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18 〔慕容胜雪│慕容宁〕潮头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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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5-18 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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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8 〔慕容胜雪│慕容宁〕潮头鱼

五月中旬，天晴晴，云轻轻。
天剑慕容府的一处犄角旮旯，竹林阴翳影斑驳，十岁的慕容胜雪手拿铲子，埋头干着大工程：给自己的第31根鱼竿立碑埋葬。一块木牌在坑边放着，上面工工整整写着慕容胜雪爱杆之墓。
此前，慕容烟雨怒骂着折了他新做的钓竿，“一个烟柳画桥到现在还练的有形无意，生你不如生块烧肉，我看你就是整天想着钓鱼，脑子里进水了，全是鱼，才会练这么久都练不会！剑招全在你脑子里泡锈了！”
骂声大，折竿声更大，弯弯钓竿是慕容胜雪去后山寻了好几天才选中的，是偷偷在屋子里拿小锉刀磨了好久才磨的光滑的，是悄悄在被窝里一划一划拿写字的笔上的漆。
清脆的咔哒声像折断的脊梁骨，一剑凌厉，劈断了他在梦中奔向母亲的独木桥。
慕容胜雪猛吸一口气，肺泡扩张扩张再扩张，紧绷到爆发临界点时，大叫着吐出的是愤愤不满，一腔郁结：“臭老头，我看你才是练剑练疯了！你的脑袋全都被剑锈糊住了！”然后抹着眼泪跑走了。
也许他就不是练剑的料呢。慕容胜雪这样想。他不是没努力过，慕容胜雪不懂，这烟柳画桥缺在哪里？他分明已经将动作学的丝毫不差。他问过大师兄，大师兄也说缺乏剑意。
什么剑意？他问。
你去慕容府后山长起来的树林，在里面睡上一睡，就能明白烟柳画桥的剑意。大师兄懒懒散散的回答到。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慕容胜雪气的给了莫离骚一拳，虽然莫离骚当这一拳是撒娇。
慕容胜雪气冲冲的走了。
挖好坑，立好碑，慕容胜雪沉痛悼念爱竿。
虽然折断的竿被慕容烟雨拿走了，不过慕容胜雪返回后山去寻了同棵树上的几片叶埋进去。
慕容胜雪望着爱竿之墓，口中念起悼词：你是一根好竿，虽然我还没有用你钓过鱼，但是我慕容胜雪亲手做的竿，想必竿竿都是八斤八两的大鱼，如今我们俩被臭老头拆散，只能天南地北，各居一方，我不能将你尸骨带回，便向你母亲寻了你的生前的衣服，也算为你立了衣冠冢...
慕容胜雪神色哀痛，双眼垂泪，刚准备嘱托爱竿去往冥河后见见如何钓鱼，突然，一阵水汽自天上而来，劈头盖脸的洒了慕容胜雪一身...
五月天，花沁沁，风轻轻，阳光明媚，潮湿的只剩慕容胜雪的眼角，和全身？
只是一道剑意，实际上慕容胜雪身上并没有湿。
是他堂叔的剑招，夜雨拈花不沾身。
慕容胜雪恨恨的抬起头寻找堂叔的身影，却被一把绢面象骨的折扇遮住了视线。
慕容胜雪抬手挡开，果不其然，见到的是他堂叔的脸，正笑盈盈的望着他。斑斑点点的竹影尽数落在堂叔雪青色的发上。
说是堂叔，也不过比慕容胜雪大个10岁。
“宁叔！”胜雪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们胜雪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坟啊？宁叔看看是哭谁的坟？”
