毫不相让，也叫品评的人看得苦恼。各执一词之际，又有人自诩不随大流，说寻常花卉如何入眼，非要说人间难寻的奇花瑶草，才堪得起赏玩。
“这位兄台是要寻天上碧桃，日边红杏就是了。”旁人调侃道，一时笑语喧哗，那少年也若有所思地放下了手中茶碗，不声不响地侧过脸来。
他虽沉闷，打扮和面容却很醒目。绸带下露出的半边脸是俊美的模样，虽作盲人装扮，但他举止从容，步伐稳健，浑然不似寻常瞽者。旁边侃侃而谈的人也不由停下言语，招呼道：“看来，这位小兄弟也是爱花的人。”
少年沉默片刻，慢慢道：“我种过许多花，却称不上爱花。”
他仰起头来，在暗红色的绸缎底下，似乎有清明的目光射出，在众人身上徘徊：“在座的各位，应当都比我了解花。”他顿了顿，无形的视线停在方才口出狂言的人身上，片刻方接续道，“这位先生既对奇花有兴趣，不知可否替我看一看它。”
那人给看得心口一紧，语势也弱了，诺诺道：“自，自然。”
他便解下背在身上的包裹，松了结，抖开一角，布料的褶皱被手指顺势抹平。少年动作轻盈而缓慢，像呵护一个脆弱的婴儿，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让众人诧异，目光不由汇集在那露出的边角，暗暗猜测着内中裹藏着怎样的珍奇。
然而当少年释开遮挡的布匹，露出的藏物，却只是一个简陋的泥盆。并无旁人所想象的异花珍草，甚至除了泥土，其中并没有任何东西。
“这，这是……”分不清错愕亦或失望，众人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是种子。”少年耐心地说道，神色一柔，“我养了很久，但它并不发芽。”
他蹙了眉，似乎感到一些烦恼：“我种出了很多花，然而只有它，我种不出来。”
旁人面面相觑。这少年言行，分明该是荒诞滑稽的，然而他如斯庄重的态度又让人笑不出来。他捧着这个空荡荡的泥盆，眉宇未展，神情肃然，像个一意孤行的苦行者，等候神迹似的等一朵花。
无人开口，一时的寂静中，楼上厢房正传来悠悠窅窅的歌声。大约是延请的歌伎，腔调宛转，是一首《花心动》。
“百岁光阴，似飘风浮沤，电雷轰掣。返照速修，急景难留，不觉鬓莘如雪……”
本是妩媚多情的曲子，偏选这样一阙词，给飘忽的琵琶衬着，听去倒哀切起来。那声音将人惑住一阵，听到末尾处，琵琶一声拨得清越，又把怔住的众人点醒回来，其中一个忙不迭地圆场道：“小兄弟，你这种子，当真还能种得出花？”
“能的。”少年道，每一个字都压得很重，旁人对视一眼，也只得无奈宽慰道：“奇花必然是与众殊异，定要韬光养晦多年，才能破土的。”
又有人干笑道：“提到奇花，此地花卉虽众，但若说奇字，都比不上我要说的。”
原本气氛尴尬，这话将人兴致重吊起来，旁人不由催促：“你倒说说看。”
“与其称之为奇，不如称为妖异，因这事当真反常。”他絮絮道，“在下也不曾亲历，只是道听途说罢了。那人也是一位花友，来此城却非走的水路，而是行经山岭。因时机不巧，天色渐昏，便误入林中。穿行许久，正是心慌意乱之际，举目一望，竟看见眼前是一片斑斓花海。当时也是三四月，他所见花木却容纳四季，数之不清且繁盛异常，若不是远处有隐约断壁残垣，气息诡谲，他可是要误以为身在仙境了。”
“难道是撞鬼？”有人笑道。
“也真像撞鬼。”对方点头，“他正要往深处探索，一路行走，花香一阵浓过一阵，到最后竟是不能抵挡，眩晕过去。若只是神志不清，也便罢了，但这眩晕中竟是不住做梦，据他所说，这梦似有一生那样长呢。”
他低头啜一口茶水，楼上歌声未止，悄怆婉约，似水中浮沫，时隐时现：“万缘羁绊何时了，谩昏晓、寸心愁结。劝英杰，莫教釜破，断绳难接……”
旁人捱不住，出声催促道：“他这是梦见了什么？”
“他说，有自己先父先母，还有早逝的亡妻，都如死前凄惨情状。总之，不是什么好梦。”他搁下杯子，一旁少年正低着头，专心地给那藏着花盆的包裹打结，不知是否听着。
“这样说来，这也是不祥之花。”听众凛然道。
他摇头：“梦中既是真人实事，未必真是不祥。后来那人翻阅了县志，才知晓他行经的地方，靠近一处记载的陵墓。”
“既是陵墓，也无怪有鬼，若际遇更奇，也可选入《艳异编》了。”旁人开玩笑道，此时那少年饮完了茶，便将碗搁了，留下几枚钱，背上包裹出了门。店小二追上道：“客官，我们客栈附近今夜要开品花会，若有兴致，可莫要错过。”
他脚步顿了顿，似有些茫然，好一会才轻飘飘说了声：“……嗯。”

“百岁光阴，似飘风浮沤……”
破败的城墙上，传来脆亮的歌声，扰动松风阵阵。不同于厢房里哀婉而沧桑的腔调，这声音宛若新开的三两朵小花，轻快而纯粹，唱一句停一句，好似兴致勃勃的学舌莺鸟。然而除却残砖破瓦，这片荒芜土地上并不见半点人影，歌声未知从何而来，若是寻常人踏上这里，必会以为撞上了所谓幽夜鬼唱。
月色如霜，朗照着满地乱石，或零零碎碎，或荦荦确确，四处铺叠着嶙峋怪影。清辉照亮了瓦砾上镌刻的纹路，那是种古老的字样，为一个如今已销声匿迹的种族所使用。阴云渐渐散开，月光像潮水往高处漫延，浮过遍布缺口的城垣，和长满青苔的石阶、巨柱，涌流在宫阙鳞鳞密布的瓦片上。它们组成整座殿宇起伏的轮廓，像一个沉睡着的兽物的背脊，不因呼吸而耸动，只有巨大的骨骼和残存的肌理见证着曾有的强大风貌。
歌声已经停了，朦胧的月色中浮起萤火。其中一团是紫色的，伏在城墙的角落，倏忽闪动，像一只温顺而灵巧的蝴蝶。若更凑近一些，便能看见那融融的光里包裹着一个小姑娘，头上戴着一圈花，正歪歪脑袋，嘟囔着：“下一句是怎么唱？”
“点这曲子的，是个落魄老头子，你在这里唱，是给谁听？”一旁有人冷冷道，小姑娘便转过头来，看着身侧逸出一团模糊的雾，轮廓渐鲜明，像被一点点上色的绢画似的，在半空涂抹出一个诡异的青年模样。
“我只是学学么。”小花精撇撇嘴，用手指戳着城墙上惨白的月色，“不过没想到，那人居然会来这里。要不是族人通知，我还真不晓得。”她仰起头来，眨着期待的眼睛，“你说，他想起恩公和缎某了么？”
青年淡漠地说：“就算记得，也不应打扰他。”
紫述儿别过头，鼓着脸道：“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她跳下墙，踢了踢地上的碎石子。她眼前是仿佛无尽头的月色，那样苍白而冷，死气沉沉得令人厌恶。她想将它赶开，但那惨淡的光却又顺着头颈咬上来，像要把她与脚下的石板、瓦砾压迫在一起，一并做这死去城池的一部分。紫述儿却想起魔皇陷入沉眠的那个夜晚，于现在不同，那一切都是红的。地上是扎眼的血，天空的雨也是红彤彤的，恩公的双眼发赤，在死死地盯着守在冥池外的缎某，那眼神中迫人的力量像要把缎某挤成一张画，带到无边际的梦中陪着自己。紫述儿想，恩公还在睡么，恩公又梦到了什么？满地的月光让她浑身发冷，她忽然很失落地坐在地上，在心里说：“美人恩公，我真希望你早些醒。”
“可是等你醒了，又要怎么办呢？”小姑娘睁着大大的眼睛，对着虚空喃喃着，“缎某他，已经不在了啊。”