慕容宁弯腰看，折扇却展开轻掩嘴角。
“慕容胜雪爱竿，唉，可怜啊，宁叔作为我们胜雪的家属，也该聊表哀意。”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朵白色蔷薇放于墓前。
分明是悄悄看了许久！慕容胜雪突然意识到。
四周竹林郁郁苍苍，哪有这么大朵的白蔷薇？宁叔肯定是看了半天去前面的花园捎了一根！
“胜雪啊，这么喜欢钓鱼？”慕容宁摸了摸胜雪的头，宽大的衣袖轻轻拂过慕容胜雪的脸，好像还能闻到白蔷薇淡淡的香味，不过更多的是十三叔平日里衣服上用的熏香。
慕容胜雪才发觉眼睛有哭过之后的干涩，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又轻轻点了点头。想开口，却被泪水黏黏糊糊的堵住鼻腔，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
“这么喜欢钓鱼，宁叔待你钓大鱼，比慕容府旁边的河里都要大，都要多，好不好？”
说罢，没等慕容胜雪回应，慕容宁已经单臂环起胜雪跃上墙头，向府外奔去。
胜雪在半空中消化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才注意到，十三叔身上除了他，还有早早就收拾好的行囊。
宁叔又想跑出去玩。慕容胜雪想着，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了，有些痒痒的。
碧水映青天，山青青，舟轻轻。
慕容胜雪盯着江面，看着小船划过水涛涛，流水前纹让后波，岸边鹈鹕纷纷飞，一尾，两尾...胖头锦鲤头带丹红，身材肥肥，白鳍晃晃悠悠划动，身后跟着一群胖头小锦鲤，于江中慢慢悠悠，悠游自在。
是在江里游，还是在云中游？
是鱼困于水，还是人困于空气？
肯定是鱼困于水，慕容胜雪笃定的想着。因为大眼胖头鱼呆呆傻傻，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可是精明可爱。
“宁叔，那里有大鱼！”慕容胜雪出声叫他的小叔叔。
“胜雪想要？那个锦鲤不好吃的...”话是这么说，慕容宁的白面折扇已收于腰间，劫寒半身已抽离腰间，剑未出鞘，寒意已至。
劫寒，劫寒，劫，是打家劫舍的劫。
能从五月微微闷热的空气中，搜刮出最后一点凉气，宁叔真是好威力。
胜雪想着，然后说：“宁叔，别，让他们游吧。”
“宁叔，你带我出来，怕不怕老头责怪？”
十三叔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一缕刘海翻着别于耳后，露出额上美人尖，眉下一颗小痔隐蔽而又张扬，鬓角两缕青丝乖乖垂在身前。
“怕什么，和十三叔出来玩，有什么好怕的？”
慕容宁手上还握着劫寒，微微风簇浪，柳外兰舟过，不管鸳鸯梦惊破。
剑光寒寒，剑光闪闪，这么大的太阳慕容胜雪不觉得晃眼，却被劫寒折出的光晃了眼睛。
胜雪眯了眯眼，嘴边被慕容宁塞了粒莲子，莲芯已经被抽去，青豆子味，胜雪嚼了嚼。
诗有百篇写江写水，写花写舟写莲子，慕容胜雪曾想莲子是多风雅的味道，才能让过往文人骚客魂牵梦萦？是如池上莲花香淡淡，还是如池下莲藕脆生生？如今品在嘴里，却不过是青豆子味，不如冰丝燕窝好吃。
舟尾浪花湿，晴有江风穿水过，舟中有小风时雨好乘凉。
绿萍涨断莲舟路，生机勃勃的开到了慕容胜雪的梦里。
“宁叔，宁叔...我的爱竿啊，我的竿又折了...我做了好久好久...”