少年在林中穿行。
周身是纷纷落落的树影，这片树林很茂密，兼之夜色昏暗，常人根本难以行走，他却依旧步履自如。少年一身暗色衣袍，身手轻捷，面容寡淡，在黑夜中像个阴测测的游魂。他仰起头来，感受到四周怪异的气息，那不同于他在中阴界所熟识的鬼气，仔细想了想，才意识到这应当是魔氛。
不是寻常的陵墓……他这样想道，一边穿枝拂叶，避过青萝藤蔓，一股香气已抢先逸过来。他借着稀薄的月色，只看见不远处似是阔朗，又走一阵，果真豁然，他将密林抛在身后，定定看着眼前茂盛的花海。
确实如客栈众人所说，四时花木皆备，繁丽无匹。群芳香气纠葛在一起，分不清原本的味道，只让人觉得浓郁绵稠，蒙人口鼻的绢布一般，堵得人缓不过气。少年站了一阵，便提起脚迈步进去，在群花中跋涉，他头顶挤着桃花，脚边蹭着好几株蟹爪菊，磕磕绊绊地走了好一阵，旁边的花倒是换了几种，困在其中的局面却不曾变过，好似不论何种花木，此时都成了汪洋里的一滴水，只是要浸着他罢了。他心下不由烦躁，那香气更是不依不饶的，一时脑中昏昏沉沉，令他不得不停下，靠着树喘气。
耳边嗡嗡作响，像有无数个小虫子绕着耳廓讲话。好在旁边起了阵夜风，吹得他稍微回过神来，便伸手确认了一下背后的包裹。他抬起头，夜幕下那些花就像被重新涂过一遍色，也染上格外荒凉的味道，风声簌簌，亦如吹着曲挽歌似的，那声音托着厚重的香气，也托着他的听觉与嗅觉，在一点点往上飞。
他的魂魄像被挤出了躯壳，膝盖一软，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栽倒在地上，花瓣和花香迫不及待地将他吞没进去。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将他往下压，又或是他自己的四肢重得无法站立，头脑有些昏沉，耳边嗡嗡作响的小虫子却又来了，在模模糊糊地说着一些话。
“这下可怎么办？”
“将他送离这里，还是等他做完这个梦？”
做梦，做梦……他恍惚着想，客栈中听到的话又开始在耳边回荡了。先父，先母，早逝的妻子，存在过的、死去的人……
他觉得头不住作痛，月色在眼前成了数团晃动的白影。一片混乱中他似乎听到那个声音，在怯弱又谨慎地对他讲话。那人避开自己的问题，交给他种子，叮嘱他事情，却唯独忘了告诉他，告诉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
一片空白的前尘，究竟还有什么能让他梦见？少年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呓语似的薄弱声音，花的露水沾在他脸上，将他的神识晕得模糊一片，他躺在那里睡了过去，几团扑朔的光绕着他飞，盈盈如魂火，然后其中一团飞窜起来，一朵流星般，直截往远处去了。
紫述儿还坐在城墙上，晃着腿发怔。她不喜欢阇魇那迦，从不高兴同他讲话。然而只有阇魇那迦愿意跟她一起守在这里，等着魔皇苏醒，她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花精的寿命是很长的，紫述儿掰着手指，竟也想不清楚自己是在这里等了多少年。恩公沉睡了，缎某也离开了，那些叱咤风云的人都消失不见，只有她这样不起眼的小花精还留在这里。玲珑族是纤细却也顽强的种族，小巧的身躯里头藏着一颗固执的心，令她绝不能抛下长眠在此的恩人。她知道恩公是一定能醒的，唯一让她感到麻烦的是，到时候，她从那里变出一个缎某来？