梦中一把白面折扇在慕容胜雪的脸旁忽悠悠的轻轻扇风，脸上的泪痕早就不见了，可脸上浅浅的绒毛却在小风中有些微微发痒。
眼睛一睁开，醒来时，便是在十三叔背上。
天已经黑了，慕容宁正背着他在客栈门口。
“醒了？刚好吃点东西休息休息，明天有大事要干。”慕容宁笑着将他从背上放下，揉了揉他的脸。
小胜雪，还是初雪啊，脸软软的。
慕容胜雪洋装愤怒的瞪了小叔叔一眼。
茶是九曲红梅，菜是西湖醋鱼，饭是虎跑松茸饭。
西湖醋鱼酸中带甜，肉质鲜嫩，只是用的是草鱼，慕容宁剥去鱼皮，用勺擓起一块，在碗中见过刺拔干净，才放到胜雪碗中，又淋上一勺料汁，均匀抹在鱼肉上。
“宁叔，我不是小孩儿了...”胜雪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嘴角却微微翘起，挖了一大块送入口中，肉质绵软而不腥，醋酸溜溜却不宣主夺兵，入口一抿，只剩下甜滋滋的糖感。
好吃，喜欢。
是鱼好吃，还是被照顾的感觉让心里有些甜滋滋？
是鱼好吃吧，从上午被慕容宁夹着翻出墙外，除了船上的莲子，慕容胜雪还没吃过其他东西，嘴里还残余着青豆子味。
真的是饿了。宁叔说虎跑松茸饭细嚼之下有回甘，他是一点没尝出来。至于茶吗，和府里的茶差不多？反正在他喝来都是微苦，小孩子舌头喝不出茶有什么差别。
慕容宁给自己点了一壶酒，吃了饭后又慢慢品了一杯。
“胜雪啊，宁叔当年说，要用最好的剑，饮最烈的酒，娶最美的妻子，如今还没娶妻，反而带起了孩子啊。”慕容宁摸了摸胜雪的头。
慕容胜雪偏头躲过，不给他摸。
“宁叔就比我大十岁，谁是你的孩子？”慕容胜雪轻哼了一声。
“宁叔手里的酒是最烈的酒吗？我也要喝。”慕容胜雪抬手去拿慕容宁的杯子，却被白面折扇轻轻拦住，将酒杯扫到胜雪够不到的地方。
“这么小的孩子，喝什么酒，顶多拿筷子尖蘸着给你尝一点，或者再给你点一份酒酿圆子。”
说罢，慕容宁拿筷子尖蘸了点酒往慕容胜雪嘴边送去，慕容胜雪也没抗拒，嗦了嗦筷子尖，咂吧咂吧嘴，品起来和醪糟差不多嘛。如果不加糖，不懂这个有什么好喝的。
慕容宁看着慕容胜雪若有所思的模样，轻笑出声。
“你不懂酒好喝在哪里最好了，等你能喝酒的时候宁叔再教你什么酒好喝...”
“不是说要喝最烈的酒吗？”
慕容胜雪发问，慕容宁总是愿意教的。
“胜雪啊，喝酒不为滋味好，只为求一醉，烈的酒，醉的快，饮得千秋醉，却不解一时愁啊...”
什么愁？宁叔也有愁？是诗篇里被贬谪的愁，是爱而不得的愁，要不是同他一样，被折过钓竿的愁？
要不然宁叔干嘛飞跑这么远来钓鱼，肯定是以前也被折过钓竿，慕容胜雪这样想着，便将慕容宁划归到了自己的阵营。
“我和宁叔要一起，做反老头联盟，入会的信物是要自己做的钓竿...”胜雪拿着筷子指点江山，念念有词，滔滔不绝，发表着反老头联盟第一次大会的重要讲话。
慕容宁只是看着小侄子，眼睛眯着笑，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胜雪来当一把手，宁叔给你当二把手，底下的人想要升迁，条件是能自己独立自主钓上来八斤的花鲢...
第二天，慕容宁带着慕容胜雪行过西湖。
慕容胜雪这才知道，什么叫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湖畔，林中，风动，影动。
小叔叔手持劫寒，给他表演了一遍慕容府的剑招。
雪青色的头发穿杨扶柳，香风绮罗，剑意是湖畔树郁郁苍苍，是西湖水光潋滟，是十万人家朝歌出渔日落而归。
剑是死物，剑意却生机勃勃。
慕容胜雪这才知道什么是剑意。
慕容胜雪也读诗啊，诗里说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山川草木，虫鱼鸟兽。
人道得诗，胜如得官。
诗是发白或发黄的纸张，是干涸的墨迹，烟柳画桥是慕容府前苍翠的柳树，风帘翠幕是爱竿墓上头青葱的竹林，山川草木是慕容府小花园里的假山池塘，虫鱼鸟兽是池塘中钓不起，钓不上的活物。
现在不同了。
诗是轻舟漂过江面时倒退的重重青山，是清清江底的红顶胖头鱼，是舟上小叔叔剥给他的青豆子味的莲子，是昨晚没有刺的糖醋草鱼，是湖畔柳下飞扬雪青色的发丝...