不过，那样的麻烦还比较遥远，紫述儿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个更为迫切的麻烦，不知应如何处理的不速之客令她方寸大乱。“他，他真到这里来了？”她的声音直发紧，“他为什么要来，难道是要见恩公？”
阇魇那迦提醒道：“他根本就不记得魔皇。”
小花精的肩膀一下子垮了：“那我……我应该赶快把他送走。”她很不甘愿地说，“我搬不动他，你来帮我忙。”
阇魇那迦却道：“等一等。”他拂了拂衣袖，从底下探出惨白的指节，往虚空里舒展开来，“他的梦魇，是有价值的。”
紫述儿眨了眨眼睛，忽然说：“你既然能看见，那就告诉我，他梦里有什么？”
青年不答，从他指尖腾出一团黑雾，在半空凝形，阇魇那迦用手在上面划了一下，破开缝隙，拉着紫述儿跳了进去。
一路直坠，却是如入云雾，什么都没有瞧见。眼前无声无光，不见边缘，紫述儿忽的吃痛，摔在地上，又不服输地爬起来，乱跑了一阵，在各处敲敲打打。总算击出几片残影，却也像被水洇过的图画，轮廓都是不清不楚的，阇魇那迦道：“此人无从牵绊，也无物入梦。”
“不曾失去，不曾难过，也就没有噩梦可以做，”紫述儿说不上是何滋味，只是觉得心里发空，“可是他这样，真的好吗？”
阇魇那迦摇摇头，依旧是以指划在边际，破出通路带她出来，口中漠然道：“事已如此，你便是为他觉得可惜，也无甚用处。”
眼前廓然，阴云已散开，又是人世的月光。足尖落地，紫述儿看了一圈，才确定她已被带到那人昏睡的花海。小花精从少年肩头跳下来，爬到挨着他脸的一朵雏菊上，踮起脚，想去摸少年的鼻尖，口中嘟囔着：“以前我都没有瞧得这样清楚。”她的脖子抬得有点发酸，“这样看，他长得还挺像缎某的。”
阇魇那迦纠正：“他并非缎先生的亲生子。”
紫述儿沮丧地说：“我知道。我们还是快些把他送走吧。”
话音未落，她踩着的那朵雏菊却开始剧烈地晃荡，紫述儿险些从上面跌下来。好容易维持住了平衡，一只手却掐着花，往斜里一折，紫述儿直接摔到花心里。她瞪着眼，看着少年拿着花慢慢站起身来，心提到了嗓子。
“你是花精。”他道。覆面的绸带有些松散，从少年鼻尖斜过去，露出一点空洞的眼角。紫述儿却像被锋锐的目光刮着，手忙脚乱地往后直缩。
少年又看向阇魇那迦方向，语气很寡淡：“你窥视我的梦境。”
紫述儿提声说：“我，我们没有恶意。”
少年不答，片刻方道：“无碍。我梦中也没有什么东西。”
他把那朵雏菊仔细地放在地上：“让人生出梦魇的花，是你们合作的产物？”
“是，”阇魇那迦并不否认，“我赖人梦魇而生，如此一来，既能从此地汲取能源，又有阻止外人误入之效。”
少年抬眸四顾，倏尔缓了神色，温声道：“此地有很多花。”
紫述儿嗫嚅着说：“玲珑族都是我这样的花精。”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少年的脸，“这片地方很大，我的族人帮我种了很多很多花，陪着我，也陪着恩公。”