“宁叔，我想舞剑，你把劫寒借我。”
胜雪朝着慕容宁伸手讨剑，慕容宁将劫寒交给胜雪。
再次使出烟柳画桥，剑中已蕴含剑意。
是初雪的西湖，柔柔的覆盖了雪，冻结了湖面，却也是呼啸的冬风，吹拂着湖畔的柳树，是初冬泛舟湖上未凝冰时的冷水，是胜雪自己的剑意。
劫寒的劫，是打家劫舍的劫。
慕容胜雪没见过冬日的西湖，却用劫寒劫住了过往的时间，劫出了自己的景。
剑是死物，剑意是活的。
慕容胜雪手中的剑活了，尽管用的是慕容宁的劫寒。
“劫寒是好剑，十三叔果真是什么都要最好的...”胜雪心里悄悄想，得找个机会让十三叔把劫寒给我...反正只要我求求他，十三叔还不双手奉上？再多...再多他以后捏我的脸我都不拍开他的手了。
“宁叔，劫寒是好剑。”慕容胜雪出声道。
“宁叔用了最好的剑，品过最烈的酒，宁叔觉得，最好看的女人是什么样？”慕容胜雪问了，却又不等慕容宁回答，自顾自的说下去。
“宁叔就很好看。”
“宁叔你看我好看吗？”
“宁叔，等我长大了会比你好看吧。”
“等我长开了，我一定是最好看的”
“宁叔你说是不是？”
慕容宁被慕容胜雪的话逗的有些想发笑，却又顾及小孩儿的自尊心，只能强忍笑意点头说是是是，然后又揉了揉慕容胜雪的脸。
白面折扇在面前轻轻扇风，却扇不走慕容宁脸上的笑意。
慕容胜雪看着慕容宁，又想，好吧，可能我长大了之后和宁叔一样好看，我俩是反老头联盟，可以一起当第一...
将劫寒还给慕容宁，两人一起去了钱塘江前。
城外西湖，湖上有青山，暖风十里丽人天。
西湖绿沉沉，钱塘江却是水色涛涛。
真神奇，明明只隔一条街，两岸水色却不同。
慕容宁没给胜雪钓竿，而是拿了个网。
叔侄俩一人拿一网等着钱塘江大潮拍来，颇有话本子里武侠应战的架势。
“宁叔，你会用钓竿钓鱼吗？”慕容胜雪突然在想直觉把慕容宁的愁归为被折钓竿是否有些不对劲，毕竟这位小叔叔见到鱼不是出剑就是用网。
“那自然是会的，你怎么质疑宁叔的能力？”慕容宁信心满满，“你想学，宁叔回去后教你。”
“为什么宁叔会钓鱼？”慕容胜雪真诚发问，毕竟他小叔叔确实如小风时雨，怕不是一到岸边鱼就要吓跑了。
“话本子里的高人，都会钓鱼，宁叔要当高人，自然也会。”慕容宁诚心解释起钓鱼的初衷。
好吧，好吧，小风时雨的理由和小风时雨一样，不讲道理，说来就来。
“胜雪啊，捞潮头鱼也要看本事的。”
“你要是捞不上，切记要记得快点跑，别被潮追上。”慕容宁教侄子一向很有耐心。
“要是被追上了呢？”
“那就在被追上之前喊宁叔，宁叔夹着你跑啊”慕容宁拍了拍侄子的头，示意侄子放心交给他。
“我才不会被追上...”慕容胜雪撇撇嘴。
大风起兮云飞扬，抢潮头鱼兮比腿长。
慕容胜雪毕竟才10岁，看来是腿还不够长，就在要和鱼群来个亲密接触时，衣领被劫寒挑起，整个人稳稳的落在慕容宁的肩膀上。
慕容宁左肩抗鱼网，里面是一条8斤8的花鲢和一条9斤的黑鱼，右肩抗的是，35公斤的慕容胜雪。
恭喜慕容宁在潮头捞到最重，最足斤足两的，小侄子。
慕容宁肩上的慕容胜雪看着钱塘江潮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里想的确是：就是我不叫，宁叔也会过来救我的呀。
慕容胜雪对慕容宁大声喊，向是喊给慕容宁，又向是喊给钱塘江的鱼：“宁叔，下次我们要网尽所有潮头鱼。”
慕容宁笑着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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