少年道：“你既是花精，对花必然比我了解。”紫述儿茫然之际，他已将背后包袱解下，依旧是剥着嫩笋似的，一层层小心仔细地打开，将那装了土的花盆取出来。四周繁茂的群花映着空荡荡的泥盆，少年像鞠着一捧珍珠似的将它捧给紫述儿，“还望你看一看，它为什么不发芽。”
小花精哑然，她说：“这种子，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是在一个……传言闹鬼的宅邸。”少年缓缓道，“我在那里遇到了一条游魂，她好像认得我，我便问她是否知道我的名字。”
“那她，告诉你了吗？”紫述儿的心砰砰直跳。
少年摇头：“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给我这个种子。”他把花盆紧紧地抱在怀里，月色那样凉，照着他苍白的面容，像照着一缕寻不到归处的孤魂，“她说，只要我种出了这朵花，就能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你——”紫述儿开口道，有什么话已经到了唇边，却又苦涩地梗在那里，小花精觉得两眼直发酸，“如果这粒种子根本种不出花，你又要怎么办呢。”
她看不见少年的眼睛，但她知道那视线一定是平和坚定的，她却如同畏惧这样的目光，趴在花盆上，把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她记得那时，自己也是这样躲在一片树叶底下，有好几次剑风扫过，要将她刮落下来，而她紧攀着不动，更不敢出声，不忍惊动园中相聚的两人。她闻到酒气，听到琴声，和高歌笑语，那时她想，如果恩公与缎某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若能一直这样……然后她看到魔皇扶着那人，从树下跌跌撞撞地走过去，烛火照着微笑的脸，走到更远处，那搀扶的双影便被夜色吞没，怎样都瞧不清楚了。缎某的声音含含混混的，带着不加掩饰的快乐，在对恩公与自己这个窃听者吐露一个秘密。
“那粒种子根本种不出花，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十九……”
不要告诉他，不能告诉他！紫述儿在心中不断地重复着，但话语中的枷锁却是这样脆弱，一个动摇就要被冲破。少年固执地说：“总能种出来的。”水似的月光像打磨石头一般浸着他的脸，那是数十年、数百年乃至更久都不愿改变的样子，紫述儿央求般道：“你不要问我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怎样才能开花。”
少年注意到了她的苦恼，虽诧异于她反应的激烈，但也只好低下头，放弃了追问。他将花盆抱在怀里，动作是如此珍惜，就像里面埋着的是他自己的一颗心。他站起身来，紫述儿以为他要离开了，正要松口气，却听见对方又问道：“我还能到这里来么？”
小花精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来，少年补充说：“我从未见过一个地方，有这样多种花。”
“这……”紫述儿结结巴巴地道，正想敷衍过去，一旁的阇魇那迦却已开口道：“若只是看花，自然是可以的。”
紫述儿震惊地瞪着他。而少年也在得到答复的瞬间，舒缓了眉眼，面容上的倦怠一时如退潮般散去，露出欣然的神情。

[ 此帖被山荷葉在2016-08-27 16:11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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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3)

1樓發表於: 2016-08-24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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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引渡

“你说过，我们不应当打扰他的！”紫述儿怒气冲冲地说。
阇魇那迦像没听到她讲话，专心地进行手里的工作。他站在阵法中央，像一只伏在网里的蜘蛛，用手戳点、吞没着四周游动的磷火。紫述儿知道那是他收集到的梦魇，这片地方几乎没有人来，能找到的梦也不多，如果剥却阇魇那迦维持活动的部分，这点小小的水脉还能榨出残余的话，阇魇那迦就会把它们挤出来，一点一滴地注入冥池里。
紫述儿有时会怀疑这点力量是否够用，因为这道工序旷日久长，池底的魔皇却始终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他像这座城阙般沉寂，像池底的石头般冰凉，他像一切死物，唯独不像个在养伤的人。紫述儿蹲在池边看着内中赤红色的水，希望能看见它们浮起一点波澜，以代表她的恩公正在呼吸。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水里魔皇的头顶。魔皇长发漆黑，有几绺是卷曲的，在水中蜿蜿蜒蜒若水藻，裸露的额头底下是线条坚毅的鼻梁，眼睫是紧闭的，如果能靠近去看，就会觉得它们如同春日里新生草叶茸茸的边沿，让这个魔者带上一点朦胧的温情。阇魇那迦施法已到末尾，现在他所收集到的梦魇与魔皇的精神世界彼此相通，魔皇汲取到其中的力量，也接受那成千上万个梦中的图影，而同样，他自己的梦境也将通过这些脉络，传递到施术者眼前。
此种行径与偷窥并无分别，紫述儿只能用“这对恩公有帮助”之类的理由来搪塞自己，好坦然地去看魔皇的梦。她能看见缎某，看见那个忘掉了一切的人，还能看见黑发白裙的小姑娘，以及自己不认得的、长相美丽的僧人。这夜魔皇的梦很平静，让她暗暗松了口气，里面的缎某神采飞扬地逗着他，像在开什么玩笑，等到魔皇佯作恼怒了又笑眯眯地去摸他的脑袋。缎某的衣衫是紫色的，步履摇曳间宛若蔚然的霞光，他微笑的样子看上去始终鲜亮而灵巧，栩栩好似生时，几乎让紫述儿忘记这样的缎某只是魔皇的一个梦。
最后一点梦魇之能注入魔皇的天灵，池中的水剧烈地震荡了一下，紫述儿听见一阵长长的，喑哑的吐息声。魔皇的身躯像照在日光下的玉像，隐约浮动着莹光，紫述儿问阇魇那迦：“恩公他怎么样了？”
阇魇那迦不理她。
紫述儿有些生气：“之前你也不回答我——”小花精跟萤火虫似的绕着青年乱转，“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让黑色十九来这里？”
“我讲过了，”阇魇那迦专注地看着池底的魔皇，那些莹光已经褪去了，他重又变得像沉在水里的一座石雕，“他的梦魇，是有价值的。”
紫述儿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魔皇的自愈能力很好，更足以将梦魇悉数转化，要他苏醒，缺乏的并不是灵力或者魔能。”
紫述儿问道：“是什么？”
“是一个契机，将他从沉眠之境导向现世的契机。”阇魇那迦道，“黑色十九是魔皇仅存于世的重要之人，他的梦魇，对魔皇是很足够的刺激。”
“你的意思是——”紫述儿的脸颊涨得发红，“如果这个契机来了，恩公就可以醒了？”
她落在地上，有些焦虑地绕着池子跑跑跳跳，她看着魔皇漂在池中漆黑的长发，那张面孔上的魔纹如同水流扭曲的暗影，她忽然又沮丧地蹲下来，口中低落道：“那我们……可以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阇魇那迦皱起眉头。
“……变出一个缎某。”她苦恼地说。

魔皇依旧在沉睡。这个夜晚就似从巨海洪流里筛出来的一滴水，并无半点特殊之处，然而他确实就在这点滴敲磨中，被洗刷出一些痕迹了。数百年的长眠并非没有任何改变，起初他的五感全然封闭，如深陷混沌，不能觉察自己是生是死，但随着他身躯逐渐复原，和魔能持续注入，意识也略微抬了头，虽只如转烛般，倏忽闪现，亦足够收集些许残影。
梦魇之能治疗着他的功体，也同样带来属于原主的记忆。他在冥池中长眠，像包在瓤里的一个果核，围绕他的除了冰凉的池水就是这些来自众生的梦。那些零零碎碎，积羽沉舟的梦，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触动，世人的爱憎于他而言是很浅的。若说恨，比不得他尚未出生便背负的万千魔族之恨，若说怨，也比不得他亡国丧子，不及挽回之怨。他一生饱尝大苦大恸，不曾受过半点孕育者的顾复之恩，亦不曾领会所谓天道的垂悯悲怜。本是注定愤世嫉俗的扭曲心性，好在给一只手牵扯回来，拉落了地，教他体味何为世间之情。这只手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导正过他，多年之后，也同样在他最迷茫的时候牵挽过他，告知他前路何在。
他本以为自己能将那手握紧，然而世浪无情，到底将他沉落在这无边际的长梦里，等待着虚无缥缈的一个相逢。流水在耳边盘旋，好似有无数个声音在催促他睁开眼睛，又好似有无数个声音在哄他更深沉地入梦。“睡吧⋯⋯”正如他在这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声呼唤一样，温柔款款的，像哄着一个不安的婴儿。
他的心也在这声音里轻颤起来，似里面埋着一颗要发芽的种子，顶得他隐隐发痛。昏沉的脑识中闪现出一个名字，让他的嘴唇动了一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如风里的树叶沙沙作响：“缎君衡⋯⋯”
然而池水吞没了他的话语。很快的，一切重归沉静，只剩下隐约荡开的涟漪，昭示着梦中人不灭的执念。

紫述儿收到族人传来的消息，那个黑色十九最近确实常来看花。
“他到这个地方，应该是来看花会的。”紫述儿坐在冥池边，晃着脚说道，“族人还说，下午的花会上，他跟人起了争执。因为那人说了失礼的话，还想砸他的花盆。”她撇撇嘴，“不过他还没动手，对方就吓跑了。”
她俯下身，池水照出她小小的脸：“恩公，他是你的兄弟，一定跟你一样厉害。”
“阇魇那迦说，他的梦魇也许能刺激你，让你快些醒，可是他的梦都是一片空白。”她有些苦恼地皱起脸，“里面没有你，也没有缎某，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紫述儿叹了口气，“我甚至都不敢去见他，生怕一不小心，就要把事情说漏嘴，这样，等你醒了一定要罚我的。”
她捧着脸，看着冥池发呆。水流是暗红色的，有一些拍在石壁上，溅起几滴，像透明的血珠子。她灵力很薄弱，仍能感觉到空气里流动的魔氛，雾障似的纠葛不散，且一日盛过一日。这股气流对她这样的小花精是莫大的负荷，但紫述儿心里很高兴，就像那魔氛正代替着沉睡的人感知这个世界，听着她说话。她忽然想起之前，缎某也经常被恩公扔进这里，有几次甚至是给扛在肩上丢进去。不知道那时，浸在池里的缎某是否察觉到了这样的魔气，而现在的恩公，又是否能感知缎某留下的气息呢？
月光朗照着鬼阙，满地的碎石残迹让这里看上去像个古老的疆场。城墙外，少年蹲在花海里，研究着一株蟹爪菊，四周香气浓稠得像有实体，淌得他口鼻里尽是，他却依旧如无知无觉，手上颤都没有颤一下。阇魇那迦却知道再过一会儿，他就会摔倒在地上，像个被抽了魂的空壳，任由灵识轻飘飘地升到梦里去。
不过阇魇那迦想把这推迟一下。少年把手指从花瓣撤开，忽然道：“你很喜欢看人做梦。”
阇魇那迦把自己从虚空里剥出来，站到他后面。少年低着头，什么也没在看的样子，却很清楚身边人的位置，就好像他的眼睛置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视线四散着投下来，叫人无从闪避。少年没听见答话，便又问：“你都见过什么样子的梦？”
阇魇那迦于是说：“有多少种人，就有多少种梦魇。”
“有像我这样的吗？”对方说，“一片空白，什么也梦不到。就好像一出生便是现在这个样子，有武艺，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鬼气，有半边骨头，什么都给定好了，就是没有过去。”
“你很在意吗？”阇魇那迦不咸不淡地说。
少年的手指扣在额头上：“我⋯⋯我想知道。”他皱起眉头，“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遇到过什么人，忘记过什么事。”
“也许那些记忆对你并没有用处。”阇魇那迦冷漠地说，“你忘掉它，就像给一棵菜剥掉了烂叶子。”
“不，”对方摇头道，“那一定是有价值的东西。否则当我在那张石桌上醒过来的时候，就不会觉得⋯⋯”他健全的那只手按在胸口，觉得里头很空，好似心脏的半边血肉连同自己的记忆一并被剜掉了，他的嗓子有些发哑，没能说下去。
阇魇那迦的眼神闪了闪，忽然说：“你若愿意，可以经由我。”
少年疑惑地听着。对方解释道：“我能窥探你的梦境，上次虽一无所获，不过再往深入，也许可有其他的发现。”
食魇魔使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沙哑回响，好像在那毫无起伏的嗓音下，藏着另一道充满诱惑的，鼓动的声线。少年转过头来，他银白的长发下露出一截鲜红的发带，如同掩埋在冰霜里的一道血痕，阇魇那迦看着对方蹙起的眉头，不露声色地说道：“决定了的话，就往修罗鬼阙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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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月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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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51)

2樓發表於: 2016-08-24 0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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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想失去過往記憶的黑色十九在回歸風平浪靜後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雖說當初為保護他，只能割捨彼此珍貴的點點滴滴，然而，沒有夢的少年，還是冥冥中在追尋著，或許本身也不明所以地，追尋著那些珍貴，原應存在卻又不存在的事物，
無法開花的種子是緞某的玩笑，於此，卻成了十九莫名的執著了，
而質辛靠夢魘能量，斷續地於過往美好中遊盪，身體的傷可能有朝一日得以復原，然人事全非下，夢中是否更讓質辛眷戀？
樓主的紫述兒是個亮點，很喜歡這位既窩心又義氣的花精，其實，她也是質辛的同伴，想也是緞家一員呀！！
另，那迦很理性呀！贈小花，待後續！

千古諸事，破題尤為難，
索幸星子日月，湖海重巒，借來仔細談，
千古諸事，承題尤為難，
索幸閑適舟楫，桃花崑曲，賒來多把玩，
鶯啼柳岸，暮色樓臺，廟堂溫酒，江湖拭刃，賦作青玉案，
風月事，更足道，懶散筆，走一遭，
世事料峭，結題此俗套。
~截取自(千古諸事)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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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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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6-08-25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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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行文好棒超级棒！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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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4樓發表於: 2016-08-25 1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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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

好文赠花求更～
缎君横，魔皇，十九，他化，断灭，这纠结又悲情的一家人确实留给大家很多念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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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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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8-27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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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真好，感觉像是在接续正剧，很期待作者大大的更新~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漫随天空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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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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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6樓發表於: 2016-08-27 09:2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真喜欢这一家子，太有爱了。满满都是糖,甜啊~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漫随天空云卷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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賦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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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6-08-27 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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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

寫的很好，好喜歡。質辛，緞君衡，魅生，十九，紫述兒，他們就是一個家，像那句歌詞裏說的【說起了那句你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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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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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43)

8樓發表於: 2016-08-27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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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2樓筆月修花于2016-08-24 08:35發表的 : K^Awf6%
一直在想失去過往記憶的黑色十九在回歸風平浪靜後是過著怎樣的日子？ WYw#mSp
雖說當初為保護他，只能割捨彼此珍貴的點點滴滴，然而，沒有夢的少年，還是冥冥中在追尋著，或許本身也不明所以地，追尋著那些珍貴，原應存在卻又不存在的事物， Ri.tA
無法開花的種子是緞某的玩笑，於此，卻成了十九莫名的執著了， @(3F4Z.i%.
而質辛靠夢魘能量，斷續地於過往美好中遊盪，身體的傷可能有朝一日得以復原，然人事全非下，夢中是否更讓質辛眷戀？ @ZjT_
樓主的紫述兒是個亮點，很喜歡這位既窩心又義氣的花精，其實，她也是質辛的同伴，想也是緞家一員呀！！ x:|Y)Dn\
....... z p E|

即使失落了记忆，也一定会因为那片空白而感到疑惑，从而不自觉地去追寻吧，就像没有过去的六独天缺依旧在试图找回记忆，敏感的十九应该也会做出相同的举动的。有时我会想，缎爹的做法究竟是让十九放下了，还是让他拥有了一片不能填补的遗憾呢？
紫述儿很可爱！我喜欢这个有情有义的小花精，会成为很好的伙伴（以及助攻233）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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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荷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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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16-08-27 16:0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Re: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

引用
引用第7樓賦嶙峋于2016-08-27 13:18發表的 Re: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 : nbi7rcT
寫的很好，好喜歡。質辛，緞君衡，魅生，十九，紫述兒，他們就是一個家，像那句歌詞裏說的【說起了那句你是我的家】 ARk(\,h

我看过有个mv就是用那首歌，看了好多遍，每次都是熟悉的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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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8.27,10F）

Re: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

Re: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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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Re:08.23 【缎君衡一家/质缎】无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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